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陰鷹揚府突然失去了目標,他們幾乎不假思索的斷定,叛賊發現官軍渡渦水追擊而來,害怕了,也不敢玩花樣了,遂連夜南下,試圖搶在官軍合圍之前,渡準而去。

追!汝陰鷹揚府毫不猶豫,一邊急報左驍衛將軍董純,一邊告之淮陽鷹揚府,請他們火速由穎陽南下汝陰,兩府匯合後一起南下追擊。既然不能孤軍冒進,那就兩府一起行動,只是大家都沒有打仗的意願,打仗不僅僅會死人,還有丟官的風險,而打贏了功勞也是上官的,是董純和梁德重的,和下面流血流汗的鷹揚衛沒啥關係,最多也就分點戰利品,即便如此,戰利品的大頭也是上官的,下面一大幫人分小頭,一人能分幾個錢?所以他們也希望叛賊快快渡淮而去,不要繼續禍害淮北無辜了,要害你就去害別人吧。

官軍合圍速度慢,給了義軍更多的撤離時間。當天黃昏,也就在淮陽鷹揚府南下汝陰之後,李風雲率軍第四次渡過淝水,再入譙郡。義軍將士精神抖擻,滿載繳獲,向渦水方向急速狂奔。

當董純、梁德重逐漸接近下蔡時,當汝陰、淮陽兩鷹揚搖搖晃晃臨近淮河時,他們吃驚地發現,目標是真真切切的消失了,不翼而飛了,叛賊就如幽靈般破空而去,在眼皮底下無影無蹤了。

董純當即下令,諸鷹揚就地駐紮,不要輕舉妄動,不要盲目尋找目標,以免遭到叛賊襲擊。即刻派出所有斥候,在淝水、穎水和淮河之間仔細搜找,並警告汝陰、淮陽兩鷹揚,小心防範,千萬不要讓叛賊逃出包圍,橫渡穎水西竄而去。

當官軍在汝陰郡的南部地區大汗淋漓地尋找叛賊時,陳瑞卻率義軍主力潛伏在譙郡的中部小鎮龍岡。

譙郡是韓曜的地盤,有韓曜的手下出面安排,義軍的蹤跡被徹底掩藏,躲個十天半月不成問題,但李風雲下了死命令,只藏三天,三天後必須橫渡渙水,以迅雷不疾掩耳之勢攻佔永城,大肆擄掠後,遂直殺彭城,大踏步東進。

陳瑞對李風雲有信心,他相信李風雲一定會在三天內返回龍岡,但李風雲讓他失望了,西進偏師未能在預定時間內返回龍岡與主力會合。

陳瑞沒有絲毫猶豫,率領大軍於凌晨出發,在夜色的掩護下,橫渡渙水,於黎明之前兵臨通濟渠,距離永城已近在咫尺。

此刻的永城是一座不設防的城池。永城受劫後,整個縣府被義軍摧毀,上至縣令下至掾屬佐史全軍覆沒。重建縣府需要時間,縣令縣丞等官員還要等待東都的任命和委派,所以譙郡郡守不得不臨時坐鎮此地。但郡守的主要任務是疏通航道,再說他的官帽子已經不保,仕途岌岌可危,情緒惡劣,也沒心情打理公務,造成永成始終陷在混亂和恐慌之中。此後費淮與永城鷹揚府全軍覆沒,更加劇了永城的危機。接著左驍衛將軍董純帶走了臨時鎮戍通濟渠航道的譙城鷹揚府三個團兵力,僅留一個團幫助郡守疏通航道和維護航道安全。永城段航道疏通結束後,郡守遂與鷹揚衛北上夏亭繼續疏通航道,因此永城現在是既無縣府,亦無軍隊,根本不設防。

黎明時分,陳瑞一聲令下,義軍兵分兩路,一路由韓壽指揮,攻打津口碼頭,擄掠渠上船隻,一路由呂明星指揮,攻打永城。

永城民眾一看賊人殺來,魂飛魄散,紛紛棄城而逃。渠上船隻則根本來不及逃離,束手就縛。義軍兵不血刃,一鼓拿下永城,大肆擄掠,能帶走的統統帶走,不能帶走的便一把火燒燬。

陳瑞謹記李風雲的囑咐,搶了就走,切莫耽擱時間,以防出現意外。午時,陳瑞下令,大軍火速撤離永城,由陶亭方向橫渡睢水,向彭城郡急速前進。

義軍離開不久,譙郡郡守就帶著一團鷹揚衛從夏亭飛奔而來。

當他接到永城報警的時候,根本不相信。永城人肯定是給嚇怕了,稍有風吹草動就杯弓影,自己嚇自己,誇大其辭,不過既然報警,說有賊人襲擊,那就去看看吧。現叛賊正被左驍衛將軍董純和諸鷹揚包圍在淝水一線,但難保沒有漏網之魚,偏偏永城又無防守力量,形同一座空城,或許就會發生幾十、上百賊人拿著刀箭輕鬆攻佔一座縣城的奇蹟,到那時自己官帽子丟了也就罷了,這張老臉丟盡了倒是一輩子的恥辱。

然而走到半路上,他便碰到了從永城逃出來的幾個富豪,大家都騎著馬,一路狂奔來報警。

幾千賊人?永城再次失陷?津口碼頭再次被毀?航道再次中斷?郡守驚呆了,如遭雷擊般渾身顫慄,難以置信。這怎麼可能?賊人不是被董純包圍在西面的淝水一帶嗎?怎麼會出現在永城?難道賊人長翅膀飛出了包圍圈?

