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荷並不知道平康坊發生事情,更不知道漢王府邸發生的事情。

還有三五日便是除夕,雖然家裡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有杜崇在操持,可需要他過問的事情同樣不少。

別的不說,糖坊那邊要分紅吧,大家等了好幾個月了,每天一車又一車的糖霜被運往全國各地,總得給大家夥一點甜頭,否則明天這幫傢伙非撤資不可。

除了糖坊,中年道士的酒坊現在規模越來越大,人也越來越多,眼瞅著萊國公府那邊的下人院已經容納不下,再不搬出來只怕就要擴張到主宅了。

另外就是前幾天李恪提到了炭礦,長武縣的煤礦已經談下來了,依舊是股份制,不過這次由李世民做主,皇室將以土地投資入股,佔據六成的份子,其餘四成由長安各大家族協商分配。

四成份子,看似不多,遠遠比不上糖坊那邊的分成比例。

可問題是糖霜的價格在杜荷看來有些虛高,雖然銷量不錯,但在價格降到普通百姓能夠接受的範圍之前,發展潛力也就那樣了。

而煤則不然,因為炭毒的關係,煤炭的價格原本就不怎麼高,百姓基本上也都燒的起,現在有了煤爐子,不用擔心炭毒的問題,發展前景可謂錢途無量。

“公子。”二娃鬼鬼祟祟自然面探進一顆頭來,打斷了杜荷的思緒。

“怎麼了?”杜荷皺了皺眉,自己之前交待過,這幾天沒有大事不要打擾自己,這二娃是怎麼回事。

二娃看出杜荷的不高興,連忙跑進屋子,將手裡的一個用火漆封著的信封放到了他的面前,局促不安的說道:“公子,外面有人讓我把這個給您,說是人命關天。”

人命關天?

這該不會是炸藥包吧?

話說大唐有這東西麼!

杜荷沒把二娃的話當回事,隨手拿起信封在手裡掂了掂,挺重,裡面好像有什麼東西。用手在外面輕輕捏了幾下,手感類似於棒棒糖,不過與棒棒糖相比,裡面的東西凹凸有致,並不像棒棒糖那樣,是一個大平板或者大圓球。

左右也猜不到裡面是什麼,杜荷也就不猜了,將信封直接遞給小米,讓她拆開,隨口對二娃問道:“是什麼人送來的?”

“一個挺漂亮的女人,跟天仙似的。”二娃露出花痴一樣的笑容,語言的匱乏讓他不知道如何形容來送信的女人,就是……就是覺得漂亮。

對於二娃的反應,杜荷嗤之以鼻,這娃子沒救了,長大估計也是舔狗一條。

正想著要不要糾正一下二娃的思想,小米已經將信封裡面的東西取了出來,那是一根純金打造的梅花髮簪,上面鑲嵌著幾顆或紅或白的寶石,隨著小米的動作,用極細金線製成的墜子輕輕擺動。

只是,原本應該閃閃發亮的金色梅花髮簪上面,此時沾染著大量黑褐色的東西,只要稍微有點經驗的人都能看出來,那是血液乾涸後形成的血痂。

杜荷的瞳孔陡然收縮的像針尖一樣,這髮簪他見過,而且不止一次。而且,髮簪的主人他也認識,就是那個讓他頭大如鬥的小十七李怡。

根據她佩戴的習慣,應該是對此物極為喜愛,否則杜荷見到小十七的次數有限,不可能每次看到她,都會帶著這根髮簪。

怎麼回事,發生了什麼。

為什麼小十七的東西會出現在這裡,為什麼上面會沾著血跡?

聯絡之前所謂的‘人命關天’,杜荷的心一下子抽緊,雖然他不想跟小十七有過多的接觸,但這不代表他能無視她遇到危險。

人畢竟是社會生物,只要不是那種冷血殺手天煞孤星,在知道熟人有危險的時候,難免會生出緊張的情緒,這是人之常情。

“送東西的人在哪裡?”顧不得再去修正二娃的三觀,杜荷第一時間詢問起送信的人。

二娃被杜荷有些猙獰的表情嚇到了,吞吞吐吐的說道:“就,就在外面等著呢。她,她說公子見到東西之後,一定會見她。”

聽到人還沒走,杜荷的心情微微一鬆:“走,帶我過去。”

杜家老宅並不大,前後三進的院子,沒用多少時間杜荷便到了前院,走進院子的第一時間,便看到一道站在梅樹前,對著樹上含苞待放的粉色花骨朵發呆的窈窕背影。

黑衣、黑裙,深棕色的斗笠,斗笠上黑紗罩面。

這尼瑪是大唐版黑寡婦麼,二娃那小子是怎麼從這樣的打扮上看出對方是個漂亮女人的?

