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樸沒有急著離開城區,而是在路邊的一處樹蔭下休息了一會兒。他感覺腦子有點亂,需要把一些事情像想明白,把一些思路理清楚。這份心亂的根源在於“茫然”二字,阿扎蘭姆揭露的真相,對他產生的影響太大了。時時刻刻都在發酵著,每每涉及具體的人和事,就會產生碰撞而形成激烈的思想火花。

比如現在,苗樸真有點兒不知道該怎麼面對跟眾人的關係。理論上他應該先去見馮建國,可一想到馮建國,他就不能不聯想到彼此關係的起源,苗國平的孫子苗樸,他現在還在用這個名字,但他卻不是那個苗樸。他也知道他跟馮建國的關係還不錯,更多的是建立在覺醒後的種種經歷及互動上,而不是那個名頭,但就是無法以一種純理性的態度去面對,至少他這次就沒有以往的那種帶著幾分孩子向父母炫耀成績的激情,哪怕他這半年來獲得了不得了的成就和收穫,隨便漏點給馮建國也能驚得對方魂不附體,如今他卻感覺意興闌珊,提不起精神。

那是一種隔閡,從他相信了阿扎蘭姆的那一刻起就產生了,他現在甚至都懶得去探究印證,去揭露更多的真相。相比於這些,他現在更想要的是歇息,一種心靈極度疲倦所需要的歇息。

或許是出於自我保護的本能,苗樸在路邊樹下休息時昏睡了過去,而且這一睡就睡了十幾個小時。

從他覺醒以來,像這樣長的睡眠時間也就那麼寥寥幾次,上次還是在汾城戰勝蟲後大睡了一場。

再次醒來,已經是翌日凌晨,夏天白晝到來的較早,還不到6點天就已然大亮,只是水汽太重形成了霧靄,讓這個區域多了幾分迷濛的氣氛。

隨著苗樸的醒來,守了一夜的暴龍們如同活化的雕塑,紛紛抖落身上的露珠隨即再度進入潛行狀態。對它們而言,潛行這一被動技能就像呼吸一樣,是一種最基本的本能行為。

經過一次長睡,苗樸感覺精神狀態前所未有的好,而且心中的積鬱也舒緩了不少,只是迷惘依舊。還好他是個有決斷的人,在一番思忖後,還是決定先跟馮建國建立聯絡再說。從他現在所在的位置向東行,十幾公裡外向北走就能到丁號通道地表的入口處,他覺得在那裡碰到馮建國的機率應該是比較大的,最不濟也應該可以聯絡到87師的熟人。

張望已經被裝進一個棺材一樣的治療艙內,這治療艙是他臨時拼湊製造的,很粗陋,功能也差勁兒,但用來讓張望美美睡一覺卻是足夠了,而且【器靈】還為其配備了懸浮磁場和能量推進器,如此一來,漂浮前進的治療艙便不會成為隊伍的累贅而影響行進速度。

即使不曾刻意趕路,苗樸一行的行進速度也遠超普通人的速度,不久它們已經即將進入城郊結合部,遠遠的聽到了槍擊聲和爆炸的轟鳴,負責前面探路的暴龍很快便進入了交戰區,藉助其視野,苗樸看清了交戰雙方的情況。

一方是日行者,這種在源化災變後稱霸黃城區白晝的怪物,外型就像是魔幻小說中的蜥蜴人,【狼牙小隊】的植裝外觀以及【魔羅】、暴龍什麼的,其實就是以日行者的形態為原型塑造的,甚至苗樸自己也是這種外型。

戰鬥的另一方是人類,苗樸很輕易的就發現了這些人全部都是老外,無論是熱武器還是覺醒者使用的甲冑、武器,全部透著陌生,一看就知道不是他所熟知的任何一款華夏武器裝備體系。

這個情況所引發的思考遠遠超過了苗樸對這場戰鬥本身的關注,他不知道為什麼這裡全是洋人,但卻本能的產生了排斥情緒,心說:“老外這手也伸得太長太肆無忌憚了。”

少頃,這種情緒平復了一些,苗樸才再次觀察戰場並發現了更多的細節。他發現這些日行者是被驅使而戰鬥的,驅使它們的怪物竟然是一名衍生法師,雖然這衍生法師與他之前見到過的有不小的區別,但他還是透過超乎尋常的洞察力在極短時間內就判斷出其型別以及歸屬。

“常規戰的差距還真是不小啊。”苗樸心中輕嘆,【守護者】的造物登陸地表,這他不奇怪,可隨便來個衍生法師驅使一群地表怪物就跟人類精英鬥個旗鼓相當,這背後所彰顯的戰力對比不免讓他心寒。

這小半年來,不論是他還是他身邊的人,實力都突飛猛進了很多,而且處於一個相對封閉的環境中以至於對外界的人類戰力進步缺乏一個準確的評估,現在才發現,相比於他橫跨地海之前,人類的戰力提升可以說是微乎其微的。

他原本對自己在技術、實力方面迅速趕超【元靈】一系、【守護者】一系並不覺得如何了不起,此刻有了比較才發現這成績的含金量真是很給力。尤其是技術變現這一點兒,堪稱讓人震驚。若非假源這一根基讓他有些倒胃口,他恐怕會忍不住好好的賀一賀。

