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敢?”

茹荒道人驚怒交加,他全盛之時,連洞天真人都避之如虎,所以向來桀驁不遜,睥睨無敵,即使現在只是一介玄光境界的分身,也是如此,他萬萬沒有想到,一個看上去才不到二十歲的小輩居然無視自己的兇名和威懾,從剛開始就要擊殺自己!

這少年膽子是鐵打的?

“這,”

龍牙飛舟上,陸繹和高立站在舟頭,他們兩個人瞪大眼睛,看著陳玄飛龍在天,頭上迸現一道三十餘丈長的玄黑水光,隨後向下一壓,“嗤啦”一聲撕裂空氣,四下俱是幽幽深深的水音,如沉在淵底千百年的悸動。

陸繹和高立站的很遠,可只看到那玄黑玄光,便仿如置身於萬年寒冰裡,一時只覺肌膚冰冷,寒氣入骨,絲絲縷縷,難以阻擋,心中悚然一驚,這才知道這玄光的厲害超乎自己想象,連忙往後躲避,可還是慢了半拍,身上法衣上瞬時就籠罩上一層冰霜。

冰霜越積越厚,不到半個呼吸,就成了厚厚一層,一種難以用言語形容的玄冥之意貫通下來,整個四下似乎都有不計其數的暗色沉浸下來。

在這一剎那,恍惚間,又重新回到了小魔穴深層水底,滿目黑暗,一片壓抑和絕望!

“咄!”

幸好的是,鍾穆清在兩人身後,他見此局面,眼疾手快,乾靈清氣和坤靈濁氣合二為一的真氣一吐,把兩個人捲起,往後退出三五丈。

“呼,”

“呼,呼。”

陸繹和高立一離開,身上的氣機自然萌發,好像冬去春來,冰河解封,冰霜撲簌簌落下,打在飛舟甲板,冰渣子和堅硬的地面相碰,發出脆音,遠遠傳開,透著一股子的寒意。

陸繹和高立下意識抖了抖身子,還是覺得發冷,在這個時候,他們倆才真正明白陳玄所凝結的玄冥玄光的可怕所在。

“陳玄,”

陸繹和高立對視一眼,有了判斷,陳玄的玄光真強的可怕,而且這個新一屆的真傳弟子在小魔穴的深層水底第一次施展玄光時候還藏了拙,故意示弱。

“藏拙。”

陸繹和高立震撼了,到了此時此刻,他們倆這兩位師徒一脈的精英豈能不明白,他們在碰到茹荒道人後,確實是想著該如何逃避,如何迴歸地上,而陳玄卻一直千方百計施法,要徹底斬殺茹荒,以絕後患。

他們在同一個龍牙飛舟上,卻是“同床異夢”,兩者出發的目標從一開始就不一樣。

“只是能成功嗎?”

在這一刻,不只是陸繹和高立,凡是在龍牙飛舟上的人,都齊齊抬頭,看向半空中的玄光交鋒,眼睛都不眨一下。

“茹荒道人,今日要你灰飛煙滅!”

在場中,陳玄踏空而行,眸光如電,他頂門上的玄冥玄光越來越盛,幽深不見底,似乎和小魔穴中的陰暗空寂有所牽引,從而形成一圈又一圈冥冥中不可測度的力量,把四下都要化為玄冥之地,只餘下寒冷和絕望。

這一片玄黑的玄光展開,鋪出去不下三十丈,硬生生壓著下面殷紅如血的化血玄光,時不時碰撞出紅黑之色,所到之處,連周圍小魔穴的靈機都變得凝固,紛紛退散。

就是這麼霸道和強勢!

茹荒道人眼瞳中冒著血光,說不出話,他由於把過於多的力量傾注於阻擋龍牙飛舟離開的血網上,導致自己如今處於衰落期,每一縷化血玄光被玄冥玄光凍結消磨,就有一種刻骨的疼痛湧上心頭,隱隱的,嘴裡都有血腥味了。

和以往不同,這次他落在絕對下風,岌岌可危。

稍一不慎,真要落個身死道消!

“差不多了。”

陳玄在鬥法過程中,感應到茹荒道人的氣勢進一步下落,冷冷一笑,然後從袖中取出一寶,猛地一甩,此物飛到半空中,金光迎風而漲,從中竄出一頭金燦燦的奇獸,龍頭蛇身,小尾似鴟,脊上似一道劍,筆直非常。這奇獸一出,蛇身微盤,龍頭一伸,似乎眼前距離消失,其長大的口子已經伸到了茹荒道人跟前,殺機鼎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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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器!”

