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件線索逐漸多了起來, 只不過關於郭城峰的死亡他們還一無所知。

根據胃容物、屍檢結果以及郭錦秋提供的資訊,郭城峰死於二十八天前,時間是晚飯後, 大約是晚上十點多。食物之中檢測出了酒精成分, 而且還不少。

根據郭錦秋的證詞,當天下午哥哥就出去了,不知道去了那裡。

那麼遇害的時候他會在哪裡, 又是見了什麼人?

院子裡的血液化驗了出來,都是在一些假山石之下的隱蔽角落, 那是一些微量的血跡,的確是郭城峰和吳晨光兩個人留下的。

郭錦秋來過總局,配合著錄了口供。

作為郭城峰目前唯一的親屬, 她既是郭城峰殺害吳晨光一案的重要證人,也是案件的嫌疑人之一, 她並沒有能夠洗清自己身上的嫌疑。

他們又問了幾位和那個神秘女人認識交流過的服務員, 所有人一致都說,那位陳小姐人很好,長得漂亮,善解人意。

可是細細問起來, 她們和那個陳珊珊好像並不熟悉,那個女人沒有加他們的微信,也沒有留下其她的聯繫方式,他們不知道她是哪裡人,家住在哪裡, 又從事什麼職業。他們只是把那個女人當做準老闆娘來對待。

午休之後的重案組,所有人都在聚精會神地尋找線索,他們排查監控, 尋找目擊證人,想要確認那個女人的身份,查清楚郭城峰的最後行蹤。

“那天晚上那段時間,郭城峰的車有出去過。”

“那輛車後來去了哪裡?”

“不知道,郭錦秋也說沒有再見過那輛車……我們追了一段監控,可是後來進入了盲區。”

“不過,他的車型好像和村民看到的相仿。”

“難道是他開車出去遇到了兇手,被殺後兇手開車把他的屍體又運到了那個養殖場?”

這時候蘇回有點幫不上忙,他坐在沙發上,低頭凝神看著那張還原畫像的影印件。

由於郭錦秋提供的照片畫素太低無法放大,警方還是進行了模擬畫像還原。

畫像畫得很精緻,那是一個長髮的女人,一雙眼睛眼尾上揚,透露出一種既溫順又嫵媚的樣子,的確有著一種特別的魅力。

重案組的門忽然被人敲了敲,喬澤抬頭,看到陶李芝站在門口,複核組的這位女組長今天穿了一條煙色的西褲,上身襯衣,配了一件黑色小馬甲,整個打扮十分幹練,氣場全開。

喬澤心想,不愧是總局裡迷倒了一片的陶女神,急忙打開門出去問:“陶姐,什麼事?”

雖然他們每天往複核組跑,但是陶李芝親自過來還是稀客。

陶李芝的目光從玻璃格欄看進來:“關於之前的案子,我有些問題想要問下你們蘇顧問。”

“哦,好,我幫你叫蘇老師。”喬澤回了身,和蘇回說明了情況,指了指門外。

蘇回抬起頭來,看向陶李芝,眉頭微微一皺,走了出去,他正要開口打招呼,陶李芝就對他說:“蘇顧問,這裡說話不太方便,你跟我來吧。”

蘇回拿著手杖下樓,一直走到樓下拐角無人處,陶李芝才回身,聲音緩和了下來道:“案子的檔案沒什麼問題,我就是想把你單獨叫出來下。”

然後她又四處看了看問蘇回,“陸俊遲知道你過去的身份嗎?”

蘇回愣了一下,搖了搖頭。

他是詩人這件事,整個市局裡知道的人屈指可數,陶李芝恰巧是其中一個。

因為她也曾是行為分析組的一員,代號名為知更鳥,也是幾位側寫員中最小的一個,更是其中唯一的女性。

蘇回還記得當年和陶李芝的第一次見面。

他那時被安置在外文借閱室,有一天,一位長髮的女人走到了借閱室門口,敲了敲門。

她看起來二十多歲,臉上卻有點稚氣,讓她看起來比實際年齡還要小一些,就像是剛出校門的少女。

蘇回坐在電腦前,抬頭來問:“要借書嗎?”

