葉啟淡淡道了聲好字,轉頭去看已經走在自己身後的許織娘,褚祿山會意一笑,說道:“城裡那幫孫子,真的是眼睛長到腦門上去了,敢來欺負趙家娘子,還剋扣了趙家娘子足足四年的撫卹銀子,端是不知好歹,少俠您且放心,日後只要我褚祿山活著,就沒有人敢來欺負趙家娘子,還有那趙家娘子的撫卹銀子,保準補齊,一年三十兩銀子,不倒馬關軍方再添上三十兩,保管到趙家娘子手中,倒要看看誰還敢在我褚祿山眼裡送沙子。

少俠,您且放心去王府做客。”

別看褚祿山說的是好話,但那臉上一身肥肉與真不怎麼好看的五官配在一起,加上大嗓門,反倒像是那些上門來討債的青皮混子。

“相信褚將軍的話還是能說到做到的。”葉啟柔柔一笑,對著許織娘說道:“我與右松雖才相處兩日,但估計那孩子是不捨我離開的,現在他睡著也好,省的到時候哭鼻子,我這就去了,你們安好。”

說完,葉啟見著老黃拉開了馬車的簾子,緩緩幾步上了車。

褚祿山看著呆若木雞的小娘子,露出一個自認為善意的笑容,說道:“這位是了不起的大人物,將來保準是江湖上的風雲人物,小娘子不必有什麼掛念。”

說是不必有掛念,其實就是讓趙家娘子別掛念,也別真對那位有什麼念想,不然……最後還是苦了自己。

許小娘微鞠一躬謝了褚將軍提點,不過,有過前日被少俠擋在身前替她面對那些惡兵,尤其是聽到右松那句做我爹吧後,這幾日除了心憂惡兵們的報復外,若說對少俠沒有過什麼念想那是假的,然而她每每想到這些,就會想到自己已經嫁過人還帶著孩子,心中就自慚形穢,然後怒罵幾聲自己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就不去想了。

不掛念就不掛念了,許織娘抿著嘴唇,看著那輛馬車走出村外許久才回了院子關好院門,再過會兒右松就要起來了,還得想想怎麼去勸慰他呢。

……

馬車駛出倒馬關地界,身後就再沒有北涼鐵騎相送,至於馬車一行的安危問題,笑話,在北涼誰敢動王府的車,再說了,一個劍道能稱宗師的人物加上一個十多年不出劍的西蜀劍九黃,只要別遇見陸地神仙一流,能有什麼事?

出了倒馬關,天氣就一下子變得稍暖了些,一路平坦,然而前幾日下著的雪卻開始消融了,路上泥濘,非是那匹拉車的馬一條腿能抵得上普通馬匹的兩條,說不得馬車就陷在泥裡走不動了。

來到這個世界還沒好好看看,葉啟在馬車裡坐了會兒後,索性就掀開簾子,與老黃同坐在馬車前沿。

老黃咧嘴一笑,露出少了門牙的一拍牙齒,說道:“少俠不要見怪,這倒馬關裡外就是這情況,下了雪下了雨,車馬就難行了,不過如今還是好太多,大柱國在十年前撥下了一大筆銀子,疏通了邊塞要道,這要是以前,只要下個半天的雨,保準車馬不通一兩日。”

老黃說了聲少俠,是真當葉啟就是少俠了,在許織孃家門口試斤兩的時候,他就確定,這位估計是不記得兵解前什麼事了,且看著他現在對外物好奇,能有那等劍意與微末元氣,估計最近才稍稍覺醒了些前世的一些本事,兩世元神相合,忘記掉一些事情也屬正常,如此自然得稱少俠。

葉啟沒有說什麼,只是笑了笑,就去看路邊的風景,只見兩側山川如臥龍,本是枯色,被雪水潤溼,就成了褐色,馬車所行的路是開在山谷平地間,路邊就是平坦的農田,有些農田中還有著沒有割掉的泛青小麥,景色簡單,倒當真是應了北涼那一涼字。

過了泥濘路段,老黃道了句少俠坐穩,瞅著那異於常馬的大馬臀上來了一鞭子,那馬鼻間彷彿有蛇蟲在動,呼出兩道白氣,撒開蹄子跑了起來,一時間,馬車的速度比單馬飛馳還要快,也不知這看著普通的馬車是什麼材質做成,竟是在這等速度下都沒有散架。

