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海窟地下水庫湖水澄澈, 青銅臺上懸掛青銅棺,棺蓋凋刻華美邪惡的美人面,青銅柱後方的湖底懸崖整齊排放著慘死的人類屍骸。

每根青銅柱旁邊還有工藝精美的青銅宮燈, 燈火千年不滅, 照亮靜謐的湖底。

岑今坐在懸掛青銅棺的粗壯鐵鏈上, 若有所思地凝望著青銅棺, 從揹包裡翻出紅巖天書, 丁燳青的日記本,尋思該怎麼找到丁燳青?

偌大世界樹, 所見所聞所遇全是過去的記憶,他該如何從過去的記憶裡找到同處於一條時間線的丁燳青?

丁燳青藏在哪?

丁燳青設計這出有頭有尾的完善劇本, 應該能料到他會為了救他而再次進入世界樹,應當留有線索才對。

紅巖天書書寫丁燳青的劇本、目的, 他與地球眾神的合作——關於這點在他之前和燭龍的聊天得出來的資訊不符,燭龍似乎不太清楚丁燳青和眾神的交易,她始終以為丁燳青對眾神、命運和宇宙意志的關係不太清楚。

可是從丁燳青自身的時間線可以看出,他知道許多連燭龍都不清楚的辛秘。

岑今撐著下巴自言自語:“□□德想得到自由, 必然需要一具能被她寄生的完美軀體, 丁燳青就是被選中的軀殼。

所以逆天改命付出代價的丁燳青的軀殼一定還在, 被□□德卷走……不對, 如果被卷走,此刻早就被寄生,和□□德相處數千年的丁燳青不會猜不到,因此在他意識即將消亡之際一定將軀殼藏在□□德找不到的地方。”

“……也不對。”岑今隨即否決,翻看紅巖天書:“□□德寄生在丁燳青的軀殼裡, 丁燳青瞞不過她,所以應該是藏在不能去、而不是找不到的地方。”

“會是哪?”

“耐心, 平心靜氣,別太著急,燭龍說得對,丁燳青屍體都涼透了,我現在著急沒有用……在哪呢?會在哪裡?”岑今抬眼看向青銅棺,似有灰塵掉落,他知是看錯眼,卻莫名有種陪著丁燳青度過千年蒼涼時光的錯覺。

在丁燳青漫長的時間線裡,陪著他度過數千年的封禁時光,也算相知相守。

“首先最好把所有事情和關乎我、丁燳青、命運三者之間的時間線屢清楚。”

“時間線、時間線,原來說得這麼明白了。無論是命運三女神還是黑煤球、燭龍,他們都說得很明白,一再強調我的時間線、丁燳青的時間線,虧我之前還頗為擔心過去的時間線更改命運會破壞未來的命運,其實根本不會破壞。”

此前也想不通為何丁燳青回到過去、成為至高神,而四海窟的‘封棺’實際封不住他,為何不在1999年甦醒,阻止命運的所作所為,而今想明白緣由了。

因為1999年的時間裡沒有成為至高神的丁燳青,只有身為人類的丁燳青。

侷限於地球這一空間,在由前往後的時間線裡,大體不會發生改變,如果沒有命運插手,丁燳青和岑今的時間線不會異於常人。

“簡單點來說,將地球誕生到走向滅亡的時間線比喻為一顆大樹,樹枝整體向上,每片樹葉代表萬物生靈的一個物種,樹葉從綠芽尖尖到蒼翠青綠,再到發黃、落地、腐爛的過程就是一個物種的生老病死,時間線不可逆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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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丁燳青分別因為命運之神過去、現在和未來的影響而發生時間線的逆轉,由頭到尾只有一個時空、只有我和丁燳青。”

他之前猜測過平行時空,最離譜是猜過前世今生,真相其實很簡單,不過是他和丁燳青身上的時間線混亂了。

“大樹的時間線依舊向前,茂盛的樹冠裡出現兩片時間逆轉、混亂的樹葉,根本不會影響大樹整體的時間線。”

