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孝慈和王威先前三日一奏,懇請中樞決策,但石沉大海,遲遲沒有迴音,這一則加重了河西衛府的壓力,二則也說明中樞權爭異常激烈。直到西域都尉長孫恆安從婼羌歸來,衛府和老狼府互相妥協,經過一番巧妙謀劃,把罪責推給了突厥人、吐谷渾人和鐵勒人,把處置危機的功勞平分了,這時候中樞的反應才驟然加快,同意了兩府所擬的西土決策,嘉賞了馮孝慈和長孫恆安。

中樞希望維持目前的西土局勢,以確保二次東征的勝利,為此中樞授予了西域都尉府更大的許可權,同時也要求西北軍伺機反擊,以區域性戰場上的勝利來威懾西土諸虜,保證西北局勢在未來一段時間內不至於再度掀起足以影響到西北穩定的大波瀾。

聖旨抵達衛府的當夜,馮孝慈和王威緊急召見伽藍。

“伽藍,說說看,未來西土局勢將如何發展?”王威快言快語,把中樞聖旨的意思大概說了一下,隨即直奔主題。

伽藍微微皺眉,問道,“可有皇帝召見昭武屈術支的訊息?”

“這與西土局勢的發展很重要?”王威問道。

“至關重要。”伽藍說道,“能否與突厥人保持長期盟約,關係到我大隋能否在未來很長一段時間持續保持對西土的威懾力,而昭武屈術支是關鍵所在。中樞沒有理由忽略這一點。”

“老狼府那裡還有一份聖旨。”馮孝慈說道,“昭武屈術支的事已歸老狼府處置,陛下如若召見,必告老狼府。明天長孫都尉要來衛府商討大計,那時便自清楚了。如果突厥人有意長期結盟,西土局勢是否還是非常悲觀?”

“我還是那句話,請兩位將軍設法儘快離開西土,離開河西。此處不是久留之地。”

馮孝慈和王威互相看了一眼,後者對伽藍的語氣略感不滿,不過這是親信屬下的肺腑之言,也不好怪責。王威手捻鬍鬚,皺眉說道,“在給老帥的書信中,我們表露了要去遼東戰場的意思。老帥回信說,現在時機不好,叫我們暫時忍耐,不過他卻把王辯調走了。”

“王郎將要去遼東?”伽藍驚訝地問道,“何時離開?誰來繼任?”

“馬上就走,三個月之內,必須趕到遼東懷遠鎮向老帥報到。”王威笑道,“如果機會好的話,他可能升職,去左右備身府領軍,掌宿衛侍從。”

左右備身府主掌宿衛侍從,是皇帝的親兵,到備身府統領軍隊,即便是平級調動,也算是升職了。一個邊陲鷹揚郎將和一個左右備身府的備身郎將雖然是同一個級別,但兩者之間的權勢懸殊太大。老帥竟能給王辯謀到這樣一個好出處?唯一的解釋就是河西衛府在這次西土危機中處置得當,這是皇帝的賞賜,也是朝堂權爭的妥協之物。

“王郎將要去左右備身府任職?”伽藍有些吃驚了,對於寒門出身的王辯來說,這一步如果跨越成功,前途不可限量。

馮孝慈撫須微笑,“年初,皇帝下旨,召集各軍銳士,招募各地壯勇,組建驍果軍,以折衝郎將和果毅郎將領之,分置左右雄武府,編制如鷹揚府,以雄武郎將、武勇郎將為正副長官,隸屬左右備身府。王郎將此去遼東,可能去左右雄武府出任雄武郎將。”

驍果軍?皇帝組建驍果軍,擴充左右備身府,增加侍衛親兵數量,而且將士全部來自各衛府和各地方的精銳,在最短時間內形成強大戰鬥力,這很明顯就是對十二衛府和統軍大將們大失所望,也知道了第一次東征失敗的根源所在,所以皇帝拿出了對策,但組建驍果軍,親自指揮這樣一支精銳之師攻城略地,並不是求取東征勝利的好辦法。

“你也要去。”王威手指伽藍,正色說道,“老帥不但舉薦了王郎將,也舉薦了你這個鄯善鷹揚府馬軍第一旅的前任旅帥。”