對於老外踏足這片土地,苗樸嚴重缺乏好感,所以他是不會插手幫忙的,不落井下石已經是同為人類的仁義了。不過很快他就發現,以丁號通道入口為核心的人類佔領區,陷入了怪物的圍攻,光是西面,發動進攻的就有三個戰團,而且戰鬥極其激烈。同時,他也發現這裡根本就沒有自己人,全是老外。這一情況讓他愈發的心中懨懨,不僅僅是對外國人的這種開發行為不滿,還有對華夏官方的失望。他跨越地海前,打下的底子絕不算差,在他想來,就算再不濟,地表入口也應該掌控在手裡啊,這全盤交給老外算怎麼回事?前邊還在浴血奮戰,後邊連老營都讓外人接盤了,得虧他的【狼牙小隊】選擇了自力更生,這要是指望後方支援,豈不是妥妥的被坑到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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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就心情不佳,如今更是一肚子邪火,以至於連見馮建國的心思都淡了不少。苗樸直接改變了行程,直奔他位於陽穀森林的狩獵者殿堂而去。

繞開那幫外國人加快速度,上午10點左右,苗樸便抵達了自己的狩獵者殿堂。

時隔半年,狩獵者殿堂已經成為重要的中轉站,主要是從東園到陽平新城這條路線,由於在源化區使用機動車輛的成本高昂,所以兩地間想要一個白晝抵達時間太趕,於是大部分人都會選擇在狩獵者殿堂夜宿,用兩個白晝從容行路。

另外,隨著春夏的到來,源化區域的各類異變植物展開了新一輪的瘋狂擴張。這次擴張的速度和效果遠超去年源化災害初期,畢竟那時已經是十月,從外部環境到植物的生物特性都與擴張格格不入,而經過了冬季的沉澱和積累,春夏的繁盛後勁十足的爆發了。

植物生長大爆發,直接導致了陽穀森林面積擴大了兩倍。去年冬季苗樸在陽穀一線戰鬥時曾於積雪之下見到的變異藍藻也在平原地區爆發式生長,它們跟擴張的森林構建成了堪比老牌熱帶雨林植被茂密度的源森林,森林中光是新出現的衍生植物就多達百種以上。它們還跟原本農田中的作物以及曠野中的野草雜交,使得原本苗樸印象中千里雪原變成了源草地。這種草地充滿著各種危險,光是長草就有米多高,人進去轉幾轉就找不到了。

在源化地區,植物衍變的兩條主要路線,一個就是數量激增,另外一個就是自我保護能力加大。前者導致了植物瘋狂擴張,後者則造就了源化地區獨有的危險性,劇毒、食肉、腐蝕……各種能夠給人造成傷亡的植物就生長在源森林和源草地中,這進一步的加大了人類外出的難度。

去年冬天,苗樸他們執行清路任務時,很長一段路還有柏油路可走,到了今春,已經被植物徹底破壞了。如今的路是在舊路的基礎上開發出來了,說起來這還裡還有【器靈】的功勞,【器靈】在駐守狩獵者殿堂時就對陽穀森林中的植被進行了分析採集,合成了一種植物,這種植物如今已經被命名為“行道樹”。從冬末初春開始的東園至陽平新城的難民遷徙過程中,每次遷徙,遷徙隊伍要做的一件事就是撒下行道樹的樹種,經過一次又一次的反覆補種,才有了如今成排成列緊密相連的樹牆,它攔截了其他植物對土地的瘋狂侵佔。不過即便如此,根蔓的破壞仍舊大大降低了道路的平坦性,這也是為什麼從東園到陽平要兩天的原因,否則以過去騎單車的速度,兩地間朝發夕至是完全沒有問題的。

【器靈】對源化世界的瞭解與技術提供,讓苗樸和他的狩獵者殿堂顯得很富有遠見,哪怕苗樸不在,殿堂仍舊在沈天晴和韓莉莉等人的領導下良性的運轉著。他們在植物大爆發前,完成了新一輪的營地擴張,將原本的營地外空地變成了外城,並且再次向外推進百米,以行道樹攔出空地。

時至今日,就算是在後開發的這片空地上都建了不少房子,緊密排列的行道樹就像城牆一樣將危險隔絕在外,狩獵者殿堂的繁華和安全吸引了以冒險者和難民為主的人們遷居於此或興建駐地,而這些基本都在城外,城內是完全屬於狩獵者殿堂的,以旅店、商鋪等功用設施為主的建築物,還有些空地留待日後發展所用。

以役者核心為根基體系的傀儡戰力是狩獵者殿堂如今的主要軍事戰力,也正是它們的存在為這裡提供了安全及秩序的保障。隨著設施的強化,狩獵者殿堂的能量束武器已經以碉樓的形式架設在了營地外圍,不但可以居高臨下的對行道樹之外的森林中的目標進行攻擊,還能對天空中的目標進行攻擊。所以傀儡戰力的主要作用體現在“機動”二字上。由其是入夏以來,不止一次的出動,解救了在附近森林中冒險以及作業的人類,這也是狩獵者殿堂能夠繁華起來的另一個重要原因——及時的保護以及一定範圍的自由通訊功能。

