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十,東都皇城。

武牙郎將高毗、河內郡主薄唐煒並臨清關令急奏東都,初七日高毗率軍抵達關隘,防守更為堅固,楊玄挺隨即中止了攻擊,並於初八日棄舟登陸,向延津關方向而去,經斥候打探,叛軍經延津乘船西去,由此可推斷,叛軍受阻於臨清關後,遂改道大河直奔東都,東都很快就會遭到叛軍的攻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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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恭仁接到訊息後,馬上以越王的名義急告負責防禦東都東、北兩個方向的衛戍軍將,要求他們提高警惕,務必阻敵於大河一線,確保京師之安全,若有玩忽職守、消極怠戰或臨陣退卻者,斬立決

然而,命令是下達了,但楊恭仁對命令的執行者和執行結果卻不抱任何希望。

楊玄感和李子雄舉兵叛亂的訊息已經傳開,東都正在大肆抓捕楊玄感和李子雄等叛亂者的親朋故舊,這使得京師的氣氛非常緊張,人心惶惶,人人自危,但由於各種利害關係的事實存在和各方勢力的公開或暗中的阻撓,東都抓人的速度非常緩慢,被拘捕的人數雖然看上去很多,實際上大部分都是無關緊要者,而與叛亂者有直接和間接關係的政界高層和軍方將領卻一個也動不了。

軍方的肯定動不了,即便有右驍衛將軍李渾和右候衛將軍鄭元壽的聯手支援也不行。軍政是分開的,軍方要維持自己的**權威,要絕對忠誠於聖主和中樞,在沒有聖主和中樞同意的情況下,對越王惟命是從,等同於公開背叛聖主和中樞,這個後果誰也承擔不起。另外軍權一分為三,決策權、行政權和統兵權完全分開,軍隊裡的人事調整屬於軍事行政權的範疇,沒有聖主和中樞的命令,衛府根本無權調整人事,更不要說直接剝奪一個軍將的領兵權了。

政界也是一樣,人事權直屬聖主和中樞,即便某個親王或者當朝宰執有臨機處置、便宜行事之大權,但對事不對人,人事權太敏感了,稍有不慎就會觸及到聖主和中樞的心理“底線”。你可以決定事情怎麼於,卻不能決定由誰去執行,即便這個人不合適,你也無權撤換。人事調整不僅僅是一套律法程式的問題,更重要的是它的背後關係到了利益格局的劃分,雖然你調整的不過是一個人的官帽子,但實質上它動了某個利益集團的利益。政治是因利益而產生,如果沒有利益哪來的政治?

楊恭仁也罷,樊子蓋也罷,明明知道某個中央高層就是以楊玄感為首的政治集團裡的重要成員,但就是“動”不了他,沒辦法拘捕他。這不是有沒有真憑實據的問題,而是這個權力不在你的手上,你一旦行使了這個權力,就是越權,就是僭越,就是觸犯了禮法律法,接下來聖主和中樞的態度就決定了你的命運,如果他們不高興不滿意了,你就死定了,反之,你就立功了,但這個可能性微乎其微,因為它的影響太惡劣了,如果人人仿效,人人都去越權,禮法和律法的權威喪失殆盡,亡國就在眼前。

楊恭仁緊急請來了秦王楊浩和監門郎將獨孤盛,還有越王府長史崔賾,直接撇開了樊子蓋、元文都、韋雲起、韋霽、裴弘策等“大佬”,直接把城內的改革派、鮮卑人和關隴本土勢力排除在了可信任的範圍內,他現在唯一可信任的就是宗室和外戚,秦王楊浩和監門郎將獨孤盛是絕對可靠的,至於崔賾只能勉強信任,畢竟崔氏被捆在了越王這條“傾覆在即”的船上,為了活命崔氏不得不“自救”。

楊恭仁通報了臨清關急奏,並做出分析和推演,最後語出驚人,“未雨綢繆,我們必須做好棄守東都,退避河內的準備。”

越王楊侗的小臉當即就變了,雖然有些惶恐不安,但更多的卻是堅持。在他看來,形勢就算再險惡,也不會真正危及到東都的安全,退一步說,就算東都岌岌可危了,但為了聖主、遠征軍和東征大業,誓死也要堅持到底。

楊侗猶豫了一下,打算發出自己的聲音,就在這時,獨孤盛說話了,而獨孤盛剛剛說了幾句,楊侗就放棄了自己的想法。

“東都局勢惡化太快,楊玄感轉瞬及至,現在已經不是防患於未然了,而是必須做好應急之策。”獨孤盛望著目露激憤之色的楊侗,搖頭嘆道,“洛口倉的顧覺是楊玄感的人。黑石守將裴爽是御史大夫裴蘊之子,仗著父輩權勢驕橫跋扈,而他帳下都是河洛子弟,黑石焉能不失?偃師的情況更糟糕,偃師都尉來淵是江左人,他的父親來護兒在去年的衛府風暴中不但安然無恙,還加官晉爵,來淵因此受益,出任偃師都尉,仗著父輩的權勢青雲直上,如此軍將,如何駕馭河洛鷹揚?柏谷塢的武賁郎將周仲同樣不堪一擊,做為江左名將之子,卻碌碌無為,毫無建樹,當然在衛府中遭到排擠和打壓,而一個沒有威信,被帳下將士所輕視的軍將,又如何在戰場上擊敗對手?至於裴弘策和達奚善意,他們或許有心阻御叛軍,但無奈他們的手下都是河洛的鄉團宗團,都是弘農楊氏的附庸,他們遇到楊玄感只有一個結果,不戰而降,拱手相送,有多少送多少,有去無回。”

