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遊舒發誓, 自己並不是想讓他愧疚,才會做出以身擋劍這種逞英雄的事,雖然他的確想要拉近彼此關係的私心,可卻從沒想過要以此來收買人心。

主要他自己的身體不聽使喚, 一看到蕭未辛有危險, 下意識的什麼都不敢想就衝了過去, 當時的腦子就是一片空白,沒有給他更多思考的時間。

唉,不會就這麼死了吧?

遊舒迷迷糊糊的靠在樹旁無奈的想著, 心裡有些苦澀。掙扎著苟延殘喘了這麼多年, 要是真這麼死了好像有點可惜, 不過想想,要是他以後能在男主心裡留下一個光輝偉岸的高大上形象, 也算值得,說不定他事成之後還能給自己追封個封號殺啥的。

這波不虧。

遊舒安慰自己, 胸口的疼痛容不得他想太多, 他努力的睜開眼,依稀看到蕭未辛拿著自己的劍以如虹氣勢殺向那些黑衣人,嘴角微微彎了彎。

不愧是我男神,打架也這麼帥。

緊接著他的眼前一片模糊,徹底陷入了黑暗中。

等蕭未辛提著還在滴血的劍回來時看著已經閉上眼睛的遊舒, 心臟瞬間停了那麼一下, 他疾步上前探查鼻息, 而後稍稍松了口氣。

還活著。

但是那劍淬了毒, 如果不能及時就醫的話會很危險,蕭未辛把遊舒扶起來,摸出腰間的信號彈發了出去, 沒一會兒影二就到了,他一看滿地屍體和重傷昏迷不醒的遊舒就立刻意識到這裡發生了什麼,忙過來接過遊舒揹著。

蕭未辛陰沉著臉吩咐道:“把他先帶走。”

影二擔憂他的安危,卻只能聽令行事,轉身揹著遊舒消失在林中。

蕭未辛拎著劍站在昏死過去的蕭未深面前,眼前閃過無數種掙扎,雖然他阻止了遊舒暗殺他的舉動,可真有這樣的機會擺在眼前時,他同樣也剋制不住內心的仇恨。

只要一劍,這個狗東西就會立刻身首異處,他也可以順利的為母親報仇了。

蕭未辛緩緩地舉起手中的劍,可最終沒有落下。

他的理智還是佔了上風,夏氏不死,這天下仍然不能有明亮的那天,而他揹負的仇恨也仍舊不能得到緩解,只死一個蕭未深,遠遠不夠。

蕭未辛果斷拿著劍回身往自己胳膊上一劃,鮮血瞬間湧了出來,浸溼了白色的衣衫,耳邊傳來許多腳步聲,他知道這是禁衛軍到了,扶著樹緩緩倒了下去。

幾乎所有人都不敢相信會有人敢在春獵的時候混進來刺殺,大夏建朝一百多年從沒發生過這種事,一時間所有人都惶惶起來,夏太后的臉都白了,在宮人和皇后的攙扶下慌亂的去往皇上的帳子探視。

蕭未辛這邊同樣也手忙腳亂,畫椿被急召進來,她還以為是自家王爺重傷,一路過來嚇得腿都軟了,然而她進來的時候一眼就看到自家王爺氣定神閒端坐在塌前,還沒等她鬆口氣,就聽他低聲說:“快來給他看看。”

畫椿看他不像是傳聞中傷重的樣子,也不多問,立刻上前去給遊舒檢查。遊舒被放在蕭未辛的塌上,身前衣服已經被割開,露出了那道深可見骨的傷口。

畫椿出身醫藥世家,從小特意被賢妃娘娘安排給蕭未辛調理身子,醫術自然是不必說的。她仔細檢查後發現傷口的血肉發黑,就知道有毒。拿出銀針消毒後照著幾大穴位扎了下去,而後讓洛瑤幫忙拿把匕首在火上烤,等著把那些死肉全部割掉好重新縫合傷口。

洛瑤別看平日裡在遊舒面前一副女兒家的嬌態,可正經時候行事穩重,有條不紊的配合畫椿,下手沒有半點拖沓。

蕭未辛幫不上忙,站在塌前不遠的地方皺眉看她們動作。應該是因為太疼了,遊舒儘管眼睛緊閉,可眉頭卻痛的皺在一起。

畫椿屏住呼吸拿著匕首手起刀落,生生的剜開胸口的血肉,放出那些黑色的毒血流進盆裡,發出陣陣難聞的臭味,可向來喜潔的蕭未辛卻破天荒的沒有嫌棄,仍然安靜的立於一旁,目光緊緊地落在遊舒的臉上。

被匕首生生割開胸口血肉想也知道多痛,遊舒儘管已經不清醒了,可多年訓練出來的職業習慣還是讓他選擇隱忍,就算疼得魂肉分離,他也沒有哼出一聲。

這就是身為影衛的自覺。

畫椿處理傷口很及時,再加上影衛們平時會進行試毒訓練,身體比一般人更能抗毒,因此給了她解毒的時間,如果換做是自家王爺,可能就難說了。

一炷香後,畫椿終於處理完畢,拿著銀針一點點的又把傷口縫合起來,再用裹了藥粉的紗布細細纏好,此時她的後背都被汗水溼透了。

“如何?”蕭未辛看她放下剪刀,這才出聲問她。

畫椿擦了擦額頭的細汗,輕聲回道:“毒已被去除了八成,還有些餘毒要靠調養慢慢地排出。”

“好在他及時自封心脈,是以心脈未曾受損,不必擔心。”

聽到畫椿這麼說,蕭未辛才舒了口氣:“那就好。”

畫椿注意到他的胳膊上也有傷,忙起身又把紗布拿來給他包紮,頗有些責備的問:“王爺身上有傷為何不讓望塵他們先行處理?”