伽藍心臟驟跳,“咚咚”有聲,一股窒息感遽然侵襲全身。這真是計劃趕不上變化,竟然橫空生出一個不可思議的變故。

“老帥在信中說,陛下對你的印象很深,尤其自突厥的泥厥處羅可汗隨侍左右之後,聽到了很多你在西土的傳奇故事,曾在很多場合提及過你,對你褒賞有加。”馮孝慈撫須笑道,“說起來這次王郎將還是粘了你的光。皇帝決定組建驍果軍,組建一支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精銳之師。皇帝想到的第一個銳士竟然就是你,點名要你參加驍果軍。中樞商討此事的時候,老帥也參加了,乘著皇帝高興,老帥順勢舉薦了你昔日的官長王郎將,然後又說到你這次在西土危機中的功勞。皇帝這才想起來你已除名為民發配到突倫川戍守烽燧。皇帝當即下旨,赦免你的所有罪責,官復原職,即刻趕赴遼東戰場。”

“要我去遼東?”伽藍大感震驚,這個突如其來的變故把先前老狼們的精心謀劃徹底推翻了。

“去遼東。”王威重複了一句,並且加重了語氣,“馬上就走,否則時間來不及了。”

“帶上馬軍第一旅。”馮孝慈說道,“老帥在信中說了,希望我竭盡所能抽調精銳參加驍果軍,這背後的意思不言而喻。但時間不允許,形勢也不允許,我現在只能在右候衛府和龍勒鷹揚府緊急抽調精銳組建兩個隊,再加上鄯善鷹揚府的馬軍第一旅,湊足一個團兩百人交給你統率,日夜兼程趕赴遼東。”

伽藍明白老帥的意思,薛世雄要在驍果軍裡安插親信,一則提攜老部下,二則指望這些老部下在遼東戰場上建功立業,時機成熟,則外放各地鷹揚府,這對鞏固和加強他在軍中的地位和權勢可謂至關重要。

“一個團?”伽藍對馮孝慈的“大手筆”很是敬佩。按照鷹揚府的編制,上等鷹揚府才六個團一千兩百人。驍果軍設左右雄武府,正常情況下,最多也就是十二個團兩千四百人,現在河西一個衛府就佔據了一個團的編制,可見薛世雄這一次在皇帝身邊是下了“功夫”。當然,驍果軍的編制也有可能超常規,擴充到二十個團以上,那麼薛世雄從西北軍里拉來兩百人也就不顯山不顯水了,相反,假如少太人,那才真是顏面無光,丟大臉了。

王威卻是錯誤理解了伽藍的意思,當即安慰道,“你不要以為自己官職小,統領不了一團騎軍。這次王郎將統軍,你為副,河西衛府的意思很明確,三個月後你到了遼東,你就是越騎校尉,你就是這一團騎軍的統領。退一步說,就算左右備身府不給河西衛府這個面子,還有老帥,老帥絕不會讓自己的老部下吃虧。”

“你還有裴閣老這顆大樹。”馮孝慈笑道,“雖然授你中郎將是不太可能,但給你一個越騎校尉,那不過是舉手之勞,無需擔心。”

“先恭喜伽藍升職。”王威拱手相慶,“伽藍,離開之前,是否給我們推衍一下西土局勢的發展。”轉了一大圈,王威又把話題轉回來了,他最關心的還是自己的這一畝三分地。

伽藍心神激盪,這個突如其來的訊息給了他很大衝擊,不僅僅是因為皇帝的恩寵改變了他的命運,更重要的是他必須在最短時間內拿出全新的謀劃以兌現他曾經許下的諾言,他不能就這樣拍拍屁股走了,丟下一大堆怨恨和詛咒他的人。

“未來我們阻止不了吐谷渾人復國的腳步。”伽藍稍加沉吟後,說道,“且末丟了,接下來我們還要丟掉西海,河源、西平和澆河三郡也是岌岌可危。”

馮孝慈和王威輕輕點頭,同意伽藍的這一推測。

大隋西征,雖然攻佔了吐谷渾人的疆土,但未能擊殺吐谷渾人的步薩缽可汗慕容伏允和他的主力軍隊,而遼闊荒蕪貧瘠的土地和惡劣的氣候,還有那些不得不臣服大隋的吐谷渾部落,都導致大隋人在這片疆域的統治非常脆弱。

