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相國來了,在通濟渠畔,他不但見到了李風雲,還看見了李密,雖然他早在去年就知道李密曾以劉智遠的身份秘密潛伏於李風雲身邊,為楊玄感在危機中牟取利益,但第二次通濟渠危機爆發後,他再一次在李風雲身邊看到李密,並且李密依舊為楊玄感奔走,依舊化名劉智遠,他的感受就非常復雜了,甚至懷有一種深深的畏懼,對楊玄感、李密這些站在權力頂層的權貴們翻雲覆雨般的手段有了更為清晰直觀的認識,不知不覺中對這場兵變的成功也有了更大的信心。

對於李風雲其人,韓相國的心態可以說是五味雜陳,羨慕嫉妒恨兼而有之。想當初,也就是兩年前,李風雲還是一個被官府通緝四處奔逃的死囚大盜,若不是有韓相國的幫助,李風雲不可能到芒碭山舉旗,也不會有現在統領義軍聯盟二十萬將士的強橫實力,而兩年後的今日,事情卻倒過來了,今日韓相國舉旗,幫助他的正是李風雲,未來一段時間韓相國還要在李風雲的庇護下發展壯大。

李風雲站在強者的立場上,話說得很漂亮,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然而,李密和韓相國都發現了一個關鍵細節,李風雲始終沒有給出他們所需要的承諾,雖然李風雲鄭重表態,他將竭力維持雙方之間的平等合作,但特殊情況下,李風雲會不會趁火打劫?會不會落井下石?會不會一口吞掉韓相國?

李風雲不遺餘力地推動韓相國舉旗,而韓相國面對急驟惡化的通濟渠局勢,也沒有選擇餘地,舉旗已是必然,越早越好,但有個前提,他的舉旗必須有利於楊玄感,必須有利於即將爆發的兵變,也就是必須符合楊玄感及其同盟者的利益,所以韓相國在具體瞭解了當前局勢和李風雲蓄意激發通濟渠危機的目的後,便陷入了沉默,並沒有立即拿出舉旗起義的決策。李風雲心知肚明,韓相國並不信任自己,而能否說服韓相國,起決定作用的還是李密,所以他馬上尋個藉口離開了,讓韓相國與李密私下密談。

韓相國距離楊玄感的“核心圈子”很遠,很長時間以來他只是一個邊緣人物,一個關鍵時刻可以發揮作用的“棋子”,現在就是關鍵時刻,就是韓相國發揮作用的時候,所以楊玄感把他召至黎陽面授機宜,給予其最大程度的信任。韓相國在承擔重任的同時,也獲悉了很多機密,而在這些機密中,沒有李風雲和李風雲參加這場兵變的任何訊息,但現實卻告訴他,李風雲和義軍聯盟二十萬將士不但會參加這場兵變,而且還是這場兵變中的重要力量之一。韓相國因此倍感困惑,是楊玄感不信任他,不告訴他這個機密,還是另有隱秘?

韓相國把自己的困惑告訴了李密,尋求答案。

事已至此,李密不得不自作主張,在未經楊玄感許可的情況下,把相關機密有選擇性的告之韓相國,於是這場兵變中另一個重量級人物“露面”了,他就是前中樞宰執、前衛府大將軍,在軍政兩界享有盛譽的建昌公李子雄。

韓相國十分震驚,在他看來,李子雄是關隴本土大權貴,他的參加意味著這場兵變的發動者和支持者中,不僅有以楊玄感為首的河洛貴族集團,還有一部分關隴本土貴族,如果事實當真如此,那這場兵變的勝算就更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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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風雲就是李子雄的人。”李密無意透露更多更詳細的細節,一言以蔽之,簡明扼要。

韓相國馬上就做出了錯誤的推斷,“既然李風雲是關隴人,義軍聯盟中的那些山東豪帥們豈肯對他俯首聽命?”

李密有些煩,你就是一顆棋子,只要聽話就行,叫你造反就造反,叫你衝鋒陷陣就捨身赴死,這就行了,你要知道那麼多於什麼?知道後你又能怎麼樣?以你的實力又能解決什麼問題?

韓相國卻有些意猶未盡,又追問道,“據傳,李子雄是齊王的人,他被罪黜就是因為齊王失德,由此推及,東都盛傳齊王養寇自重就不是空穴來風,再推及一下,這場兵變的背後是不是有齊王的身影?或者說,齊王也會參加這場兵變?”

