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二十六,右候衛大將軍郭榮、左御衛大將軍薛世雄率東征主力軍團抵達烏骨城下。

左武衛大將軍崔弘升早早便從鴨綠水畔的泊汋城趕回烏骨城下,與負責包圍烏骨城的武賁郎將裴仁基會合後,遂率十幾名將官僚佐和數百衛士,西行十里迎接主力軍團的到來。

郭榮和薛世雄來得極快,與選鋒軍包圍烏骨城的時間僅隔兩天,這足以說明郭榮、薛世雄和李景的立場明確,態度堅決,在崔弘升直殺鴨綠水戰局對我十分有利的局面下聯袂向宇文述施壓,迫使宇文述不得不妥協讓步,如此一來第三次東征在短短半個月時間內就兵臨鴨綠水,以前所未有的度在戰場上贏得了決定性優勢,雖然遼東城、烏骨城等數座高句麗重鎮尚未攻克,但就目前兩國懸殊實力來說,中土事實上已經重新奪回東征大軍在過去兩年內的攻擊成果,基本上完成了對鴨綠水西岸的佔領,奄奄一息的高句麗根本無力反攻,它唯一存活的機會,就是寄希望於中土人的憐憫,以割讓鴨綠水以西國土來換取種族的苟延殘喘。

而這正是聖主和中樞的最低目標,也是宇文述向軍方主戰派退讓的原因所在,畢竟聖主還是要御駕親征的,隨時都可能來前線,留給宇文述和軍方以自己所認定的正確快捷的軍事手段,來實現這一軍事目的的時間太短,而崔弘升的獨斷專行和風馳電摯所創造的有利局面,正好幫助軍方主戰派和宇文述達成了妥協,所以從這一點出,崔弘升還是很感謝郭榮、薛世雄和李景三位大將軍的鼎力支持,如果倍受掣肘,崔弘升亦是有心無力,難以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實現預期目標。

郭榮和薛世雄見到崔弘升,急切詢問鴨綠水一線的戰況。

宇文述有底線,沒有聖主詔令,即便是選鋒軍亦不能渡河作戰,這也是他妥協後馬上命令郭榮、薛世雄火趕赴烏骨城的重要原因之一。他最怕的就是崔弘升不聽指揮,擅自渡河作戰,若果真如此,給他帶來的不僅有軍事上的風險,更有政治上的危機。聖主和中樞兩次御駕親征都失利了,你和統帥部獨自指揮一次就大獲全勝,這不僅是公開打聖主和中樞的臉,還充分證明衛府上上下下對改革都嚴重不滿,始終與聖主和中樞對著幹。這個後果就可怕了,必定會給宇文述和衛府帶來政治災難,所以寧可不渡河,寧可放棄攻陷平壤滅亡高句麗的機會,也不能公開激怒聖主和中樞,犯政治上的錯誤。

崔弘升詳細述說,其中重點就是派遣羅藝北上石柱口。

“李平原和安東軍是否兌現承諾,是否經由晦川、國內城渡河東進直殺平壤,目前我們不得而知。”崔弘升給自己的這一決策做出解釋,“但是,我們若想贏得攻打平壤的機會,尤其在水師不知何時渡海的情況下,就只能先寄希望於安東軍。只要安東軍取間道成功,由鴨綠水中游東渡而去,由江南山東南麓殺出,迅突破敵側翼防線,形成兩路夾擊之勢,則敵鴨綠水防線不攻而破,高句麗人只能全線後撤,死守平壤。接下來我們就能輕鬆渡河,與安東軍會師於平壤城下,其後水師亦來會合,三路大軍共擊平壤,高句麗必亡。”

郭榮和薛世雄四目相顧,神情凝重,雖不置一詞,但態度明顯,對崔弘升此舉頗有異議。

然而,崔弘升與李平原之間,博陵崔氏和趙郡李氏之間,冀北幽燕豪門世家與安東新興勢力異軍突起之間,存在著必然聯系,這是公開秘密,所以聖主和中樞未雨綢繆,想方設法把他們全部拉上東征戰場,試圖藉助外力遏制、打擊和削弱他們,以便最大程度減少可能存在的危害,而這也是公開的秘密,所以他們必然籌謀反制,必然將計就計藉助第三次東征來鞏固和加強自己的實力。

