汾陽宮距離雁門城大約三百五十裡,日夜兼程的話,車駕四天內便可以抵達雁門,然而,公開勸阻和蓄意阻攔者太多了,行進速度非常慢。

不攔不行啊,這不僅關係到皇帝本人的安全,關係到隨行權貴們的生命安全,更關係到帝國和中土的未來啊。如今北疆鎮戍的現狀擺在這裡,帝國在這場南北戰爭處於劣勢。皇帝義無反顧的北上雁門阻御北虜,其勇氣固然可嘉,但奈何實力不濟,一旦重演漢高祖劉邦白登被圍之恥,則後果不堪設想。而尤為可怕的是,皇帝和隨行權貴們一旦為北虜所擒,則帝國歷史必將被改寫,中土統一之局必將在一夜間分崩離析。

後果如此嚴重,皇帝卻固執已見,一意孤行,讓眾多勸阻者既憤且憂,徒呼奈何,只能竭盡所能拖延皇帝北上的腳步,同時利用各自所屬貴族集團的龐大勢力,向東都、西京乃至各地方官府施壓,懇請和敦促他們遵從皇帝和中樞的命令,向北疆輸送戰爭物資和調派軍隊,以免局勢失控繼而直接影響到各貴族集團的利益。

八月初五,白狼塞失陷。

八月初六,神武城失陷。

皇帝北上親臨戰場第一線的訊息迅速傳遍了代北軍。代北將士士氣大振。武賁郎將王智辨依據王仁恭之命令,指揮本部軍隊堅守於桑乾河上游一線,不惜一切代價阻擊北虜選鋒軍渡河,以便給撤退的代北官軍民爭取更多時間。

八月初七,代北軍全線後撤到馬邑城首府善陽城。

北虜選鋒軍統帥莫賀咄設阿史那咄苾嗣揮師進擊,一面猛攻善陽城,一面派遣馬軍精騎渡過黃水,向句注要塞方向迂迴,試圖切斷代北軍的退路,以阻止代北軍主力撤至句注要塞。

先期撤到句注要塞的雁門郡郡丞楊長仁和代北軍武牙郎將張倫當即察覺到了北虜的意圖。

考慮到皇帝的車駕至今還沒有趕到雁門城,而跟隨皇帝北上的左右翊衛禁軍精銳、驍果軍和太原鎮戍軍估計也不可能先於皇帝的車駕進入代北戰場,所以代北軍堅守善陽城實在沒有意義,倒不如即刻撤回來,傾盡全力堅守句注要塞,並依託句注山之險峻,與樓煩關、土城形成堅固的防禦陣線,以確保把北虜阻御於句注以北,確保皇帝和行宮在雁門城的安全。

楊長仁一面向皇帝求援,懇請援軍加快北上速度,一面急報善陽城的王仁恭和王智辨,建議他們立即放棄善陽城,火速撤到句注一線,以免陷入北虜的包圍,致使句注防禦力量不足,置句注於危險之境。

王仁恭聽說北虜有意要切斷自己的退路,遂不敢再堅守善陽。雖然他知道撤到句注要塞等於放棄了整個代北,必將招致政敵們的攻擊,皇帝的責備,自己要為此承擔全部責任,但既然皇帝都親自北上禦敵了,可見北疆局勢已經到了最為危急之刻,這時候保住軍隊就等於保住了句注防線,為此他只能犧牲個人利益,以大局為重,以帝國利益至上。

初八日,王仁恭下令,棄守善陽城,全線後撤到句注要塞。

至此,短短八天內,帝國軍隊丟失了代北全境。

在過去的八天裡,北虜大軍勢如破竹,無堅不摧,而帝國軍隊則是兵敗如山倒,根本沒有還手之力。北虜的士氣因此高漲到了極致,信心更是空前強大,其南下之速度亦是越來越快,十幾萬控弦騎士如潮水一般傾瀉而下,擋者披靡。

同日夜間,正在北上雁門途中的皇帝接到了王仁恭和楊長仁的奏報,代北已經全境丟失,代北軍已經撤到句注要塞堅守,這場南北大戰即將進入相持階段。當然,前提是皇帝必須親臨戰場第一線,皇帝所率的禁軍精銳、驍果軍和太原鎮戍軍必須加入到這場大戰之中。

皇帝對代北軍的失敗異常憤怒,感覺王仁恭和楊長仁就是在打自己的臉。朕尚沒有抵達雁門,你們就已經敗到雁門城外了,這不是成心要朕難堪嗎?難道朕不顧一切北上與你們並肩作戰,都未能鼓舞起軍隊的士氣,未能幫助將士們在最前線浴血奮戰?

皇帝憤怒之餘也非常忐忑,畢竟他北上雁門就是一場豪賭,而賭輸了的結果無法承受,所以恐懼就像幽靈一般纏繞著他,讓他飽嘗著痛苦的煎熬,始終在患得患失之間徘徊彷徨。

“愛卿認為,代北軍能否守住句注要塞?”

