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7、番外一
“小?秦, 你說失敗是魔術師必經的課程，這一點我同意。但魔術師在觀眾面前，絕不容許有任何?失敗, 即便你知道自己失敗了, 也不可以讓觀眾看出來。”
“史蒂夫, 用替身並不低階, 《致命魔術》裡，首席魔術師安吉爾到死都不相?信他的對手波登用了替身, 被波登騙了一輩子, 這樣的魔術難道不夠成功嗎？”
評委席上, 童然相?繼點評了兩位參賽選手。
他受邀擔任2028年世界青少年魔術師大賽的總評審, 今天正是決賽之日。
童然將目光投向?這組最後一位選手, 來自美國的詹姆斯, 年齡只有15歲。
“聽說這次比賽是你第一次在公?開場合表演魔術？”
“是、是的。”詹姆斯雙手握住話筒, 很緊張的樣子。
童然鼓勵性地?笑了笑, “我一直說, 一流魔術師追求氛圍。想成為?一流魔術師，氛圍感很重要, 這一點你做得很好。”
“真、真的嗎？”詹姆斯不敢相?信，自己竟得到了dedi的誇獎, 他臉一紅，中氣?十足地?表態，“謝謝, 非常感謝您！我、我發誓，一定繼續努力，絕不會讓您失望的！”
童然忍俊不禁：“不讓你的觀眾失望就好，你可不是為?了我在表演魔術——”
“我就是為?了您！”
見童然面露疑惑, 詹姆斯反應過來自己說錯了話，情急地?解釋，“我的意思是，我、我很崇拜您，當初也是因為?看了您的演出，才對魔術產生了興趣，所以很想得到您的認可……”
童然想起詹姆斯提交的報名表，上面寫著最喜愛的魔術師是dedi，夢想有一天能與dedi一樣，為?世界帶來奇蹟……“是哪一場演出？”
詹姆斯雙眸發亮，目光熾熱又?向?往，“海妖！”
《海妖》，童然獻給全球觀眾的第一份禮物，距今已過去了八年。
這八年來，《海妖》的秘密逐漸被破解，卻始終不能被複製。人們終於開始相?信，童然是憑自己頑強的意志力完成了這個魔術，是借“真實”欺騙了大眾。
“我們……是不是見過？”提起《海妖》，童然忽然感覺詹姆斯有些眼熟，但以他超乎尋常的記憶力，也想不起具體的畫面，“當時你在華盛頓廣場？”
“不，我在電視上看的，”詹姆斯流露出顯而易見的遺憾，隨即又?開心地?笑了，“但我們的確見過，在東68街，您對我說，您是一位魔術師。”
童然怔了怔，而後驚訝地?睜大眼，“那個抱著皮球的小?朋友？”
詹姆斯也很意外，“您還記得我？”
怎麼會不記得？
那天童然去醫院做了檢查，出來時遇見了一個小?男孩，對方?天真地?問他，你真的是海妖嗎？
想不到，當初的小?男孩都長這麼大了，而自己無?意中在對方?心裡埋下的種子，也催生發芽了。
“很高興見到你。”童然欣慰又?感慨地?笑道，“很高興，能在這裡見到你。”
決賽錄製結束，已經深夜十一點了。
童然驅車回到了陸思閒三年前購置的別墅中。
名為?別墅，其實佔地?並不大，算上花園也只有400平。
他們都不喜歡太過空曠的房子，400平住兩個人，未來再?養上一隻貓、一隻狗，也足夠寬敞了。
更?何?況，他們住在這裡的時間也很少。
最開始，童然還在上學?，大多時候都住宿舍。畢業後，童然又?忙於全球巡演，滿世界飛來飛去，幾乎把酒店當家。
至於陸思閒就更?忙碌了。
沒退役時，外訓、國家隊和比賽分?走了他大部分?時間。自一年多前正式退役，他琢磨著自己的性格不適合做教?練，又?沒興趣經營生意，索性撿起了讀書時的專業，成為?了一名法律人。
不過陸思閒沒去律所，而是就職於中國滑雪協會，主要負責涉外法律業務，為?中國運動員在國際賽事中提供法律保障，更?好地?維護他們的合法權益。
