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東昇,孟海公和韓曜各自指揮所部,從東、西兩個方向夾擊任城。

任城守軍經過多日廝殺,已經基本上摸清了義軍實力,知道義軍所謂的攻擊不過是虛張聲勢而已,對任城的威脅並不大,再加上段文操和魯軍主力就在幾十裡外的寧陽城外,如果任城遇險,可以烽火報警,由守在洸水河上的斥候急報段文操,幾個時辰後援軍便可到殺到城下。所以任城守軍非常自信,對義軍的攻擊不予重視,心理上也漸趨懈怠。你既然虛張聲勢來攻,我便虛應故事,敷衍了事,大家互相耗著,看誰耗得過誰。

今日義軍一如既往,再次發動攻擊,而守軍兵分兩路,據城堅守,仔細觀察一番後,確認賊軍還是虛張聲勢,只打雷不下雨,遂放鬆了警惕。這一放鬆不要緊,兩支義軍突然就推進到護城河下,架起了梯橋,緊接著一支支突擊小隊抬著雲梯,飛速越過護城河,衝到城牆下,豎起雲梯展開了猛烈攻擊。

守軍這才意識到上當中計了,之前義軍的“虛張聲勢”顯然是麻痺之術,只待城內守軍懈怠了,義軍便突然發動攻擊,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城內守軍驚慌失措,手忙腳亂,亂哄哄的不成章法,好在義軍的實力也有限,攻城手段很單調,倉促之間雙方打了個旗鼓相當。

就在東、西兩城打得熱火朝天的時候,李風雲指揮蒼頭軍突然殺到了南城城外。

南城守軍人數極少,看到義軍鋪天蓋地而來,嚇得肝膽俱裂,十萬火急向團主求援,向任城縣府求援。此刻負責戍守任城的團主正在東城指揮軍隊奮力阻擊義軍韓曜部,任城縣令、縣尉則在西城指揮鄉團將士與孟海公的濟陰義軍浴血廝殺,雙方既沒有兵力也沒有時間去支援南城。另外,經過這段時間與義軍的廝殺,他們對城外義軍的實力基本上有所瞭解,想當然地判斷攻打南城的軍隊是假的,是追隨義軍的老弱病殘臨時拼湊而成,是疑兵之計,目的是誘使城內守軍分兵支援。城內守軍本來就少,三個方向一分,任何一個方向的防守力量都過於單薄,這時義軍只要集中主力猛攻一處,必能抓住戰機攻陷城池。

蒼頭軍的攻城器械非常齊備,將士們的攻城經驗非常豐富。戰鼓一擂,大角一響,八個團的將士蜂擁而上,弓箭手以箭陣覆蓋城牆,突擊隊在護城河上架起梯橋,接著一隊隊將士越過護城河,架起雲梯,在震耳欲聾的殺聲中,如驚天波濤一般衝上了城牆,瞬息之間便摧毀了官軍的防守,殺進了城內。

任城失陷。

城內守軍大亂,一個個狼奔豕突,奪路而逃。

西城樓上的烽火臺熊熊燃燒,滾滾濃煙沖天而起。洸水河上的官軍斥候大驚失色,急速報警段文操。

段文操接到警訊,不以為然。賊人窮途末路了,總要掙扎幾下。但很快,任城縣令和鄉團團主帶著十幾個殘兵敗將打馬狂奔而來。段文操十分震驚,任城竟然失陷了,竟然被賊人攻佔了,六百多名鄉團將士死傷殆盡,而由此帶來的戰局變化,更是對官軍不利。怎麼會這樣?大好形勢,怎會瞬間逆轉?

段文操強作鎮定,站在地圖前久久不語。

牛進達羞憤難當。中計了,大家都中計了,誰能想到,白髮賊的目標竟是近在咫尺的任城。任城失陷,戰局逆轉,現在官軍十分被動,如果分兵去打任城,則正中賊人奸計,賊人就等著官軍分兵,以便各個擊破了。不分兵,集中全部主力去打任城,那麼就必然要捨棄寧陽城,如此寧陽城內的賊軍便可脫困,而脫困之後的韓進洛諸賊,必然與任城的賊軍主力互相配合,前後夾擊官軍,官軍則有敗北之危。官軍一旦戰敗,不得不退守瑕丘,則賊人必然橫掃魯郡大部,到那時整個齊魯局勢將發生劇變,後果不堪設想。

接下來的仗應該怎麼打?

