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章

經過這一個月的調養, 遊舒的身體比剛醒來的時候好了不少,但仍舊瘦的厲害,並不是劉鐵柱照顧不仔細,只是他現在的日子自己都過得緊巴巴, 實在弄不來好東西給他補, 能有口粥就不錯了。最後還是齊大夫好心, 時不時地給送條魚半隻雞來,這才堪堪把遊舒養了起來。

雖然還不能下地走路,可遊舒已經很感激了, 他身上唯一值錢的玉墜意義非凡, 因此最終也沒舍得拿去典當, 只是對劉鐵柱說:“等我家王爺來了,我定會重重答謝你的。”

劉鐵柱彼時正在院子裡曬花生, 聽了他的話後笑呵呵的回道:“俺沒圖那些。”

秋日午後的陽光落在這小小的院子裡,遊舒坐在粗製輪椅上被推著出來曬太陽, 車還是劉鐵柱按照齊大夫的吩咐學著做的, 別看他五大三粗笨頭笨腦的樣,手工活倒還真不錯。

遊舒抬頭眯眼看了會太陽,嘆氣又說:“今天的天氣真好。”

“可不是嘛。”劉鐵柱頭也不抬的回他,“俺的花生曬得真好,冬天有下酒菜了!”

遊舒聽了他的話, 是真的有點佩服起劉鐵柱。

最初的時候他以為這人就是個蠢的, 輕易地就被人三言兩語利用去送死, 結果到最後連那軍師是個什麼來頭都沒搞清楚, 傻乎乎的差點死在自己手上。

按說他也算見過世面的人了,曾經也有過一段威風快活的日子,還當過十萬軍隊的首領, 可現在守著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和破舊的草屋,人生可謂大起大落,卻還是能樂呵呵的曬著花生盼著冬天能有酒喝,這個心態簡直不是常人能有的。

畢竟對大部分人來說,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很多人根本不能承受人生大起之後的大落,因此崩潰頹喪的不是沒有,可劉鐵柱卻能奇蹟般的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照樣自在自樂,遊舒是真心地欽佩。

所以他也慢慢地重塑信心,就算以後真的不能完全恢復,他也要堅強樂觀的面對這一切。

午後的陽光曬得人暖洋洋的昏昏欲睡,遊舒坐在車上靠著椅背只覺得渾身舒服的馬上要睡著,忽然聽到院子外隱約有些嘈雜聲,多年影衛的警覺讓他立刻精神起來,豎著耳朵去判斷聲音來源的方向。

劉鐵柱只是個普通人,自然沒有察覺外頭的異樣,他剛把花生翻了一遍,好讓它們受熱均勻,坐在小馬紮上拿著刀刨木頭,要給遊舒新做一個凳子,之前的那個有些搖晃,坐上去不舒服。

嘈雜聲越來越近,就連劉鐵柱都聽到了不斷靠近的腳步聲,還夾雜著村裡幾個長舌婦的尖細嗓音,打破了午後的片刻寧靜。

遊舒盯著門口的位子漸漸緊張起來,示意劉鐵柱不要著急開門,等到那些人走到他們的門前,果然傳來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誰啊?”劉鐵柱粗聲粗氣的問了一聲,手上的活計也停了下來。

“柱子,開門。”

劉鐵柱聽出是村長的聲音,忙起身去開門,果真是村長在外頭,不過還沒等他開口說話,村長後頭又出來幾個人,其中一個衣著華麗的青年男子他眼熟得很。

蕭未辛淡淡的對他點頭,而後自顧自的大步進了院子,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太陽下的遊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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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估算著蕭未辛可能這幾天就能到,可當親眼看到他的時候,遊舒還是有些遲鈍的,還不等他反應回來,蕭未辛就大步走了過來,半俯身將他緊緊地抱在懷裡。

只有經歷過的人才知道,人的情感真正到達最劇烈的起伏時,外在表現往往越是平靜,反而不會大哭大鬧。

蕭未辛一路上的激動急切在親眼見到遊舒安然出現在自己面前的那一瞬間全都瓦解了,他除了緊緊地把他抱住,甚至連句話都說不出來,只想感受一下他是真實存在的,不是做夢,也不是幻覺。

遊舒被他勒得有些疼,卻沒有提醒他鬆開,他原本以為可能這輩子都沒有機會再見他一面,沒想到上天還是厚待他的,死裡逃生之後還能再見到自己喜歡的人,那種感覺無法用簡單的言語形容。

蕭未辛抱了一會兒才鬆開,身為王爺,他第一次毫無忌諱的蹲下來,長袍衣襬擦在劉鐵柱家的泥地上染了不少灰塵,可他卻一點都不在乎。

他抬手在遊舒臉上輕輕地摸了摸,他的臉上枯瘦的骨頭都掛不住肉,眼裡心疼的溼潤起來,聲音都因為這些天日夜趕路而沙啞:“怎麼瘦成這樣?”