他懂法律、懂外語，熟知國內情況，又?通曉國外環境，而且還特別瞭解滑雪專案，可以說非常適合這份工作了。但他缺乏實踐操作，這一年來多在歐美國家學?習，很少回國。
兩人聚少離多，感情非但沒有降溫，反而一直保有最初的激情。
回家後，童然處理了一些緊急工作，再?泡了個澡，便躺上床給遠在英國的陸思閒彈影片。
“到機場了嗎？”他問。
螢幕上的男人不再?像從前一般總戴著棒球帽，他頭髮剪得很短，眉眼一如既往的凌厲，“快了，十六公?裡。你還不睡？”
“馬上就睡了，”童然捂嘴打了個哈欠，乾脆鑽進暖暖的被窩裡，將手機放在枕頭邊，閉著眼撒嬌，“好想你啊。”
陸思閒眼中泛起柔和的笑意，嘴上卻故意道：“想我的待遇就讓我看天花板？”
“我是讓你看月亮，”主臥的天花板是深藍色的，有一輪童然親手畫的月亮，以及陸思閒點綴的星星，“月亮代表我的心。”
陸思閒失笑，看出童然是真困了，便讓他早點休息。
童然睏倦地?“嗯嗯”兩聲，又?問：“你非得在港市住一晚，不能直接回家嗎？”
陸思閒不太明顯地?停頓了一秒，“落地?太晚了，後天一早我就回燕市。”
“好吧，”童然嘆了口氣?，“我就不來接你了，中午一點樂園見，別遲到了。”
樂園，全名“魔法樂園”。
大學?期間，童然雖暫停了公?開演出，卻沒耽誤別的事業，而辛雪當初給他畫的大餅也基本實現了。
他有了自己的魔術玩具公?司，在幾座一線城市也修建了魔術劇院，就連最難實現的魔術主題樂園，也在燕市政府的大力支持下，於五年前動工了。
上個月，樂園一期工程正式竣工，預計將在暑假開園。
童然非常看重這個凝聚了他心血和夢想的專案，也想讓陸思閒第一時間看到。
陸思閒當然不會讓童然失望，到了約定的時間，他提早等在了樂園正門口，不多會兒，就見一輛觀光小?火車慢慢開了出來。
坐在駕駛座的童然摁了摁喇叭，笑眯眯地?問：“先生，上車嗎？二?十一張票。”
陸思閒很光棍地?聳了聳肩，“沒錢。”
童然衝他勾了勾手指，“沒關係，過來給我親一下，免費載你兜風。”
陸思閒終於忍不住笑起來，出賣色相?付了車資，坐上了童然旁邊的位置。
“我們先去打個卡。”
童然載著陸思閒先去了魔術博物館，顧名思義，這裡當然是收藏魔術道具和資料的地?方?。儘管不如好萊塢魔術城堡的藏品有分?量，卻也耗費了他許多心思，至少現在還活著的頂尖魔術師，每一位都受他請託，貢獻了自己的珍藏。
博物館外觀採用了仿民國設計，進門也得念咒語，不過不是“芝麻開門”，而是中文?的“急急如律令”。
雖然不那麼合適，但童然始終記著徐瓊老先生的叮囑，抓住一切機會安利中國文?化。
穿過機關門，就進入了一間寬敞的大廳，室內很空，只有張半舊的工具桌，連說話都帶著回聲。
“我打算在那兒放一張吧檯，遊客逛累了可以來喝點酒水。等試運營了，我再?請同行們幫我印一些手模印，就掛在這裡，”童然指了指東西兩側，興致勃勃地?說，“將來，這兩面牆就是博物館的星光牆。”
陸思閒問：“你說打卡就是印手印？”
童然笑了笑，走到工具桌旁，曲指叩了叩桌上鋪了印泥的石板，“你和我一人印一隻手，等一百年、兩百年後，還有人能看見我們今天留下的印記。這樣，算不算永遠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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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思閒心中一悸，不由想到了網友們最愛問他的問題之一，和魔術師談戀愛，是不是隨時都有驚喜。