郡守絕望至極,這一次是在劫難逃了,因絕望而生恨,在切齒痛恨叛賊的同時,也痛恨董純。我倆同病相憐,也算難兄難弟了,你在我溺亡之刻不伸手拉我一把也就算了,但你不該踹我一腳。我或許還有一線生機,你這一腳踹過來,卻徹底絕了我的生機,把我送上了死路。好,你狠,你不仁我不義,你踹我一腳,我便還你一巴掌。

郡守到了永城,眼前還是濃煙滾滾,大火沖天,從大渠、碼頭到城池,全都陷在火海裡。本來很繁華的地方,在短短時間內慘遭兩場劫難,轉眼變成一堆廢墟了。

有人急報,賊人經陶亭過睢水向彭城境內逃竄而去,要不要追?

追?郡守慘笑,拿什麼追?費淮帶三個團追都全軍覆沒,我帶一個團追什麼追?嫌死得不夠快啊?

又有人提醒郡守,董將軍正率諸鷹揚往西邊淝水、穎水一帶追剿賊寇了,今賊寇卻出現在通濟渠上,並且正在往東邊的彭城流竄。董將軍不但以左驍衛將軍職掌徐豫軍事,還以檢校彭城太守職兼任彭城行政官長,假若賊寇竄入彭城,大肆燒殺擄掠,董將軍不但一世英名付緒流水,其罪責之大恐怕也非罷職就能解決了。所以,是否應該火速急報董將軍,請其率軍速速返轉彭城剿賊?

郡守冷笑,“以某之罪,是除名為民?還是流配戍邊?抑或斬首示眾?”

眾僚屬噤若寒蟬,再不敢說話。郡守完了,一腔怨氣無從發洩,偏偏董將軍剿賊失利,讓賊人跑到永城,給了郡守致命一擊,你說郡守的滿腔怨氣要發洩在誰的頭上?當然是董將軍了。臨死也要拉個墊背的,董將軍你也完了。

郡守下令收拾殘局,既不急報東都,亦不聯絡董將軍,甚至連擬寫奏章、組織人員救火等頭等大事都興趣缺缺,鑽進鷹揚衛搭建的臨時帳逢裡睡覺去了。反正伸頭是一刀,縮頭是一刀,就這麼著吧,破罐子破摔了。

然而這人要是倒楣,喝涼水都塞牙。官、軍、民忙了一下午,好不容易把火撲滅了,一個個又累又餓,精疲力盡,就差沒有趴下了,這時一支身著戎裝、全副武裝的鷹揚府軍隊從通濟渠西岸氣勢洶洶的衝了過來。

永城的官軍民一看,頓時怒氣就上來了。賊寇燒殺擄掠的時候你們不出現,賊寇逃之夭夭了你們倒出來了,還大搖大擺、耀武揚威,神氣個啥?一窩蜂的衝上去,劈頭蓋臉一頓臭罵,磚頭石塊更是漫天飛舞,如雨點般砸向鷹揚衛。哪料這些鷹揚衛的火氣更大,磚頭石塊剛剛砸下來,便抽刀舉槍,一個個如狼似虎、凶神惡煞,舉刀便砍,掄槍便刺,轉眼便躺下一大片。永城人驚駭欲絕,“轟”的一下狼奔豕突、四散而逃。

有人報郡守,有軍隊來了,足有上千人,估計是追殺賊人的鷹揚衛,於情於理郡守都要出面看一看,撫慰一下,免得授人以柄,假如董將軍正好在這支軍隊裡,豈不彼此尷尬,十分難堪?不提董將軍還好,這一提董將軍,郡守頓時火冒三丈,勃然大怒,“不見。若有問及,便說某死了,被賊人砍死了,身首異處。”

他這裡話音剛落,那裡便有衛士衝進來,面無人色,扯著嗓子叫道,“使君,大事不好,鷹揚衛殺人了,鷹揚衛叛亂了。”

郡守大吃一驚,尚未張口問及具體情況,就聽到外面傳來山呼海嘯般的叫喊聲,然後一群親衛僚屬衝進來,把他架起來就跑。慌亂中,冠也斜了,履也掉了,光著腳丫子,深一腳淺一腳衝去幾十步,然後被人扔到馬背上,落荒而逃。

郡守氣得睚眥欲裂,望天咆哮。董純,你縱兵殺人,禍害無辜,欺人太甚,老夫豈肯與你罷休?老夫要上奏,要彈劾,誓死也要將你拉下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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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純此刻已兵臨下蔡,已到了淮河岸邊,但依舊沒有找到叛賊的蹤跡。他十分疑惑,也非常惶恐,不祥之感籠罩心頭。

叛賊去哪了?以韓曜在譙郡的勢力以及對周邊郡縣富豪的影響力,他在這一塊的確可以做到進退自如,出入如無人之境。難道賊首真的是韓曜?某的判斷錯了?假如賊首是韓曜,現在他在何處?

韓曜現在正走在彭城境內。他和李風雲帶著隊伍一路狂奔到龍岡,但距離約定時間還是遲了大半天。兩人擔心主力在永城受阻,不敢耽擱,遂告之將士,主力正在打永城,正在劫掠通濟渠,大家咬咬牙再堅持一下,跑個幾十裡路去永城,正好可以與主力會合,一起劫掠,賺個盆滿缽滿。通濟渠就是個聚寶盆,財富無數,讓人垂涎三尺。將士們士氣大振,稍事休息,吃飽喝足後,便甩開大步急速奔走。

到了通濟渠,眼前已是一片廢墟,這意味著義軍主力已燒殺擄掠而走,只要追上主力,不廢吹灰之力就能分到一份戰利品。將士們氣勢如虹,如下山猛虎一般,一鼓作氣殺過了永城,越過了睢水,於入暮時分進入彭城境內。午夜過後,兩軍順利會師,一時間歡聲雷動,響徹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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