杜荷搖搖頭,把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從腦子裡趕了出去,邁走到那道背影後面,隔著大概五六步的距離停下腳步:“你是誰,這根髮簪是從哪裡來的?”

“咯咯咯……”一陣略帶著放肆的笑聲過後,杜荷面前的人轉過身:“二公子還真是貴人多忘事呢,這才幾天,就把奴家忘了乾乾淨淨了!”

“王蘇蘇?!”儘管隔著一層薄紗,但杜荷還是第一時間認出了來人。

人其實是一種很奇怪的生物,嘴上總是說著‘受人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或者‘冤家宜解不宜結,冤冤相報何時了’。

但同樣是第一次見面,如果對方給你一萬塊錢,你當時可能會很激動,但三天之後說不定就會把那人的長相給忘了。可如果對方二話不說,上來就給你一嘴巴,別說三天,就算是三年、三十年,你都能記住對方長什麼模樣。

杜荷是穿越者不假,可他不是神仙,他也是普通人一個,自然也不能免俗,對這個見面就沒給過自己好臉色的女人雖然嘴上說不在乎,可潛意識卻將她死死的記在了心裡。

今天,再次相見,那日的幕不自覺的重新在記憶中復甦,只是杜荷搞不懂,王蘇蘇來見自己的目的到底是什麼?為什麼她會有小十七的髮簪,而且上面還染著血。

“可不就是奴家麼。”杜荷愣神的工夫,黑衣女人動作輕柔的掀開了斗笠前面的黑沙,露出吹彈可破的嬌顏,楚楚動人的眸子裡帶著萬分委屈:“那日一別之後,奴家的一顆心便系在了二公子的身上,奈何郎心似鐵,對奴家不屑一顧,奴只能厚著臉皮自親來府上探望二公子了。”

艹,這娘們兒戲可真多。

如果放在平時,杜荷還真不介意虛與委蛇一下,不過現在嘛……。

“都是千年的狐狸,你跟老子玩兒什麼聊齋?說,東西是從哪裡來的?東西的主人現在在哪?”舉起帶血的髮簪,杜荷冷聲問道。

他沒敢直接說小十七的身份,情況不明之下,貿然暴露小十七的真正身份只怕會平添許多波折。

然而,杜荷顯然多慮了,隨著他的聲音落下,對面王蘇蘇黯然一笑:“看來二公子果然還是關心十七公主盛過奴家多一些,這男人啊,果然都靠不住呢。”

我去你大爺的,這都什麼跟什麼。

老子跟你有關係麼,那麼多戲!

只是,氣歸氣,杜荷的心裡卻十分清楚,今天的事情只怕麻煩大了。

小十七的東西不可能平白無故落到王蘇蘇的手裡,最好的結果是她遇到了麻煩,關鍵時刻是到了王蘇蘇,然後用髮簪代替信用,讓她來找自己求援。

只是這個可能性很低,自己光桿司令一個,真有危險找自己頂個屁用,能來找自己還不如去皇宮報信。

所以……,最大的可能就是小十七已經落一了這個女人手中,所以王蘇蘇才會有恃無恐。

得出這樣的結論之後,杜荷頓時沒了與王蘇蘇繼續扯皮的想法,冷著臉說道:“小十七在你手裡對吧?你想幹什麼,有什麼目的直接說了吧。”

“咯咯咯……”又是一陣笑聲,笑聲過後,王蘇蘇的表情一下子變的怨毒起來:“杜荷,你是個聰明人,你應該知道,如果沒有一定的把握我絕對不會隻身前來。不怕告訴你,老孃今天既然敢來你家,原本就有必死的準備。不過,我死之後,十七公主也同樣會死,十七公主死了,你杜家也不會好過,我會讓你們所有人都給我陪葬。”

杜荷搖搖頭,他看的出來,這個女人已經瘋了。

或者說這個女人就特麼是個神經病。

在那天見面之前,杜荷可以說完全不認識她,而且見面之後也是她一直在挑釁,怎麼到了現在搞的像自己對不起她一樣。

“喂,你這女人怎麼可以這樣惡毒。”小米不知道那天的事情,但並不妨礙她厭惡王蘇蘇,尤其是在她突然翻臉,說出那一番話之後,更是讓小丫鬟氣憤難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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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過,小米到底是個女孩子,自小就生活在杜家,並不知道怎麼罵人,說來說去也就是惡毒,瘋子之類。

二娃卻在邊上聽的傻了,王蘇蘇的怨毒顛覆了他對漂亮女人的一切幻想,腦子裡轉的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怎麼會這樣。