答案不止是驚喜，還有浪漫。
他側身吻了吻童然面頰，語帶笑意，“提前慶祝我們在一起兩百周年。”
兩人認認真真在石板上壓下手印，不過童然的手印竟是詭異的六根指頭，他還振振有詞，稱魔術師的手當然要不一樣，才好讓大家區分?。
出了博物館，童然繼續開著小?火車，帶陸思閒逛園區。
整個魔法樂園佔地?286公?頃，一期只開發了不到一半，包括五大主題園區、三十多項娛樂設施、四間魔術劇院、一間魔術學?校、一座魔術博物館、以及一座專供遊客“吃喝玩樂住”的魔法小?鎮。
從規劃上看類似於迪士尼樂園或者環球影城度假區，但裡面每一個主題園區，都是根據童然所表演過的魔術而設計的。
例如“驚夢”園區的空中設施、“海妖”園區的水上娛樂，又?或者“童話鎮”園區的兒童遊樂場……
“童話鎮？不該叫南瓜馬車麼？”陸思閒不解地?問。
童然一言難盡地?斜了他一眼，“迪士尼最強法務部，陸律來幫我解決嗎？”
陸思閒：“……”
“下一站，《鬼影》……啊不對，鬼影不好聽，改叫《謎影》了。”
司機敬業地?報站，乘客黑了臉。
“這個就不用進去參觀了。”陸先生如是說。
童然哈哈大笑，倒也順了他的意，駛向?了以“未來科幻”為?主題的《moon》園區。
途徑一處三岔路口，童然本來想直接左拐，街對面的交通信號燈突然亮了。
看見刺眼的紅燈，他下意識踩了剎車，旋即又?反應過來，這信號燈僅用作背景裝飾，是為?遊客們拍照設定的，怎麼可能會亮？
他敏銳地?感覺到一絲異樣，再?仔細觀察，那紅燈竟顯現出一顆心的形狀。
不等他回神?，信號燈後的一棟英式建築突然敞開門窗，紅粉兩色氣?球爭先湧出，飛散飄往空中。
一隻眼熟的三花貓從門內狂奔而來，嘴裡還叼著一支玫瑰。
等等，這不是姐夫養的那只嗎？
當年的小?貓咪已經長成了老貓咪，依然貓步如飛，晃眼間就躥到了童然膝上。
與此同時，又?一隻哈士奇也跑了出來，童然一眼就認出這是徐柳家的傻兒子。在傻兒子之後，他又?認出了九魚家的金毛和串串、pretty家的藍貓、康富有家的博美……十來只貓貓狗狗衝向?火車頭，彷彿為?了一碗五星豪華的寵物糧。
動物們都系著統一的蝴蝶結項圈，每一隻都咬著朵玫瑰花——也不是每一隻，至少徐柳家的傻兒子就把花吐了，正歡快地?搖著尾巴。
童然默默收回視線，對即將發生的事已經有了預感。
但當看見陸思閒取出戒指，應證了他的猜想時，他還是有點懵，就像很多年前牽著對方?的手，第一次從高高的雪坡上飛馳而下。
很熱，很緊張，世界都在搖晃。
“和我結婚……好嗎？”陸思閒並不擔心童然會拒絕，但在這樣的時刻，他也不免感到緊張，比任何?一次比賽都更?緊張。
見他眉頭緊鎖，臉上沒有一絲笑，童然鬼使?神?差地?想到了後半句話——不結就死，然後突兀地?笑出聲。
陸思閒：“……”
童然好半天才收住笑，思維慢慢恢復了正常，之前一些細節也迅速在腦子裡過了一遍，“你昨天不回家，就是在準備求婚？”
陸思閒預設了。
“是徐柳幫你訓的寵？”徐老筆記裡就記載了訓練動物配合表演的方?法，童然知道徐柳會訓魚、訓鴿、訓昆蟲，就是訓不好自家傻兒子，“你們密謀多久了？”
陸思閒無?奈道：“你一定要在這時候拷問我嗎？”
童然無?辜地?眨了眨眼，“怎麼了？”
陸思閒：“我在向?你求婚。”
“我知道啊，”童然晃了晃左手，“可我不是都答應你了嗎？”
“什麼時候——”陸思閒看見了童然無?名指上的戒指，原本該待在戒盒裡的那一枚。
……
是不是有點不尊重求婚的嚴肅性？