苗樸迴歸狩獵者殿堂沒有驚動任何人,他走的是秘道。一條位於地下的,原本是以緊急逃生為目的而修建的通道,這條通道直達狩獵殿堂的地下核心區域。沿途有嚴密的安檢措施,當然,這些對他這個殿堂之主而言都不是問題。

雖然他這次回來沒能帶回多少物資和能源,但技術方面仍舊是個不折不扣的暴發戶,未等他有所表示,【器靈】已經提出要對整個區域進行大改,以它現在的眼光,現在整個基地就是一堆破爛兒,讓它們繼續存在簡直就是一種恥辱。

苗樸自然不反對這種基地強化,但他還是提出了一個核心思想:“最適合。”

高標準、高規格、各種強大,以他現在掌握的技術也是能做到的,但相應的消耗也高,這不符合他的理念,跟所處的環境達成平衡,價效比最高才是他想要的。

苗樸的要求讓追求完美和極致的【器靈】有些失望,但它不會違背主人的意願,而且,就算是這個“最適合”,它仍舊大有可為,畢竟當初建立狩獵者殿堂時,無論是技術還是資源都相對窘困,這近半年的時間,狩獵者殿堂自身就有一定的積累,再加上苗樸帶回來的,足以讓整個基地都產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不過【器靈】也知道,苗樸不可能在這裡駐留太長的時間,地海彼端還有一大攤子產業要打理,離開太久,缺少他的精神力能量供給,【狼牙小隊】的整個體系都會隨著荊棘之心的崩潰而崩潰。所以它要做的第一步就是建立以外置運算部件為主的分身體系。這樣,即便它隨苗樸離開,基地的改造也可以有條不紊的進行。

苗樸沒怎麼關心【器靈】的具體施為,他這次離開地下遺蹟,其他東西沒多少,唯獨源晶石真是帶出來足夠多。這種稀有材料對他的精神力增幅的確是大有益助,可用於維持其品質的能量消耗也不是一般的大。

對【器靈】要求的“最適合”可不光只是用在基地改建的,他自己也準備遵循。如此一來,他自然不介意【器靈】利用這些源晶石打造一個高階的外接運算部件,畢竟高速運算推演所帶來的好處實在是太大了。

技術就是第一生產力,這個道理他可是真正體會到了。相比於坐著一個拉風的源晶石寶座四處晃盪,他更願意為了技術開發而進行大量投入。源有真假之別,技術的含金量卻是十足十的。

【器靈】展開生產體系的時候,苗樸去見了怪樹木木。

作為陽穀森林昔日的統治者,同時也是苗樸遇到的第一個也是迄今為止唯一的有著靈智的植物,他對怪樹的印象還是不錯的。相比於同類,他更願意相信怪樹的“樹品”,怪樹也的確有著質樸的本性,這讓做事說話越來越喜歡開門見山、直來直去的苗樸感覺很好。

原本讓怪樹留在狩獵者殿堂只是權宜之計,未曾想他這一去就是近半年。再次相見,怪樹自然是表達了它的不滿,它錯過了一年的春夏,對於源化之初的各物種而言,頭幾年絕對是黃金時間中的黃金時間,發展的好壞對其未來起著舉足輕重的影響。

苗樸給怪樹道歉解釋並陳述了一些相關的重要資訊以及外面的情況和他個人的推斷,果然,智慧比普通人還要高一些的怪樹像他想的那樣沒有過多的埋怨,而是將重心放在了未來的發展上。

苗樸給怪樹的主要建議就是:“別倉促的做決定,隨我走出去看一看。地表、地下,然後再認真的思考往後的出路。”

他個人的意願當然是希望與怪樹結盟,形成一個無比緊密的利益共同體,他為怪樹提供庇護,而怪樹則可以在植物這一塊兒為他提供巨大的助益。在他的未來規劃中,自給自足的小生態圈中,綠魔是皮肉,怪樹是骨骼,這樣就能給整個體系新增一個中層管理者,否則光靠【玄靈】,恐怕是管理不過來,畢竟【玄靈】的總數就那麼多,需要用到它們的地方更多,將擔子都壓在它們身上,勢必對未來的發展形成束縛,所以綢繆需趁早。

怪樹並不能像現在的【器靈】那樣,進行自我意識的複製,不過它能夠製造一個類似攝影機的樹繭,這樹繭從某種角度講就是怪樹的子嗣,特殊的種子。這近半年來,怪樹也不是單純的傻等,它的本體因為源病毒的侵染而不得不斷尾求生,重新著裝的同時,它也致力於開發自身的潛力,這種被稱為“靈眼”的技術就是深挖自身潛力而獲得的。

苗樸在替怪樹高興的同時,自己也很開心,要知道源文明的很多技術因為大能之間存在的技術壁壘而未能廣泛流行,怪樹的這一能力正好填補空白。這技術一旦完成解析,可以進一步強化瓢蟲飛行器的偵查功能,而不再是抽象模糊的意識訊號。(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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