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海,龍鰍大海舟上。

大舟之上有一幢橫臥舟身的六層寶閣,四角簷上懸掛警音金銅寶鈴,輔光明珠珍石。此時最上面的一層軒窗大開,天上的日色投下來,被從船舷中伸出頭來的三十六根數攀龍短樁一映,斑駁成錦繡,橫浸入室內,明暗交織。

陳玄端坐在雲榻上,日輝垂落下來,氤氳在他的眉心,如若懸珠,燦然生輝,把四下都照出一種金燦燦的寶色。

他正捏著寶印,背後閻天咒靈眼瞳中不斷浮現出符號,不斷推演著來到東海後的鬥法過程,然後化為經驗,沉澱下來。

正在此時,中天之上,突然傳來一聲清音,剛開始之時,無影無形,不見蹤跡,須臾之後,引光耀輝,炎炎其華,嘹亮清朗的鳴聲,四下響應。到最後,所有的聲音和色彩倏爾一轉,化為飛劍傳書,到了龍鰍大海舟上。

這飛劍感應到陳玄的氣機後,在六層閣樓前徘徊,不斷飛舞,靈性十足。

陳玄抬頭看了一眼,用手一引,下一刻,龍鰍海舟上的禁制一開,飛劍循著缺口飛了進來,被他穩穩當當拿到手裡。

他只掃了一眼飛書,劍眉挑了挑,傳音給荊妙君,讓她向一個方向航行,然後就取下飛劍中所攜帶來的袖囊,從裡面取出玉匣,剛一開啟,就有一種驚人的純粹生機湧入鼻尖,碧綠之意大盛。

陳玄看著玉匣裡的異種之氣,面映天光,燦然一片。

自從離開鯨棄島後,他就飛書聯絡家族,告知族中自己需要秘術中能提升竅中陽火的異種之氣,越多越好。當然了,他也不是空手索要,還是把自己剛剛得到的星辰鐵和飛書一起,送了出去,算是貢獻給家族。

按照他的判斷,族中對他的要求不會置之不理,肯定會再送來。只是如今一看,要比他所預料的還要多。

看著玉匣裡的異種之氣,陳玄目光閃了閃,能有這樣的結果,看來族中對於自己離開山門後的行事還是比較滿意的。

他早就知道,族中派一位元嬰真人出來,不但會護佑自己,以防意外,而且還有著考核,隨時會和族中的權勢人物通氣。

這是應有之義,現在來看,一切順利。

“繼續。”

陳玄想到這裡,默運玄功,施展出族中用來提升竅中陽火的秘術,把玉匣中蘊含著驚人生機的異種之氣收入體內,然後緩緩打入陽火裡。

在這個過程中,陽火逐漸壯大,徐徐提升。

“這個,”

陳玄盯著看,很快發現,隨陽火的提升,自己體內不斷有暗金色的色彩,依次出現,投入其中,把本來煌煌的火焰上染上淡淡的金色,讓這陽火有一種和其他修士完全不同的厚重。

“陰德。”

陳玄有過一次經歷,看到這裡,若有所思。

自己這一行拔掉了屍囂教在東海的根基,得到驚人的陰德之氣反饋,閻天殿這一件神秘至寶逐步復甦,自己的閻天咒靈和先天陰德之體也水漲船高,這樣的情況下,陽火肯定會有進步。

要知道,陽火,或者也叫真火,為玄光精氣所化,並在運轉中,能從被煉化的竅內吞噬一縷融融陽氣,壯大自身。說到底,這陽火或者真火,和修士先天精陽大有關係。

一般修士,先天精陽生而有定數,很難提升,因此是以每個修士都是深藏體內,謹慎保全,不敢有一絲一毫損傷。可自己不同,自己剛開始之時,先天精陽只稱得上一般,可隨閻天殿逐步恢復,不斷抽取精華進行洗毛伐髓,讓自己的身子不停地向先天陰德之體邁進。這個過程中,先天精陽就在提升。

只是在以往,這個過程潤物細無聲,緩慢到不可察,可經屍囂教這一行,與陰德有關都在蛻變上升,先天陰德之體也不例外,這先天精陽自然會迎來一個大幅度攀升的階段。

陳玄看到這裡,想到原著中主角張衍的經歷,張衍的陽火也要遠比同境界的修士強大很多,並且還能吞噬異種之氣,似乎沒有上限般不斷提升。

自己這種情況和張衍的相差無幾,只是自己憑藉的是閻天殿帶來的陰德之力讓自己的身體向先天陰德之體蛻變,而張衍則憑藉的是修煉力道後讓自己身體的變化。

不過不管怎麼講,到最後,都是歸結於肉身!

