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二十七,李珉抵達方城,與父親李子雄相見。

自本月初九飛狐留守軍團做出決策,李珉奉命趕赴安州開始,到今日,整整過去了十八天,而在這過去的十八天裡,不論是關外還是關內,形勢都發生了巨大變化。關外的聯盟大軍勢如破竹,擋者披靡,凱歌高奏,而行宮內的聖主和中樞改革派,迫於國內危機的日益嚴重,沒有選擇向政治對手妥協退讓,而是繼續驅趕著對外征伐的戰車極速狂飆,決心以開疆拓土之武功來建立無上威權,以絕對實力來化解一切危機,保障中央集權改革闊步前進。

關外的勝利李珉不知道,但行宮內的機密卻透過崔氏陸續傳入耳中,而安東都尉府和李平原這位首任安東都尉的橫空出世,不禁讓李珉心花怒放,就連“護送”其遠赴關外的崔鈺、崔九亦是喜不自勝,這足以說明他們當初的選擇完全正確,雖然當初的選擇充滿了風險,但事實證明,風險越大,收穫也越大。

崔鈺任性妄為,無視父親崔弘升的勸說,一意孤行,非要喬裝打扮,私自出關。崔弘升得到崔九的報訊後,仔細權衡一番也就默許了,畢竟當初發現並選擇支援白髮賊的正是崔鈺,如今白髮賊已成氣候,未來如果樂觀,崔氏理應從中獲得更多利益,而崔鈺的適時出面可謂恰到好處。由此也不難看出崔鈺執意出關並不是一時衝動,而是深思熟慮的結果。

崔鈺藏得很深,不論是坐鎮古北口的趙十住、郭絢和慕容正則,還是從蟠龍堡出迎的楊恭道,都不知道這支打著宋氏旗號的商隊裡,竟有一位聲名顯赫的豪門貴胄。李珉得到了崔鈺的警告,知道事情輕重,崔家十二娘子如果在安州出了意外,後果難以想像,眼前大好局面瞬間毀於一旦,所以李珉也是閉緊了嘴巴,哪怕見到自己的父親李子雄,也是只字不透。

除了崔九,還有一位知道崔鈺出關的人就是李思行。現在李思行就陪侍在崔鈺身側,寸步不離,而崔九則與李珉一起拜見了李子雄。

之前李子雄已經接到楊恭道的密書,知道兒子從飛狐趕來,非常高興,但考慮到崔氏身份特殊,不宜暴露,所以提前做了一番安排,以掩人耳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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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九是“外人”,是李風雲的盟友,崔九代表崔氏趕來關外,要的是利益,如此大事,崔氏不可能與李子雄談判,而李子雄亦是避之唯恐不及,畢竟趙郡李氏和博陵崔氏都是中土超級大豪門,更重要的是,他們都是山東人,他們謀取的都是山東利益,兩家聯手佈下如此大局,必有不可告人之秘密。李子雄不想惹禍上身,他只求贖罪,只求返回東都,只想拿回本屬於自己的榮華富貴,所以李子雄非常謹慎,該說的說,不該問的提都不提。

雙方心照不宣,歡聲笑語的背後諱莫如深。崔氏的到來本身就是一種態度,對聯盟來說就是一個好消息,而李風雲北征成功,聯盟大軍橫掃弱洛水兩岸,繼安州之後,東北又收入囊中,這意味著聖主和中樞決策設立安東都尉府的目的已近在眼前,唾手可得,如此大利益,對崔氏來說也算是大驚喜了。

崔九興高采烈地告辭離去。

李子雄、李珉父子則關起門來密談。

李珉詳細述說了飛狐留守軍團的決策,以及產生這個決策的前因後果。

隨著李風雲出塞作戰的節節勝利,豪帥們出關意願大增,但主要目標是割據自立,至於聯手齊王實際控制燕北之策,因為虞柔、裴爽等權貴立場的改變,已經不具備實施條件。考慮到李風雲的要求,飛狐還是派出秘使趕赴懷荒,主動徵詢齊王的意見,但李珉對此不抱希望,原因就是行宮對安州的態度變了,更重要的是,聖主詔令右驍衛將軍、郕國公李渾出任安東副都尉一職,實際上就是對齊王的嚴厲警告,以齊王目前的處境,只能低頭忍讓,耐心等待安州形勢的發展,然後再尋對策,所以現在勢態很清楚,飛狐留守軍團必須出關,而且還要儘快出關,以免夜長夢多。

楸p>“大人,北征大捷,安州和東北已盡入囊中,而安東都尉府的設立,又為安州和東北的迴歸開啟了大門,當前局勢非常好,對我們非常有利啊。”李珉很興奮,激動地問道,“大人,如果一切順利,或許明年開春,我們就能將功折罪,重返東都了。”

“一切順利?”李子雄笑了,“某也期盼一切順利,但如此一塊豐碩肥肉,垂涎者眾,無數聞到血腥味的惡狼都會蜂擁而至,又豈會一切順利?你看看崔氏,北征捷報尚未傳開,他們就飛奔而來,鼻子太靈了。”

李珉不以為然,“安州和東北是我們打下來的,迴歸的主動權在我們手上,誰能搶走我們的功勞?只要功勞在,我們就能將功折罪。”

“對,關鍵就在這裡。”李子雄撫須嘆道,“如果安州和東北是我們打下來的,迴歸主動權在我們手上,事情就簡單了,但現在的問題是,安州是我們打下來的,東北卻有一半是突厥人拱手相送的。”

李珉驚訝了,疑惑問道,“大人,北征大捷,與突厥人有什麼關係?”