從始至終只有一個人,所以1999年至2021年的時間段裡,沒有至高神丁燳青,只有作為普通人卻在過去和現在的時間線裡穿梭的丁燳青。

1999年至某個未知時間段裡,岑今在‘未來’的時間線裡流浪,‘現在’的時間線裡沒有‘岑今’。

直到被帕特帶回0幾年的時間線裡,作為一個小孩平安長大,這時候的時間線就出現‘岑今’。

至2021年,在四海窟地下水庫遇到丁燳青,兩人身上的時間線重合,並與大樹(地球)的時間線吻合,時間混亂的兩片樹葉迴歸‘由前往後’的時間特性。

“其次,我需要明白一點,世界本質沒有時間的概念,‘時間’是地球萬物生靈自創出來的、用以區分變化的概念,對永恆不死的生命而言,不受時間束縛,沒有時間的概念。”

岑今快速敲擊著紅巖天書,大腦飛快運轉,結合他從舊神、新神和群星深處瞥見的一些真理猜測地球最本質的真相。

“命運受永恆不死的宇宙意志驅使,也不受地球時間線的束縛,遠古舊神本來也不受時間束縛,但她們被欺騙了。”

岑今手指一頓,挑眉,表情有些怪異:“‘時間’被刻意創造出來該不會就是為了欺騙遠古舊神?”

上當受騙的遠古舊神一旦承認‘時間’的概念,就有了生老病死,有了末日和滅亡,這是命運編織出來的第一條‘謊言’。

當謊言被承認,就會變成真理。

“命運只受自身時間線的束縛,斯考爾德被束縛於未來,□□德被束縛於過去,帕特的時間線和地球的時間線吻合。”

“帕特是否想當得利的漁翁還未可知,至少諸神黃昏、導致我和丁燳青混亂的時間線兩件事裡,他沒插手。燭龍和紅巖天書都提到過,遠古舊神是叛臣,攜帶走巨大的能量。

宇宙意志將命運這麼一顆卒子投放到地球,發現地球擁有培育本土舊神的能力,就利用本土舊神剷除地外遠古舊神,但是能量沒有迴歸群星深處。

於是又有一批新神誕生,剿滅本土舊神,繼承舊神的能量。

這時只需要新神自相殘殺就能輕鬆得到能量,所以有了人類熟知的眾神末日。”