想著,思考著,待把玉匣中的異種之氣吞噬完後,他就再度起真火煉化竅穴。

這一次閉關,又是兩個月,待從定中醒過來後,陳玄發現,自己又煉開了十一個竅穴。

此次無論是運功時日還是體內吸納的異氣皆是多於前次,但燒開的竅穴卻是比之前有所不及。隨著他體內吸納的精氣越來越多,對真火的助長效用已是不如先前那般亢烈了。

不過這已在他預料之中,比之其他修士來,他這精進已可用神速來形容。

尋常修士之所以無法將三十六處竅穴開啟,那是因為煉到了後來,竅穴固守,而真火卻無法相應壯大的緣故。

而他則不同,此時氣海中的真火已是遠遠勝出同儕,如果將真火再壯盛幾分,按他心中估算,少則一年半載,多則三四載的時間,他就能將所有竅穴燒透了。

“呼,”

陳玄見此,面有笑容,他一扶頭上的道冠,站起身來,負手站在窗前。此時已到了傍晚,夕陽的光在船頭上轉動,風一吹,似乎像菸圈一樣,飄飄然向上,可又升不起來。這樣一團光,倏大倏小,倏聚倏散,不管風怎麼吹,都不會破滅。

或許是龍鰍大海舟的航行速度非常之快,遙遙看去,這一團夕陽的光好像是黏在船頭上,不斷搖擺,迎風搖擺。

海上的風,不小啊。

陳玄心情暢快,看了一會風景後,再次取出前段時間飛劍上所攜的信,展開細看,看完後,就笑了笑。

“陳公子。”

下面的荊妙君聽到動靜,就沿著樓梯上來,和陳玄打了個招呼,只是她看完後,長睫毛抖了抖,螓首低垂,這可不是害羞,還是要掩飾住心裡的震驚。

因為在她的感應裡,眼前的陳玄體內似乎火舉焰騰,煌煌如日照,這本是無形之物,但自己不知為何,都覺得如置身火焰裡,四下高溫。

這不是其他,正是竅內陽火,如斯強大!

“怎麼會這麼強大?”

荊妙君雖走的力道法門,但不會對這陽火陌生。她相信,就是她這樣千錘百煉的妖體,已修煉到力道三轉,精氣血旺盛到不可思議,能斷臂重生,都不一定能催發出穩壓對方一頭的陽火。

可是不管怎麼講,她確定一點,能有這樣強大的陽火,這陳玄體內所煉化的竅穴肯定不會是個小數目,而且以後還能煉化更多的竅穴。

“難道真有人能煉化三十六個竅穴?”

荊妙君微不可察地搖搖頭,要是在以前,她是決然不信有人能做到的,只是如今近距離感應著對面陳玄體內強大不可阻擋的陽火,念頭有點動搖了。

荊妙君雖不像屍囂教的人那樣有違背陰德之律所產生的“罪孽”煞氣,能被閻天咒靈壓制洞察,但陳玄自修煉出閻天咒靈後,就六感敏銳,再加上荊妙君也不是那種很善於偽裝的人,所以她的反應就被陳玄很輕鬆的察覺了。

不過對於此事,他並不在意。這陽火異象能被化丹修士洞察,一是他剛剛煉竅完成,還沒有收斂,待過兩天,就會歸於竅內,人所難見。二是在外人跟前,如不想讓人看,他也有族中所傳的小法門,來把陽火遮掩起來。

“荊妖王,”

陳玄看著天色,想起飛劍上所攜帶的書信,於是看向荊妙君,開口問道:“快到崇越真觀的地頭了吧?”

聽到這話,荊妙君眨了眨眼睛,似在估量,等了一會,才回答道:“還有一兩日的行程。”

對於崇越真觀,她真的很瞭解。

真說起來,在這外海之上,崇越真觀的名聲和影響力不但不弱於東華洲的十大玄門,甚至還要壓上一頭。

因為崇越真觀不但門中傳承了得,更重要的是,崇越真觀就建立在海上的一片大洲上,這地頭蛇的作用,無人敢忽視。

“那就好。”

陳玄聽到這裡,頂門上的金水玄光往上一送,鏗鏘之聲,不絕於耳。

“陳公子。”

荊妙君用手捋了捋青絲,她聽到這一聲劍鳴裡所蘊含的鋒銳,略一猶豫,開口道:“要找崇越真觀的麻煩?”

