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遲敬德背上的傷口因為太過巨大,縫合結束的時候康御醫已經是累的滿頭大汗。

不過,好在傷口總算是全都縫上了,針腳細密勻稱,看上去絲毫不下於宮裡頂級裁縫。

老尉遲疼了個死去活來,好不容易熬到縫合完畢,精神一鬆,終於在一群老貨幸災樂禍的笑聲中喝了一碗剛剛熬製好的麻沸散,沉沉睡了過去。

臨睡前,唯一的念頭就是,有這種東西,為什麼不早點給老子喝。

康御醫拖著疲憊的身體,替他搭了脈,對李世民躬身說道:“陛下,尉遲將軍脈象平穩,眼下已無大礙,只要三日之後沒有發炎的症狀,休養三月便可恢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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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事便好,無事便好。”李世民見說,大大松了一口氣:“來人,抬鄂國公回營。”

之前見尉遲敬德傷勢太重,故而無人敢說將他抬回去,現在嘛……既然沒事兒了,自然就可以回去了。

一行人浩浩蕩蕩下了山,將尉遲敬德安放到早已準備停當的馬車上面,由紈絝們一路護送,向著營地方向而去。

就有一種送葬隊伍的既視感。

……

此時此刻,營地在轅門之外,以長孫皇后、楊妃、李承乾為首的各家家眷全都安安靜靜的守在那裡,極目遠眺著大山的方向。

儘管知道李世民並沒有什麼事情,但長孫皇后依舊免不了有些擔心,如果營中各家的家眷需要她來安撫,此時怕是早已經飛馬趕至李二的身邊去了。

事實上,自從當年太原起兵的那一天開始,長孫皇后一直都是在這樣的擔驚受怕中度過的,從某種角度來說,她早已經習慣了這樣的氣氛。

在一眾皇室成員的後面,尉遲敬德的黑白兩位夫人,白素花、黑素梅互相攙扶著看向遠處,眼中盡是焦急之色。

儘管之前已經有人前來回報尉遲敬德性命無憂,但在沒有見到他本人之前,二人又如何能夠真的放心。

時間一點點過去,一個小黑點出現在遠處的地平線,慢慢的黑點變成了一條黑色的長龍,由遠及近,一隊黑甲騎兵已經來至行轅之前,為首之人正是大唐皇帝李世民。

長孫皇后努力控制上前噓寒問暖的情緒,帶著身後一眾命婦上前見禮:“臣等參見陛下!”

是的,就是臣!

別看這些家眷都是女人,可那也是有品級的女人,隨便叫出來一個,就沒有低於五品的。

“平身!”李世民從馬上下來,先是示意眾婦人全都起來,而後來到黑白二位夫人面前。

“參見……”黑白二位夫人想要再次行禮,卻被李世民攔了下來:“二位夫人不必多禮,尉遲為救朕身負重傷,不過好在性命無憂,此時正在後面的馬車之上,兩位過去看看吧。”

“多謝陛下。”黑白二夫人對視一眼,對著李世民拱手為禮,雙雙向著後面的馬車而去。

“陛下,您無事吧?”長孫皇后來到李世民身邊,溫言問道。

“朕無事,讓你擔心了。”李世民笑了笑,看向欲言又止的李承乾:“太子,你也去後面吧,尉遲為救朕受了重傷,你過去探望一下,若尉遲有什麼需要,盡力滿足。”

“諾,兒臣明白。”李承乾本想對老頭子表示一下關心,結果,還沒等開口呢,人就被支走了。

嗯……,就挺鬱悶的。

不過,這樣也好,至少不用跟在老頭子身邊少了許多壓力。

李承乾還年輕,自然是喜歡與年輕人多接觸,否則天天跟一群老頭子在一起,整個人都未老先衰了。

後面的車駕上,尉遲敬德被幾個禁軍抬了下來,面朝下趴在用藤條編制的擔架上面,一動不動,看不出是死是活。

黑白二位夫人趕來,看到這樣的一幕,瞬間眼眶就紅了,急急忙忙衝上去:“夫君(相公)!”