茹荒道人看著眼前金芒激射,尖銳鳴音裡,如龍騰雲,金燦燦的異獸蹲坐其上,不斷變化,周匝百神螭獸來回,隱隱約約可以看到,有無量細小神秘的篆文在生滅,講述不少道理,不由得目光一縮,這就是玄器啊。

當法寶成為了“玄器”,這才可能生出本我意識,此時法寶便有了一絲靈智,能夠在修士手中發揮出超乎尋常的力量。

在以前,以茹荒道人全盛時候,別說玄器,就連一般的真器,只要不是殺伐真器,他都不會看在眼裡,可此時只有玄光境界,又正值內憂外患,對上這玄器藏鋒螭吻兜就很頭疼了。

“處心積慮啊!”

茹荒道人此時此刻,真要把對面那個陰險的溟滄派的小子恨死了,對方藏了這麼多底牌,過去隱忍不發,現在才拿出來,看來今天是不死不休了。

“爆。”

茹荒道人心中發狠,他手持陶罐兒,精血往裡一湧,罐耳上層疊的花紋變得鮮活起來,好像不計其數的人面交織嘶吼,蘊含著奇異的力量。

這個陶罐兒按照法寶的品級,算不上真器,也算不上玄器,可此寶能夠讓茹荒道人的這一分身成功存活下來,甚至還能發現並擒拿小魔穴中無影無形的魔頭,絕對不是凡品。此時在茹荒道人全力施展下,真的阻擋住了玄器藏鋒螭吻兜。

“哈哈,”

見到這個,陳玄不驚反喜,發出一聲大笑,因為他看得出來,茹荒道人的陶罐兒和自己的玄器形成了一種兌子,茹荒道人已經無法再用陶罐兒做別的事情了!

轟隆,

陳玄解決了神秘的陶罐兒後,更沒了後顧之憂,他繼續運作自己的玄冥玄光,消磨茹荒道人的化血玄光,每個剎那,都有黑紅兩色的光輪墜落,掉到水裡,把水色都染了。

轟隆隆,

隨時間推移,交鋒越來越激烈,從場面上看,陳玄前面的鋪墊徹底奏效,他完全佔據上風,頂門上的玄冥玄光越來越強,越來越盛,覆蓋四下,威勢無雙。

高立看著看著,神情又有了變化,他由於過於震驚,聲音很小,只有身前的人才能聽到,道,“陳玄真能贏下來?”

“不只是贏,”

陸繹看得更準,陳玄不惜瞞過在場所有人,只有一個目的,“他要徹底斬殺茹荒道人,斷了這魔頭的生機。”

“殺茹荒。”

高立心驚膽戰,越瞭解茹荒道人,越知道這位大魔頭的可怕,現在他看陳玄的舉動,簡直就是世俗傳說中凡人屠神了。

“也多虧了我們。”

魏明說的是,他們幾人把家底消耗一空,紛紛引爆法器和符籙,破壞血網,消耗了茹荒道人不少的力量,只是他的聲音酸溜溜的,有著濃濃的羨慕。

畢竟他們這多人被這茹荒道人追得狼狽不堪,上天不能,下地不行,想尋宗門庇護都不可,而現在,陳玄看上去要憑一己之力將這窮兇極惡的魔頭斬殺,這差別太大了。

只有鍾穆清站在後面,沒有說話,只是俊秀的面容上有著淡淡的疑惑。

按照陳玄所展現出的力量,他完全可以領著眾人衝出小魔穴,迴歸地上,到時候,只要稟告給宗門,門中自然會有真人下臨,擒拿“死灰復燃”的茹荒道人。這樣的做法,不但可以從功德院中記功,更重要的是很是安全妥當,不冒險。

而陳玄現在選擇擊殺茹荒道人的舉動,或許可以揚名,可以從功德院中記上功,但付出不小,比如前面的演戲偽裝耗費精力,比如他們舟上眾人的家底一空,當然了,最為重要的是,這麼做是要冒險的,冒險不小。畢竟茹荒道人曾經兇名在外,誰都不知道他這次歸來手中掌握著何等的底牌和手段。

一個穩穩妥妥把受益拿到手,一個是冒不小的險,可能會有更大的收穫,不要說向來保守的世家子弟,就是換做自己這樣勇於冒險的師徒一脈的弟子恐怕都會選擇第一個。

為什麼呢?