玄門十派向來與崇越真觀不對付,每年弟子到了東海之上都會有所衝突,甚至大打出手。在這外海向來是以武力為尊,若是你本事了得,誰來管你做什麼事情,說道理在這裡是行不通的,因此對於陳玄的舉動,她不奇怪,可還是略顯緊張。

畢竟這崇越真觀可不是屍囂教能比的,據她所知,崇越真觀不但有元嬰真人坐鎮,連那鎮壓所有的洞天真人都有。

“我一個玄光境界的弟子,怎麼會找崇越真觀的麻煩?”

陳玄笑了笑,對於崇越真觀的實力,他比荊妙君更清楚,這絕對是十大玄門之下最頂級的勢力之一,自己可沒有實力能撼動。不過他有這樣的想法,道:“是有人扣下了我的一個同門,我正好在外海,就路過看一看,能不能將之救出來。”

“這樣啊。”

荊妙君倒是放下心來,她在東海中修煉多年,對於這樣的事情真的司空見慣,畢竟崇越真觀此門派向來不把玄門十派放在眼內,而玄門十派的弟子又是何等心高氣傲,這湊到一起,衝突從來不會少。

衝突多了,隨時間推移,又有了新的意義。崇越真觀的弟子要是能夠讓玄門十派的弟子吃癟,那可謂是大漲門中士氣,不但能夠讓自己名聲在觀內直線上升,還能得到高層的看重,重點培養。至於玄門十派的弟子,如果能狠狠打壓崇越真觀的弟子,那也是告訴崇越真觀,玄門十派不可輕辱,能幫玄門十派爭回臉面。正是如此,玄門十派和崇越真觀的弟子,衝突越來越多。

不過這個事兒,不管是玄門十派也好,崇越真觀也罷,都有默契,那就是除非發生極端的事兒,一般都只是小輩之間爭鋒。多是玄光層次,或者化丹層次,反正元嬰真人這種層次,或許有,但寥寥無幾,基本沒有聽過。

想到這裡,這位荊妖王笑了笑,道:“我還見過一次,那次是崇越真觀的沈氏子弟贏了一個元陽派的弟子,惱怒這元陽派弟子不修口德,就將之扣在崇越真觀的飛舟仙市,非讓他的同門來贖人。這事兒持續了一個多月,鬧騰的挺厲害。”

崇越真觀弟子最出色的乃是沈、徐兩姓,亦是靠這兩族控制另外幾家,支撐起整個門派。崇越真觀沈家的人,不會簡單。不過元陽派也不簡單,這個門派位列東華洲十大玄門之一,宗中出過飛昇修士,如今也有洞天真人坐鎮。更何況,元陽派拿手的一門功法就是劍盤。這個門派雖比不上少清派那麼好鬥,絕對也不是溫文儒雅,不會受氣。兩派弟子碰上,絕對針尖對麥芒。

接下來,平安無事,海舟朝西北方向又行了一天,這一日,天上起了瓢潑大雨,荊妙君自禁制內向外望去,見海濤洶湧,波浪滔天,自家在這裡卻是安安穩穩,絲毫也波及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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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航行利器。”

荊妙君已不是第一次見到如此了,可每一次見到,心裡還是讚歎。

次日,日近午時,終於晴空開雲,朗日還照,遠遠可以望見數座島嶼點綴海面之上。荊妙君這位妖王眼尖,馬上就對身側的陳玄道說道:“陳公子,前方有人阻路,看那衣飾,想是已到崇越真觀的地頭了。”

陳玄點點頭,對荊妙君,道:“荊妖王,麻煩你找人拿了我拜帖前去。”

“好。”

荊妙君答應一聲,她是妖王之尊,雖在陳玄面前安靜,但這樣跑腿的事兒也不會去幹,於是她張開口,發出一聲清音,喚來幾十只異種禽鳥,讓領頭的那個抓著拜帖,向前飛去。

這崇越真觀在海上自據一片海州,另外又佔了靈島散礁八十餘座,弟子逾千,乃是外海數得上的大派,此地名為牛角島,正是最外側的島嶼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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