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僅僅是皇帝意識到了,大家也一樣。

周明擔當的職責,是很多大臣都不滿意的。

但這也是從太祖時期就已經有了的職務,之後的皇帝不過是沿用而已。

本身它是皇帝在最危急關頭,保全自己的一種手段。

或者說,它也是皇帝在避免自己被臣下們矇蔽的一種方法。

所以周明才同時掌握了密探和武力。

而因為這個職務的重要性,所以歷代皇帝挑選的都是親信中的親信。

周明也是這種人。

他從十三歲入宮就跟著皇帝了,迄今為止已經超過了三十六年,甚至是比趙壽都長久——趙壽是在景和帝接任皇帝的那一年,才跟了皇帝。

沒想到這樣的心腹嫡系都出現了問題,真是讓人觸目驚心。

“去把周明領導的那些江湖人也給叫到繡衣衛營地裡面,看管起來。”景和帝吩咐旁邊的趙壽和羽林衛大將軍江少吉。

“是!”

江少吉立刻吩咐了手下的校尉,跟著趙壽派去的人,一起去招呼居住在皇城裡面的江湖人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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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銘淇和銘觀都到了宮裡了嗎?”皇帝又問。

“已經到了。”

趙壽點頭道:“德王在景福宮、寧王在重華宮。”

景福宮在東面兒,重華宮在西面兒,這兩兄弟根本都見不了面。

這也是一個防備他們串供的方法。

只不過此時不能說出來而已。

景和帝點點頭,不在提及此事,而是開始了讓丞相和大臣們根據情報,開始抽絲剝繭,分析情況。

首先是搜查了李皇妃和明皇妃寢宮的侍衛們,過來彙報發現的線索。

他們不是笨蛋。

在一寸一寸的檢查之後,不但發現了兩個照顧皇子的宮女和宦官失蹤了,還在兩個宮裡的一條溝渠裡面找到了一個破碎的小毒藥瓶、以及一處樹下埋土裡面一個完整的小毒藥瓶。

這兩個瓶子幾乎是一模一樣。

御醫和苗秀秀拿過來檢測了一番,把完好的瓶子裡面再注入一點水,隨即餵給一條狗喝下。

狗過了一會兒就開始抽搐,然後開始口吐白沫,然後就吐血。

沒到一刻鍾,狗便失去了呼吸。

死狀和兩位皇子一模一樣。

這下子算是明白了過來,這些賊人是怎麼來謀害兩位皇子的。

現在需要的,便是尋找失蹤的那兩個宮女和宦官。

雖然大家都明白,連周明都已經遭遇了不測,那麼這兩個人肯定也已經被滅口了。

但如果能找到人的話,哪怕只是屍體,也應該會有點線索。

比如說他們之前接觸過什麼人,和什麼人關係好,這些都是破案所需要的關鍵。

根據兩位皇妃宮裡人提供的線索,很快的宮廷畫師便畫好了素描圖——是的,就是柳銘淇提倡的素描圖,至少也能有七八分的相像,然後飛快的複製畫出更多的張數,拿給千牛衛們去詢問和查詢。

皇宮很大,宮殿和房間加起來超過了三千間,所以沒有個半天、一天的,根本查不完。

然後那邊倒廚餘垃圾的隊伍回報,今天午時有一個小宦官,運送廚餘垃圾出城時,忽然就失蹤了,怎麼找都找不到。

等到廚餘垃圾處理隊伍回到了皇宮,御膳房這邊通報,已經過了兩個時辰。

現在繡衣衛趕緊的去尋找線索,爭取找到這個小宦官。

他就算不是直接參與這一次的投毒案件的人,也一定是有著巨大的嫌疑,而且很有可能是知情人。

景和帝這邊得到的訊息,這個小宦官平日裡就有點神出鬼沒,大家都知道他這個人,但卻有些時候見不到他。

對他有印象,但誰都和他沒有什麼交情。

這樣的宦官實際上在宮廷裡面很多,但此時聽聞起來,大家夥兒卻覺得怎麼想怎麼奇怪,感覺他的身上一定有大秘密。

就在這個時候,出去軟禁那群江湖人士的校尉,則是帶回來一個看上去很瘦小的中年男子。

“陛下!”

校尉稟報道:“這個人說他有周明的秘密奏章,要交給陛下!”

景和帝精神一振:“周明?”

“是的!”

校尉道:“卑職等人請他們進入羽林衛軍營時,他們已經感覺到了不對勁兒,這個男子就過來問卑職,是不是周明死了……卑職反過來問他什麼意思,他就說,倘若真是如此,就請帶他來見陛下,他有周明的密奏要給您。”

“好!”

景和帝期待著的道:“那就把他給帶過來。”

“是!”

校尉隨即把中年男子給帶了過來。

中年男子的雙手被捆綁著,腳下還帶著腳鐐。

其實這本來不用,但因為要來見皇帝,所以校尉提前跟他說明了一下,他倒也光棍,爽快的同意了。

然後蔣虎站在了皇帝的面前,擋住了兩人之間。

景和帝卻沒有想那麼多,他焦急的問道:“你是誰?周明有什麼密奏交給你,讓你給朕的?”

中年男子拜伏下去,顫聲道:“小的名叫鮑宇霖,是周都督麾下的一個密探,專門負責在京城裡探聽各種訊息的……

事情是在三天之前,周都督突然給了小的一封密信,說是如果他有什麼不測的話,便讓小的把這份信交給陛下……

今天忽然間羽林衛包圍了我們的府院,讓我們去羽林衛軍營,小的就發現了不對勁兒,所以就冒死來把密信交給陛下!”