以上的總結是地球眾神的由來和滅亡原因,命運的出現、任務和它在眾神文明中扮演的角色。

如無意外,新神的時代終結之際,能量就能回收,而地球再也不會有神明、詭異和超凡者的出現,可惜變數還是出現了。

誰也沒料到命運滋生出自我意識,滋生出背棄宇宙意志的野心,她們想要自由。

恰巧她們擁有得到自由的能力,她們本身被賦予的特殊時間線和全權掌控的命運強武,促使她們在上一個劇本即將完結之際,寫出下一個屬於她們的劇本。

在命運編寫第二個劇本之際,還有一個小插曲,即蘇美爾眾神的預言。

蘇美爾眾神也能窺見未來的時間線,所以她們作出人類將出救世主的預言,看見眾神衰亡的未來,當然也看見眾神火種得以延續的希望。

所以她們在滅亡之際,悄悄聯絡其他神明體系告知以預言和計劃,才有後來各大神明體系對丁燳青的額外青睞。

——關於這段推測,寫在紅巖天書裡,丁燳青用盧恩文字書寫,之前看不懂,找回記憶後,岑今就看懂了。

也就是在諸神混鬥的時候,得到蘇美爾眾神提示,知道真相的神明聯絡丁燳青,將她們的‘核’硬塞給丁燳青。

有意思的是這些‘核’統統來自各大神明體系裡的冥界之神,簡而言之,死神將盈滿她們能量的‘核’塞給丁燳青。

所以撒母耳、□□德口中幾乎吞噬希臘和北歐眾神的丁燳青,其實只吞噬死神的‘核’,頂替她們成為全球唯一的死神。

哦不對,還有埃及的冥界之神奧西裡斯正在世界樹外面等著,她的《亡靈書》也是準備留給丁燳青的吧。

小插曲說完,迴歸命運的計劃本身:命運自然也知道蘇美爾眾神的預言,她們擁有命運強武,可以更改小範圍事件的命運。

而更改命運的本質就是更改時間線,但她們的能量不足以支撐她們大範圍更改時間線,而且動作太大也會引來宇宙意志的懷疑。

丁燳青復活死於末日審判下的人類,本質就是更改他們的時間線回到意外死亡前,沒有了意外,就能繼續活下去。

人類短暫幾十年的時間線並不會對地球時間線造成大影響,‘蝴蝶翅膀’的理論並不適用這場命運規則,他們的翕動、掙扎,都被時間洪流拍打進河底,似乎註定永無見光之日。

斯考爾德在未來的時間線裡,既能看見未來,又有蘇美爾眾神的預言,就看上救世主的軀殼,於是有了1999年的岑今拿到手的命運紙,和他被挾裹著的,送入未來時間線的人生。

但是選擇背叛的斯考爾德看見她自身的死亡,被長姐背棄、封棺和絞殺的未來,心知□□德的野心、丁燳青的執念,眾神所求和宇宙意志的算計,所以時而瘋癲、時而狂躁。

從她和丁燳青唯一一次對話可知,她掙扎過,反抗過,卻深知命運不容僭越的強硬,最後選擇順應命運,隨波逐流,成為命運之下被無情碾死的螞蟻。

□□德作為斯考爾德的長姐,利用她的溫柔和能力約束狂暴的斯考爾德,維持命運的基本運轉,在野心的驅使下,一邊假裝拗不過任性的妹妹而協助作惡,一邊勾結撒母耳、西王母之流,剷除新舊神明,欺瞞宇宙意志的同時,侵佔丁燳青的軀殼以獲得自由。

這就是真實的劇本。

奉宇宙的意志回收叛逃者的能量、後產生自我意識的命運,求一絲文明延續機會的眾神,和丁燳青三者,共同編織的劇本。

岑今被裹挾其中,迫不得已成為主角。

21年之後的主角劇本才是99年拿到手的那張命運紙、蘇美爾眾神預言,描述的真實部分,不是二選一,而是成為救世主然後被遺忘,和再一次成為救世主,受世人仰望,身披榮耀,星光璀璨。

這也是丁燳青答應他和眾神合作的主要原因。

命運玩弄岑今,丁燳青就逼得命運也要低頭為岑今戴上王冠,俯首稱臣。

“什麼都安排好了,唯獨沒有考慮過自己嗎?”

岑今看向青銅棺,第無數次嘗試開啟青銅棺,棺蓋仍紋絲不動,他根本碰觸不到回憶。

“我想你了,丁燳青。”

彷彿陪著丁燳青,也在黃泉獨坐數千年,想念的情緒就快要毒死心臟,沒辦法繼續維持下去了。

岑今懸空漂浮在豎立的青銅棺前面,伸手想觸碰,像探進水裡,除了層層漣漪再無其他。

愣怔片刻,岑今按住心臟,難受得彎下腰,額頭虛靠著青銅棺,彷彿靠在丁燳青的心臟,聊以安慰。

“你究竟藏在哪兒?”

目光飄忽,不知怎地,落到手邊的紅巖天書,耳邊響起丁燳青一次次戲謔地忽悠:“想不想看紅巖天書?”

丁燳青似乎頗為看重紅巖天書,裡面記載神明的文明歷史,也是他的心情日記,難保沒有他藏身處的線索。

思及此,岑今來回翻看紅巖天書,翻到最後一頁正要掀過去之際,發現封面內側黏了一張薄薄的紙張,小心翼翼撕開,果然還有幾行字!

