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顧塵來到羅浮塔的第二天，同第一天一樣，他經歷了更為奇詭震撼的事，無論是李門的一眾怪人還是秦佳人的強悍兇猛，都讓他留下了深刻印象。
每到靜夜時，便只有那只雪狐陪伴著他，而他心中燃火，有無限動力，也不得不為之沉寂。他真正的生活開始於明天，而明天將是枯燥艱難。
希望會在那枯燥艱難中生長。
次日晨陽方起，他吃過李雲翼送來的早飯，便直接來到了朱九思的房間。朱九思的房間一如既往的狼藉，顧塵叫了幾聲沒聽見回應，便徑直往內屋走去。
按上一次構造塵晶的經驗來看，單憑感知仿製魔紋是最沒有效率的方式。每每越到後面，顧塵能記憶住的迴路走向便越是模糊，所以他想找朱九思指導。
羅浮塔裡只有一個朱九思懂得魔紋塵晶是如何構造的，雖然他是個普通人只能掌握理論，但終歸是要比顧塵這個菜鳥懂得要多。
進了內屋，便見四周皆以畫板做壁，上面密密麻麻地寫著複雜到一看便叫人頭疼無比的公式。而朱九思就在其中一面牆奮筆疾書，飛快的計算，渾然忘我。
“朱大叔……”
顧塵輕輕叫了一聲，朱九思頭也不回，含糊回了一句：“先坐，等一等。”
顧塵環顧四周，居然找不到一個可以坐的地方，且地面遍地散落稿紙書籍，顧塵不知那對朱九思是否有用，生怕踩髒它們，只好在一旁站著等。
無聊之下，他隨意打量起這間內屋，然後他看見了某個角落裡的一幅圖以及圖邊密集擁擠的計算公式。
那些公式顧塵看不懂，但那張圖顧塵卻有幾分眼熟。
儼然是能源塵晶的魔紋圖。
顧塵十分震驚，這時才想到一個問題。如果真如李雲翼所說，朱九思只是一個普通人，那麼他對於魔紋的研究哪怕僅僅停留在理論階段，也足夠驚世駭俗。
他感知不到塵晶的魔紋圖，也就意味著他根本就沒有真正接觸看見過塵晶魔紋的運轉。
他只能憑藉書籍，以一種道聽途說的方式來瞭解塵晶究竟是怎麼樣的一個構造。
可是如顧塵親眼所見，他畫出了塵晶的魔紋──透過計算的方式。
就像一個從來從觸碰過核彈的人卻能夠獨立設計出整套核彈的設計流程一般，這在常理來說是一件很不可思議的事，其中的計算量和理論知識的積累必須要達到喪心病狂的程度！
顧塵目光飛快地掃過牆壁上一張張魔紋圖，這些魔紋圖涉及了許久領域，力學、化學、生物學、機械學……
倘若這些魔紋圖都是正確的話，那麼朱九思無疑是個劃時代的天才！
失聰的貝多芬依然是音樂巨匠，朱九思的遭遇和他一樣，但同他一樣偉大，區別只是朱九思沒有作品證明自己！
顧塵凝眉，開始仔細地回想，腦海中閃過無名、許冰、奎羅等一張張面孔。
他開始為自己之前感覺上了賊船的判斷羞愧，因為當他拋開那些人的古怪異常，看到了他們的本質，這時才明白為何李棄魚要他將這裡所有人的本事都學到手。
他身處的，分明是座寶山！
無名雖然陰暗詭異，但他的暗殺潛伏逃生舉世無雙……
許冰雖然不解人情，但醫術高超，擁有一雙起死回生的手……
奎羅雖然神經粗野，卻能和兇悍異獸肉搏而勝，證明了他無比強大的實戰格鬥能力……
還有許多人，都和他們一樣，或許有著這樣那樣的缺陷，但在某一個領域，天賦絕倫，以不同方式發揮著自己的恐怖能力。
李門的人，無一不是當世奇才！
“啪。”
朱九思將筆隨手扔掉的響聲打斷了顧塵的思考，顧塵看著他亂糟糟的頭髮和濃重的黑眼圈，頓時心生敬意。
“找我有什麼事嗎？”朱九思揉著亂髮，有些疲憊地問道。
顧塵瞥了一眼他計算的公式，不答反問道：“算出來了？”
“沒有，雖然接近，但計算結果一定有錯。”朱九思漫不經心地說道：“吃過早點了嗎？喝杯咖啡？”