秦瓊生怕二人急出毛病來,連忙上前勸道:“二位嫂嫂不必擔心,尉遲兄只是睡著了,身體並無大礙,回去休養一些日便可恢復。”

黑夫人脾氣大,聞言扭頭狠狠瞪了秦瓊一眼:“秦叔寶,你少在這裡裝好人,同為陛下護衛,你之前幹什麼去了,為何當時偏偏只有我家相公在場。”

秦瓊一滯,啞口無言。

想說自己現在身體情況在感覺如前,又覺得有些張不開嘴。

好在白夫人在邊上拉了黑夫人一把,對她打了個眼色:“妹妹先護著夫君回去,我等等便來。”

“哼!”黑夫人再次剜了秦瓊一眼,帶著招呼幾個禁軍抬著尉遲敬德走了。

白夫人則是對秦瓊行了一禮,歉然說道:“叔寶勿怪,素梅性子急躁,見到夫君受傷難免言語有失,還望叔寶不要放在心上。”

“嫂嫂客氣了,此事,此事的確是秦某失職……”秦瓊尷尬還禮,本想再客氣幾句,卻聽白夫人說道:“寶叔,不知我夫君是為何人所救,能否為我引薦一下。”

引薦?秦瓊看了一眼早早便跑過來杵在一邊,臉上寫滿了快誇我的杜荷。

特麼這小子還能要點臉不?

人家都是做了好事不留姓名的好吧,你特麼沾沾自喜的跑上來算怎麼回事。

杜荷等了半天也不見秦瓊為自己引薦,終於控制不住,主動開口:“杜荷見過嬸嬸,所謂醫者父母心,救下尉遲叔叔不過舉手之勞,些許小事不足掛齒,嬸嬸不必言謝。”

本想讓秦瓊引薦一下醫生,問一下尉遲敬德修養這段時間需要注意什麼的白夫人瞬間就凌亂了。

醫者父母心是什麼鬼,小子哪兒冒出來的?

神特麼不必言謝,老孃什麼時候說要謝謝你了。

“你便是杜家二郎吧?老身聽說過你!”回過神來的白夫人見秦瓊並未否認,隱約間似乎明白了點什麼,看向杜荷:“只是沒想到,你除了詩詞方面的才華,竟然精通雌黃術,果然英雄出少年。”

杜荷咧嘴一笑:“哪裡哪裡,嬸嬸過譽了,小侄不過就是瞎貓碰上死耗子,僥倖,僥倖。”

向來以穩重著稱的白夫人呼吸一滯,神特麼瞎貓碰上死耗子,你是才是死耗子,你全家都是死耗子。

馬個丹的,氣的老孃胸疼好麼。

望著氣到面色潮紅的白夫人,杜荷的念頭一下子通達了許多。

誰讓你家相公拿了小爺十多個銅火鍋的,小爺之前以德報怨,把尉遲敬德給救回來就己很不錯了,現在難道懟兩句都不行了。

這真不是杜荷小心眼,實在是尉遲敬德上次事情做的太絕。

換成任何人,家裡所有的鍋都被別人拿走了,那也得急對不對。

這邊正僵持著呢,邊上突然多了幾個白胡子老頭兒,為首的正是康御醫。

小老頭兒對著白夫人抱拳為禮:“見過鄂國夫人,夫人不必為鄂公擔心,老夫可以確定,杜奉御的醫治之法絕無問題,鄂國回去之後,只需靜養一段時間,同時盡量少吃肉食,儘量不要飲酒,三月之後自可恢復如初。”

欸!這老頭兒啥意思?

這是在替我背書麼?膽子真大啊!

小爺都沒辦法確定尉遲敬德肯定能活下來好不好,那可是熊掌拍出來的傷,鬼知道會不會感染發炎,倒點酒上去不過是盡人事聽天命罷了,你們還當真了啊?

杜荷有些牙疼,不知道是否應該戳穿康御醫的謊言。

倒是白夫人聽了康御醫的話展顏一笑:“多謝康御醫指點,老身記下了,假以時日,必有厚報。”

杜荷整個人都不好了,憑什麼小爺說話就沒人相信,康老頭兒說話卻有人信呢。

……

送走了白夫人,紈絝們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老貨們一起跑去了李世民的中軍大帳,出了這麼大的事情,狩獵肯定是不能再繼續了,還是研究一下怎麼善後吧。

杜荷無所事事的在營地裡溜達著,跟個二流子似的。

沒辦法,別人家都有老孃,老頭子管著,他家沒有啊,唯一的大哥杜構還拉家帶口的去了利州,不一個人溜達還能幹什麼。

“杜荷。”

一聲呼喚吸引了杜荷的注意,扭頭發現一個少年版李二正在不遠處對自己招手。

李承乾?!

