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世矩必須做出取捨。

如果明年夏秋之際東、西兩部突厥聯手發動南北戰爭,左右夾擊中土,中土以疲憊之軀倉促應戰,勝算甚微。當然,如果聖主和改革派放棄今年的東征,竭盡全力穩定國內局勢,不惜代價進行戰爭準備,那麼明年夏秋之際南北戰爭即便爆發,中土亦有一戰之力,最不濟也能死守長城,打個平手。

但是,就目前局勢而言,聖主和改革派肯定要發動第三次東征,而國內局勢也必然因此加速惡化,中土在內外夾擊之下傷痕累累,正好送給東、西兩部突厥一個攻擊的最佳時機。突厥人豈肯錯過這等千載良機?只要不出意外,突厥人必定落井下石,以最快速度發動南北戰爭,主動攻擊中土,趁你病要你命,給中土以沉重一擊。

對此聖主和改革派抱有一絲僥倖,盲目自信自大,而朝堂上的保守勢力為了擊敗對手,已經放棄了底線,無所不用其極,關鍵時刻不但不會阻止第三次東征,甚至可能推波助瀾,蓄意惡化國內局勢,提前引爆南北戰爭,從而藉助突厥人的力量給聖主和改革派以致命打擊。但以裴世矩為首的中間勢力,以中土利益至上,此刻不得不做最壞打算,不得不以最惡劣局面來擬製應對之策,於是安東變局就成了他們必須牢牢抓住的一個可能會逆轉中土命運的機會。

兩害相權取其輕,對裴世矩及以其為首的政治勢力來說,李平原這個“政治絞索”所帶來的危害,要遠遠小於中土衰落所帶來的根本利益的巨大損失。南北戰爭太重要了,中土一旦輸掉了這場戰場,統一大業就有可能分崩離析,中土就有可能再一次陷入分裂和戰亂,到那時裴世矩及其為首的政治勢力焉能獨善其身保住既得利益?反之,如果中土打贏了南北戰爭,統一大業興旺昌盛,裴世矩功莫大焉,以其為首的政治勢力愈發強橫,而那時李平原也就不是人見人怕的“政治絞索”,而是個個垂涎的“政治紅利”了。

當然,這是對形勢的最壞估猜,如果運氣好,天佑中土,今年兩京政治危機隨著聖主和改革派在對外征伐戰場上的節節勝利而有所緩解,國內反叛力量也遭到沉重打擊使得國內形勢有所好轉,明年突厥人也沒有攻打中土,給中土贏得了寶貴的喘息時間,那麼接下來中土準備充足,南北戰爭的勝算就大了,安東對中土命運的影響也就小了。如此一來,裴世矩此刻所做的決斷,即向安東做出重大妥協,必將對裴世矩及其為首的政治勢力造成不小傷害,為此裴世矩必然要拿出對策,要防患於未然,但出乎意外的是,裴世矩的對策竟然是承認李平原的存活,主動套上李平原這個“政治絞索”,這不僅讓李風雲吃驚,亦讓裴宣機等人疑惑不解。

不過仔細想想也就理解了裴世矩的苦衷,他沒有選擇,他不能向安東做出重大妥協,不能讓自己及所屬政治勢力揹負巨大的政治風險,尤其目前這種內憂外患危機重重的惡劣大環境下,任何一個不謹慎的舉措都有可能給自己及所屬政治勢力帶來滅頂之災。

為了維護自身利益,裴世矩不能向安東妥協,但又要達成預期目標,完成聖主和中樞託付的使命,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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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辦法就是逼迫李風雲恢復自己的真實身份,承認自己就是李平原,那麼接下來所有矛盾都不復存在,所有問題都迎刃而解。

當然,弊端還是有的,對裴世矩來說,李平原就是秘兵刀,而秘兵刀一旦被證實就是白髮賊,他就不得不套上李平原這個“政治絞索”,後果堪憂,但有弊就有利,好處就是李平原的背後有以趙郡李氏為首的山東超級大豪門,而裴世矩與山東貴族集團尤其以高齊舊臣為主的豪門世家亦是利益相關,所以一旦有人把矛頭對準裴世矩和李平原,就不得不考慮損害山東貴族集團利益所帶來的可怕後果。

由此不難看出,李平原的強勢崛起,李平原所擁有的強大實力,在給裴世矩、山東超級大豪門、山東貴族集團帶來現實利益的同時,也把幾大勢力“捆綁”到了一起,形成了一個利益攸關的政治聯盟,而這反過來又保障了裴世矩的安全,對沖了“政治絞索”所帶來的危害。