李密面無表情,暗自苦嘆。

如果聖主沒有在第一次東征大敗後改變皇統繼承規則,蓄意發動新一輪皇統之爭,齊王的確是這場兵變中唯一的最好的“大旗”,兵變的勝算的確很大,然而聖主終究睿智,輕描淡寫的一招就把清晰可見的危機化解於無形,直接把楊玄感等兵變者推進了被動窘境。現在楊玄感最大的困難就是沒有一杆政治上的“大旗”,而從韓相國的言辭中可以看出,所有參加兵變的人實際上都知道兵變若想成功,首先就要有一杆政治上的“大旗”,這是常識,兵變者必須佔據道義上的“制高點”,否則必然喪失政治上的優勢。決定兵變成功的關鍵因素不是軍事上的勝利,而是政治上的勝利,這也是常識。韓相國都知道的常識,楊玄感和李密又焉能不知?

現在李密卻無法回答韓相國,所以他只能含糊其辭,至於怎麼理解,那就是韓相國個人的事了。

“某不知道齊王是否參加這場兵變。”李密嚴肅地說道,“到目前為止,某亦沒有接到任何齊王可能參與這場兵變的訊息。”

韓相國心領神會,不再繼續糾纏這個敏感話題。這種高層決策的事還是不要妄加猜測為好,以免飛來橫禍,再說這種政治上的事他也摻合不上,不知道比知道更好,之所以詢問也是出於好奇心理。

接下來韓相國問到了要害之處,李風雲已經帶來聯盟大軍來了,自己也要舉旗起事,兩支高舉義旗的造反隊伍齊聚通濟渠,名義上至少有幾十萬人馬,聲勢驚人,足以酎合楊玄感在黎陽舉兵了,那麼兵變爆發後,具體攻擊部署是什麼?李風雲和自己的任務不會就是把東都剿賊大軍牽制在通濟渠吧?

李密的表情更難看了,因為他根本就沒有答案,他無法答覆韓相國。

無法答覆韓相國,問題就嚴重了。韓相國舉旗造反,需要贏得通濟渠兩岸大量地方豪望的支援,需要這些地方豪望所控制的鄉團宗團武裝的傾力相助,僅靠他手下那幫在黑道打家劫舍、殺人越貨的小兄弟能於什麼大事?雖然韓相國忠誠於楊玄感,也有一部分地方豪望追隨於楊玄感之後,但這並不代表通濟渠兩岸的地方豪望都支援楊玄感,所以韓相國若想在舉旗後迅速發展壯大,還需要想方設法說服、拉攏和唆使更多的地方豪望跟他一起造反,然而現實情況是,楊玄感還沒有發動兵變,所有附庸於楊玄感、與楊玄感利益攸關的勢力都還沒有看到“事實”,都還沒有看到懸在自己腦袋上的“利劍”,都還沒有舉旗造反的意願和動力。

這種情況下,韓相國必須拿出確鑿證據來證明楊玄感的確要發動兵變了,要拿出確實可行的兵變計劃來證明兵變前景很樂觀,否則空口說白話,空口無憑,根本說服不了別人,反而會招致別人的懷疑和反對,如此一來他就被動了,不要說贏得大量的地方豪望的支援,恐怕最後連十萬人馬都徵召不起來。

韓相國的起義隊伍形成不了規模,就無法與李風雲抗衡,無法在與李風雲的合作中佔據主動,當然也就更無法有效控制和影響通濟渠乃至東都局勢的發展,反之,李風雲卻佔據了主動,不但捏住了韓相國的生死命脈,還牢牢控制了通濟渠乃至東都局勢的發展,由此產生的惡果是,李風雲可以操控這場兵變,讓楊玄感等兵變者迫於形勢的變化不得不被他“牽著鼻子走”。

失去兵變控制權的後果太可怕了,尤其李風雲的背後有著一股龐大的政治勢力,假如這場兵變最終變成了這股政治勢力攫取政治利益的工具,那麼楊玄感及其同盟者,還有以河洛貴族集團為主的一部分保守勢力,便成了刀俎下的魚肉,任人宰割,那就太悲摧了。

李密越想越是惶恐,久久不語。

韓相國有些著急了,催促道,“蒲山公,事出倉促,某措手不及,不得不馬上舉旗,但舉旗的很多準備事宜均未完成,某的處境很艱難,如今唯一的辦法便是在最短時間內說服更多人,但某拿什麼去說服人?”

李密想到了李風雲對自己所擬的兵變上中下三策的分析和推演,如今看來李風雲之所以決心打東都,顯然是早已預見到了通濟渠局勢在義軍的蓄意推動下,將惡化到極致,為此東都不得不傾盡全力戡亂剿賊以力保渠道之暢通,當東都衛戍軍主力均被吸引到通濟渠戰場時,肯定是有利於楊玄感發動兵變,並有助於楊玄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奪取東都。

李密暗自嘆息,不得不承認李風雲棋高一著,如果李風雲實際操縱了這場兵變的走勢,那對楊玄感及以他為核心的保守勢力來說,是好事還是壞事?

...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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