穿越之後這段時間,杜荷但是沒有見過這位鼎鼎大名的太子殿下,不過上一個版本的杜荷見過啊,所有有些印象。

杜荷帶著疑惑,來到李承乾面前行禮道:“臣,杜荷……。”

“好了好了,這又不是在宮裡,二郎不必多禮!”李承乾不等杜荷把禮行完,上前拉住他興奮的道:“剛剛孤聽說是你關鍵時刻救了鄂國公,快給本宮講講,你是怎麼救的。”

望著近在遲尺的李承乾,杜荷沒有絲毫的興奮,這段時間歷史名人見的多了,品味有點高,一個李承乾已經不足以讓他心動,換成稱心那個女裝大佬還差不多。

於是固執的繼續行禮:“殿下此言差矣,豈不聞長幼有序,尊卑有別,縱然兄弟,亦禮不可廢也。”

李承乾瞬間整個人都不好了,原本的好心情不翼而飛,咧牙咧嘴,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好半天才擺了擺手:“呃,那個……平,平身。”

“謝殿下!”杜荷道了謝,直起身子。

然後,大眼瞪小眼。

從打穿越的那一天開始,杜荷就不斷警告自己,一定離李承乾遠一些,再遠一些,沒必要千萬不要與其發生任何交集。

實在是躲不開了,那就裝啞吧,來個徐庶進曹營,一言不發。

李承乾當時就迷了,按說自己剛剛表現的已經足夠禮賢下士了吧,怎麼這貨就特麼油鹽不進呢。

難道是自視甚高,看不起自己?

這尼瑪絕逼不能忍的好吧。

李承乾再怎麼說也只是一個少年,雖然身份尊貴,但少年人那份好勝心卻一點也不會比別人少。

在這份好勝心的驅使下,李承乾眼珠一轉,計上心來,親暱的拍拍杜荷肩膀:“二郎啊,剛剛在裡面康御醫說你醫術高明,學究天人,正好孤有一個問題,半月來苦思無果,不知你可否能替孤解惑?”

“殿下謬讚了,康御醫不過是愛護後輩罷了,杜荷當不起。”杜荷果斷拒絕。

尼瑪開什麼玩笑,鬼知道你能提出什麼問題。

萬一你問我,當今世上誰能做英雄,豈不是要了小爺的老命!

不想,李承乾卻不想如此簡單就放過他,臉上堆滿猥瑣的笑容,拉著他道:“二郎何必如此自謙,況且孤的問題也不是很難,就是關於銀針試毒,為何會變黑而已,怎麼樣,二郎知道答案麼?”

得意,非常得意!

看著杜荷目瞪口呆的樣子,李承乾腰不疼了,腿不酸了,一口氣連做三百俯臥撐也不費力了。

要知道,這可是在極為私密的情況下,由長孫皇后親口告訴他的,為的就是讓他不要過於信賴銀針試毒的可靠性,以防被外人加害。

後來,他曾經在宮裡問過無數人,包括孔穎達、魏徵、岑文本等一眾當世名人,盡都無人知曉其答案。

這其實也很好理解,畢竟毒這種東西太過陰險,不像真刀真槍的刺殺那麼容易防禦,所以當初李世民從杜荷口中得知了毒的分類之後,立刻對老太監鴻禎下了封口令,任何人不得對外傳播杜荷的言論。

杜荷後來也得了李二的警告,從此不再提什麼銀針不銀針的。

正因如此,關於銀針試毒的討論在那日之後便被列為禁忌,再也沒有人提及,李承乾自然也就問不出答案。

想到李二那天的警告,杜荷咂咂嘴:“殿下,關於銀針驗毒一事,你最好還是不要再問,此事干係重大,不是臣不說,而是不能說。”

“哈哈哈……,杜二郎,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你休要誆孤。”李承乾只當杜荷是在故弄玄虛,夾住杜荷的肩膀,擠著眼睛說道:“放心,孤不會跟別人說的,好歹你也算是孤的十七妹夫對不對,自家人嘛。”

杜荷瞬間整個人都不好了。

見了鬼的十七妹夫,為什麼每個人都這麼說。

程處默這樣,李恪這樣,現在就連李承乾也這樣。

老子明明就是鑽石杜老二好不好,沒有女朋友噠,你們這樣子造謠真的好麼,你們讓房遺愛怎麼想,你們讓老子以後怎麼找老婆!

杜荷幽怨的眼神落在李承乾眼中,變成了心虛的表現,於是心中愈發相信他並不知道問題的答案,出於炫耀的心理,鬼鬼祟祟向四周看了看,壓低聲音說道:“十七妹夫,我告訴你一個秘密,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可千萬不要傳出去。其實,銀針試毒根本不好使,那東西最多也就是能試出……。”

“砒霜是吧?”杜荷忍無可忍,見了鬼的十七妹夫,本來還打算給你留點面子的,既然你自己非要往槍口上撞,老子還不敢埋了你咋地:“殿下想說的是這個吧?而且銀針之所以會變黑,是因為純銀會與硫磺產生化學反應,最直觀的驗證方式就是把銀針插進煮熟的雞蛋裡面,不知我說的可對?”

李承乾如遭雷擊,見了鬼一樣:“你……,你怎麼……。”

“我怎麼會知道?”杜荷露出無辜的笑容,指著自己的鼻子說道:“因為關於銀針試毒的問題就是區區在下跟陛下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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