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三十,上午,段達傳令涿縣鷹揚府,命令鷹揚郎將楸莫陳巍接到命令後,火速南下馳援高陽宮。考慮到涿縣鷹揚府只有四個團八百衛士,兵力略顯單薄,又急令涿縣縣府在最短時間內徵召地方鄉團宗團,與鷹揚府一起南下支援。

東征期間,幽燕兩地雖然耗盡了自己的人力物力和財力,但它畢竟還承擔著鎮戍邊疆的重任,不可能無止盡的“輸血”,所以幽燕兩地還保留有一定實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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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燕州,除了邊軍外,地方上以阿史那、斛律、破六韓等虜姓諸種部落為主,而在幽州,因為薊城是大運河的北方終點,是整個大北疆的糧草輜重囤積地,不但駐紮有相當數量的鎮戍軍,地方勢力也非常龐大,其中以範陽為最。范陽有眾多豪門世家,有山東五大豪門之一的範陽盧氏,有幽燕五大世家的鄒氏、簡氏、燕氏、邵氏和苑氏,還有慕容、赫連、万俟等鮮卑諸種大姓,可謂冠蓋雲集,簪纓相望,顯赫至極。

幽燕兩地主要位於現在的涿郡,而範陽地區的核心地帶就是現在的涿縣。段達的這道命令,實際上就是要求鷹揚郎將侯莫陳巍,必須帶著范陽的各大豪門世家的宗團一起南下支援高陽宮,這樣七拼八湊至少也有兩千人馬左右,可以解高陽之危。

接著段達匆忙趕赴臨朔宮奏報。段達不過是個地方長官,平時連中樞大員都難見一面,更不要說覲見聖主了,再說聖主國事繁忙,日理萬機,即便要見段達,也要提前安排,不可能隨到隨見。好在段達曾宿衛禁中,與一些中樞重臣比較熟悉,如今聖主和行宮又在他的地盤上,中央官員們或多或少也要給他這個“地主”一些面子,因此當段達說有緊急軍情稟奏後,馬上就有人告之了內史省。

內史省是中央最高決策機構,政務中樞,皇帝詔書、中央政令都是出自這裡。內史省最高長官是內史令,但自前內史令元壽病逝後,再無人繼任。聖主不設,其集權用意不言而喻,臣下們當然不會自找沒趣上書進諫。內史省的副長官是內史侍郎,有兩位,一位是左人會稽公虞世基,一位也是江左人,而且還是江左皇族的後裔,聖主的小舅子,蕭皇後的親弟弟新安王蕭瑀。其中虞世基最為聖主所信任,在最高決策層中擁有相當份量的話語權,理所當然成為內史省實際上的“當家人”。蕭瑀雖然貴為皇親國戚,但在改革思路和執政理念上與聖主有分歧,性格上又剛正自負,不願阿諛獻媚,結果可想而知,兩人當然是愈行愈遠。

段達運用自己在中樞的人脈關系,以最快速度把奏報呈遞到了內史舍人封德彝手上。

內史侍郎下面就是內史舍人,有四位,每兩位輔佐一個侍郎分管不同事務,其中內史舍人封德彝資歷最老,在內史省中地位特殊,是內史侍郎虞世基的絕對心腹。

封德彝出自河北渤海封氏,祖籍河間郡蓨縣,也就是現在的景城,與鴻儒劉炫是一個地方的人。封德彝的祖父封隆曾官至北齊太子太保,其父封子繡官至一方大吏,其母乃是範陽盧氏之女,北朝著名詩人盧思道的妹妹,家世非常顯赫。北齊滅亡時,封德彝還很年輕,在老越國公楊素帳下做幕僚,深得楊素的賞識和器重。楊素不但把自己的堂妹嫁給了他,還屢屢向先帝舉薦他。封德彝因此官運亨通,於開皇末年出任內史舍人,直到今天,雖然他至今還是內史舍人,但他在內史舍人的位置上一坐就是十八年,經歷了一次次政治風暴而屹立不倒,早已成為官場傳奇,是中樞資格最老的幾位重臣之一,由此也可知他的個人才華極其出眾,他的為官之術亦精湛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封德彝是河北人,是河間郡人,現在河間郡有叛賊為禍,並且可能攻陷了高陽宮,這必然會直接危害到封氏家族、河間地方勢力和河北人的利益,封德彝當然要過問。所以段達的“如意算盤”打得很正確,這份奏報只要送到封德彝手上,馬上就會有結果。

只是段達忙裡出錯,忽略了一件事。封德彝的身上“打”著楊素的烙印,即便楊素已經死了,即便封德彝進入中樞之後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已經與以楊素為首的政治集團產生了一定的“距離”,但楊素對他的知遇之恩,提攜之恩,以及兩人之間非常好的私交,都是不可否認的事實,而這些事實在楊玄感發動兵變、掀起東都風暴之後,就直接把他推到了風口浪尖上,置其於岌岌可危之險境。