李風雲想明白了,裴宣機等人也領悟了裴世矩的意圖。

大家各有立場,各有利益訴求,有矛盾有衝突是必然。現在裴世矩主動妥協讓步了,甚至主動拿出了對策,接下來就該輪到李風雲做出回應了。

李風雲沉默不語。

裴世矩、裴宣機等人都無意勸說,任由李風雲自己權衡得失。

之前突厥人在行宮散佈謠言,說白髮賊就是秘兵刀,矛頭對準裴世矩,有意挑起中樞高層鬥爭,而聖主和中樞反應及時,公開宣佈成立安東都尉府,以李平原為首任安東都尉,成功化解了一場危機。所以現在李平原的官方身份及所建功勳不但被聖主和中樞所承認,還被拜為正四品的安東都尉,且承擔了經略安東之重任。如今安東迴歸,併入中土版圖,李平原肯定有功,那麼順理成章,當安東都尉府升格為安東都護府,李平原亦有資格升職為安東都護府的主要官員,甚至可能被委以重任,執掌安東軍權。

但是,如果李風雲拒絕恢復自己的真實身份,拒絕承認自己是李平原,堅持自己的“白髮賊”身份,那麼就算裴世矩做出重大妥協,就算聖主和中樞做出重大讓步,白髮賊最多也就是官拜安州總管,從反賊到地方軍政長官,已經是一飛沖天了,絕無可能在安東都護府代表中央出任要職,更不要說執掌安東軍權、統領安東漢虜大軍了。

現在李風雲提出要求,他要執掌安東軍權,以此來換取安東軍隊參加第三次東征,但裴世矩如何答應?他做不到,就算聖主親臨也做不到。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凡事都有度,李風雲的要求遠遠超過了法度限制,誰都做不到,所以該妥協的應該是李風雲,而裴世矩也給他指明了方向,恢復真實身份,承認自己是李平原,裴世矩就能答應他,竭盡所能幫他拿到安東軍權。

在眾人期待之中,李風雲終於回應了,“明公相信李平原,但李平原不再相信明公。”

裴世矩略略皺眉,微微頷首,撫須說道,“如果李平原執掌安東軍權,李平原就是事實上的安東大都護,就擁有安東自治權,而某即便出任安東大都護,也是兼任,留在安東的時間也非常短,而某一旦離開,安東就是李平原的天下,所以就這件事而言,只要某相信李平原足矣,至於李平原是否相信某,並不重要。”

李風雲冷笑,“明公,這件事,你說了不算。”

裴世矩點點頭,“的確,這件事,聖主說了算,宇文述的影響力也很大,而中樞其他人包括某的意見,都起不到太大作用,但正因為如此,李平原必須正視現實,必須暫時放下七年前的恩怨,大家齊心協力一致對外,先把南北戰爭打贏了,先把突厥人打敗了,先確保了中土的安全,然後才可以算舊賬,才可以報仇雪恨。”

李風雲嗤之以鼻,“明公,這些話,你應該對聖主和宇文述說,而不應該拿來教訓李平原。”

裴世矩眉頭緊皺,語氣誠懇地說道,“這些話,某肯定要對聖主和宇文述說,但首先必須說服李平原,必須讓李平原迴歸中土。只要李平原願意迴歸,某就有把握說服聖主和宇文述讓李平原執掌安東軍權。”

李風雲驚訝了,“明公有把握?哪來的把握?”

“成也李平原,敗也李平原,某的把握就在李平原身上。”裴世矩不動聲色地說道。

李風雲愈發疑惑。裴世矩不可能信口胡謅無的放矢,肯定有所指,否則不可能肯定自己可以說服聖主和宇文述,而唯一能說服聖主和宇文述承認、接受、容忍李平原的辦法實際上也很簡單,那就是利益交換,拿聖主和宇文述所需要的利益進行交換。

目前局勢下,在第三次東征即將開始、兩京政治危機飛速失控、南北戰爭即將爆發的險惡局面下,什麼樣的利益才能打動聖主和宇文述,讓他們默許李平原事實上獨攬安東軍政大權?

突然,李風雲靈光一閃,豁然大悟,當即怒不可遏,衝著裴世矩厲聲叫道,“豈有此理!當年噩夢,還要重演?當年累累白骨,還不能填滿你的欲壑?”

裴宣機等人本來還在思考,聽到李風雲這句話頓時醒悟,立即明白了裴世矩的手段,果然和當年一樣,如法炮製,如出一轍。

裴世矩面無表情,一言不發。

“現在形勢不一樣,南北戰爭一觸即發,此刻中土需要的是穩定,是團結,而不是自相殘殺,不是分裂和戰亂。”李風雲揮舞著雙手,激動地叫道,“明公,不能重蹈覆轍,否則中土有崩潰之禍。”

裴世矩看了他一眼,搖搖頭,“你告訴某,現在這種局面下,中土如何穩定?兩京如何團結?如何防止第二個楊玄感出現?”

李風雲啞口無言。

=(未完待續。)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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