“不但有關係,還直接影響到了安州和東北的未來命運。”李子雄說到這裡面露感慨之色,“自古英雄出少年,某還是低估了白髮,小看了李平原,此人眼光之遠,謀略之深,世所罕見,即便是老夫也是自嘆不如。”

“何解?”李珉追問道。

李子雄隨即把步利設阿史那咄爾舉兵造反、松漠牙旗加入大聯盟一事,娓娓道來。

“白髮收復安州,擊敗磧東南牙旗的突厥大軍,已是一個匪夷所思的奇蹟,而如今更在半個多月的時間內擊敗松漠牙旗的突厥大軍,橫掃弱洛水兩岸,以摧枯拉朽之勢拿下東北,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誰都不會相信,包括我自己都持懷疑態度,這裡面肯定有不為人知的秘密。”李珉嘆道,“原來秘密就在這裡,就是突厥人兄弟鬩牆、手足相殘,白白便宜了李風雲。”

李子雄苦笑搖頭,“這不是某告訴你的秘密。”

李珉糊塗了,吃驚地望著自己的父親。

“阿史那咄爾的確舉兵造反了。”李子雄一字一句地說道,“但他是在重重包圍中,在走投無路之下,被李風雲用刀架在脖子上,被逼造反的。”

“被逼造反的?”李珉目瞪口呆,難以置信,但旋即豁然大悟,忍不住脫口叫道,“好計,好計啊,那邊挖了個大坑,要空手套白狼,而這邊未雨綢繆,拉上了一群狼。聖主若想套住一群狼,就必須挖好大一個坑,付出好大代價,否則就是搬石頭自己的腳,自取其禍,自掘墳墓。”

李子雄神情凝重地點點頭,“如果沒有突厥人的加入,聯盟勢弱,又面臨大漠牙帳的直接威脅,迴歸主導權必被聖主所控,李風雲就算心不甘情不願,但大勢所趨,人心所向,他也無力阻止,而如今因為突厥人的加入,事情就複雜了,牙帳為了阻撓安州和東北的迴歸,必定利用阿史那咄爾的存在,用盡一切手段,同時中土沒有選擇,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拿下安州和東北,如此就不得不接受聯盟的訛詐,迴歸主導權自然就被李風雲所控。”

李子雄說到這裡,看了李珉一眼,憂心忡忡地說道,“李風雲野心極大,如果他要利用中土和大漠的激烈博弈,兩邊漁利,割據自立,結果就難以預料,前景就十分黯淡,而我們將功折罪重返東都也就成了一種奢望。”

李珉略略皺眉,遲疑片刻,說道,“飛狐那邊的豪帥進入安州後,如果聖主給予他們豐厚的招撫條件,或許一定程度上能夠影響甚至左右李風雲的決策。”

李子雄毫不猶豫地搖搖手,“這裡是塞外,是不毛之地,對於出塞的豪帥們來說,若想尚存,就必須依賴長城內的支援,而對於那些土生土長的東胡諸種來說,沒有長城內的支援,他們一樣生存,所以李風雲如今倚重的都是東胡諸種,都是控弦之士,實際上真正左右安州和東北局勢的也是這些人,因此不論是先期出塞的豪帥還是留守飛狐的豪帥,現在不要說左右李風雲的決策了,就連影響都微乎其微。”

李珉猶豫良久,嘆道,“記得白髮曾說過,要相信他,唯有相信他,齊心協力,才能共謀未來,而他所說的未來,並不是割據稱霸,而是擊敗北虜,打贏南北戰爭。當然,現在局勢不一樣了,他的野心也大了,目標也改變了,但就目前天下大勢而言,南北戰爭就在眼前,一觸即發,而依他的估猜,兩年內南北大戰一定會爆發,也就是說,就算他野心勃勃要割據稱霸,首要之務也是安全度過南北大戰,否則必將在這場大戰中灰飛煙滅。”

接著他看了李子雄一眼,語含雙關地說道,“大人,我們若想一勞永逸地解決所有問題,蔭澤子孫,青史留名,最好的辦法也就是參加南北大戰,贏得這場大戰的勝利。”

李子雄心領神會,明白兒子的用意,躊躇良久,他問道,“支援白髮,風險相當大,一旦失敗,全盤皆輸,你可曾考慮清楚?”

“某相信南北大戰的勝利者,一定是我們中土。”李珉信心十足地說道,“正如我們相信白髮絕無可能做回李平原。”

父子兩人四目相顧,會心而笑。

...

...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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