馬車走的飛快,倒馬關與陵州城本是有著兩州之地,尋常馬車快馬走上一趟,沒有三日下不來,而老黃所駕的這車從早時出發,到太陽剛落到山頭上,兩人就已經看到了遠遠像是一根長槍的陵州城。

……

春秋亂戰之中北涼三十萬鐵騎殺出來的功勞不是蓋的,作為三十萬鐵騎統領的徐驍數戰成名,被人冠以“人屠”名號,離陽一統中原各國後,其被封為了異姓北涼王,統北涼一切軍政要務,可謂是得到了除皇帝寶座以外所有能有的東西。

單看那北涼王府,盤踞於整座清涼山,千門萬戶,極土木之盛,如此就可看出這位異姓王的權勢該如何滔天。

馬車停於王府門前,老黃一手勒著韁繩,一手擺正了自己頭上的羊皮裘帽子,再是咧嘴向著身旁的少俠一笑,說道:“王府這就到了,內裡已經安排好了少俠的住處,接著就由老夫帶著少俠轉轉王府。”

葉啟點頭應下,看著這風雅的北涼王府景緻,與那一路來時的北涼風貌,還真是相差頗大。

隨著老黃進門,一路上庭院叢叢,江南、北涼本地、離陽京都風貌都能在此地尋到,老黃竟是能一一叫上那些庭院別名。

兩人順著涼王府內的碎石小路走著,走到清涼山山腰才停下,一路上看到不少鶯鶯燕燕,不過沒能見到那位馬踏六國的大柱國,也沒見到浪蕩名號滿離陽的北涼王世子。

一面如鏡大湖佔據山腰平地,大湖前較高一處有一座亭,兩人走入亭中,整片湖景盡收眼底,湖岸亭臺樓榭無數,一座高聳入雲的九層樓閣在其中極為顯眼。

老黃指著亭子說道:“少俠,咱們所在的這個亭子叫做聽潮亭,名號是從這湖得之,北涼王府修建之時,意將湖擴為海,將原來湖泊擴建一半,日升月落,湖水漲跌都能聽到潮聲。”

說著,老黃指向那座高樓說道:“這座樓閣,叫做聽潮閣,現在就不與少俠藏著掖著了,王爺已經下令,閣內任由少俠進出,其中每本藏書少俠都能翻閱,至於此間報酬,等著到豐州視察的王爺回來,會說於少俠。

王爺他心胸大度,想來不會提什麼讓少俠不悅的要求,到時候若是少俠不滿,咱們也能一拍兩散。”

“至於少俠今後在王府的住處,是在那裡,一應俗事都會有下人們照看著。”老黃又指向湖東岸旁的一間被無數短樹簇擁著的小院。

整座聽潮閣仍由進出,這北涼王的手筆卻是不小,葉啟心中說道的同時,簡單出聲說道:“多謝。”

……

……

就在馬車與三十鐵騎剛走不久,許織娘正在廚房裡做著早飯,趙右松抱著師父用過的桃花枝,沒有找見師父的他哭哭啼啼地跑入了廚房。

這孩子其實早就知道,師父那樣的仙人,不大可能會蝸居在村子裡,不然他收自己為徒,何故要直接將功法傳給自己,而不是親自來教,只是沒能想到,師父會走的這麼快。

小男孩隨著孃親,早早就見過了人世間那些不好的陰暗東西,因為許織娘漂亮,多引來村裡男人們多看,故不怎麼受婦人們待見,久而久之連帶著趙右松也不受待見,就是有些人對小男孩還算不錯,可也都是圖他孃親美色的人。

孩童心性雖然說好被人騙,可大人向來不屑於在孩童面前隱藏什麼喜惡,別人對他到底好不好,他幼小的心裡都有杆稱,師父傳他武學又不畏麻煩的幫助他們一家,那時真真在在的好,不然他也不會一直想讓師父當他爹。

趙右松不擔心那麼厲害的師父會被那些惡人捉走,只是覺得今後大抵再也看不到師父了,心中委屈的要緊,便緊握桃花枝抱著孃親的廚裙大哭著。

許織娘心中也不是滋味,幽幽嘆息一聲,摸向兒子的腦袋說道:“右松,你也不是再看不到你師父了,你師父說過,等你將本事練好,他就會回來看你。”

右松淚眼婆娑,看著孃親,聲音斷斷續續問孃親道:“孃親,真…的嗎?”