“參加完兔子的葬禮,鞋子和衣服被霧氣弄髒,又聞到討厭的腥臭味,心情很不好。但是找回一些過去珍貴的記憶,稍微快樂了點。”

時間是去年的夏天。

岑今眨了下眼睛,想起他們去歐洲執行任務之前,某天丁燳青穿戴整齊,拿著大黑傘出門,問及出門辦何事,他說他去參加兔子的葬禮。

當時沒多想,也不感興趣,如今看來,或許不是普通的葬禮。

話說回來,‘兔子’這個單詞有些熟悉,天書前面似乎有提過。

岑今立刻翻回前面的日記,一個字一個字地檢視,停在丁燳青吞完希臘冥界死神的核之後寫下來的一篇年記,和上一篇個人隨感隔了好幾年。

“她們喜歡兔子,黑色的、褐色的、紅色的……成群的兔子,放養於冥河的兩岸,密集地蹲在河岸凝望穿過河流的亡魂。如果有亡魂不小心墜河,它們就會前仆後繼跳下河,分食亡魂。”

“分佈於冥河的兔子,是死神放養的兔子。‘她們’?吐槽希臘死神用得著‘她們’嗎?除非不止希臘死神喜歡兔子,其他神明體系裡的死神也對兔子情有獨鍾,所以兔子的葬禮指的是死神的墳墓?”

“被霧氣弄髒?還有噁心的腥臭味,又說是過去珍貴的記憶……不是我臭美,還有什麼比得上和我在一起的記憶珍貴?”

“所以要符合‘霧氣’、‘腥臭味’、‘過去和我在一起’三個特徵的死神的墳墓,這個地方就只有——”

岑今遠眺某個方向:“死神海拉的宮殿!”

重重合上紅巖天書,岑今拿出指南針飛快朝死神海拉宮殿的方向狂奔而去,跨出四海窟之際,他忽然心有所感,驀地回頭看去,卻見空蕩蕩的湖底驟然出現一棟熟悉的林中小屋。

小屋旁邊果然是誤闖的‘岑今’。

天地搖晃,霎時靜止,沉重的青銅棺棺蓋拉開,露出丁燳青華美漂亮到似神似鬼的面容,岑今乍然看見思念不已的丁燳青,不由眼眶一熱,掉下淚來。

那滴淚滾入混亂的時間洪流裡,飄搖到青銅棺裡,在丁燳青睜眼的剎那忽然破碎。

畫面霎時支離破碎,天搖地動,四面八方的濃霧如海浪洶湧襲來,岑今腳下不穩,身體被駁雜的能量撕來扯去,饒是臻至高等神明的軀殼和精神都險些扛不住這股風暴,便心知他是遇到狂暴中的時間洪流。

岑今拔足狂奔,速度風馳電掣,縮地成寸般遠離尼伯龍根,後方的時空則被捲入時間洪暴中迅速坍塌。

狂奔至死之國死神海拉宮殿的方位,岑今剎車不及時,一腳踩空掉進深淵,周遭濃霧遍佈,更有鐵人像鑄成的人梯至洞口延伸至深淵底。

這裡是……

鐵王座下方的深淵?

岑今瞥見越往下的鐵人像越像兔頭人,心跳加速,加快墜落的速度,不知過了多久終於下墜至濃霧最密集的區域,眼尖地瞧見重重濃霧包裹深處有一點閃爍的銀光,便朝那點銀光奔去。

勐然伸手一抓,入手冰涼,岑今低頭一看,安靜地躺在掌心的是線條混亂的醜銀飾,順著這枚熟悉的銀飾往上看。

喜極,難以自抑。

是臉色蒼白如紙、衣服漆黑如墨的丁燳青。

是沉睡著的、等他來救醒的丁燳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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