依常理,征服之後的佔領需要漫長的時間和大量的財賦,需要耗費龐大國力,但偏偏在這一時刻,皇帝和中樞卻把這頭即將吞入嘴裡的野狼放開了,掉頭去東面捕殺一隻野兔,結果野兔沒抓到,反而掉進了陷阱,血流如注。很明顯,這時候即便二次東征勝利了,吃下了那只野兔,但中土卻為此付出了慘重代價,短期內根本沒有力量再去捕殺那頭重新站起來的野狼,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頭傷痕累累的野狼一點點地收復那片曾經屬於它的領地。

沒有足夠的財賦,戍邊大軍的軍資都無力支撐,更不要說去遠征打仗,開疆拓土了。眼前的事實就是很殘酷,河西有軍隊,卻因為財賦的拮据,只能看著吐谷渾人攻佔且末,只能任由突厥人橫行西土,只能與鐵勒人虛於委蛇,依靠鐵勒人的力量勉強守住西北屏障。

“西突厥人和東.突厥人不一樣。東.突厥人背靠蠻荒,只有南下中土一條路,而西突厥人在蔥嶺以西有無限廣袤的疆域可以拓展。如今中土結束了四百餘年的分裂統一,實力強悍,而西土的大秦和波斯人卻在延續三百餘年的戰爭繼續廝殺,並且殺得難分難解血流成河,正是西突厥人漁翁得利之時。此刻,西突厥人的選擇一目瞭然,當然是結盟中土,開拓西土。所以,在中土沒有具備遠征蔥嶺的強大實力之前,中土需要西突厥人的盟約,而西突厥人也同樣需要與中土人結為兄弟之好。”

馮孝慈和王威互相看看,神色不約而同地沉重起來。

西突厥人在與中土結盟的同時,會支援吐谷渾人,利於吐谷渾人持續威脅中土的西北邊陲和消耗中土的國力,阻止和延緩中土人侵入西域的步伐。與此同時,鐵勒人失去了與突厥人爭霸西域的機會,必然轉而向北,與東.突厥人聯手拓展生存空間。到那時,東.突厥人和鐵勒人必定會越過長城,入侵中原。

中土西疆和北疆的局勢都不好,未來中土的對外戰爭非常頻繁,會延續舊日的歷史,但先帝時期中土內部基本穩定,保證了對外戰爭的勝利,而現在山東、兩淮卻是災禍不斷,叛亂迭起,一旦這些星星之火形成燎原之勢,叛亂席捲大河大江兩岸,中土再一次陷入戰亂和分裂,那麼可以想像,中土在迎來短暫的光明後必將再此陷入無邊的黑暗。

“中土今日的嚴峻局面,源自何處?”

伽藍看看馮孝慈,再看看王威,喟然長嘆,“自太子被廢開始,中土亂象便起。先帝崩,今上立,兄弟鬩牆,手足相殘,功勳重臣身死族滅,中樞權爭更是風起雲湧,中土豈能不亂?百萬大軍東征失敗,皇帝和中樞受到了沉重打擊,皇帝的威嚴和中樞的威信降到了最低,此刻,假如二次東征失敗,後果如何,可想而知。”

伽藍這番話說得含含糊糊,雲山霧罩,但馮孝慈和王威卻是兩眼如炬,把迷霧中的真相看得非常透徹。

中樞肯定有人不同意再次東征,這些大權貴包括軍方統帥,這事實上就是迫使皇帝認輸,在權力和財富的分配上做出新的調整。皇帝拒不認輸,迫不及待地發動二次東征,下旨組建驍果軍,這說明皇帝和中樞的威信在急驟下降的同時,與軍方之間的矛盾也到了不可調和的地步,雙方之間的信任已經蕩然無存。

百萬大軍被一個小小的蠻夷之國打敗,近三十萬將士死在戰場上,這對皇帝和中樞的打擊太大了,皇帝怎麼想?中樞大臣們又怎麼想?軍方的統帥們又怎麼想?這僅僅是皇帝指揮上出現了錯誤?僅僅是因為中樞矛盾的激烈?這根本不可能解釋這場悲劇產生的原因,唯一可以讓皇帝和中樞信服的解釋是,他們的對手也就是利益受損的大權貴們,要聯手奪取權力和財富,說得更嚴重些,就是要篡國,要改天換地。

事實上呢?回頭看看過去的歷史,謀國篡位,根本就是司空見慣的事。今日楊氏大隋篡的就是宇文氏的北周,而宇文氏的北周篡的就是拓跋氏的魏國。再追溯五胡十六國,追溯魏晉,那完完全全就是一卷鮮活的篡國史。

