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二十五,河北,高陽宮。<し

黃門侍郎裴世矩返回行宮。

裴世矩四個多月的西行,基本實現了預定目標。

中土與西突厥達成一系列約定,鞏固和加強了雙方盟約後,持續惡化的西疆局勢得以遏制,日益嚴重的西疆危機亦得以控制,而天下大勢也因此急劇變化,重新崛起雄心勃勃的大漠,陷入了中土和西突厥的東西夾擊之中,戰爭陰雲鋪天蓋地而來,南北雙方的關係驟然緊張,南北戰爭隨時都有可能爆發。

這種局面下,中土虎口奪食,利用以李風雲、李子雄為首的出塞勢力橫掃安州和東北的有利時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成功招撫,以匪夷所思的速度把安州和東北納入了中土版圖,非常強橫而跋扈地從大漠嘴裡奪走了一塊肥肉,必然會讓牙帳解讀為中土蓄意破壞南北關係,要積極挑起南北戰爭,必將因此展開一系列反制措施。而以中土目前現狀來說,中土需要時間休養生息,裴世矩西行的目的正是要挑起東、西兩部突厥的自相殘殺,以便漁翁得利,給中土贏得充足的休養時間和寶貴的攻擊時機,所以馬上與大漠反目成仇,以及南北戰爭的過早爆發,實際上都對中土不利。

矛盾就在這裡,裴世矩也是無可奈何,只能兩害相權取其輕。從國內危機來說,聖主和改革派的確需要拿下安州和東北,需要開疆武功來拯救自己的威權,需要牢牢把控執政權來維持現有改革成果,而從外部危機來說,這一舉措必然導致南北關係走向破裂,必然導致南北戰爭的提前爆發,但攘外必先安內,解決內部危機優先於解決外部威脅,內部如果一盤散沙,如何抵禦外敵?

裴世矩沒想到四個多月後安東局勢會有顛覆性變化。

西行離開上谷前,裴世矩已透過裴宣機的秘密“走動”,確定化名李風雲的白髮賊就是李平原,知道李風雲要出塞作戰,要攻打安州和東北,並妄圖稱霸東北,崛起為一股可以影響南北關係的新興勢力,為此李風雲試圖以虛無縹緲的開疆功勳來換取裴世矩的暗中支援,以幫助其解決塞外作戰中的糧草短缺問題。然而,裴世矩並不認同亦不看好此策,在他眼裡李風雲的出塞作戰不過是窮途末路下的殊死一搏,即便李風雲成功了,拿下了安州和東北,即便這一戰果的確有助於中土在即將爆發的南北戰爭中搶得先機,但這並不是決定性先機,亦不是決定戰爭勝負的關鍵優勢,而為了這點先機和優勢所承擔的風險卻是致命的,有可能適得其反提前引爆戰爭,有可能養虎為患自取其禍,所以仔細權衡利弊之後,裴世矩斷然拒絕,決定一勞永逸地徹底剿滅李風雲,所以他在離開上谷時奏報聖主,向聖主和中樞發出嚴正警告,明確提出,必須把李風雲這股反叛勢力剿殺於長城之內,絕對不允許李風雲出塞,一定要把所有不可控風險完全扼殺。

但是,聖主和中樞嚴重低估了李風雲,把裴世矩的警告當作了“耳旁風”,不但實施了驅虎吞狼、借刀殺人計,任由李風雲出塞而去,還在李風雲殺進安州後,果斷做出支援之決策,試圖藉機混亂安東局勢,乘機打擊和削弱突厥人的力量,但沒想到的是,無心插柳柳成蔭,李風雲給了他們一個大大的“驚喜”,竟然橫掃安東,拱手送給他們一個開疆武功。這種大好局面下,招撫安東所帶來的巨大利益讓所有受益者無不心花怒放,而由此所帶來的不可控風險勢必會被無限放小,甚至被故意忽略。

當然,聖主和改革派還是考慮到了風險,拿出了對策,首要對策就是防患於未然,就是借第三次東征來剷除安東的主要力量,一勞永逸地化解風險,然後完全控制安東,衛府軍大量進入,從東、南兩個方向鉗制大漠,如此既可以配合西突厥從大金山方向攻打大漠,持續消耗突厥人的有生力量,又能有效延緩南北戰爭的爆發時間,只待東、西兩部突厥打得兩敗俱傷了,自己也休養生息好了,力量蓄積足了,便果斷北伐,橫掃大漠。

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面對聖主和改革派一廂情願的“紙上談兵”,裴世矩只能暗自嘆息。有自信很好,驕傲自大也可以,但前提是,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你首先要有驕傲自大的“資本”,你要有絕對實力,否則就是搬石頭砸自己的腳,自取其禍了。

裴世矩憂心忡忡,愁眉不展。

裴宣機看在眼裡,急在心裡,等到夜深人靜了,官員僚屬都離開了,裴世矩也準備休息了,他才找到機會開口詢問,“大人,今日中樞可曾一致透過招撫安東之議?”