這借閱室實在是很少有人來,俗話說得好,無事不登三寶殿,她一定是有目的而來。

少女搖搖頭:“不借書,我來找人。”

蘇回問:“找誰?”

她理直氣壯,帶著點小得意,壓低了聲音說:“詩人。”

蘇回搖頭否認:“不認識,沒見過。”

少女認定了自己沒找錯人,挑釁道:“我真沒想到,被那麼多人稱為前輩的詩人原來是這麼年輕……”

她說話脆生生的,自帶著一種堅定和高傲,這是一位標準的大小姐。

少女見蘇回沒說話,以為他被驚到了,伸出手,自我介紹:“開個玩笑,你別緊張,我是知更鳥。每個人都有自己擅長的方面,側寫上我可能不如你,但是扒馬甲這事我還沒輸過。”

她頓了下又笑著說:“作為新同事,我不會把你的事情告訴別人的。”

總局裡上上下下的人雖然看起來眾多,但是總是有跡可循,他們做行為分析的,又是在一個工作組,網上交流眾多,可以得到一些對方的相關的資訊,如果鐵了心想要查,不是什麼太過難的事。

在此之前的半個月,他們早就在工作上有過交集,也討論過幾次案子,說是討論,基本就是蘇回指出她側寫裡的遺漏和不足。

蘇回知道,她雖然表面上虛心接受了下來,心裡還是有點不服氣的。於是就憋著一股勁兒,扒了他的馬甲。

大家早就在網上交流過,不過面對面還是第一次,有點像是網友的見面。

蘇回有點無奈,只能合上了眼前的卷宗,轉了一下手裡的筆,揹著她的檔案。

“陶李芝,女,二十四歲,公安大學犯罪心理學系研究生畢業,檔案上沒寫的是你的父親是華都市第三分局的局長,你卻最討厭別人質疑你的二代身份。你的成績優異,為了證明自己,研究生畢業之前就參加了側寫師選拔,被於煙選中。現在你名為是王副局的助理,其實是行為分析組的成員。你的辦公室是在旁邊那一棟的頂樓……”

女孩被戳穿了身份,有些意外,臉色一變,睜大了雙眼問:“你怎麼什麼都知道?是譚局告訴你的?!”

蘇回側頭看向女孩,冷靜回答她:“扒馬甲這事,我也挺擅長的。”

關於陶李芝的身份,他真的沒有故意去查過,但是很多資料會在腦中自動串聯起來。略加推理,就存在了腦子裡,如今得到了證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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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看向他的眼神變了:“……”

那是四年多前,他們第一次見面,說不上特別愉快,倒是讓人記憶猶新,一晃眼這麼久過去了。

蘇回看著眼前的這個女人,那時候,她還是個剛出校門的小女生,可是如今,已經是一位幹練嚴肅的女警了,手下還管理著整個複核組。

長久接近於那些黑暗,她從當年的青澀蛻變出了如今的沉穩。

而他的身份境遇也已經和當年完全不同了。

陶李芝道:“蘇回,你知道最近有人在汽車上安置了炸|彈的事嗎?”

蘇回點了一下頭:“聽說了。”

這在市局裡並不是什麼機密的事,最近很多人都在議論紛紛,蘇回也看到了一些訊息。

陶李芝道:“武警排爆那邊對那枚未爆炸的炸|彈進行了分析,裡面的隔絕層,也是用的彩色細沙,和兩年前爆炸案的沙子是同一種,炸|彈的設定也是一樣,甚至更為精密。”

她的言下之意蘇回聽了出來,這可能不是模仿犯,而是細沙重現。

蘇回的神情終於嚴肅了起來:“這個案子譚局給了誰?”

