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蕭未辛發覺了自己的異常後, 這兩天一直忍著不去叫遊舒,他察覺自己的現狀不太對,可身邊根本沒有能討論這種心事的人,無論是蕭未鳴還是蕭未靜都不靠譜, 哪個也不能給他解惑。

而且春獵也要開始了, 他就逐漸把注意力從這件事上轉移開。玉笙從宮裡傳來訊息, 三年一次的春獵蕭未深很重視,到時候連夏太后都會一起去,宮裡幾乎不會有什麼禁衛軍看守。

蕭未辛坐在書房裡想了好幾天, 這看似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只要在獵場裡把蕭未深就地誅殺, 可以一了百了。但直覺向來很準的他卻覺得這事很冒險,蕭未深那種人多疑自大, 他不信會把這麼好的機會留給有心的人。

而且沈青玉也不大贊同這時候動手,就算蕭未深死了, 夏丞相那老狐狸還健在, 照樣能獨攬大權再擁一個傀儡上位,當務之急還是手裡要有軍權才行。這次春獵是個不錯的機會,或許能跟楊七弦再有進一步的接觸。

於是蕭未辛乾脆的放棄了這次的計劃。

他放下手裡的筆起身想要活動筋骨,剛想要習慣性的讓人把遊舒叫來陪練,忽然又硬生生的壓了回去。

夜色漸深, 蕭未辛躺在床上忽然怎麼也睡不著, 滿腦子莫名其妙都是那天影衛營訓練場上小影衛的表情, 他並沒有刻意的去記日子, 卻能馬上就算出已經有五天沒看到他了。

偶爾他也會故作淡定的問謝飛垣他在做什麼,得到的都是他正常的參加訓練或者出任務的話,並沒什麼不對, 蕭未辛困惑於自己這番矛盾的行為。

他承認,他非常想把那人拖上床,想看他對自己也那樣笑,甚至偶爾做夢時也會做出這樣的選擇。

這種事很好做到,假如他再狠心一些,以他的身份,讓一個影衛給自己暖床不是難事。就算小影衛不同意,難道他就不會強取豪奪嗎?折斷一個人的翅膀有很多種辦法,而他可以做到。

但蕭未辛卻遲遲做不了這樣的決定。

小影衛的腿很漂亮,每當他抱著劍獨自站在屋頂上抬頭看天的時候很惹人注目。他的眼睛也很漂亮,總是清亮而柔和,他喜歡看那雙眼裡偶爾流露出來的溫柔。

他還喜歡小影衛對自己表忠心的時候,因為那樣他總會有種錯覺,會以為那人把自己當成他唯一的信念,他永遠都不會背叛自己。

蕭未辛從沒有在乎過別人的想法,有時候即使是對著蕭未鳴也不能維持好脾氣,但他對遊舒的確狠不下心。

身為一個王爺,看上了一個影衛卻不敢睡他,這種事說出去大約也沒人會信。

蕭未辛深深地嘆了口氣,扯過被子閉眼睡覺,強迫自己不去想那些事。

他大約是世上最窩囊的王爺了。

而與此同時,睡不著的不只是他一個人。

遊舒發現,最近蕭未辛好像都不怎麼找他陪練了,而且值班的時候也沒再像以前那樣時不時的把他叫下來說話,就好像他們剛剛才親近些的關係戛然而止,又恢復到了從前冷冰冰的主僕模式中。

可他想不通,明明前兩天蕭未辛還特意跑來影衛營來看他們的擂臺,莫名其妙就這樣了,遊舒摸不透原因。

他細細的把自己這陣子以來的表現回想了一番,還是沒有想到自己做了啥。

可能他最近恃寵而驕,以為男主對他和藹兩天就真的拉近了彼此的關係,現在不過就是回到原點罷了。遊舒這麼想著,心裡有點失落,告誡自己這種心態不可取。

果然人就不能驕傲,一驕傲就容易翻車,打臉來的如此快,啪啪啪的疼。

遊舒認真地反省了自己,他覺得一定是自己太浮躁了導致急功近利,一定不能有這種心態,並且以後要更加謹慎。蕭未辛忽然不理他了必然有緣由,所以他要更加優秀才行。

遊舒像往常一樣躺在床上,月光照在窗戶上,透過那薄薄的一層紙,似乎還能看到點朦朧的光亮。一般這個時候他應該是準點睡覺了,這麼多年來都是一樣的,但今天躺下去後他卻遲遲無法入睡,翻來覆去的怎麼也無法安心。

為什麼呢……

遊舒鬱悶的從床上坐起來,頭髮被撓的像個雞窩,索性靠坐在床頭望著窗戶上的斑駁月影發呆,也不知為什麼忽然就想起了很久遠之前的事情。

這麼多年來,遊舒一直都保持著一個相對平穩的心態活著,因為只有心境波瀾不起才能讓他在這個時代好好地活下去。

儘量不讓自己的情緒有起伏,儘量不要去想不愉快的事,就算有煩惱也會迅速消化掉,努力的保持樂觀積極地心態,一直不肯磨滅對自由生活的嚮往,雖然他們總說他的想法有些不切實際,可不樂觀點的話,影衛營的日子很難熬。

