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二

一路車馬勞頓日夜兼程, 他們總共花了十二天才走到京城,已經比來時快了四天。

陵王府的管家早就在門口等著了,蕭未辛本想還是抱著遊舒走,可遊舒打死不幹, 在別人面前不能不要臉, 蕭未辛只好讓人把準備好的輪椅推了出來, 親自推他進去。

剛把遊舒安頓好,蕭未辛就讓畫椿去熬藥,路上什麼都簡陋, 就算有好的補藥也沒時間精細熬煮, 眼下回了府, 自然是什麼好東西恨不得馬上就塞到他嘴裡。

遊舒不習慣自己被人這樣當琉璃般小心翼翼的對待,可蕭未辛在這事上壓根不聽他的, 他也只好老實的躺著,就假裝自己是個假人。

再回到陵王府, 遊舒是有點恍惚的, 身體下墊著的是柔軟的蠶絲墊,躺上去輕飄飄的舒服,已經過了中秋,從開著的窗戶外可以看到一片枯黃的落葉。

蕭未辛拿起一個梨給他削,切成小塊餵給他:“嚐嚐。”

遊舒咬著梨心滿意足:“還是那個味道, 甜。”

“你也吃啊。”

蕭未辛卻不肯:“自古哪有分梨而食的, 不吉利。”

遊舒一愣, 忍不住笑了起來:“你還信這個?”

“原本是不信的。”蕭未辛低聲道, “但是現在信了。”

在小舒離開他的那段日子,蕭未辛第一次認識到自己的弱小,從來不信鬼神之說的他甚至會在深夜偷偷地祈禱, 而他的確見到了奇蹟,親手放了劉鐵柱後,卻又正是他救下了小舒。

假如他那時真的殺了他,那就等於親手斷了小舒活命的機會。

所以蕭未辛現在很信因果,以前是無所畏懼所以不信,現在他有了小舒,所以不得不信。

不過這些話他是不會對遊舒說的。

吃完午飯,蕭未辛叫人把公務都搬到寢室處理,這樣他就可以邊辦公邊陪著遊舒,兩人都安靜的待在屋裡,卻並沒有覺得寂寞,遊舒到底還是又睡了一覺。

再醒來時已經是下午了。

畫椿給燒了熱水,遊舒已經很多天沒有洗過澡了,他下意識的抬袖聞了聞自己,不禁面紅耳赤,也不知道蕭未辛是怎麼忍受自己的,這一身的味道著實不好聞。

等到丫鬟們把熱水添好後,蕭未辛卻把她們都趕了出去,自己動手把遊舒從床上挖起來,遊舒一看他這個架勢就有些懵:“你要幹嘛?”

蕭未辛微微挑眉,嘴角噙笑看他:“自然是幫你沐浴。”

遊舒萬萬沒想到自己竟然還能有這麼大的臉面,忙想拒絕,可他的下半身使不上力,根本弄不過手腳健全的王爺,最後只能被他剝乾淨放進浴桶裡。

接觸到熱水的那一剎,遊舒忍不住哆嗦了一會兒,但很快就適應了稍高的水溫,渾身的肌肉都放鬆了下來。桶裡放了洗澡等凳,蕭未辛脫掉外袍,把裡衣的袖子卷起來,親自拿著瓢給遊舒洗頭。

因為太久沒有洗澡,遊舒的頭髮都打結了,蕭未辛拿著皂莢給他搓洗了三次才打出一點泡沫,發尾處很多地方已經枯死成了一團糟糕的死結髮團,蕭未辛怎麼也梳理不通,乾脆拿了剪子來一刀鉸了,“重新長吧。”

遊舒沒有古代人“身體髮膚受之父母”的觀念,隨意的點頭說:“好。”

熱水沖刷著遊舒身上頭上的髒汙,遊舒看著水漸漸變黑,自己也覺得難堪,好在蕭未辛提前讓人準備了兩個洗澡桶,很快又給他換了一個。

半個時辰後,蕭未辛才把已經泡的肌肉無力的遊舒撈出來,又親手給他穿好衣服,拿了乾布巾來給他擦去頭髮上的水珠,還拿了刀來,給小舒刮鬍子。

遊舒並不是多毛的人,平時長胡子的速度很慢,可這段時間疏於打理,他的下巴處也冒了些茬出來,怎麼看都有些頹廢的模樣,蕭未辛看了心煩,索性給他全弄乾淨。

等到了外頭天黑的時候,遊舒好像又會變了之前英俊倜儻的模樣,只是消瘦太多,怎麼看都帶著些病氣,缺了那份少年意氣張揚。

“我會想法子治好你的。”蕭未辛抬手在他臉上摸了摸,向他保證:“畫椿也說了,一切都是變數,還有希望。”

遊舒看著他燈下眼裡的心痛,笑著回道:“好。”

事已至此,他只能選擇相信他。

兩人沐浴完後,遊舒終於在府裡吃上了第一頓飯,滿桌的菜式全是他喜歡的,而他也沒有辜負蕭未辛的心意,把飯菜都吃得乾乾淨淨。蕭未辛見他胃口不錯,大大的舒了口氣。

此時外頭傳來謝飛垣的聲音:“王爺,屬下能進來嗎?”

蕭未辛剛讓人把桌子撤下去,轉頭聽到謝飛垣的話,放下茶杯道:“進來吧。”

話音剛落,謝飛垣就從屋外走了進來,“王爺,屬下剛才又看到夏懷章那廝偷混進宮去了,計劃什麼時候開始行動?”