最近一個月裡,楊玄感的同黨兵部侍郎斛斯政叛逃高句麗,司隸大夫楊琳(觀德王楊雄之子)因為在楊玄縱逃亡之前與其秘密會晤遭人舉報“憂憤”而死,之後左翊衛將軍郭子和被捕,在返回臨渝關的時候,另一位左翊衛將軍趙元淑也被抓捕,還有其他數位中樞大員的叛逃和非正常死亡,還有一大批軍政要員的被捕,再加上之前聖主曾下詔拘捕左御衛將軍李子雄,下詔免除元弘嗣的弘化留守職務,等等,都讓行宮感受到了一場血雨腥風正撲面而至,人人自危,尤其那些與楊素、楊玄感父子以及他們的親朋故舊有著各種各樣關係的臣僚們,更是噤若寒蟬,失魂落魄,無助的等待著命運的裁決。

封德彝就是其中一個,他預感到自己要“出事”了,穩坐了的十八年的“釣魚臺”要沉沒了,為此他積極自救,但他知道憑藉自己這張“老臉”向皇帝表忠心毫無意義,必須圍魏救趙,曲線救國,所以他向虞世基表忠心,畢竟虞世基初進內史省立足不穩之際,是他“雪中送炭”出了大力,同時他也向同屬北齊舊臣並且與自己父親有同僚之誼的裴世矩“求助”。

在中樞最高決策層,北齊舊臣就剩下他和裴世矩,而這種特殊的經歷使得他們之間有著天然的共同利益,一旦到了特殊時期,這種天然的共同利益就把他們緊密地聯絡到了一起,但非特殊時期,兩人就要保持安全“距離”了,畢竟“北齊舊臣”這個“招牌”在政治上太敏感,還是讓歷史塵埃埋葬了為好。

現在就是特殊時期,關係到封德彝政治生命能否延續的關鍵時刻,雖然十八年來封德彝歷經風雨而不倒,但哪一次不如臨深淵如履薄冰?而安然度過風暴的前提是,你必須選擇一條最堅固的“船”,然後選擇一個正確的“逃生”方向,否則必然葬身大海。

封德彝堅信,目前最堅固的“船”就是聖主,只要堅定地追隨聖主,肯定不會墜落大海,但問題是,如果聖主不信任自己,不需要自己了,非要把自己扔進大海,怎麼辦?所以封德彝必須體現出自己存在的價值,而這個價值又正好為聖主所需要,唯有如此,聖主即便懷疑自己的忠誠,暫時也不會終結自己的政治生命。

只是,自己存在的價值在哪?自己存在的價值,實際上就是想聖主之所想,急聖主之所急,聖主想什麼,要什麼,自己就要給聖主提供什麼,換句話說,聖主想要的,也就是自己所要選擇的“逃生”方向。

就在封德彝殫精竭慮、夙夜難眠、惶惶不可終日之時,一份急奏突然出現,一個突如其來的變故突然顯露在眼前,苦思無策的封德彝頓時靈光一閃,仿若在黑暗中看到了一盞明燈,當即下令,緊急約見涿郡留守段達。

封德彝與段達都是中央高階軍政大臣,彼此熟悉,但也僅僅就是熟悉而已,因為分屬不同派系,又分屬軍政兩界,兩人根本沒有交往,最多就是見面點個頭打個招呼,不過即便就是這個“點頭打招呼”,估計一年都難碰上兩次。

封德彝主動約見段達,對段達來說非常意外。

段達是三天前的晚上才覲見的聖主,除非聖主再次召見他,否則正常情況下他根本見不到聖主,畢竟要覲見聖主的大臣太多了,大家都在排隊,就連內史省、門下省、尚書省三大中樞機構的長官都在排隊等候,哪裡輪得到他這個地方長官?所以在段達看來,封德彝如果能重視這份急奏,乘著覲見聖主的機會呈遞上去,他就感激不盡了,哪料到一轉眼的功夫,內史省那邊就傳來訊息,封德彝竟然要親自約見他,這實在是意外之喜。

見面稍加寒暄後,封德彝就直言不諱地說道,“這份急奏的內容很重要,一旦證明高陽宮的確失陷,後果就非常嚴重,這等於公開打臉,由此不難推測到此事背後大有玄機,稍有不慎,受到連累的不僅有河北人,還有你這位涿郡留守。”

段達連連點頭,急切說道,“某已派出援軍,火速南下高陽。”

封德彝搖搖手,示意段達不要打斷他的話,“某要知道,到底是那個叛賊在攻打高陽?高陽是否失陷?”

...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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