“嗯……”

景和帝都還沒有說話,旁邊的葛松道打斷了他,“鮑宇霖,你說這份信是周明給你的,有什麼證據?”

鮑宇霖搖頭:“小的沒有證據。”

葛松道繼續追問:“沒證據?那你憑什麼保證這裡面的內容是周明寫的?”

鮑宇霖繼續的搖頭,“小的也沒有能保證的地方……不過周都督對小的還交代的一句話,那就是這份密信必須要用宮裡的三號事物,才能解讀。”

葛松道轉而望向了皇帝。

皇帝也不懂,他望向了趙壽。

趙壽是總管大太監,凡是宮廷裡的事情,他都應該知道。

趙壽遲疑了一下,稍微斟酌了片刻,才道:“宮裡對於這些大太監們的密奏,是有過一個規矩,那就是彙報的時候為了避免別人知道內容,可以用過密碼來寫,而這個密碼就是十本書……只有拿到正確的書,才能把裡面的每一個字還原回來。”

景和帝趕緊問道:“那你知道這十本書是什麼嗎?”

“老奴知道。”趙壽頜首道,“這十本書,我、周明、錢賢瑞都知道,另外還有關於這些書的資料,也在先帝留給您的密室裡面,也有存檔。之前先帝應該給您提過。”

“我忘記了。”景和帝揮了揮手,“來,那你就把這個密信拿去,翻譯一下,看看裡面到底寫著什麼吧!”

“是!”

趙壽走上前去,對著鮑宇霖伸出了手。

鮑宇霖苦笑了一聲,抬起了右腳,“勞煩這位大哥,密信在我右邊鞋子的夾層裡面。”

旁邊的校尉立刻脫下了他的鞋子,從裡面拿出了一封用牛皮紙包裹的信件。

趙壽接過了信件,轉身就想走。

這邊劉仁懷卻開口道:“等一下。”

趙壽腳步一停,疑惑的看著劉仁懷。

劉仁懷道:“蔣虎,你去把這份密信先抄寫一份,然後把抄寫的給趙總管,原件交給我。”

趙壽苦笑了一聲,但卻沒有說什麼,把信遞給了蔣虎。

景和帝先是發愣了一下,旋即才明白劉仁懷的意思。

他嘴皮子扯了扯,但最後還是什麼都沒有說,看著蔣虎在旁邊把信件謄寫了一遍,才將抄寫件和原件分別交給了趙壽和劉仁懷。

趙壽一點惱怒的表情都沒有,帶著兩個宦官,轉而往另一個方向而去。

曹儀稍微用眼神一示意,蔣虎立刻叮囑了幾個千牛衛跟在了他的身後。

事到如今,除了皇帝和太后,這個宮裡的任何一個人,曹儀、劉仁懷他們都不敢相信了。

待到趙壽走開之後,鮑宇霖也被押了下去,宦官們也被驅趕到了一邊呆著。

景和帝忽然嘆了一口氣:“這是何苦來由?我真的成了孤家寡人了嗎?”

“陛下不要多想,宮裡絕大部分人還是很尊敬您的。因為您對他們很好,不是每個人都是狼心狗肺的人。”鍾昶寬慰他道:“只不過現在是非常時期,宮裡出了這麼惡毒的聳人聽聞的事情,絕對不能有半點的掉以輕心……事情過後,如果趙總管沒有嫌疑,微臣會給他道歉的。”

“這倒不用。”

景和帝搖搖頭。

他又不傻,哪裡有文淵閣丞相因為公事的緣故,給一個總管大太監正式道歉的?

曹儀、劉仁懷他們做錯了什麼?

他們不這麼做,景和帝才會覺得他們無能,不堪大用。

……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期間皇帝都派人去看了好幾次,最後趙壽才回來。

大家包括景和帝在內,首先就觀看他的臉色,但卻什麼都沒有看出來,老太監穩如狗,連腳步都是穩著的。

一時之間,皇帝都還有一種錯覺,覺得好像事情沒有那麼糟糕。

趙壽把翻譯過來的信件交給了皇帝。

皇帝先用眼色詢問了他,可趙壽卻低頭了下去。

景和帝心頭一沉。

他深呼吸了一口氣,開啟了這封並不厚的信件。

引入眼簾的那些話語,讓景和帝瞬間臉色大變。

他的手立刻顫抖了起來。

好不容易等到他看完了,整個人的臉色已經變得蒼白無比。

真的是蒼白無比,沒有一絲血色。

景和帝抬頭起來,看了看旁邊關切的大臣們,他想要說句話,卻冷不防一個踉蹌,差點就原地跌倒。

幸好趙壽早有準備,直接就從後面攙扶住了他。

老太監的眼睛裡,此時已經有了淚水:“陛下!保重啊,陛下!!”

“滾開!”

景和帝掙脫開了他,身軀稍微有些麻木的他,再次深吸了一口氣,把信件遞給了曹儀:“曹相,你們大家來看看吧……”

在場的人,五位丞相,再加一個兵部尚書廖石聰,一共六個大臣,就這麼湊在一起,看起了這封密信。

一看之下,大家也是學著景和帝剛才那樣,深深的呼吸了一口冷氣。

“竟然是他!?”

一向喜怒不形於色的曹儀,也忍不住脫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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