楊侗心驚肉跳,再也“激憤”不起來了,但他忍不住想問,既然你們知道這些人這些軍隊靠不住,為何還要把他們放在京畿東線,讓他們與楊玄感正面作戰,把這麼多軍隊都拱手送給楊玄感?不過旋即他就想到了衛府對自己的“無視”,軍方名義上遵從自己的命令,實際上根本不予理睬,而留守東都的幾位中樞大員更是博弈激烈,內訌不斷,看看今天這場議事,只有楊恭仁、楊浩、獨孤盛和崔賾,一個典型的小圈子,把其他大臣其他勢力統統排除了,如此紛爭下,東都就是一盤散沙,沒有凝聚力,各懷心思各顧其利,結果必然是政令出不了皇城,誰也控制不了東都政局,那麼東都的命運可想而知。

楊侗覺得這樣不對,應該齊心協力,應該結盟合作,但他有心無力,他有可以信任的人,卻沒有一個真正順從他的心意,按照他的想法,去執行他的命令的親信,他始終是一個高高在上的傀儡,無論是楊恭仁楊浩,還是獨孤盛崔賾,都無視他的存在,都在按照自己的想法為自己的利益竭盡全力,沒有一個人願意為他的未來而殫精竭慮。

楊侗很失望,很悲哀,他甚至有一種直覺,正是這個圈子裡的人製造了東都危機,而這個圈子外面的人則在推波助瀾,一步步把東都推向崩潰的深淵。

他不甘心,不想屈服,不想被身邊這些人任意擺佈。

“能否請國公回城?”

國公李渾回城了,上萬衛戍軍回城堅守,東都即便遭到叛賊的圍攻,亦固若金湯。

楊侗發出了自己的聲音,但在楊恭仁等人聽來,純屬一個少年人的幼稚夢幻。李渾不可能回城,回城他就身不由己了,就無法維持自己的權力,更難以堅守自己的軍隊,在一大幫政治大佬們的聯合攻擊下,他必然被架空,然後功勞都沒有他的,罪責都是他的。當然了,如果雙方達成了政治妥協,城內的政治大佬們一起讓度利益給李渾,李渾還是有回城的可能,但問題是,城內的政治大佬們各顧其利,根本不可能達成一致,另外如果齊王殺回了東都,城內的李渾為齊王開啟了城門,那大佬們豈不是搬石頭砸自己的腳,自取其禍?

楊恭仁、獨孤盛、楊浩都閉緊嘴巴不說話,他們不是宗室就是外戚,有些事實在不能說出口,說出來就給自己種下了禍根。

崔賾沒辦法,只好給楊侗解釋,雖然繞來繞去很複雜,但這有助於楊侗成長,該說的還得說。其實說白了就八個字,父子相殘,兄弟鬩牆。

楊侗不死心,又問,“能否請莘國公回城?”

崔賾苦嘆。如果莘國公鄭元壽願意與他齊心協力,東都政局就完全不一樣,現在更沒有必要在尚未看到楊玄感的情況下就做好棄守東都退避河內的準備了,但他能理解鄭元壽,鄭元壽以犧牲自己來保全滎陽鄭氏,確保滎陽鄭氏不會在這場風暴損失慘重以致於一蹶不振,這個做法是無可非議的,君子要顧其本,君子亦不立於危牆之下,危急時刻,有勇氣拿出全部身家性命傾力豪賭的豪門世家,如今都不在了,早已化作歷史塵埃了,而能延續到現在的,都擅長趨利避害之道,都擅長以最小代價換取最大利益。

崔賾又解釋。潼關守將是誰?京輔都尉獨孤武都,真材實料如假包換的外戚。獨孤盛的祖輩追隨於獨孤信,以獨孤信為主君,是獨孤氏的家將,被賜姓獨孤,屬於獨孤氏這個外戚豪門的中堅力量之一,而獨孤武都是真正的獨孤氏血脈,是獨孤氏青壯一代中的傑出者,未來有可能成為門戶的主掌者,兩者的份量完全不一樣。鄭元壽去潼關,實際上就是把滎陽鄭氏的未來與獨孤氏的利益捆綁到一起,而獨孤氏在這場風暴中肯定立於不敗之地,即便這場風暴最後演變為皇統大戰,獨孤氏也不會在關鍵時刻做出錯誤的選擇,因為它無論怎麼選擇都是對的,它的外戚的特殊身份決定了它選擇哪一個都不會有錯,所以獨孤氏就不會做出選擇,它是皇統大戰中的旁觀者,也是關鍵時刻的斡旋者,亦是最終勝出者的絕對支援力量。

楊侗聽懂了。不能指責鄭元壽做得不對,只能說他政治上過於投機,過於趨利避害,將來風暴平息了,清算的時候,聖主最多也就是把他趕回家,但滎陽鄭氏卻成功保全了自身利益。

楊侗轉目望向楊恭仁,“如此說來,西京大軍肯定會進入東都戰場,潼關的大門始終是敞開的。”

楊恭仁無語以對,良久嘆了口氣,“所以,我們唯有未雨綢繆。”

...

...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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