“快了。”蕭未辛沉聲道,“再讓蕭未深的美夢做幾天,他當爹的夢才剛半年,不急於揭穿。”

謝飛垣點頭,面色沉靜如常,可眼角餘光卻總往遊舒那瞄。

遊舒很想起身行禮,可他現在的腿腳不方便,只能恭敬的道:“影首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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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飛垣的身體及不可查的顫了一下,但很快他就穩住了,淡定的看了過去:“回來了?”

“是。”遊舒點頭,“屬下終是活著回來見您。”

謝飛垣的目光在他的腿腳處轉悠了一圈,眼裡隱隱的有些沉痛,又說:“既然回來就好好地養傷,我那邊暫時用不上你,你就安心陪著王爺。”

“可別恃寵而驕,沒了分寸。”

謝飛垣總是習慣的對遊舒嚴格要求,縱然他死裡逃生才見上這一面,他卻仍然說不出什麼柔軟好聽的話,好在遊舒也瞭解他的秉性,知道影首大人冷漠皮囊下其實對他的那顆牽掛之心,“屬下知道。”

“影首大人……也要照顧好自己。”

謝飛垣的耳朵動了動,抿唇又是一陣沉默,最後才低聲道:“我知道。”

他的眼神在遊舒的腿上再次轉了一圈,又對蕭未辛說:“屬下無事可報,先退下了。”

蕭未辛點頭,謝飛垣這才退了出去。

關上房門,謝飛垣站在院中好一會兒,深秋晚風寒涼,他抱胸站了一會兒,本來夏懷章私自入宮夜會貴妃一事不必特意跑來彙報,可他聽說影三活著回來了,滿心都是來瞧上一眼,這才尋了個藉口過來。

可是看了之後更傷心。

影三本來是營裡最出色的孩子,要是真落了殘疾,這不等於要了他的命嗎?

等到謝飛垣出去,遊舒的情緒也有點低落,總覺得愧對影首大人,他在自己身上花的心血功夫怕是白費了,好好地接班人打了水漂,不知道他心裡難不難受。

蕭未辛把遊舒半幹的頭髮握在手裡把玩,忽然輕笑一聲:“剛才謝飛垣說的話你可別真的聽進去了。”

“什麼?”遊舒不解,抬頭看他。

燭火下,蕭未辛的面容美好的幾乎不真實,他眉眼間俱是風流戲謔,看著遊舒笑著又說:“他叮囑你莫要恃寵而驕。”

“可我偏就想看你恃寵而驕。”

“小舒驕縱起來,不知是個什麼光景,想想都覺得有趣。”

遊舒被他美色所惑,又聽了他縱容的話,不爭氣的又紅了臉:“你是不是偷偷地去哪裡拜師了?怎麼學的這嘴甜言蜜語。”

“無師自通。”蕭未辛湊過來偷親一口,“只要你活著,日後我可以天天說給你聽。”

久別重逢,情人間當然是有衝動的,可蕭未辛到底還是忍了,小舒現在的身子很差,單薄的像張紙,他除非是個混賬禽獸才會真的下手,因此兩人只是在塌上親密了一小會就算了,並沒真的怎樣。

熄滅蠟燭,蕭未辛心滿意足的把遊舒緊緊地摟在懷裡,在自己的臥室裡終於能睡上一個踏實覺。

可到了半夜,遊舒卻被一陣尿憋醒。

之前在馬車上的時候手邊就有尿壺,半夜尿急也能自己拿過來解決,可現在回了府,尿壺擺在床下,他沒辦法只靠著自己去拿來,可身邊蕭未辛睡得正沉,他不好意思叫他。

但尿意越來越急,遊舒有些難耐的動了動身體,卻把蕭未辛驚醒了。

“怎麼了?”蕭未辛朦朧中睜開眼,月色灑在窗上,照的屋子裡通亮,他看到遊舒欲言又止的表情,瞬間就猜到了:“是不是尿急?”

遊舒沉默的點了點頭。

蕭未辛立刻坐起,從床下拿過尿壺,伸手就要去拽遊舒腰帶。

遊舒下意識的抬手去阻止,卻被蕭未辛拍開:“別鬧。”

這種事讓堂堂王爺來做,遊舒難堪極了,只能由著蕭未辛解開腰帶。

等到一切結束,蕭未辛把尿壺放了回去,轉頭準備抱著遊舒再睡回去,可卻看到遊舒沉默的盯著床頂看,“怎麼不睡?”

“我……我很抱歉。”遊舒的聲音裡滿是低落,“讓你做這樣的事。”

蕭未辛知道他的自尊心又在作祟,也沒了睡意,“若是我落了病,小舒也會一樣對我嗎?”

“那當然!”遊舒想都不想,“我會更盡心的照顧你。”

“那就是了。”蕭未辛理所當然,“這些小事我也可以讓丫鬟們做,可我不願。”

“小舒渾身都該是我的,怎麼能叫旁人看去。”

蕭未辛理直氣壯,“之前在劉鐵柱家,該不會都是他給你做這些吧?”

遊舒聽出他話裡的醋味,哭笑不得的說:“想什麼呢?我能讓外人幹這個?”

不過最初那幾天連手都抬不起來昏迷的時候,的確不得已讓劉鐵柱幫過忙,可這事萬萬不能說,不然今晚的覺就別想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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