許織娘眼中藏著失落,面上卻是強撐著笑,將右松臉上的淚花抹掉,說道:“當然是真的,孃親什麼時候騙過你?”

小男孩聽到孃親此話,竟一下子不哭了。

“孃親,我一定會好好練武的。”

……

……

來到北涼王府本來就是要去聽潮閣,既然昨日老黃那麼說了,天稍稍亮了,葉啟就早早起來,剛一開門,就有在外等候的婢女端來了冒著熱氣的點心。

草草吃過早飯後,在幾位秀麗婢女伺候下,葉啟換下身上那身破落的書生服裝,穿上了一身英武、出塵皆有的白色武士衫,那些來伺候的婢女,眼睛都看直了,若非葉啟性格沒有世子殿下那麼花花,本身坐在那裡就像是一柄劍,說不得還要使出一些自己絆自己腳的招數來“一親芳澤”。

廣闊聽潮湖東、北兩岸,都修有灰白山石雕刻而成的護欄,沿湖岸線條,是一條由大小相同精美鵝卵石鋪成的道路,道路兩側,栽種著無數因冬時枯敗的花草,若要在春時,走在小路上,一側春湖妙景,一側花草清香,想來會更是妙哉。

聽潮亭上,正有一端著竹籃的女子,女子相貌平平,身上穿一身青色儒衫,腰間配一吊著金黃劍穗的古劍。

只見女子蔥白右手在籃中一抓,抓起一把褐色餌料灑在湖中,不過一個呼吸的時間,湖中便有近百條錦鯉翻滾,魚尾就著朝陽,讓亭下湖面好一陣鮮豔旖旎。

葉啟駐足看這百鯉朝天妙景,不知為何想起了後山經常在小湖裡餵魚的大白鵝,如果那裡的魚也像這聽潮湖裡的魚一樣沒有規矩,估計會被大白鵝一個一個敲打到變得有規矩。

想到大白鵝,自然也會想到狐狸,他長嘆一聲,狐狸最是粘他,靈智又像是人間四五歲的小丫頭,為了不讓它擔心,所以它不知道自己對付昊天的計劃,穿越時也沒有能力將它帶上,也不知道如今在書院過的如何了。

在聽潮亭上餵魚的女子注意到了這個容貌不輸於三弟的白衣少年,聽潮湖邊不是誰都能來看景的地方,而對方看樣子顯然不認識自己,這人好大的膽子,府裡這些年的守衛到底是幹什麼吃的?

正要責問,女子才忽然想到,昨夜回府時父親似乎提過一件事情,說在倒馬關那裡出了一個劍道宗師,難道是他?

這麼想著,女子發現那人向自己看來,腰間平時安穩的古劍像是一個犯了酒癮的酒鬼抖了起來,是那人無疑了。

女子身份簡單不了,北涼王生有二女二子,大女徐脂虎生得一副可羞牡丹的雍容風貌,遠嫁了江南;二女徐渭熊,馬術超群、劍術一流之外,文道上天賦卻更為驚人,詩詞歌賦哪樣不通,棋道上被尊稱為古來罕見的女國手,更是改棋盤十七道為十九道,廣為流傳,如今在上陰學宮求學;三子就是讓整座離陽王朝都津津樂道的北涼世子殿下;至於四子徐龍象,卻是生來就不似凡人,銅頭鐵骨,未學什麼武技神通,就能生撕虎豹。

女子一身儒衫,又能在這聽潮湖餵魚只能是二郡主徐渭熊了。

徐渭熊按捺住手中古劍,看著那個劍道宗師,心中沒有絲毫緊張,徐驍曾言,他這二女善陽謀,別看正是女子妙齡,胸中溝壑卻已經不下助他馬踏江湖的謀士之一趙長陵,不說她身份尊貴,就說徐驍那一評價,善陽謀者,哪一個不是心胸如天地。

“是柄好劍。”

“先生姓名?”

“葉啟。”

葉啟說完,收回看在徐渭熊身上的目光,順著前路向聽潮閣去走,這時,小路外忽然響起一道咋咋呼呼的聲音。

“二姐啊,誰能想到上陰學宮那些老王八們會提前休沐的時間,沒能第一時間回王府迎接二姐,是弟弟的罪過,不是罪過,是罪該萬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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