陸思閒還在糾結，偷窺了半天的圍觀群眾已經按捺不住，紛紛從躲藏的地?方?冒出了頭。
辛雪與楊信年挽手微笑，康富有抹著眼淚。
k喵拉著田嬌又?跳又?叫，pretty酸溜溜扯著玫瑰花瓣。
西蒙攬著未婚妻的肩吹口哨，高銘握著女兒的手拉開了禮花筒。
……
不論童然的朋友，亦或陸思閒的朋友，在此刻都為?二?人送上了最誠摯的祝福。
唯有徐柳，在痛罵狗兒子……
這一天，童然和陸思閒在奇幻與童真的樂園裡許下婚約。
三個月後，樂園啟動試營業，相?關遊玩影片一經釋出，立刻引發了全球網友們的強烈興趣。
同年六月一號，樂園正式開園，首日就接待了四萬名來自世界各國的遊客，人流量幾乎達到峰值。
自此，樂園除了閉園期間，始終人聲鼎沸，即便是工作日，熱門娛樂專案也要排上兩個多小?時。
一年又?一年，樂園的遊客換了一代又?一代。
一年又?一年，樂園又?建了第二?座、第三座、第四座……在世界各地?，在無?數小?孩心裡。
某個深秋，大阪一所小?學?的老師，帶著學?生們來到了市內剛開園不久的魔法樂園。
年輕的老師指著博物館一扇櫥窗，輕言細語道：“這裡面是dedi先生在日本巡演時用過的撲克，旁邊幾張閃卡，是他當初來日本比賽，送給一位小?觀眾的禮物，很遺憾，只儲存下了四張。”
正說著，一個手持話筒的男人走到她面前，禮貌地?問：“您好，我是aj電視臺的記者，可以邀請您做一個隨機採訪嗎？”
老師一怔：“您想問什麼？”
記者：“請問您最喜歡dedi哪一個魔術？”
老師認真想了想，“抱歉，我選不出來，實在太多了。但我還記得第一次在電視上看見dedi表演魔術，當時他就這樣抬了抬手，堵住蘇伊士運河六天的兩艘貨輪都被抬起來了，實在太神?奇了！”
“確實很奇妙。”記者微笑道，“那您知道dedi是哪一年首次來日本演出嗎？”
老師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是2021年，就是您剛剛提到的那場比賽。”
記者又?問了兩三個問題，便道了聲謝，繼續去尋找下一個目標。
他注意到通道盡頭有一位女士，對方?看起來五十多歲，一身幹練的職業裝，妝容也很精緻，此時正靜靜站在一臺展櫃前。
出於好奇，他走上前看了一眼，展櫃裡不過是張很普通的方?巾。
“抱歉，打擾了。”記者道，“我們正在做一個隨機採訪，請問您有時間嗎？”
女人稍稍側首，笑著點了點頭。
記者還是老一套問題：“您最喜歡dedi哪一個魔術？”
女人：“南瓜馬車。”
記者：“那您知道dedi首次來日本演出是哪一年嗎？”
女人：“2021年。”
記者愣了愣，對方?回答《南瓜馬車》他不覺得意外，儘管dedi一生中表演過很多轟動世界，且至今沒有解密的魔術，但《南瓜馬車》演出地?點在日本，對本國民眾有著特殊的影響力。
然而他問了那麼多人，沒有一個人能回答出《南瓜馬車》發生在哪一年。
難道……
他忽然有了個大膽的猜測：“您在現場看過那次演出？”
女人微笑頷首。
“您實在是太幸運了！”記者頓時激動起來，“能和我們分?享一下您的感受嗎？”
女人沉默良久，似在回憶，開口卻只有三個字：“很溫暖。”
記者並不滿足，試圖引對方?多說一些，可女人不知是不善言辭，還是不願意多講，回答一直很簡略。
“非常感謝您的配合，”記者無?奈放棄，“我們的節目會在明晚八點播出，有時間您可以看看。”
他正打算離開，不經意間瞥見了女人的工作名牌。
名牌別在胸口，上面有日英中三種文?字，但都是同一個意思——
館長：錦織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