大權貴不殺,門閥不除,世家望族不滅,中土的權力和財富就始終掌握在他們手上,頻繁的改朝換代也就成了家常便飯,但一旦動手殺了,權貴們群起而攻之,那距離亡國的日子也就屈指可數了。先帝時期,雖百般忌憚世家望族,但始終不敢下手,最多也就是壓制山東和江左望族,對於關隴權貴卻是盡力拉攏。今上繼位,因太子一案,與關隴權貴為主的太子黨矛盾重重,於是以拉攏山東和江左權貴來打擊關隴權貴,先是頒布實施一系列的遏制和削弱制度,接著開始下手屠戮,高熲、賀若弼和薛道衡便是首當其衝的犧牲品。

這時候,不管是歷史經驗還是時局發展,不管是皇帝還是大權貴,都知道一場大風暴正在醞釀,這是一場大權貴之間的鬥爭,是重新分配權力和財富的廝殺,你死我活,成王敗寇。

風暴何時爆發?大家都在等待。在黑暗中謀劃的人緊鑼密鼓,而在明處的皇帝和他的既得利益集團的大權貴們則焦慮不安,只待圖窮匕現之刻,便是生死存亡之時。

“西土局勢如何發展,關鍵在於中土局勢如何發展。”伽藍說道,“中土局勢亂了,西北的狀況可想而知,所以繼續待在西北已經毫無意義。”

馮孝慈沉思不語。

王威想了片刻,問道,“伽藍,如此說來,你對二次東征也很悲觀?”

“不是悲觀,而是根本不抱任何希望。”

王威略感吃驚,“為何?”

“試想一下,假如一直以來都有人在謀劃叛亂,那麼最佳叛亂時機是何時?”

馮孝慈霍然抬頭,目露吃驚之色。王威也是豁然頓悟。

假如一直以來都有人在謀劃叛亂,那麼最佳的叛亂時機當然就是二次東征的關鍵時刻。那時中土大部分軍隊都集中在遼東戰場,剩下的軍隊要戍守京畿和要隘關津,叛亂最易成功。等到叛亂形成一定規模,遼東戰場上的軍隊撤回來,但因為軍隊的精銳大都喪生於第一次東征,戰鬥力不足,體力不足,軍隊數量也未必佔據絕對優勢,再加上皇帝和中樞的威信已經很低了,各方各勢力之間的矛盾也爆發了,那麼局勢驟然顛覆也不是沒有可能。局勢顛覆了,改朝換代了,以最小代價換取了最大利益,皇帝雖然換了,但各方各勢力還是該幹啥就幹啥,於是開始新一輪輪迴。

當然叛亂也有可能失敗,就象當初楊氏大隋剛剛建立,尉遲迥、王謙和司馬消難同時舉兵叛亂,結果全部失敗,先帝反而坐穩了江山。

由此來推測,皇帝也罷,謀劃叛亂者也罷,都在賭博,誰贏了,誰就是中土的主宰。

“如此說來,皇帝和中樞已經有所防備?”馮孝慈試探著問道。

伽藍的預測太過驚人,這只有兩種可能,一是胡說八道危言聳聽,一是有確切的消息來源。依據以往的經驗和伽藍背後的關係,唯有第二種可能,伽藍必定從黃門侍郎裴世矩那裡得到了訊息,而且正在進行秘密調查。

“任何時候,皇帝和中樞都會高度防備,否則虞慶則就不會被先帝誅殺,高熲、賀若弼、薛道衡等人也就不會慘死於今上刀下。”

伽藍一語雙關,馮孝慈和王威卻是認定了伽藍有確切的消息來源,此次被皇帝點名參加驍果軍,其背後必定有裴世矩的身影。雖然伽藍出身卑微,終其一生不過是權貴者手中的刀,但他畢竟是一把“名刀”,將來或許就有機會躍入龍門,跨入權貴行列。想想今上的“不同凡響”之處,這種破格提拔也不是沒有可能。總而言之,這次給伽藍一個上升的機會,給他諸多方便之處,日後必定有很多回報。比如剛才伽藍所說的那番話,實際上就是某種善意的回報。