……

“小輩!”

茹荒道人感應到身上寒氣越來越重,從外到內,貫通上下,像是披了一件萬載寒冰所織的衣裳,讓自己的血氣和靈魂都變得冰寒又沉重,沉重又壓抑,這讓自己運轉體內的玄光變得晦澀艱難,很是不舒服。

他這一次有一種預感,這一介化身這次恐怕真的要隕落於此,在劫難逃了。

“沒想到,”

茹荒道人神情陰沉,他這一介分身藏於陶罐裡,好不容易被溟滄派弟子武剛從廢墟中撿到,並帶到小魔穴這個能夠誕生魔頭的地方,經過不停吞噬魔頭,從而甦醒,再吞噬了多個修士的氣血,一舉恢復到玄光境界。以後只要紮根小魔穴,廣積糧,高築牆,緩稱王,早晚有王者歸來的一天。可沒有想到,這剛開始,就要結束了。

“既然如此,”

茹荒道人眼眸中閃過一縷兇色,他體內的血氣突然如同燃燒了一樣,發出噼裡啪啦的聲音,然後四下開始浮現出無形的血色枷鎖,自上而下,交織不計其數的怪異花紋,從虛空中延伸下來。這樣的異相,只是一看,就讓人自身血液如焚,想要投身到裡面。

在同時,隨時間進行,血色鎖鏈上的花紋越來越密集,並且從四面八方強行牽來魔頭,懸掛在上面,一個又一個猙獰又扭曲,黑色的火焰在升騰。

即使這個拼命的法門還沒有完全成形,但在不惜所有的催動下,恐怖的磁場在擴充套件,隱隱已經定住了陳玄。

“來了。”

鍾穆清上前一步,目光凌厲,這就是他所想的危險所在,一旦這茹荒道人發現自己被算計,要捨去性命拼死一搏的時候,很是可怕。

這樣的局面下,稍一不慎,陳玄就會功虧一簣,甚至會被茹荒道人拉了墊背,一起喪命於這小魔穴裡。

這絕不是危言聳聽,而是切切實實會發生!

“小輩,”

茹荒道人站在中間,血色鎖鏈不斷垂落,此時他感到自己的精血被抽取,生機在流逝,也顧不上什麼身份氣質,面容變得猙獰瘋狂,道,“本尊損失這一介分身,也要你死!”

“要我死?”

陳玄站的穩穩當當,他看著瘋狂的茹荒道人,輕輕一笑,道,“恐怕真不行。”

說完後,他念頭一動,身上有光衍生。

下一刻,無量毫光升騰,在空中變成一個四尺大小,龜殼狀的物事,背後有雲紋,有篆字,有山水魚蟲,圓背朝上,覆口朝下,立定在他的頭上,一道毫光潑下,將他整個人罩在其中,滾滾而來的妖異的血色鎖鏈只是一靠近,便如遇到江石頑礁,自動向兩旁分去。

血色鎖鏈很詭異,可就是突破不了這個罩子。

要是以後的張衍來到這裡,看到這一幕,恐怕會很熟悉。因為這一效果,和他手中的玄器載和氣淳罩的效果大同小異。只是如今這罩子的防禦,比玄器載和氣淳罩的效果還強大。

“洞天真人的神通,”

茹荒道人此時看著被罩子罩住的陳玄,眼瞳中的血痕都要裂了,這不但是洞天真人留下的一道神通,而且還是一道純防禦的神通,別說是自己現在這個狀態,恐怕就是恢復到元嬰層次都不能在一瞬間破開。

“完了。”

茹荒道人拼命的這法門來的快,去的也快,在被陳玄身上的洞天真人,也就是昭幽天池之主桂從堯當日所贈的一道神通所阻後,他徹底沒了辦法,到最後,所有的血氣燃燒,一點不剩。

到此,這“死灰復燃”的茹荒道人的一介分身徹底滅亡!

“死了?”

“死了?”

“死了!”

……

法舟之上,一片寂靜,眾人一邊看著茹荒道人消失的地方的那一抹微不可查的血絲,一邊看著身子周圍龜殼之相逐漸消失的陳玄,半天說不出話來。

陳玄微微仰頭,眉宇間白氣席捲,閻天殿中鐘鼓大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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