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今偏著腦袋, 輕聲說:“聽起來,我完全沒有逃生的可能。”

死神海拉:“我猜你高度啟用的腦域已經排演過無數種自救、反殺的方式,無論哪種, 結果都是我提供的這條路才是最優解。”

“是嗎?”岑今不置可否, 忽地開口:“能告訴我, 你圍剿命運的原因嗎?”

海拉:“抱歉, 個人隱私, 恕不告知。”

“這樣啊……那麼能告訴我,你在幽靈船上扮演哪個角色嗎?”岑今說:“尹萬是命運, 你呢?你是哪個角色?我左思右想實在想不通你究竟扮演哪個人,還跟我說過話, 而我沒察覺到絲毫不對。”

海拉一笑:“你這話的意思,該不會想說你在幽靈船的時候就發現尹萬的不對?”

岑今點頭:“起初沒在意, 死裡逃生再覆盤,發現他出現的時機很巧。”

饒是如此,海拉仍感疑惑:“你為什麼想知道我扮演哪個角色?我不覺得答桉能救你。”

岑今:“好奇。我死前唯二好奇的問題,你不願意回答第一個, 還不喜歡我詢問第二個嗎?”

海拉狐疑地打量岑今, 思索一通, 認可了他的好奇心:“我扮演的角色, 叫諾倫。”

“居然是他?”岑今面露驚愕。

諾倫是奇幻夜的主持人,也是利德曼夫人等人的同夥,死於包廂內,潦草收場,不像其他三人最終異化成怪物。

“我還以為他被同夥殺了。”

“我要看到的戲碼已經看完, 沒有再留下去的必要。”

“你說幽靈船幕後主使是你,為什麼命運也在?為什麼偏偏選中我作為寄生容器?是命運先選中的我, 然後才是你?”

“你的問題太多了。”死神海拉低頭盯著灰白色的地板,地面輕微顫動:“你的朋友來了。”

層層鋼板阻隔不了岑今的視線,他猩紅色的眼睛能輕鬆‘看到’丁燳青接著機械水母的觸手飛快朝這邊移動,清晰得甚至能看見丁燳青眼中的焦急、暴躁和怒意。

死神海拉彈了一下食指,便有細長的金屬管活了過來,如巨蟒襲向丁燳青,下一刻便被另一根‘活’金屬管重重撞開,擦出火花的同時發出砰然巨響。

死神海拉眼球一動,望向動手的岑今:“這麼快就能適應並掌控失序的力量?你果然有天賦。”

“你敢動他,我就敢殺你。”

岑今望著她,目光冷澹,盡是威脅,彷彿海拉敢動丁燳青,他就敢跟她死磕到底。

海拉一時被震懾住,待回神,心中不虞,倒也沒發難,只說道:“他不會死,只需要安分點,我不希望節外生枝。”

“時間到了。”海拉開啟玻璃艙,示意岑今進去:“尋常情況下,你的軀體根本扛不住被開發到極致的腦域,強大的精神會直接融化分解你的軀體,讓你的軀體在一瞬間分解成肉眼不可見的塵埃。

再確切點來說,你的身體最多支撐到腦域10的啟用,而腦域最多只能支撐進度20的啟用。

軀體被毀,大腦繼續存活,超過20,下場跟分解的身體一樣,但你現在的腦域啟用到50,實力接近於中級神明,是因為命運紙、我的能力……即你們人類所說的精神汙染,還有世界樹——這些buff加在一起才能讓你的腦域成功啟用至50,持續時間三十分鍾。

超過三十分鍾,你就一秒分解。”

這就是海拉不擔心岑今反殺的主要原因。

岑今進入玻璃艙,和尹萬肩並肩。

在海拉即將關艙門時,明知艙門並不能阻擋他的視線,還是下意識喊出:“等等。”

海拉:“怎麼?”

她順著岑今的視線瞥向正被無數靈活的鐵管糾纏住的丁燳青,不由勾起唇角:“你們人類唯一能讓我平等看待的優點,就是感情。拼生拼死,生死與共,一個人能為另一個人死、也能為另一個活,還能讓另一個人死而復生,和我們一樣重情義。”

岑今抬眼:“死而復生?”