遊舒輕笑一聲,“是瘦了些。”

蕭未辛的手順著他的面頰往下游走,在遊舒的肩頸胳膊上滑過,他身上穿的是劉鐵柱的舊衣,本就有些不合身,因為他實在是太瘦了撐不起來,蕭未辛摸上去的時候竟覺得衣服裡好似空蕩蕩,裡面就只有一副骨架而已。

他還記得小舒曾經的身子既漂亮又結實,眼下竟成了這副鬼樣子,再摸到他的腿時,他察覺到小舒的腿好似也沒有反應……

蕭未辛忍了又忍,可最終還是紅了眼眶,握著遊舒的手把自己的頭埋了進去,心疼的像刀在割一樣。

相比起蕭未辛的難過,遊舒的情緒反而平靜許多,或許是因為他這一個多月慢慢地接受了這個事實,因此在感覺到掌心傳來的溼熱後忙安慰他:“大夫說,我以後還是能走路的。”

“不要擔心。”

他家王爺臉皮最是薄,可現在卻不管不顧的在別人家的院子裡繃不住哭,肯定是因為太難受,遊舒覺得他沒有低估自己在蕭未辛心裡的位置,這種被人重視在乎的感覺,真好。

蕭未辛聽到他說大夫,這才想起畫椿來,忙匆忙抬頭,用衣袖悄悄擦乾眼角的淚,回頭對著站在門邊靜靜地等著的人說:“畫椿,你快來看看。”

畫椿這才動身過來,劉鐵柱忙給她拿了個小馬紮來,畫椿道謝後坐下來分給遊舒號脈檢查身子,可越是檢查眉頭皺的越緊,蕭未辛緊張的在一邊不住想催她,“到底如何?”

畫椿全部檢查完後才開口回他:“不好。”

她的這句話讓蕭未辛的心一下子就跌到了谷底:“是……怎麼個不好?”

“不好說。”畫椿嘆氣,“幸好公子的底子強,若是換個稍微弱一點的人,恐怕撐不了這麼久。可這窮鄉僻壤的地方不適合養傷,這些日子吃得不好,公子再好的底子也敗得差不多了,就算是鐵人都禁不住這麼熬。”

“來日能不能全好,還要看天意。”

遊舒默默地握緊了拳頭,儘管他心裡有準備,可親耳聽到畫椿的話後還是微微的顫了顫。

聽了她的話,蕭未辛立刻決定帶遊舒回去,“小舒,我即刻就帶你回家。”

遊舒回過神來,他轉頭看著從他們來後就蹲在牆角一言不發的劉鐵柱,對蕭未辛說:“我想跟劉大哥說幾句話。”

蕭未辛也回頭看了看劉鐵柱,劉鐵柱被他看得慫的頭直往裡縮,還記得這人陣前那驍勇善戰手起刀落的樣子,心裡難免有些陰影。

“劉大哥……”遊舒不知道自己該不該這麼說,“我知你也並非全無抱負的人,不如你隨我一起走吧。”

“去了京城,我也好照拂你。”

劉鐵柱很驚訝他會邀請自己同去京城,臉上猶豫起來。

蕭未辛見他猶豫,便又說道:“你放心,假若你隨小舒回京,憑你對他的恩惠,本王必定保你日後大富大貴,京中無人敢動你分毫。”

“假若你不願走,也可以收下百兩黃金,隨意你做何營生。”

遊舒一聽說有百兩黃金,心裡狠狠地顫了兩下。

一百兩黃金那是什麼概念!?

換算成人民幣他都算不過來,雖然劉鐵柱救了他,給人家多少報酬都是應該的,可這麼多錢他家王爺竟然連眼皮都不帶眨,這也太豪了!

一想起自己竟然值一百兩黃金,遊舒的腰桿忍不住挺直了些。

突然有點驕傲。

劉鐵柱也被這一百兩黃金砸暈了頭,蹲在牆角傻乎乎的想了半天,又看了看遊舒,忽然就明白了,“俺、俺要跟著遊小弟走!”

他除非是個傻的才會真的要錢,王爺能爽快的給他一百兩黃金,那就說明遊小弟在王爺眼裡可是天大的寶貝!他若是隨著王爺的寶貝一起去京城,還怕以後沒好日子過?

劉鐵柱那不怎麼靈光的腦子忽然就靈光了一回,痛痛快快的進屋去收拾東西。

遊舒見著他腳步輕快的模樣,忍不住又是一聲輕笑:“誰敢說他傻?我看分明就很聰明。”

“嗯。”蕭未辛顧不上回話,他的目光始終盯在遊舒身上,想的卻是回府後一定要好好地給他補一補,瘦成這樣抱起來都硌得人手疼,小舒還是原來的樣子更好看。

“你還記得我院子裡的梨樹嗎?”蕭未辛低頭,趁著院裡沒人,悄悄地在遊舒眼角邊親了一口,低聲說:“我都給你留著了。”

遊舒驚訝:“你還記得?”

“當然記得。”蕭未辛替他把鬢邊散亂的髮絲整理好,眼裡溫柔的宛若有萬千星光,雖然遊舒現在的模樣枯瘦乾癟完全跟好看站不上邊,可在他眼中就是美得不可方物,“從今往後,我所有的東西都是小舒的。”

遊舒很久沒有感受到他的溫柔,不爭氣的紅了臉,低頭半晌才沒出息的問:

“那……那一百兩黃金,能給我嗎?”

他勞心勞力的幹了這麼多年,還沒見過那麼多錢呢。

一百兩黃金,堆在屋子裡的話豈不是整個房子都金燦燦?

想想他就高興,彷彿下一秒就能下地走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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