周圍,許多杜家的下人聽到這邊吵鬧的聲音,紛紛圍了過來,有機靈一點的,則在第一時間跑去找杜崇。

人慢慢的圍了上來,一個個看著王蘇蘇的眼神充滿了不善。

不過,此時的王蘇蘇眼中滿是瘋狂,盯著杜荷歇斯底里的喊道:“姓杜的,來啊,讓你的人把老孃抓起來啊,看老孃會不會怕你。哈哈哈……,你也可以試試跪下求我,說不定老孃心情好,會把一切都告訴你也說不定。

不過,你只有一個時辰的時間,一個時辰之後,如果老孃不回去,你的女人就死定了。我向你保證,她會死的很慘,在她死之前,會有十多個男人來享受她的身體,等到玩夠了,還會把她脫光了丟進河裡浸豬籠。

哈哈哈……,杜荷,怎麼樣,你是不是很生氣?是不是很想殺了我?

來啊,殺了我!

我死了,你們所有人都不會好過,你,你,你,還有你,你們這些人全都要給老孃陪葬,哈哈哈……。”

一念天堂,一念地獄。

王蘇蘇已經徹底瘋狂了。

她已經不在乎事情的起因是什麼,她只知道,是杜荷讓她失去了一切。

李恪的恩寵,無數人的追捧,自那天之後,全都沒了,多年的苦心經營,全都化為泡影。

“夠了,說出你的目的吧,別給老子扯那些沒用的。”杜荷深吸一口氣,看著臉上寫滿怨毒的王蘇蘇:“既然你能拿著小十七的髮簪來找我,又一直拿讓他們陪葬當藉口,目的不就是保命麼,說吧,你到底想要什麼。”

“好,夠爽快。”王蘇蘇臉上的瘋狂漸漸消失,恢復平靜的她又變成了名動長安的四大花魁:“我的目的很簡單,只要杜二公子你跟我走一趟。”

“不可能,誰知道你葫蘆裡賣的什麼藥,萬一你想要對二公子不利怎麼辦。”杜崇終於趕來了,搶在杜荷之前,否定了王蘇蘇。

杜荷也在搖頭:“換一個條件吧,我是不會獨自跟你走的。”

“那就一起死好了,反正到了這個地步,老孃已經不在乎了。”王蘇蘇的眼中再次露出瘋狂的神情,一直攏在一起的手鬆開,露出右手多出一把匕首,往自己的脖子上一壓:“杜荷,希望你不要後悔自己的選擇,老孃先走一步,奈何橋頭,我等著你……”

“等等……”

“住手……”

瘋子,這特麼就是個瘋子。

杜荷毫不懷疑,王蘇蘇在來之前一定有其它佈置,說不定現在已經有人往官府送訊息去了,這年頭有錢能使磨推鬼,只要花錢,找個不相干的人送信完全有可能。

這樣一來,如果小十七真的出了事,自己作為當事人,明知公主遇險而不作為,事後免不了被牽連,就算李二暫時沒要自己的腦袋,可誰能保證不秋後算帳。

“停手吧,我跟你走。”抬手攔住想要阻止自己的杜崇,杜荷冷冷的說道:“不過,我怎麼知道小十七現在是否安全?萬一她已經死了呢?”

“你賭一把嘍,說不定十七公主沒在我手裡呢?說不定我是在騙你呢?”

好吧,杜荷這下是真的沒招了,因為他不敢賭,也賭不起。

至於自己跟著王蘇蘇離開會有什麼樣的遭遇,這已經不在考慮範圍之內了。

希望杜崇能夠看懂自己的意思,帶人跟上自己吧,那樣或許在自己被人幹掉之前,把自己救出來。

天可憐見,杜荷從未想過,自己會有捨己救人的一天,而且救的還是一個……好吧,小十七跟自己的關係很難說好與不好,總之這種事情很複雜就是了。

甚至在走出自家大門的一瞬間,杜荷還在罵自己傻·逼。

可是沒辦法,他已經被逼到角落裡了,退無可退。

選擇跟著王蘇蘇離開固然艱難,但選擇見死不救同樣需要極大的勇氣。

杜荷雖然上輩子就是個宅男,可宅男也是男人,哪怕他一直覺得小十七不是自己的良配,但在小十七的生命受到威脅的時候,想讓他心安理得的選擇視而不見,遠比讓他選擇勇敢面對更加艱難。

……

與此同時,太極宮,公主院。

正在梳妝打扮的小十七漂亮的大眼睛在首飾盒中來回的搜尋,最終將目光停留在身後的宮女身上:“喂,我的那個梅花髮簪呢,怎麼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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