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第 126 章
元新歌沒想到002會在此時向自己發起通話申請。
從他們之前的對話中, 元新歌可以感到002的行事觀念顯然不太正常，至少與救世主分部的員工完全不在同一個頻道。考慮到兩人之間存在很大資訊差，元新歌不確定自己能和他完全遊刃有餘的溝通。
更何況是此時——元新歌辜負了002給予自己的超高許可權，卻並沒像他所說的一樣去大膽地進行嘗試, 還動用了抹消存在的特殊方式離開任務世界, 此時返回系統空間, 雖然元新歌未曾和他達成什麼約定，卻還是感到有些不安。
但難以否認的是, 002是元新歌此時在穿管局唯一能接觸到的真實人類，同時也是探尋穿管局秘密的重要突破口。
元新歌腦中有許多想法匆匆略過, 面上卻依然不動聲色, 他沒顯出太多猶豫, 平靜地接起了通話。
或許是因為訊號不暢, 原本清晰的影像在瞬間搖晃起來，整齊的長方形畫面有數個毛刺般的突出使圖形變得不再規整, 大概兩三秒的波動後，通話發起者房間內的場景展現在元新歌面前。
只有一把椅子, 002不見蹤影。
還沒等元新歌皺眉, 一隻蒼白而骨節分明的手便出現在了螢幕之中, 那只手在畫面中不斷放大，最終像是握住了投影的柄部般又消失在畫面最下方。接著，能夠錄製身影的系統被調轉了方向, 元新歌試圖從那大概飛速旋轉了七十度左右的模糊場景中分析出什麼, 卻立刻被出現在畫面中的002吸引了注意。
“抱歉, 我看你很久沒有接通, 就打算先去衝杯咖啡提提神, 以免在接下來的談話中出錯。”金髮男人似乎比上次見面時更瘦削, 他的長相與任務世界中什麼幻想作品裡的瘋狂科學家愈發相似，身上的白色長褂也在進一步增加這個形容的形象程度。
或許是元新歌因他之前給出的建議而下意識感到他看上去有些病態，但對人體微小動作的深刻瞭解使元新歌明白，002並不是尋常意義上的文弱科研工作者。
“……抱歉，稍微有些走神了。”元新歌並沒對自己明明很快就接聽了通話的事實進行辯解，他將目光從002手中的速溶咖啡包裝袋上移開，在看到其上陌生的標誌時並未感到太過驚訝。
元新歌不能保證自己見過任務世界中的所有速溶咖啡品牌，卻也基本能夠確定，至少日本和義大利售賣的商品中並沒有002正喝的這種包裝。除此之外，令他還感到不理解的一點是，明明穿管局中有能夠使人體處於亢奮狀態的無害藥劑，為什麼002會捨近求遠、反而使用□□來提神醒腦？
似乎是看出了元新歌在一瞬間關注了自己手中的咖啡，002說道：“對藥劑有效性的青睞不及對咖啡在體內緩慢生效之感的懷念，喝速溶而不是現磨則更能讓我回憶起部門建立之初的那段時光，我是個很念舊的人，所以有時會很固執。”
“我託人製造了能夠生產咖啡粉的流水線，不大，但畢竟只需要供應給我一人，倒是也完全夠用。”002勾了勾唇角，笑容難得平靜，而不是帶著某種滿是謀算的別有深意，“食物要比營養劑更能令人滿足感，你應該也能體會到我的這種感受吧。”
“嗯，但我對食物沒什麼偏好。”元新歌如此說道。
002已經將熱水倒入了透明的玻璃杯中，他此時只需要搖晃手中的勺柄使咖啡粉儘可能均勻地溶解，因此也有了時間看向螢幕，去探究元新歌說出這話時到底是什麼表情。
“沒什麼偏好？”002正站在辦公桌前，因此他的視線朝下，眼瞼遮住一部分眸中的顏色，讓他顯出些許倦怠之感，又像是在垂眸沉思，“你知道嗎，人類都會對某些食物有偏好，儘管他們稱自己不挑食，但喜歡不等於唯一選擇，不喜歡也不意味著絕對拒絕——你沒有偏好嗎？”
元新歌明白002的意思，但他不明白對方說出這番話的目的是什麼。
決定一個人對某種事物的喜好的因素有很多，比如說，牙齒鬆動的老年人不喜歡頗有嚼勁的牛肉，體內某些與嗅覺有關的基因發生突變的人們無法忍受香菜中的醇類物質。在人們有隨意選擇的權力時，大多數人都會在選單中挑出自己的偏好，即使備選多達數個，也總能比較出一個最為喜歡的選項。
與其說元新歌一定沒有偏好，不如說他從來沒有仔細思考過這個問題。
他在三個必須用食物填飽肚子的世界中都有富裕的家庭條件，因此大多數時候都不用自己操心飲食問題，而在念能力構建的空間中度過的那些時間，無論是奧蘿拉破舊的故鄉還是由遍地垃圾拼湊成的流星街都不允許他進行選擇，填飽肚子成了生活的最高標準，元新歌更沒精力去思考這種問題。