段文操揹負雙手,在帳內緩緩踱步。他首先想到了徐師仁。徐師仁是背叛了,與賊人同流合汙了,還是被賊人識破,被賊人巧妙利用?抑或,徐師仁沒有背叛自己,也沒有被賊人識破其真正身份,只不過是一次巧合?真正促使自己確信白髮賊撤回蒙山的證據來自瑕丘的孔仲卿,而實際上即便沒有孔仲卿的訊息,自己也不會想到白髮賊會悄悄殺到任城。白髮賊是如何隱藏形跡殺到任城的?段文操想到了張須陀。當初張須陀就是在渡過汶水河,繞著巨野澤東北方向的黃泛區兜了個大圈子,悄無聲息地藏匿於茂都澱,估計白髮賊走得也是這條路。如此推斷,徐師仁還是可靠的,帥仁泰的投降也是可信的,只是賊軍內部有相當一部分人執意要與自己對抗到底,獻城投降也不是一件簡單易行的事情,需要周密籌劃和恰當時機,而這些都需要時間,但自己缺少的偏偏就是時間。

自己始終沒有找到強行攻城的最佳時機。之前白髮賊屯兵剛城,距離自己只有幾十裡路,現在他攻佔了任城,搶到了糧食,穩定了軍心,對自己的威脅就更大了。段文操忍不住低聲嘆息。自張須陀走後,寧陽城這個陷阱沒有困住叛賊,反而把自己困住了,以致於現在束手束腳,一籌莫展。

“密告徐師仁,命令他想方設法說服帥仁泰,爭取在最短時間內開啟城門。”段文操轉身望著牛進達,用力一揮手,“如今唯有攻克寧陽,方能逆轉戰局,但白髮賊就在任城虎視眈眈,假若我們強行攻城,他必然會攻擊我們的後背,所以現在只能指望徐師仁和帥仁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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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進達遲疑不語。徐師仁是否可靠?帥仁泰是不是真投降?假如徐師仁已經暴露,帥仁泰是假投降,那麼城門開啟之際,也就是魯軍墜入死亡深淵之刻,太危險了。

然而,任城失陷,白髮賊和蒼頭軍主力不但對寧陽城外的官軍繼續保持威脅,同時還開始威脅首府瑕丘的安全,這種情況下,雙方繼續僵持下去,形勢只會對賊軍越來越有利。現在官軍依舊被寧陽所牽制,動彈不得,而白髮賊則能騰出手來,在魯郡南線戰場上向鄒城、平陽一線發動猛烈攻擊,一旦蕭奢支撐不住,敗退彭城,則魯郡南北兩線全部失守,賊軍不但搶到了糧食,緩解了糧食危機,還佔據了大量地盤,可以迅速發展壯大。賊軍的發展壯大,對齊魯形勢的影響是致命的,不要說段文操承擔不起這個責任,右候衛府的樵公周法尚也同樣承擔不起這個責任,可以想像未來局勢有多麼的糟糕。

段文操被自己的狹隘私利和狂妄自**到了懸崖邊上,再進一步便是萬丈深淵,此刻他已沒有回頭路,即便寧陽城是個死亡陷阱,他也只有捨身一跳。

牛進達神色沉重,緩緩點頭,“如果帥仁泰一拖再拖怎麼辦?白髮賊攻佔任城的訊息很快便會傳到寧陽城內,賊軍會因此士氣大振,而帥仁泰也必定遲疑不決,瞻前顧後。使君,戰局對我不利,我們拖不起,一旦蕭奢敗退彭城,南線諸城全部失守,形勢就難以挽救了。”

段文操思考良久,問道,“計將何出?”

“攻,堅決攻擊,不計一切代價瘋狂攻擊。”牛進達目露殺氣,氣勢凌厲,“值此被動之際,唯有重擊城內叛賊,把他們打得奄奄一息,失去動彈之力,方可從被動中抓住一絲主動。到那時,若白髮賊率軍殺到寧陽,我軍正好將計就計,在城內賊軍已經失去反擊之力的情況下,心無旁騖,竭盡全力迎戰白髮賊,與其一決勝負。”

這是以命搏命、玉石俱焚的打法,段文操因為必須兼顧各種利益,根本不會行險一搏,也只有牛進達這個鷹揚府的官長,純粹從軍事角度出發,才敢如此決絕。

段文操暗自苦笑。不得不說,目前情況下,也只有這個辦法簡單有效,一力降十會,我就憑絕對實力擊敗你,任何陰謀詭計在絕對實力面前都將灰飛煙滅。

“使君,若想讓帥仁泰獻城投降,唯有摧毀他全部的希望。”牛進達看到段文操沉吟不語,繼續進言道,“若想摧毀城內賊軍全部的希望,唯有攻擊,猛烈攻擊,讓他們窒息,讓他們絕望,讓他們崩潰,讓他們在鮮血和死亡中失去理智,為了求生不得不跪下乞命。”

“我們的兵力與城內賊軍相比並沒有絕對優勢,這種情形下攻堅,必是殺敵八百,自損一千,玉石俱焚的局面。”段文操嘆道,“若我們損失太大,且傷痕累累,疲憊不堪,又拿什麼去擊敗以逸待勞的白髮賊?”

段文操一門心思保存實力的固執想法讓牛進達鬱憤難當,“使君,僵持時間一旦過長,南線城池盡數丟失,白髮賊的實力迅猛膨脹,最後的局面還是一發不可收拾啊。”

段文操衝著牛進達擺擺手,示意他不要再說了,容他仔細考慮。

經過長時間的反覆權衡,段文操決定採納牛進達的部分建議,先攻一攻,向城內賊軍施加重壓,迫使帥仁泰痛下決心獻城投降。只要城門一開,官軍必能攻陷城池,如此既能事半功倍,又可逆轉戰局,何樂而不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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