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夏懷章的事幾乎在整個京城都傳遍了,蕭未深當然也知道,他私下裡很討厭這位表哥,因此也就是象徵性的慰問了一下,裝作關心的送了些補償品,其實背地裡高興的連續幾天都在宮裡看歌舞賞美人。

不管這事是誰做的,蕭未深都不關心。對他來說,這些臣子們之間互相鬥爭你死我活才是他最樂意看到的,雖然他坐穩皇位的確需要仰仗外祖舅舅,但夏懷章這個人卻實在不討喜,常常仗著身份行事乖戾張狂,好幾次都不把他這個皇帝放在眼裡,讓他常常惱火,連帶著看整個夏家都不怎麼順眼,卻也別無他法。

又過了幾天,恰好又輪到遊舒當值,今天的搭檔是年紀最小話也最少的影十。這小孩上個月才剛過十六歲的生辰,小小年紀卻偏愛裝酷,不僅成天一副老練的姿態,說話更是奉行“沉默是金”準則,堅信男人話少就是魅力足的信念。

整個影衛營,論裝逼功力,也就遊舒這個慣犯能跟他一爭高下。

他倆合在一起,那就是大寫的“沉默”活體雕像。

蕭未辛一早起床就精心打扮了一番,衣裳還提前一天燻了松木沉香,看著是要去參加什麼重要場合。遊舒知道男主這是又要去飆戲了,因為今天是側妃周婉的生日,王府裡沒有正妃,也沒有其他側妃姬妾,他這個王爺怎麼說該去看一看。

更何況,周婉可是蕭未深親自挑選送進來的女人,身份不一般。

蕭未深這人對自己哪個兄弟都不大放心,各個府上其實都有他的人,不然他怎麼會知道那麼多別人的私事。名義上他是關心弟弟終身大事,實際上不過就是想安插眼線罷了。

除了蕭未辛,秦王和庸王的府裡都有他塞的女人,只不過蕭未鳴年紀尚小府裡又沒有女主人管理家業,在男女一事上不怎麼通,送去的女人竟被他拿來當管家婆使喚,基本就是個工具人。而蕭未靜本就是風流人,對他來說多個女人也沒差,放在府裡當個擺件也好看,不論怎麼說,他們幾個人或真或假的都預設了蕭未深的行為。

蕭未辛可以不碰周氏,卻不能真的拿她當空氣,不然會引起蕭未深的懷疑,所以生辰這天他還是去周婉的落梅園去了。

遊舒和影十沉默的跟在後頭,其實自家府上也不必這麼嚴謹,畢竟不大可能有刺客真的來送死,但影首大人心思比針尖都細,他向來信奉“小心謹慎”四個字,從來都是嚴格要求他們保護王爺的任務,不許有任何放鬆。

落梅園是陵王府上唯一一個女眷居住的地方,蕭未辛到的時候丫鬟們已經跪在門邊迎接了,而周婉也早就梳妝打扮了一番,乖巧的等在門外。

“王爺。”周婉見了他眼睛一亮,臉上露出嬌羞柔美的笑,卻仍然規矩的半跪著。

蕭未辛忙起身扶起她,半真半假的責備:“本王不是說讓你在裡頭候著嗎?怎麼手這麼涼?”

周婉乖巧的一笑,眉目明媚眼波流轉,似是嬌嗔:“王爺許久不來,妾身怎能不心急?”

兩人看似恩恩愛愛的進了裡屋,其餘護衛在門口守著,遊舒和影十則照例是蹲在房頂上。深秋季節的風是真大,他倆彷彿兩根黑色的筷子直直的立在屋頂,互相跟較勁一樣誰也不說話。

屋裡隱約能聽到蕭未辛和周婉的聲音,光是聽著那溫馨和諧的說話聲,外人必定會以為這是一對佳偶天成恩愛情深的小夫妻,絕不會想到他倆其實都看不上對方。

周婉是蕭未深的人,自小就專門培養出來的細作,被套了官宦之女身份嫁到府上來,為的就是監視蕭未辛的動向,如果他有一點異常都要上報。

蕭未辛雖有心殺她一萬次,卻又不得不留著她,為了不引起懷疑還要時不時的來應付一下,周婉內心看不上病弱無能的蕭未辛,但她只能聽從命令行事。

遊舒還在感嘆底下那倆影帝影后戲足,影十到底年紀小,先開口說話了:“側妃娘娘對王爺當真一往情深。”

周婉的院子外常年也有影衛監視,但知道她身份的人很少很少,遊舒也不過就是未卜先知才曉得周婉的身份,其他人卻都不怎麼清楚,所以在影十看來,側妃娘娘貌美絕倫卻不得寵,很是可惜。

“凡事不能看表面。”遊舒淡淡的對他說道。

影十有些不解,看不懂哪裡不對,側妃娘娘貌美溫柔,王爺若不是忍辱負重,怕是早就能雙宿雙棲了。

一個十六歲的小孩懂什麼男女情|愛,遊舒看著他那雙乾淨清澈的無辜大眼,老成的抬手輕輕拍拍他的肩:“你還小,等你長大些就明白了。”

影十眨眨眼,有些不滿自己被小看了,“影三分明也沒比我大幾歲,都是同輩人,你不必來教訓我。”