他走到亂糟糟的廚房吧檯，沖泡了兩杯咖啡：“加糖加奶？”
“不加糖，謝謝。”顧塵接過咖啡，看著朱九思的黑眼圈：“昨天沒睡？算了多久？”
“不久，兩天吧，我這人就這壞習慣，一計算就停不下來。”朱九思抿了一口咖啡，笑道：“聽說你要和冬湖院比試能源塵晶？李雲翼說三個月後。”
“嗯，所以我想請你教我，朱老師。”
“別，叫我老九就好了，叫老師怪怪的。”朱九思一屁股坐在一疊書上：“你瞭解塵晶的歷史嗎？”
顧塵不敢坐，如實回答道：“知道一點點。”
“五百年前聖祖趙帝發現塵晶力量，塵晶發展經歷了兩個飛速發展時期，黑鐵時代和白銀時代，之所以取這個名字，是因為人們相信塵晶的發展還會迎來更繁盛的黃金時代。”朱九思正色說道：“黑鐵時代，不斷有新領域的塵晶被開發出來，湧現出了許多派別的始祖魔紋師們。”
“但那個時代也是面臨吸血鬼和異獸威脅最大的時代，塵晶的數量遠遠不能滿足帝國對抗黑暗勢力的需求，直到聖紋師葉道通摒棄神境塵晶之路，對一百二十三種塵晶進行制式編寫才有所改變，制式塵晶的出現標誌著塵晶的白銀時代來臨。”
“魔紋師不需要理解塵晶的所有魔紋，只需要明白其中少數關鍵點，按照制式規格數值製作塵晶，如此一來，塵晶的生產效率大大提升，而新型塵晶的開發則交由那些高等級的魔紋師來負責。”
“然而也正是因為這樣，偉大魔紋師的成長環境被抑制。”朱九思凝目，感嘆說道：“初級的魔紋師只關注如何最大化的感知魔紋，按照高等級魔紋師編寫的制式要求來製作塵晶，根本沒有完整理解這些塵晶到底是怎麼構造，怎麼會產生不同領域的塵晶力量。”
“就像一加一等於二，低階的魔紋師只會將這個答案照抄，而高等級的魔紋師則會懂得一加一確實等於二，但為什麼一加一等於二，卻鮮有魔紋師去追究。”
顧塵好奇問道：“那麼老九你懂嗎？”
“我當然懂，因為我必須懂，才能繪製出這些塵晶的構造圖！”朱九思驕傲指著牆上隨處可見的魔紋圖：“思想才是創造的源泉！制式並不意味著是最合理的，只有明白塵晶的根源，才能夠舉一反三創造出突破制式的塵晶！如同一套數學題，你掌握了那些原理，便能推出無數公式，才能解無數種題型！”
“低等魔紋師照本宣科背答案，高等魔紋師只理解公式而不探究其原理，這些都是錯誤的方向！”
朱九思越說越憤慨，顧塵則感覺自己進入了魔紋的一個新世界，他想了想，問出了一個困惑他很久的問題：“老九，我聽說……大洋彼岸的加美聯邦，他們塵晶發展的路線和我們並不相同？”
“你說那些機體？”朱九思嗤之以鼻：“不可否認，他們專一發展能源動力等基礎塵晶的確取得了非凡成就，但這種道路藉助外物，終究不如我們亞華帝國發展己身更適應時代的潮流。別忘了舊時代那些不計其數的慘案，就算資源枯竭，但那些軍隊依然擁有資源的優先權，結果x病毒爆發，內部的預防根本無法有效抑制，軍人們往往來不及進入坦克飛機便全軍覆沒，最後導致了局勢崩潰！”
在這一點上，朱九思和帝國魔紋師們的普遍看法一致，蔑視這隔洋加美聯邦的愚蠢。
但是顧塵在想，帝國強化單兵的思路在防止x病毒上的確是有效正確的，然而一旦加美聯邦和帝國爆發戰爭，帝國的這種政策又是否能夠抵擋加美聯邦的機甲大軍──據說加美那邊的機體已經發展到有相當部分的普通公民都能夠駕駛的程度了。
然而他旋即為自己的想法感到可笑，不說兩國隔著廣闊的太平洋與大西洋，陸地上，兩國的北方有千萬平方的土地淪陷為吸血鬼和異獸的領地，根本無法交戰。
顧塵放下咖啡，向朱九思鄭重鞠了一躬，說道：“那麼，請教給我這些思想吧！從能源塵晶開始！”