陶李芝道:“案子給了五隊那邊。”

蘇回點了點頭:“老邢是個合適的人選。”

陶李芝道:“除了五隊,最近還有人又去查了細沙案的資料。”

蘇回有些錯愕抬頭:“是誰?”

陶李芝道:“陸俊遲。我調了監控,雖然看不清他具體查閱過什麼,但是看位置,像是細沙案的相關記錄。”

蘇回聽了這話,默不作聲了,重案組的調檔一般是喬澤負責,在昨天陸俊遲藉口查案子出去了一趟,他沒想到,他最近在查細沙爆炸案。

陶李芝把話挑明了:“我懷疑他在查當年的事情,也許是想確認你的身份。”

就算陸俊遲是譚局選定的人選,是重案組的組長,陶李芝也不敢完全信任他。

陸俊遲現在和蘇回在一起工作,如果他有問題,無疑對於蘇回而言是危險的。

蘇回直接否認:“不會的,陸俊遲是沒有問題的,他可能是在查別的東西。”

陶李芝問:“如果他發現你是詩人呢?”

蘇回的腦中疼了一下,似乎是想起了什麼,又似乎什麼也沒有記起,他低頭片刻:“那就發現吧,也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身份,我想他應該是有分寸的。”

陶李芝低頭,還是有些憂心道:“我會繼續留意那些事的。”

蘇回低聲道:“嗯,比起這些,我更擔心其他的事……”他可以感覺到,整個華都之中有一股暗黑色席捲而來。

他尚不能確認這些黑暗是什麼,也不能確認是他的哪位“故人”。

陶李芝皺眉:“什麼事?”

蘇回猶豫了一下,是否要告訴陶李芝,可是現在的證據還太少,一切還不太明朗,說出來她也幫不上什麼忙。

他搖了搖頭:“沒什麼。”

陶李芝又叮囑了一句:“你要小心。”

蘇回低頭咳了幾聲,由衷道了一聲:“謝謝你。”

他們之間的關係是一直是並肩作戰的戰友,現在陶李芝也只是善意的提醒,他還是十分感謝她的。

陶李芝看向蘇回,就算是在陽光下,他的皮膚也泛出一種冷白色。

“那些過去的事情,你記起來了嗎?”陶李芝知道蘇回失去了一些記憶。

“有時候,會想起來一些片段。”蘇回回答她,他眯著眼睛看向從樹葉縫隙裡照射下來的陽光,“慢慢來,總是會想起來的。”

晚上下班到家時已經是六點多,陸俊遲主動進了廚房,蘇回換了衣服,拿起了桌子上的快遞。他用美工刀把包裹拆開,裡面是他之前買的拼圖,jigsaw puzzle。

那拼圖的盒子實在是出乎意料的小,開啟了都是藍色的透明薄片,白色的底版也只比手掌大一些,整體看起來像是小孩子的玩具。

蘇回把二十九片拼圖過了一遍。

一般的拼圖,都是先找四個角和四條邊,從外面往裡拼,越是大型難度高的拼圖,就越是符合這種規律,可是眼前的這個拼圖不太常規。

蘇回按照常規思路先把所有的直角找了出來,他微微皺眉。

桌子上出現了五個角……

這說明,一定有一些直角的部分不是在周圍,而是在中間部分的。

這樣非常規的解題思路蘇回還是第一次見到。他看著拼圖皺了眉,試著擺了幾塊都覺得思路有些不對。

陸俊遲那邊忙了一會,熱了主食端了上來,看蘇回還在研究拼圖,叫他道:“先過來吃飯吧。”

現在案子開了,時間緊張,他沒有太多時間做得精緻,飯菜就是簡單的快手菜,一共三菜一湯,還切了一盒午餐肉湊數。

蘇回把拼圖隨手放在一旁,走了過來。在他看來晚餐已經挺豐盛了。

陸俊遲的手藝不錯,而且這比他以前點的外賣要好吃多了。

陸俊遲不經意地說:“今天陶李芝找你什麼事?”