裴世矩點點頭,“開疆武功,意味著聖主和中央之威權,不可阻擋。”

裴宣機苦笑搖頭,“大人,如此一來,當日你的擔心就變成了現實,南北戰爭不但不會延緩,反而要提前爆發了。大人西行成果被開疆安東完全對沖,這趟路算是白跑了,一無所獲。”

中土唯有示敵以弱,才能挑起東、西兩部突厥自相殘殺,才能贏得休養生息的時間,才能在恢復國力後抓住“漁翁得利”的機會,北伐西征,各個擊破,給東、西兩部突厥以重創。先帝開皇期間對外實施的就是這一策略,不但成功分裂了突厥汗國,還重創了東、西兩部突厥,如果不是政治上爆發了血雨腥風的皇統大戰,迫使中土暫停了對外征伐的步伐,或許現在中土的版圖已經擴充套件到了大漠和西域。

東征失利和西疆危機導致中土積極防禦的對外策略遭遇重挫後,裴世矩試圖故計重施,藉助中土在對外征伐戰場上的重挫“示敵以弱”,藉助西突厥迫於波斯人的威脅急於解決大漠這個強勁對手的有利時機,挑起東、西兩部突厥的自相殘殺,以便延緩南北戰爭的爆發,先把中土內部危機解決掉,恢復國力後再在對外征伐戰場上捲土重來。哪料人算不如天算,他萬萬沒想到李風雲和李子雄這一老一少的叛逆組合,再加上一個垂死掙扎的齊王,竟然聯手創造出了一個匪夷所思的奇蹟,竟然在他西行的短短四個月內橫掃安州和東北,直接改變了南北對峙大局,結果他最不願看到的一幕出現了,中土以開疆安東,向東、西兩部突厥高調表明了自己在對外上將繼續堅持積極防禦之策略,中土正在積極推動南北戰爭的爆發,中土和大漠的新一輪宿命之戰一觸即發。

中土如此強悍,如此咄咄逼人,如此鋒芒畢露,大漠當然害怕,當然要誓死一戰,當然要向西突厥做出最大程度的妥協,以可以讓度的最大利益來換取西突厥的合作,而西突厥當然樂見其成,它最願意看到的就是中土與大漠捉對廝殺,最好是打個兩敗俱傷,如此它在未來很長一段時間就後顧無憂,就可以集中力量與波斯人進行戰爭。

所以可以肯定,裴世矩此趟西行白跑了,所有成果喪失殆盡,而造成這一災難性後果的罪魁禍首,就是李風雲,就是當年他最為倚重的門生弟子和忠誠部屬李平原。

“李平原……”裴宣機嘆道,“他終於強勢崛起,終於擁有了報仇雪恨的力量,之前大人所擔心的不可控風險全部爆發,並且對南北雙方都構成了威脅,而聖主和中樞竟然依舊低估他,甚至想當然地認為可以藉助第三次東征消滅他,難道就不想想,他既然能橫掃安東,又焉能敗北於高句麗?”

裴世矩淡漠一笑,搖搖頭,“他不是李平原,他是李風雲。”接著他望著若有所思的裴宣機,鄭重其事地說道,“李平原已死,這是他親口所說,焉能有假?”

李平原已死?這句話從裴世矩嘴裡說出來,意義就大不一樣了,而裴宣機心領神會,一點就通。

突厥人散佈謠言,說白髮賊就是秘兵刀,公開實施離間計,而聖主和中樞雖然拒不上當,改革派也堅決維護,但政治上沒有信義,只有利益,一旦事實證明李平原就是秘兵刀,而秘兵刀就是白髮賊,那裴世矩及以其為核心的政治勢力就被推到了火山口,稍有風吹草動,必定灰飛煙滅,一點還手之力都沒有,所以在今天這種局面下,李平原就是裴世矩的“政治絞索”,裴世矩絕無可能承認李平原依舊存活的事實。

裴宣機再度嘆息,“不論是過去還是現在,李平原都沒有背叛大人,而未來,他也不會背叛大人,他把安東大都護的位子送給大人,就是一個明證。”

“安東大都護?”裴世矩冷笑,“豎子居心叵測,拿某做擋箭牌,狐假虎威,一邊抵達南北雙方的攻擊,一邊躲在某的羽翼下發展壯大,心計之深之狡詐,尤甚從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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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已至此,如何應對?”裴宣機問道,“南北雙方中終有一戰,即便沒有李風雲的出現,即便中土沒有拿下安東,也無法避免這一戰,甚至都不能延緩戰爭的爆發,畢竟東、西兩部突厥的共同敵人是我們中土,而當年突厥汗國的分裂衰敗之痛對他們而言可謂刻骨銘心,他們豈能忘卻?又豈會重蹈覆轍再一次自相殘殺?或許東、西兩部突厥就在聯手算計中土,麻痺欺騙我們,只待戰爭爆發時,給我們致命一擊。”

“自己的命運要自己掌控。”裴世矩連連頷首,撫須說道,“某從不相信異族諸虜,更不會把戰爭的勝負和中土的命運寄託於突厥人。”

裴宣機心領神會,會心一笑。

=(未完待續。)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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