對此郭榮和薛世雄心知肚明,他們做為聖主的親信股肱,站在聖主一邊,與聖主共進退,理所當然是崔弘升和李平原的對手,只是內訌不好,互相掣肘甚至自相殘殺更是不利,而這正是統帥部拒絕安東軍南下懷遠會合的重要原因。

但安東軍不來會合,並不代表崔弘升與李平原之間就沒有默契甚至是約定。站在冀北幽燕豪門世家和安東這股新興勢力的立場來說,贏得第三次東征的勝利,建下開疆拓土的武功,是緩解與聖主、中樞之間的嚴重矛盾,有效遏制雙方激烈衝突的唯一辦法,而從崔弘升這段時間一系列異乎尋常的舉動來看,他的目標的確是平壤,由此做出大膽估猜,李平原的承諾是可信的,安東軍的確有可能克服一切困難突破敵側翼直殺平壤。

當然,李平原取間道奔襲平壤之計的風險是巨大的,所以需要崔弘升的有力配合,而從目前崔弘升的激進舉措和戰局的急驟變化來看,形勢對李平原和安東軍非常有利,現在高句麗人已被中土主力大軍的犀利攻擊所吸引,敵防守力量亦已被牢牢牽制於鴨綠水一線,只要李平原和安東軍銳意進取,猛烈攻擊,一往無前,必能輕而易舉渡過鴨綠水,迅突破敵側翼,就此形成兩路夾擊之勢,如此三路大軍搶在雨季前會師於平壤城下不再是一句空話,而是順理成章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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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榮和薛世雄肯定不會相信李平原,但他們對崔弘升有信心,因此對此仗抱有希望,若未來戰局如他們所期望的那樣展,則得償所願。然而,聖主御駕親征就像一把懸在頭上的刀,讓他們心神不安,而聖主和中樞政治第一的理念讓他們不惜代價攫取一切權力,只是對東征來說,軍權的高度集中卻是一場災難,如果平壤城下的攻擊尚需要遠在千里外的聖主親自下達命令,戰機還能抓得住?平壤城還能攻得下?

時間寶貴,必須抓住一點一滴的時間進行攻擊,必須抓住所有能夠抓住的戰機,把戰局向有利於攻陷平壤的方向展。只要戰局有利,只要戰機在手,即便聖主來到了前線,面對大好局面,恐怕也不得不調整策略,牢牢抓住戰機,而不是固執己見到愚蠢到地步,任由戰機擦肩而過吧?

“黃臺公,以你估猜,安東軍現在應該位於何處?是晦川,還是國內城?”郭榮試探著問道。

“安東軍絕無可能滯留晦川,而靺鞨人亦不會狂妄自大到與安東軍決一死戰,所以以某的估猜,安東軍肯定到了國內城,早已兵臨鴨綠水。”崔弘升稍作遲疑後,緩緩說道,“當初攻打安州的時候,這支軍隊亦是電卷風馳,原因無他,在內無糧草、外無援兵的困境下,唯有出敵不意攻敵不備,一舉攻克目標,才能在絕境中殺出一條血路,才能抓住那稍縱即逝的一線生機。這次亦是一樣,安東軍若想實現預期目標,唯有風馳電摯,稍有遲滯,蹤跡暴露,則後果不堪設想。”

此言一出,郭榮和薛世雄互相看了一眼,眼裡都掠過一絲喜色。崔弘升以謹慎保守出名,從他嘴裡能聽到這番肯定之辭,能拿自己乃至博陵崔氏的政治前途做賭博,足以證明安東軍正在東進道路上風馳電摯,所以當前形勢是好的,戰局亦是有利的,而他們所要做的,就是把這個好勢頭推動下去,讓戰局向更有利的方向展。