“不，從通用理論開始！這會很枯燥，並且涉及領域十分龐大。”朱九思稍微想了想，說道：“順利的話，大概需要三個月的時間。”
顧塵為難說道：“可是老九，三個月後我就要和周明楊比賽了。”
“那些比賽完全沒有意義！”朱九思恨鐵不成鋼，說道：“那些都是浮雲，這些理論都是基礎，你打下多好的基礎就意味你有多高的上限，那些所謂魔紋天賦強大的魔紋師根本都是狗屎！”
這話顧塵愛聽，因為高盡歡就是個魔紋天賦強大的魔紋師。
他權衡了一下，朱九思的計劃應該是按照正常時間安排的，倘若他努力一些，應該可以縮短學習這些理論的時間。
這就是少年，有著蓬勃的朝氣，認為未來是可以透過勤奮彌補的。在世故老成的人看來，這也許是幼稚的，但少年們依然相信這是可以做到的。
要敗，也要敗得無怨無悔！
誰又敢說這是錯誤的？！
“塵晶的通用原理，就是你要明白塵晶是透過什麼原理來呼叫本身的屬性力量，同時要明白塵晶魔紋構造中的五大塊區域和二十六分割槽。首先……”朱九思開始淘淘不絕地講了起來。
顧塵認真聽著，認真地記著筆記，朱九思很快發現他極其善於發現問題，常常一些問題甚至連朱九思也沒有想到過，引發了他的思考。
一場教學很快變成一場交流。
從某種程度來說，顧塵極具天賦，善於發現問題本身便說明他的洞察力很敏銳，事實證明，有無數偉大的科學者正是從某些不為人注意的細小問題發現了震動世界的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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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塵學的很快，但朱九思依然覺得他至少需要三個月才能完全學會這些基礎理論。
因為他本身就是個驚世的天才，而他當初摸索總結這些理論時也整整耗費了半年時光，現在顧塵站在他的肩膀上，學習著他探索出的這些理論固然可以少走很多彎路，但一定不可能用少於三個月的時間完全理解這些理論。
當你專注於某件事的時候，時間通常會過得很快。顧塵和朱九思談的正歡的時候李雲翼一腳踹開了門，喊道：“顧塵，你搶了我老婆，趕緊請我吃飯！”
顧塵頓時頭痛無比，而朱九思這時才發現已到午飯時分，而他因為計算了公式一夜連早飯都沒吃，頓感肚餓。
他起身說道：“少主，今天就到此為止吧，我建議你去看一本書，李察德的《魔紋師的地基》，裡面包含了相當大部分的基礎理論。”
“好的，”顧塵感謝道：“我等會就去書閣找這本書。”
朱九思的表情忽然變得古怪，皺眉說道：“可是這本書，塔內的書閣並沒有。”
顧塵大吃一驚：“可是羅浮塔不是冬湖院最高藏書之地嗎？”
“就是因為是最高藏書地，所以收藏的都是珍貴絕版的各類手記著作。”朱九思攤手說道：“像《魔紋師的地基》這種基本類的書籍，當然沒有。”
顧塵遭受當頭一擊，心想那我這等入門之人，塔內的書豈不是對我都一點用沒有？
果然還是賊船！
他強打精神，問道：“那麼哪裡有賣？”
“沒地方買，這書已經停發了。”
“那沒地方找到了，我怎麼看？”
“有一個地方有，冬湖院的圖書館裡應該有。”朱九思想了想，笑道：“只要是冬湖院的學生，持有證件就可以進去，很簡單的。”
問題是……我們是李門的，根本沒有證啊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