因為那些年是真的苦,太苦了。

還記得十幾年前剛穿來的時候他也不過才剛剛讀大一,正是對外面的世界充滿了好奇的時候,以為離開家就會飛進另一個新的天地,開始一段新的人生,誰知隨之而來的確是噩夢一樣的開端。

並不是所有人都有那麼強大的心理條件能接受穿越這種玄幻的事,尤其遊舒自己本身就有一個很幸福的家庭,突然穿到一個陌生的時代,那種恐懼和無助不是普通人能夠承受的。而且當時他穿越後的身體年齡才五歲,只是個路邊快要餓死的小乞丐,根本沒有能力給自己找條活路,日常被人欺負搶奪食物。

要不是謝飛垣恰好撿到他,或許他早就被凍死在街頭。但帶回影衛營後的生活也沒有好到哪裡去,因為這裡是專門培養死士的地方,一旦進來了就別想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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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培訓的那幾年可以用暗無天日來形容,一百多個小孩被集中起來訓練,那些身體弱心理素質不好的幾乎都沒能活著從暗房裡出去。每天他們一睜眼就是要跟血和刀子打交道,除了殘酷的訓練之外,他們還要學會別的東西。從殺兔子開始,逐漸到殺人,透過各種強硬手段,一點點的把他們變成無情的殺戮機器。

遊舒原先也是個很愛笑的人,同學們都說他有雙會笑的眼睛,笑起來的時候很有感染力,會讓周邊的人覺得也高興起來。但他這樣的人顯然不適合在影衛營生存,因為這裡不需要有感情的人。

他可以笑,但笑意不能達眼底,不被允許擁有自己的情緒,不被允許承認自己是個人。

聽起來很殘酷是不是?可這是這個職業的生存法則,如同一個漩渦一樣,踏進來就走不出去。

遊舒還記得自己第一次出任務殺人的時候。記不清了,好像是個惡貫滿盈的屠夫,謝飛垣拿他來給他們練手,這是他們邁出去的第一步。

遊舒當時面不改色的拔劍,看似很穩的完成了任務,是當時組裡的第一名。但回來後他卻在房裡吐了很久,不停地在冷水裡洗手。

殺兔子和殺人看起來貌似沒什麼不同,但殺人帶來的衝擊力更大,就算那人是個惡貫滿盈的江洋大盜,那也是個活生生的人。沒人能在初次殺人後還能保持淡定,即便是從來穩重的影二也做不到。

遊舒很早之前就選擇了適應環境,做到很完美的隱藏自己的情緒,他把自己偽裝得和所有影衛一樣無情。他們可以在一起打鬧嬉笑嗑瓜子,感情好也是真的好,可卻彼此都知道對方並不是不可替代的。

就好比,現在的影十原先不是影十,他只是後來替代上來的,因為之前的影十執行任務的時候不幸出了意外,為了不給其他兄弟們帶來麻煩自盡了,於是才有了現在的影十。

儘管現在的影十也很好,但遊舒偶爾也會想起原來的那個人。他們還曾經一起出過任務,彼此在月下對飲過,但是他死後,影衛營的所有人沒有誰表示難過,也沒有誰再提起過他,彷彿他那個人根本不存在。

死亡是他們必須要學會的一節課,不必對自己的搭檔產生任何多餘的依賴,因為沒必要。

但是,偶爾的偶爾,他們聚在一起的時候也會不經意的提起他,大家雲淡風輕的聊了幾句,會說“啊他呀……好像是個很喜歡喝酒的人。”,然後就會各自聊起別的事。

但是遊舒能看懂他們眼裡那一閃而過得傷感。

遊舒為什麼要堅持寫日記呢?

因為他不想變成一個真正無情的人,影衛營裡的生活很容易消磨掉人的意志,他害怕有一天他會忘了自己是誰,忘了他曾經也有過幸福的家庭,忘了他也曾是個站在陽光下,伸手以為自己能夠到太陽的人。

他同樣也怕,如果有一天他沒能熬到劇情結束,沒能跟著主角的腳步走下去,如果他提前死了,那麼至少日記可以保留下來,終有一日說不定有誰會發現那些秘密。

這樣就會有人知道,他曾經來過。

遊舒熱愛這個世界,也熱愛自己,他不想放棄自己。

所以男主突然的疏離讓他很難過。

他還以為,自己終於能離他更近一步了。

甚至他還錯覺,偷偷地覺得他們已經是朋友關係了。

遊舒從床上爬起來,重新挑燈拖出日記本寫他的小心事。

‘x年x月x日雨’

‘我今天一點也不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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