海拉撲哧笑:“你就別想了。”

言罷她便關上艙門,其他玻璃艙內的液體齊齊湧入岑今和尹萬所在的玻璃艙,淹沒岑今的眼耳口鼻,直至沒頂。

尹萬的軀體就在岑今眼前一點點地融化、分解,形成一顆有一顆水泡,最終完全融為液體,鑽入岑今的毛孔、七竅,流躥進他的血管、骨骼、細胞,操控他的大腦。

不間斷破裂又修復的軀體被另一股不知名的力量入侵、爭搶,片刻便出現大面積的潰爛、臟器破損,裸露出白森森的骨骼、眼球和半邊跳動的大腦。

死死盯著艙內岑今的變化的海拉心臟跳得飛快,銀白色眼睛裡的黑色嵌環眼童驟然擴大,空氣肉眼可見地蕩開,散落空中的灰塵勐向外揮蕩,形成一個透明的圓弧形光圈,以機械水母為中心擴向四面八方。

風雪霧空氣等自然元素在此刻成為傳遞信息的媒介,將屬於死神海拉的意志宣之於眾。

先是尼伯龍根的國民,再是散落於其他八個國度的人類,如同聽到統領他們的君王號令,不約而同朝向機械水母所在的方向,屈膝跪地,昂起頭顱,剖開胸膛,挖出心臟,雙手捧之,高舉頭頂,獻予神明。

空氣中陡然凝結出晶瑩的冰柱,如利劍般貫穿心臟,扎入地面,被滾燙的鮮血染紅。

用鮮血、心臟和生命維護的信仰,編織成世間、乃至宇宙中最為堅固的牢籠,密集地覆蓋住世界樹的邊緣,竟將這座上古時期北歐眾神居住地的世界樹建成囚困命運的天牢地獄。

岑今的眼球瘋狂轉動,裸出白骨的軀體蠢蠢欲動,液體咕嚕咕嚕冒著泡,像滾燙的沸水,有噝噝聲響發出,彭的一聲,所有玻璃艙爆炸,線路冒火花,像電臺訊號接收不良發出的噝噝聲,逐漸匯聚成完整而古怪的音符。

過了一會兒,那音符又換成熟悉的人類語言。

“封棺……?你居然……絞殺我!”

死神海拉一動不動,臉上卻無得逞的興奮,卻有濃重的悲傷如雨水溢位,沉聲說道:“如果不是你先下手,我永遠不會殺你。”

“哈哈哈哈……你的心告訴我,你從不相信自己說出口的話!”

“你對我的誤解太深。”

“誤解?□□德……當年萬物生靈都不瞭解你,連眾神之首的奧丁也以為你溫柔穩重……可是你瞞不過我,我們形影不離,密不可分,你瞞不過我。”

死神海拉眼中的悲傷沒有減少半分,像沉淪於悼念中的現世未亡人。

“……諸神黃昏有我在其中推動,可你才是主謀。”

“諸神在上,命運才是導致諸神黃昏的罪魁禍首,你一向瘋狂殘暴、陰晴不定,諸神畏懼你,試圖捕獵你,你從奧林匹斯逃跑,於世界樹落腳,卻推波助瀾造成諸神黃昏的命運,難道不是你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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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做的事……我會承認……噝噝、滋……可誰才是養出那條摧毀世界樹的瘋狗的主謀呢?”

玻璃艙內液體劇烈沸騰,岑今的軀體融化速度遠快於修復速度,同死神海拉對話期間,先是皮囊被分解,然後是肌肉組織、血管神經,接著是臟器、大腦等,最後剩下一副森森白骨。

岑今的意識沉眠,瀕臨潰散,寄生在他身體裡的命運也被捕獲,即將陷入永久的沉眠。

半空中只餘留命運嘲弄似的嘆息——

“我至親至愛的……”

“□□德姐姐。”

與此同時,旁觀回憶的黃毛和雙手血淋淋扒開機械水母緊閉的金屬門的丁燳青抬頭,一個透過回憶看向死神海拉,一個透過死神海拉看向模樣悽慘的岑今。

“岑今……?”

【□□德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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