“如果安東軍已包圍國內城,兵臨鴨綠水,接下來他們會不會行險一搏,果斷渡河?”薛世雄問道。

“毫無疑問,安東軍肯定會行險一搏。”崔弘升不假思索地說道,“之前打安州他們就是如此,打完安州不待喘氣,他們又殺向了弱洛水兩岸,打了東胡諸種一個措手不及,所以破釜沉舟,背水一戰,置之死地而後生,正是安東軍屢戰屢勝的妙訣所在。”

“既然你對安東軍信心十足,為何還要派遣羅藝北上?”郭榮問道,“你應該知道,許公獲悉此事後,必定憤怒,甚至誤會你得寸進尺,故意要挾他。”

同為山東豪門,同為山東一系,郭榮的告誡是善意的,雖然他可以適度支援一下崔弘升,但他畢竟是聖主的親信,對崔弘升的支援非常有限。

“以防萬一。”崔弘升撫髯而笑,“戰機是搶來的,不是等來的,主動出擊比被動防守要好。”

崔弘升有意敷衍,郭榮不以為意,一笑了之。

“黃臺公言之有理。”薛世雄倒是明確支援,“如今大軍雲集烏骨城下,而戰機又在眼前,我們是不是主動攻城?”

不待郭榮和崔弘升表態,薛世雄抬手指向站在一側的武賁郎將裴仁基,“琅琊公,剛才你說城內有高句麗人射書,要獻城投降,願意為內應,是否確實可信?”

這是昨天的事。裴仁基負責包圍烏骨城,出了這事後,裴仁基很積極,一邊稟報崔弘升,一邊做好攻城準備。唾手可得的功勞,豈能不拿?但崔弘升嗤之以鼻,不予理睬,甚至都沒有向郭榮和薛世雄稟報。裴仁基很急切,於是悄悄求助薛世雄。他和薛世雄都是河東一系的中堅人物,又同是衛府大將,關係很好,薛世雄當然會支援他,所以明知崔弘升反對攻城,還是公開提了出來。

是否攻城,他和崔弘升說了不算,郭榮才是關鍵。

裴仁基拍著胸膛保證訊息可靠,積極要求攻城。

郭榮看到崔弘升神情冰冷,暗自苦嘆。薛、裴都是關隴河東系,軍方實權派,而崔弘升這個山東豪門貴胄常年在地方任職,領軍作戰不過是臨時“客串”,衛府根基較淺,因此讓他駕馭羅藝、裴仁基這兩位衛府悍將,實在是強人所難。

“黃臺公以為如何?”郭榮可不想得罪薛、裴兩人引火燒身,馬上轉移矛盾,公開徵詢崔弘升的意見。

崔弘升冷笑,毫不客氣地厲叱道,“高句麗人卑鄙無恥,反覆無常,這兩年他們投降了多少次?又出爾反爾了多少次?我們有多少將士為此付出了鮮血和生命?吃不完的虧,上不淨的當,我們為什麼就不能吸取教訓?此次東征,在我崔某兵鋒之下,只有滾落的頭顱,沒有跪地的降者。凡投降者,殺無赦!”

郭、薛、裴三將面面相覷,想到崔弘升在東進途中一刀砍下高句麗議和使者的頭顱,根本無懼聖主和中樞的責難,不禁暗自凜然。

不過敬畏歸敬畏,三將對崔弘升的心思還是一目瞭然。

如果安東軍已經渡河東進,那麼安東軍很快就會突破敵軍側翼,一舉摧毀高句麗人的鴨綠水防線,如此一來崔弘升就要給安東軍運送補充大量的糧草輜重,幫助安東軍深入高句麗腹地作戰,這種情況下如果郭、薛、裴指揮數萬主力狂攻烏骨城,每日耗費數量驚人的糧草武器,崔弘升拿什麼去支援安東軍?安東軍內無糧草,外無援兵,在鴨綠水東岸與高句麗人打得兩敗俱傷,豈不正好遂了聖主和中樞的意?

郭榮難做了,是攻還是圍?

(本章完)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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