蕭未辛並不是不讓望塵來處理,只是關心則亂,他一時忘了,“無妨,這傷是我自己弄的。”

畫椿有些詫異。

“那些刺客我一個活口都沒留,你想法子把我的傷勢弄的看起來更重。”蕭未辛低聲吩咐,“待會兒蕭未深必定會來探視。”

畫椿知道他想做什麼,立刻就把蕭未辛渾身能看到皮肉的地方都給裹了,乍一看確實傷的很重。

蕭未辛:“……”

倒也沒必要把頭也給纏上。

他把塌上還昏迷的遊舒輕輕抱進另一個帳子裡養著,自己剛躺下就聽到門口望塵那大嗓門報信:“屬下參見皇上!”

畫椿眉眼低垂站到床邊去,沒一會兒蕭未深就進來了,表現的很關心床上的弟弟。

蕭未辛閉著眼睛半靠著床榻,蕭未深一眼就看到了床下的盆裡那灘黑色的濃血,當下就充滿了歉疚:“七弟如何了?”

畫椿恭敬地福身回道:“回皇上,王爺他……傷勢頗重,身上的劍傷有毒,奴婢雖已清理過了,但到底是損了底子,怕是要養好幾年。”

蕭未深聽了她的話,面上也露出些愧疚,看起來不似作假,他還記得是自己把人推出去擋劍的,怎麼說這事也做得不地道,七弟就算怨恨也算正常。就算是狠毒如蕭未深也覺得自己做的過分,語氣不自覺的就放軟了些,柔聲說:“你好好的養傷,朕待會兒讓太醫來給你再看看,畫椿姑娘的醫術朕很放心,可讓太醫們再看看也好。”

“你放心,朕一定不會讓你白白受累,絕不會放過那些刺客!”

蕭未辛臉色慘白嘴唇烏紫,聽了他的話後虛弱點了點頭:“皇兄,臣弟不妨事的。只是,那些刺客可查出是什麼來歷了嗎?”

“必然是衢州叛軍。”蕭未深恨恨的說,“朕一定會端了他們的老巢!”

蕭未辛咳了兩聲吐出一口血來,蕭未深擔心自己說更多嚇著他,叮囑讓畫椿照顧好了,帶著一身戾氣出去了。

等人走遠後,蕭未辛神態自若的坐起來。他面上一片深思,也在猜測著這次的刺殺究竟是哪方人所為。

和蕭未深不同,他並不大相信這次的事是衢州叛軍做的。倒不是說不相信蕭未深的話,這時候他沒必要騙自己,只是衢州那邊的叛軍早在三年前就幾乎被剿滅,剩下來的那點人不可能有這麼大的能耐組織暗殺。

衢州叛軍是當年最有力跟蕭未深爭奪皇位的翼王舊部,翼王被蕭未深殺了後,他的那些舊部不肯放棄報仇,前些年一直在衢州一帶活動企圖舉兵而起,但都被鎮壓了下去,幾次清剿後幾乎潰不成軍,早就不知所蹤了。

這次的事蕭未辛覺得更像是西戎那邊的作風,如果蕭未深這時候死了,最有利的就是西戎,他們可以趁著這時候迅速集結人馬,再來一次邊境大亂。

蕭未辛又想起了那個質子那蘇圖,他是不是知道些什麼?

他在塌上思索了一陣後,想起還昏迷著的遊舒,便起身悄悄地去探視他。他養傷的帳子後頭就是遊舒的帳子,那裡原先是給祁寒望舒一起住的,但此刻被蕭未辛拿來給他養傷,反正那兩人皮糙肉厚,不需要那麼好的地方。

他走進來的時候,遊舒還昏迷著沒有醒來,在一邊照顧的洛瑤回頭見了他,小聲說:“王爺,他好像發熱了。”

“畫椿呢?”蕭未辛走過來在塌上做下,果然看到小遊舒潮紅的臉。

洛瑤搖頭說:“畫椿姐姐說發熱是正常的,讓我仔細看護,喂藥是喂不進去的。”

蕭未辛眉頭皺起,看著洛瑤一趟趟的拿著溼巾放在遊舒額頭來回替換,可小影衛的臉色始終不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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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他這樣虛弱,蕭未辛忽然覺得自己此前那些想法都是多餘的。

小影衛在危急時刻第一時間擋在自己身前,必然是做好了赴死打算的,人在最危險的關頭,會下意識的做出自己最想做的抉擇。就算是影衛,也不會完全沒有求生意識。而且,他始終都記得,他擋在自己身前時那堅定而有力的背影。

蕭未辛聽到自己的心好像被什麼輕輕地撬了一下,突然很想小影衛快點好起來。

他想試著對他好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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