蘇回早就知道他可能會問,早就準備好了答案:“就是安鬱辭那個案子最後那段口供的問題。”

在那個案子裡,最後的密室之中是只有蘇回和安鬱辭在的。

在事後,他們採了蘇回的口供,可是那些非常規的對話,不在現場很難還原,如果口供有疑點,安鬱辭最後的自殺的舉動就無法很好解釋。

陸俊遲怕這裡出問題,盯著夏明晰幫蘇回多訂了兩遍,儘量做到沒有遺漏。

可是陶李芝現在又問過來?陸俊遲聽到這裡,有點忐忑。

“解決了嗎?”他問。

“嗯。”蘇回應了一聲。

陸俊遲看他神色淡然,點了點頭,沒多說什麼。

蘇回低頭吃著飯,腦子卻在想著下午陶李芝找他的事。

吃過了飯,陸俊遲收拾了碗筷刷碗出來。他看蘇回坐在沙發上有點發呆,目光落在了一旁還沒拼好的拼圖上:“這就是你的新拼圖嗎?”

蘇回道:“嗯,還沒有怎麼拼。”

這個拼圖是小型的,他就隨手放在了筆記本旁。

陸俊遲也發現了不同,皺眉問:“這個拼圖怎麼有五個直角?”

蘇回道:“是啊,不太常規,我還沒想好要怎麼解題……”

陸俊遲沉思了片刻道:“我記得你說,拼圖就像是案子,都是把碎片還原的過程。”

蘇回嗯了一聲,目光從螢幕上移動到了拼圖上。

陸俊遲站在一旁又道:“拼圖我不太懂,不過過去有個人教過我案子的解題思路,要麼是從周圍的線索一條一條蒐集,直至找到真相。要麼是找到一個核心點,圍繞核心點開始突破。”

蘇回聽了他的話,手指在那些藍色的拼圖上劃過,然後他注意到了一片拼圖。

它是一塊四方形的,像是乳酪形狀的拼圖。如果是放在別的拼圖裡,這樣的形狀太過普通了,可是在這29片拼圖之中,這一片拼圖和其他的形狀都不一樣。

陸俊遲也注意到了:“這一片不太一樣,四邊都有拼圖相接,也許這就是整個拼圖的核心片?”

蘇回聽了他的話,換了個思路,把這一片拼圖放在了底版的中央,圍著中心開始拼了起來。

這樣的思路是正確的,藍色很快延展了出去。

二十九塊拼圖都找到了合適的位置,嚴絲合縫地進入了底框之中。

蘇回從開始拼到最後的結束,一共花了幾分鐘時間,這十級的難度果然是商家的噱頭。一旦找準了方向,問題並沒有想象之中那麼難。

看著完整的拼圖,蘇回冷靜了下來,眼前的一切,都是表徵現象,一定是存在有合理解釋的。

他還沒有找到那塊位於核心的形狀。

屋子裡是溫馨的燈光,雖然他看不太清,但是他能夠感覺到,海明威在他的腳邊把身體卷了一個圈睡下了,亞里士多德在吃著貓糧,陸俊遲就站在他的不遠處,他可以聞到他身上好聞的味道。

“你的思路是正確的……”蘇回把拼完的拼圖放好,收入抽屜裡,“那句話是誰和你說的?”

陸俊遲開口看向他道:“是詩人。”

說出這個名字以後,他牢牢盯著蘇回的眼睛,想要從中看出什麼端倪。

他三番五次的試探,如果蘇回就是詩人,或者他和詩人是有關係的話,他不可能那麼無動於衷。

蘇回聽到這句話卻愣住了,他完全不記得,是什麼時候,又是什麼場景之下和陸俊遲說過這樣的話。

然後他又想起了陶李芝今天對他說的話,陸俊遲是在懷疑他的身份了嗎?

又是一次淺藏輒止的試探,說不清,道不明。

兩個人分明是近在咫尺,他們的之間卻像是隔了一層迷霧。

或者說,那迷霧其實是兩年的時光……

一個人站在現在,而另一個人被留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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