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都郡公李公挺,出自趙郡李氏,其父李雄是中土名將,為先帝賞識和信任,今上年輕時出鎮幷州,先帝曾拜李雄為河北行臺兵部尚書輔佐今上。雖然這是先帝拉攏和利用山東人的正常手段,但它卻讓今上與趙郡李氏之間或多或少有了一點“香火”情,李公挺正是依賴於這點“香火”情,在衛府高層中謀得了一席之位。

越王楊侗幫助崔氏保護秦王楊浩,而崔氏則把趙郡李氏引上越王這條“船”,彼此互利互惠,皆大歡喜,可惜越王楊侗不知道的是,崔賾已經與元文都達成了妥協,他留在越王府的時間已屈指可數,而隨著他的離去,山東人對越王楊侗的支援也隨之煙消雲散,越王楊侗最終還是空喜歡一場。

但這是後話,當前最重要的是如何與軍方協調,把這一決策執行下去。

秦王楊浩是宗室大臣,又與崔氏利益一致,在越王楊侗和崔賾的“召喚”下,當然會置軍方的命令於不顧,火速趕赴東都,挾河陽都尉府之武力,“力挺”越王楊侗,但如此一來代替楊浩統領都尉府的人選就非常重要,不但要忠誠於楊浩,要與楊浩及其所屬政治集團的利益一致,還要贏得河內豪門世家的支援,否則調動不了河內軍隊。武賁郎將高都郡公李公挺無疑是最合適的人選,雖然他未必忠誠於楊浩,但趙郡李氏與博陵崔氏的利益聯絡太密切,僅從兩家共同利益著想,李公挺就要傾力支援楊浩。

然而李公挺隸屬於右候衛府,受右候衛將軍鄭元壽的節制,負責鎮戍東都西部的慈澗道,目前率軍駐紮在中土第一皇家園林西苑,距離東都近在咫尺,位置非常重要,責任非常重大,若想調動他,必須說服鄭元壽,而鄭元壽不但要因此調整京畿西北方向的衛戍部署,還要奏報聖主和行宮,並為此承擔可能發生的一切後果,鄭元壽會答應?他會屈從於越王楊侗,獨自承擔所有風險?

崔賾先找到了李公挺。李公挺年近五十了,少年時就隨父征戰,戰功無數,但他的父親死得太早,而趙郡李氏自李德林“大放異彩”之後諸房子孫便再無望其項背者,再加上關隴人對山東豪門的打擊和遏制,趙郡李氏不可避免地走向了衰落。時至今日,軍政兩界高層中趙郡李氏的身影已越來越少,而李公挺便是這少數人中的“鳳毛麟角”。

李公挺聽完崔賾的分析和建議,又看完越王楊侗的書信,不禁微微搖頭,笑著說道,“你唆使越王於涉衛府事務,恐怕日後會給他帶來麻煩,而你做為越王長史,必受牽連。”

崔賾不以為然,“東都事了,某能活著離開越王府就算僥倖了。”

李公挺的笑容立即僵滯,吃驚地問道,“何出此言?”

崔賾也不隱瞞,如實相告。

“事關重大,你未曾與黃臺公(崔弘升)相商?”

“事態緊急,唯有先斬後奏了。”崔賾衝著李公挺搖搖手,安慰道,“事情比你想象的要好。在某看來,崔氏能找到這樣一個機會逃離越王府,從激烈的皇統之爭中脫身而走,有利無害,是好事。”

“好事?”李公挺不解地問道,“或許,趙郡李氏的今天,就是你博陵崔氏的明天,這也是好事?”

崔賾遲疑了一下,嘆道,“東都經過這場風暴的肆虐之後,必成廢墟。中土的天要變了,難道你沒有看出來?”

“家裡提過一些,語焉不詳。”李公挺沉默了片刻,看看崔賾,又說道,“你似乎太過悲觀。”

“這不是悲觀,而是預見。”崔賾說道,“我們的家族世代相傳,一千餘年興盛不衰,就是因為我們對未來有著非凡的洞察和預見。”

李公挺聽出了這句話背後的意思,他微微頷首,想了一會兒,問道,“那邊自始至終都沒有提到秦王,而事實上秦王距離皇統的確遙不可及,既然如此,你們為何還不放手?”

“那是我們家的孩子。”崔賾鄭重說道,“我們家的孩子,我們絕不放手,哪怕沒有一絲一毫的希望,我們也不會放手。”

李公挺神情沉重,眼裡掠過一絲悲傷,道理是這麼個道理,但做事不能失去理智,否則害人害己。

“那邊雖然自始至終沒有提到秦王,但並不代表中土變天之後,秦王就不會異軍突起。”崔賾繼續說道,“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不謀事,焉知天意?”

“那邊選擇的是齊王。”李公挺不得不提醒看上去頗有些失去理智的崔賾。

“那邊選擇的不是齊王。”崔賾嘆道,“他選擇的是逆天,但逆天是一條絕路,一條根本就沒有希望的路。”

李公挺低頭沉思,緩緩撫摸著頜下長髯,良久問道,“你對南北戰爭亦是如此悲觀?”