伽藍飛馬趕回龍勒山下,此刻已是凌晨,北風呼嘯,異常寒冷,但他還是急速喚醒了西行等人,連夜議事。

傅端毅和西行等西北老狼,布衣、江都候和楊淵等天馬戍卒,紫雲天的阿史那賀寶和魔鬼城的小魔頭盧龍,昭武屈術支和慄特巨賈石蓬萊,樓蘭蘇合香和她的幾名管事,高泰和喬二等河北刑徒,薛德音和薛家的七夫人匆忙走進伽藍的帳篷。

阿史那蘇羅就睡在伽藍的帳篷裡,與昭武雪兒、尉遲翩翩日漸親近。三人看到伽藍深更半夜回來,營寨裡的人隨後蜂擁而入,不知道出了什麼大事,忐忑不安。雪兒和蘇羅一人抱著一頭大獒蜷縮在帳篷一角,翩翩則忙著給火盆新增木炭,給眾人倒上熱氣騰騰的馬奶酒。

“事情出了變化。”伽藍說道,“衛府接到聖旨,皇帝要組建驍果軍,命令衛府急遣精銳趕赴遼東。馮帥說,皇帝已經赦免了我的罪責,命我官復原職,率鄯善鷹揚府馬軍第一旅日夜兼程趕赴懷遠鎮。馮帥的命令是,明天做好一切準備,後天清晨出發。”

眾人驚愣不已,帳內鴉雀無聲。伽藍倉促離開,留下這一大群人,丟下這一攤子事,麻煩大了。

“我的時間非常有限,但我所許下的諾言,我絕不會背棄。”

伽藍手指阿史那賀寶和盧龍,“兩位哥哥的事情,我已經與老狼府談妥,只待時機合適,就讓你們重返關外,但我的建議是,我不希望你們重返關外,最起碼在未來十年不要出關。”

阿史那賀寶暫時沒有出關的打算,但盧龍急切想出關,想重回魔鬼城,畢竟那是他的家。盧龍剛想說話,伽藍舉手阻止,“魔鬼城的生活太過困窘,而且朝不保夕,與關內比起來,一個天上一個地下。我的建議是,老弱婦孺留在關內,我會把他們託付給聖嚴寺,聖嚴寺會給他們一塊牧場,以維持他們的生存。”

盧龍苦笑,“伽藍,咱何嘗不想留在關內,但沒有郡府的同意,即便聖嚴寺願意收留,我們也會被驅趕出去。”

“如果你和魔鬼城的壯勇願意加入鷹揚府,並且願意隨我趕赴遼東作戰,我就可以說服衛府和老狼府,再由他們與郡府交涉,此事必成。”伽藍衝著阿史那賀寶笑道,“大哥,你也是一樣。”

阿史那賀寶和盧龍互相看了一眼,同時搖頭。這種買賣不能幹,虧大了,當兵和做賊比起來,當然做賊才是生存之道,不到窮途末路,誰願意去衛府當兵?去給大隋人賣命?

“西土是我的家,十年後,我肯定要回家。”伽藍鄭重說道,“這是我的誓言。在這之前,我需要兩位哥哥,就像我之前需要兩位哥哥的幫助一樣。十年後,我們一起回家。”

阿史那賀寶不假思索地一揮手,“既然你這麼說,那咱就跟你一起去遼東。”

盧龍猶豫了片刻,斷然點頭,“好,十年,十年後,我們一起回家。”

伽藍躬身感謝,接著望向愁眉滿面的昭武屈術支,微微一笑,“三王子,據我得到的訊息,我大隋天子可能在四月左右駕臨遼東。你可想隨我去遼東?”

昭武屈術支愣住了,不知是答應還是不答應。

“明天老狼府的長孫都尉會來衛府,你應該能接到皇帝召見的訊息。”伽藍笑道,“不出意外的話,我可能順便承擔扈從保護之責。三王子,可願隨我去遼東?”

昭武屈術支這才反應過來,又驚又喜,急忙站起來一躬到地,表達自己的感激之情。

“雪兒交給石伯照顧。”伽藍揮揮手,示意昭武屈術支無須多禮,“石伯,你還是按照我們先前的謀劃,與阿蘇一起東去洛陽。”

石蓬萊面顯憂色,“伽藍,你會去洛陽嗎?”