遊舒嘆氣。

論心理年紀,我得算你叔,小屁孩。

屋裡傳來絲竹樂器聲音,遊舒雙手抱胸抬起頭目光直視前方,恰好晴空之上,一群大雁排成一字往南方飛,影十轉頭懵懂的看著他。

雖然外人很難理解,但影衛營裡的兄弟們彼此湊在一起關係是很好很好的,大家都是孤兒出身,一起從血腥煉獄裡熬出來,過著有今天沒明天的生活,所以他們的感情比旁人都要好,但影三絕對算其中最奇怪的一個人。

他總是很沉默,做事穩重細心,訓練也最拼命,幾乎所有人都認同,如果沒有意外他就會是下一任影首,和影二一起接手王爺的影衛營,那是很多人夢寐以求的事。

但影三好像並不為此高興,他幾乎從來沒有情緒外露過,所有人都不懂他內心到底怎麼想的。都說影十老成,其實影十某種程度上是因為崇拜他才會也學的這樣沉默。

影三作為影衛營第一天才,十二歲的時候就能單獨出任務了,老練的不像個孩子,是很多底層影衛夢想中的榜樣。

就像現在,影十茫然的看著他抬頭看天空候鳥的表情。

他眼裡為什麼會有令人看不明白的傷感?

一個影衛又怎麼會傷感呢?

不明白。

遊舒遠眺天空,而屋裡的蕭未辛也同樣的煩躁。

周婉這個女人很難纏,在他面前演戲比在蕭未深面前更加需要小心,只要有一點紕漏都可能會出差錯,況且她幾次三番的靠過來不停的暗示著什麼,這就更讓他心煩。

蕭未辛有很重的心理潔癖,儘管古代沒有這種說法,但也差不多。他不能容忍不乾淨的東西碰自己,周婉這種出身細作的女人,過去不知伺候過多少男人,蕭未辛想想都覺得噁心,強烈反感她那雙柔若無骨的手扒著自己,恨不得馬上就把她的手剁了扔出去。

“本王果酒喝多了,先回去歇著。”蕭未辛終於覺得時間差不多,便站起身來假裝不勝酒力:“你不必送了,今日是你生辰,若是喜歡什麼儘管差人買來,別委屈了自己。”

說罷他站起身來,好像真的喝的有點多,身形微微晃了晃,畫椿立刻很有眼力見的上前來摻扶他,周婉無奈,只得淚眼婆娑的福身相送,似乎依依不捨。

遊舒瞧著那倆影帝影后散場了,悄無聲息的從房頂上跟了上去。

剛出了落梅園沒多久,蕭未辛就冷了臉。畫椿懂他的意思,替他把外袍脫下後重新換了一件又給他穿好,而那件被周婉碰過的衣裳則多半逃不了被燒的命運。

“繼續盯著她,有什麼行動都要告訴我。”蕭未辛留下了這句話大踏步離開,他急著回去沐浴,渾身都是那女人身上令人作嘔的香味,連髮絲都是,他覺得自己要窒息了。

可剛一回到院子卻發現已經有人在等著了。

“七弟這個臉色不大好啊,在哪受氣了?”

庸王蕭未靜似笑非笑的晃著二郎腿躺在躺椅上取笑他,“你這個人真是不懂憐香惜玉。”

蕭未辛冷淡的看著他,冷聲說:“我可以送給你好好憐惜一下。”

“大可不必。我府裡女人太多了,她們會掐起來的。”蕭未靜笑眯眯的坐起來,“再說周婉那種女人,除了蕭未深不挑嘴,連我都不上。”

蕭未辛冷哼一聲,在另一張椅子上坐下,接過洛瑤端來的茶水喝了一口:“查的怎麼樣了?”

“如你所言,夏懷章的確揹著咱們的好皇兄在外頭欺上瞞下做了不少‘好事’!修橋賑災的銀子都敢吞,還一吞就是十萬兩雪花銀。”蕭未靜說這些話的時候,一向輕浮的神情也收了起來,正經嚴肅的不像是那個花花公子:“真是狗膽包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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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什麼事不敢做?”蕭未辛並不意外,“恐怕蕭未深做夢也想不到,夏懷章睡女人都睡到他頭上去了。”

“還有這種事?”蕭未靜興致勃勃的湊過來八卦,“他真敢給蕭未深戴綠帽子?”

蕭未辛皺了皺眉,“離我遠些,你身上的脂粉味太臭了。”

“好吧好吧,你這個臭毛病真要人命,將來也不知什麼樣的人能入你的眼。”蕭未靜無奈的坐遠一些,“我聽說你前兩天讓夏懷章出了大醜?”

蕭未辛端著茶盞,頗有點得色:“是我手下的人做的。”

“你手下還有這種人才?”蕭未靜很有興趣,略顯陰柔精緻的臉上寫滿了‘我想要認識’的表情,“這個手法我太喜歡了,你什麼時候引薦一下?”

蕭未辛自顧自的喝茶,並不答話,顯然不想給他認識。

蕭未靜也就是開開玩笑,他躺回椅子上,漫不經心的說道:“算日子,少將軍這兩天也該抵達京城了。”

“到時,我們要不要想法子拉攏他?”

蕭未辛眸中有些深沉,他搖了搖頭低聲說:“暫時不用。”

“楊七弦這個人雖然年紀小,但骨子裡還有些忠君的迂腐思想,這時候巴結他的人太多,我們去了反而不討好,更容易暴露自己。”

“他既然願意忠君,那便讓他忠著。遲早有一天他會知道,蕭未深是個什麼樣的君主。”

蕭未辛露出一個詭秘的笑。

京城也平靜太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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