“二次東征顯然繼續不下去了,而你我都清楚,二次東征一旦功虧一簣,緊接著必然就是西北危機的大爆發,東都根本無力解決西北危機,只能以疆土來換取西突厥人的和平,由此可以預見,南北關係必將走向破裂,南北戰爭必將爆發,即便戰爭的初始階段規模不會太大,但中土國力不濟,已不能御敵於國門之外,只能據險而守,這必將暴露出中土的虛弱,而北虜也必將乘虛而入,發動更大規模的戰爭。”崔賾看了一眼李公挺,無奈搖頭,“最初某也不相信他的預測,危言聳聽,匪夷所思,但看看今天的中外局勢,內憂外患,尤其外患,東西兩個方向都陷入深重危機,而中土在最為鼎盛時期都無法支撐兩線作戰,就更不要說現在了。”

“現實很殘酷,未來很悲觀,他的預測又有理有據,不由得你不信。”李公挺也像崔賾一樣連連搖頭,“未來幾個月的東都局勢,如果都被他預測準確了,那你的選擇就值得期待了。”

崔賾點點頭,“實際上我們選擇的是他,他若逆天成功,我們也就成功了。”

李公挺沉默良久,終於做出決斷,“這場風暴必將席捲東都,殃及河南乃至整個中原,滎陽鄭氏必遭重創,而莘國公(鄭元壽)深陷其中,束手無策,面對一哄而上蜂擁而至的對手,其內心之絕望、之憤怒可想而知,所以某認為,不要再去激怒他,以免進一步激化我們之間的矛盾,造成不可彌補之裂痕。”

崔賾眉頭緊皺,問道,“計將何出?”

李公挺抬手指了指南方,“若想讓鄭元壽把防守重心轉移到東都,迫使他在衛戍部署上做出重大調整,唯有那邊才能做到。”

崔賾恍然大悟,臉上露出會心笑容。

鹿蹄山下,鼓號喧天,殺聲如雷,而山上一片幽靜樹林裡,卻是涼風習習,歡聲笑語。

李風雲、李密、李珉、韓世諤席地而坐,圍在地圖前熱烈討論。

“依照此計,定能擊敗李渾,甚至有可能攻佔顯仁宮。”李密抬頭看了一眼李風雲,正色說道,“但前提是,你得到的機密準確無誤,另外,在我們發動偷襲之前,李渾不會臨時調整他的兵力部署,否則失敗的就是我們。”

李風雲輕輕搖動著手上的蒲山,一臉淡然,“不要懷疑某得到的機密,按某擬定的計策去打,必能擊敗李渾,但顯仁宮不是我們的目標,我們的目標是東都。”

李珉望著雲淡風輕的李風雲,眼裡掠過一絲擔心,雖然李風雲透過自己的秘密渠道拿到了李渾的兵力部署,有了擊敗李渾的把握,但擊敗李渾並不代表摧毀了東都衛戍軍,過早逼近東都必將遭到衛戍軍的瘋狂反擊,聯盟軍隊有可能因此而損失慘重。

韓世諤卻是想到了另外一層,“你確信黎陽馬上就要舉兵?”

李風雲點點頭,手指地圖說道,“越公若想在最短時間內殺到東都城下,就必須取道河內,由臨清關西進,沿著永濟渠直殺河陽,再由河陽渡河快速越過邙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猛攻洛水以北的皇城和宮城。那是東都的權力中樞所在,只要將其攻陷,則東都盡入囊中,並可一舉逆轉我們在東都戰場上的劣勢,如此則兵變勝算大增,我們非常有希望贏得最後的勝利。”

韓世諤看到李風雲侃侃而談,一副豪情萬丈的樣子,忍不住出言警告,“事關重大,你的測算一旦出現差錯,我們便會陷入數萬衛戍軍的包圍,極有可能全軍覆沒於東都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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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密也是謹慎萬分,“你可知道河陽都尉是誰?”不待李風雲回答,他自己就說出了答案,“是秦王楊浩,他的背後可是博陵崔氏。”

“崔氏不可能讓越公突破臨清關,更不可能讓他由河陽渡河,那等於親手砍下了秦王的頭顱。”李珉也鄭重告誡道,“越公一旦受阻於臨清關,必定由延津方向渡河進入滎陽,然後要過金堤、虎牢、洛口、黑石、偃師五大關隘,就算他一天攻陷一個關隘,再加上日夜兼程行軍的時間,到達東都至少也要十天。而以我們目前的實力,有可能在東都城下堅持十天?”

“正因為如此,我們才要不惜代價猛攻東都,把東都衛戍軍全部吸引過來,唯有如此,我們才能幫助越公以最快速度殺到東都城下。”李風雲厲聲質問道,“如果越公遲遲到不了東都城下,這場兵變還有成功的希望?”

...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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