“當然。”伽藍說道,“遼東一戰很快就會結束,不出意外的話,今年秋天,我們就能在洛陽見面。”

“你如此肯定?”蘇合香臉上含笑,但眼裡卻盡是懷疑之色。

“毋須懷疑。”伽藍搖搖手,說道,“我再一次告誡你,不要留在長安,樓觀道的那些人肯定要報復你,所以你和石伯馬上動身,與我一起趕赴黃河。過了黃河就是隴西地境,我會託付李世民予以照拂,他將與你們一起趕赴長安。到了長安就把蘇氏的那些家產統統變賣,囤積大量金錢趕去洛陽。你和石伯務必記住,一定要在五月之前到達東都,然後尋到白馬寺的明概師叔,把我的信交給師叔,剩下的事,你們聽他的安排即可。”

蘇合香和石蓬萊連連點頭,預感到洛陽要發生什麼大事,否則伽藍絕不會叫他們帶著大量金銀趕去洛陽白馬寺。

“夫人,雖然事情出現了變化,我不再需要你們的幫助以獲得東去長安的通關文牒,但我不會背棄自己的承諾。”伽藍望著司馬夫人,恭敬說道,“夫人和薛家老小還是按照原先的約定,喬裝成商隊雜役,隨石伯和阿蘇趕去長安。但我的建議是,不要留在長安,而是去洛陽,暫居白馬寺。”

司馬夫人黛眉緊蹙,目露疑惑之色,不知道伽藍是什麼意思。

薛德音卻是神色不安,一種不好的預感糾纏著他,讓他感覺緊張,感覺窒息。

伽藍手指傷痛未愈的高泰和喬二,以不容置疑的口氣說道,“隨我去遼東。”

高泰和喬二躬身答應,心裡卻是很失望。本來他們想跟隨商隊一起去洛陽,這樣他們就可以回家了,誰知伽藍卻要把他們做為衛府精銳帶去遼東打仗。

伽藍轉目望向傅端毅。傅端毅雖然文武雙全,但他畢竟是老狼府的高階文吏,與整日在刀山血海里滾爬的西北狼還是有本質性區別。現在因為共同的原因,他和西北老狼們一起被老狼府所驅趕,但他的家族還是有一定的地位,另外還有裴世矩這個師傅。他只要回到長安,尋到裴世矩,照樣做官,照樣吃香的喝辣的,完全沒有必要和伽藍這些人混在一起艱難度日。

傅端毅明白伽藍的意思,他遲疑了一下,問道,“到了遼東,能否見到明公?”

伽藍頷首,給了他一個肯定的答覆。

“如果咱隨軍同去遼東,短期內是否難以離開軍隊?”

伽藍笑著搖搖頭,“權宜之計而已。明公得到你的訊息後,斷不會讓你留在軍中。”

傅端毅拱拱手,“如此就依伽藍之計。”

西行、楚嶽、魏飛、陽虎、沈仕鵬五個西北老狼自然與伽藍同行。西行只是問了一句,“宇軒呢?他還留在衛府?”

“馮帥說了,衛府那隊精銳,就由宇軒統領。”

楚嶽聽說毛宇軒也去遼東,心裡高興,旋即手指布衣、江都候問道,“天馬戍的兄弟呢?”

“我已與馮帥協商,布衣兄、熊霸兄與天馬戍卒做為衛府精銳同赴遼東,只是……”伽藍衝著布衣和江都候抱歉一笑,“馮帥說,不能官復原職,必須降級。”

江都候不屑冷笑。布衣則是搖搖手,不以為然。這次能活著回來就不錯了,而馮帥能網開一面,不予追究,也純粹是衛府和老狼府妥協的結果,形勢使然,並不是馮帥格外袒護格外關照。

“龍城那個苗雨的事,你可曾向馮帥提及?”西行忽然想到一事,急忙問道。

“答應人家的事,給人家的承諾,自然要兌現。”伽藍笑道,“馮帥已經把他召回,現在就在衛府候命。不出意外的話,總要給他一個諸曹參軍事幹幹。”

“那就好。”西行感嘆道,“馬上就要離開河西了,也不知還有沒有命回來,臨行前,該了結的時都要了結了,免得死了還遭人詛咒。”

伽藍驀然想到了鳴沙和絲桐,那兩具火熱的胴體,夢幻一般的舞姿,讓他的心倏然顫慄起來,那股被強行壓抑下去的強烈的佔有慾再次翻湧而出。明天一定去衛府要人。想到這,他的眼睛不由自主地望向了蘇合香,又悄悄瞥向了蘇羅。自從蘇羅佔據了自己的帳篷之後,蘇合香勃然大怒,一腳把自己踹出了香帳,害得自己只能抱著暴雪哀嘆長夜漫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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