——他該給予002肯定的答覆嗎？
元新歌選擇保持沉默。
“穿管局的部門數量極多，每個部門對應著一種型別的任務，除了滅世以外，幾乎可以涵蓋影響小世界的任何方面。”002手中攪拌的動作停了下來，他凝視著杯中逐漸停下來的漩渦，在確定已經完全均勻後朝畫面外走去，之後鏡頭有陣熟悉的抖動。
畫面重新轉回他的座位，他已經坐了下來，擺出了和兩人第一次見面時那樣的專業姿態。
元新歌能感覺到002在這次的對話中顯出了令人感到匪夷所思的熟稔與自然，彷彿兩人已經是認識多年的至交好友，因此當對方又一次正色起來、進入工作狀態後，他心中的疑惑變得更加明顯。
“這些任務中，有些並不需要和他人過多打交道，比如基建分部，基建分部的員工關注從無到有的過程，他們帶領自己的勢力與領地不斷進步成為強大文明，社交技巧倒是次要的事情。”002召喚出那本電子筆記，他繼續說道，“但對於大部分任務者來說，無論是要推動某些人的戀愛程序，還是幫助某些人脫離已有的悲慘命運，抑或是其他的什麼，他們必須要將自己變成故事內的一份子。”
“如果想要完全融入故事之中，共情是非常重要的能力之一，為此，穿管局往往會非常注意這方面的培養。”男人的聲音低而緩，顯出一種極致的遊刃有餘，“我仔細分析了上次你問我的問題，推測出你應該不屬於基建分部，大抵隸屬於需要經常和人相處的部門，但太奇怪了，你好像沒什麼屬於‘人’的想法。”
在短暫的沉默後，002抬眸，他看著元新歌問道：“你對局內的共情訓練怎麼看？”
元新歌沒經歷過共情訓練，也是在今天才第一次聽說，不知道具體原因究竟是什麼，但他的確已經有了些猜想——救世主分部並非是一個“經常需要和人相處”的部門。
積蓄實力，殺死任務目標，脫身離開。
或許這才是救世主分部的員工完成任務的正確方式，而並非要像元新歌慣常做的那樣利用十到二十年時間和任務目標產生密切交集、然後以各種奇怪的方式抹除其高危不可控性。
“我沒有接受過相關訓練。”元新歌如實回答，他並不認為自己能瞞過002，一旦對方提出更加深入的問題，他的謊言大概就會立刻暴露。
002點頭，他在電子筆記上飛速記下幾個字：“我想也是，因為我正是要說這點。”
“既然沒接受過共情訓練，本人又並非情感充沛的型別……”
他頓了頓，然後眉眼間顯出了真實的疑惑：“我已經給了你足夠大的許可權，還以為如此就算是達成了一項約定，但你並沒有出手殺死他們，我想要一個充足的理由，否則，似乎無法再在下個世界為你提供足夠多的便利了。”
“……我沒覺得我們之間達成了約定。”元新歌如此說道。
002的攻勢不緊不慢，卻很難讓他插得上話，等元新歌意識到自己已經很久都處於單純回答問題的被動狀態時，話題的主導權已經完全被002把控。
而接下來的事情發展只會更加超出他的想象。
“我曾正確猜測了你會給出的所有答案，而在你真正說出這句話後，我也對腦海中關於你的畫像有了更具體的描摹。”002並不惱怒，他平靜道，“隨著對你認識的逐漸加深，我意識到，你似乎比原先要遲鈍很多，有些事如果不能明確告訴你的話，你就很難領會其中的真正含義。”
元新歌眉頭緊鎖，他能感到002這番話還沒說完。
“這次人生中的你似乎有些過於不敏銳了，或許是任務世界中漫長的時間磨去了你在訓練中得到的很多優秀品質。”002微笑道，他說，“但你看上去有種從未有過的堅定，雖然不知道誰帶給你的影響，不過，有變化就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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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變化才能體現我將你還原的價值。”
“最多再經歷一個世界，你就能夠再次獲得發現一切的能力，我是如此堅信著的，這是最後的抉擇，因此我不介意加速這一切的程序。”
002又微笑起來，他說道：“是我等不及了，新歌。”
元新歌依舊面無表情，他在思考一會兒後，平靜地回應道：
“我什麼時候去關禁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