前來呈奏的裴世矩看著皇帝那張憔悴的面孔,還有隱藏在那雙色厲荏苒的眼睛背後的怯畏,猶豫了很久方才緩緩說道,“能否守住句注,盡在陛下一念之間。”

目前戰局的發展,南北局勢的演變,都如伽藍在密奏中所推衍,分毫不差,而伽藍也按照預定計策把燕北軍悄悄藏匿在了代北戰場的側翼,就如一支藏在黑暗中的利箭,只待發出致命一擊。而能否給北虜以致命一擊,關鍵就在於能否把北虜引誘到雁門城下,能否欺騙和麻痺北虜使得他們逐漸疏忽了自己的後背。所以,裴世矩暗示皇帝,事已至此,局勢已經到了這一步了,你也在迫不得已的情況下北上親臨前線了,事實上也就是“以身為餌”了,那麼接下來你還有猶豫的必要嗎?

皇帝臉色陰沉,思量好久,又問道,“愛卿,雁門能否守住?”

“北虜攻陷了句注,殺到了雁門城外,兵鋒直指太原,等於完全控制了戰場的主動權,那麼,接下來北虜所需要的,不是繼續南下燒殺擄掠,而是憑藉其掌控的主動權,迫使陛下簽訂城下之盟,以實現其發動這場戰爭的最高目標。”

皇帝微微點頭,同意裴世矩的分析。假若不惜代價把北虜阻擋在代北,雖然對自己和帝國來說相對安全,但難以實現自己對這場戰爭在政治上的最大期待。相反,豪賭一次,把北虜引誘到雁門城下,故意製造出不利之勢,讓北虜看到贏得這場戰爭的希望,則必然會給自己和帝國帶來勝利之契機。

“愛卿肯定北虜不會殺到太原?”

“太原距離陰山有一千多裡,北虜殺到太原,陷入包圍的可能性大大增加,而雁門距離陰山則不足千里,且距離北疆最後一道防線句注要塞近在咫尺,非常有利於北虜在局勢不妙的情況下迅速撤退。另外,對於深入中土作戰的北虜遠征大軍來說,還必須考慮到其戰爭目的。既然陛下就在雁門,那麼在更安全的距離內打雁門,和在更為危險的距離內打太原,孰優孰劣?哪一種選擇更有利於北虜實現其戰爭目標?”

裴世矩的答案不言自明。北虜的目標就是帝國皇帝,帝國皇帝在哪,北虜的主力當然就要攻打哪。除非北虜擒獲了帝國皇帝,動搖了帝國軍心,給了帝國致命重創,否則北虜絕無可能繼續南下打太原。以目前帝國皇帝所統率的軍隊和雁門城的高大堅固,還有太原方向持續不斷的支援,再加上隱藏在北虜背後的燕北軍隊,帝國皇帝有絕對實力守住雁門。在堅守雁門的初期,北虜要達到其目的,必然狂攻,這是最危險的一段時間,只待伽藍和燕北軍在北虜的背後動手了,北虜陷入腹背受敵的困境,則戰局必然迅速向帝國一方傾斜,然後勝利的契機就出現了。

皇帝想來想去,反覆權衡,都覺得自己的勝算很大,再加上中土人和世家豪門子弟與生俱來的優越感以及由此產生的驕傲,讓皇帝終於做出了最後一個最為關鍵性的直接決定了這場決戰勝負的決策,那就是暗下詔令,命令王仁恭和楊長仁馬上把撤退到句注要塞的代北官、軍、民全部經由樓煩關和土城要隘撤到樓煩郡,然後代北軍棄守句注要塞,撤至雁門城堅守。皇帝在詔書中囑咐兩位將軍,不要有任何猶豫和質疑,堅決遵從命令,否則殺無赦。

王仁恭和楊長仁都是沙場老將了,看到皇帝的詔令後,馬上估猜到這是誘敵深入之計。皇帝早在三月下就趕赴北疆,宣稱北虜要入侵,那麼皇帝當然做好了戰爭準備,可能早已定下了誘敵深入之計,並把戰場選擇在了雁門。不出意外的話,現在兩京和河東的鎮戍軍,甚至還有靈朔道的西北鎮戍軍,十有八九都進入了決戰戰場,就等著北虜鑽進口袋了。只是,為何之前一點風聲都沒有?甚至就連中樞都一無所知?事情當真如自己所猜想的那樣?

質疑歸質疑,王仁恭和楊長仁還是不折不扣地堅決執行了皇帝的命令,暗做部署。

與此同時,燕北軍各部正悄無聲息的潛伏到青陂道的群山裡,而伽藍則與傅端毅、薛德音等行轅官員在白山西麓與叱吉設阿史那咄捺談判。白山南北兩麓的氣氛現在非常緊張,雙方是劍拔弩張,一觸即發,不過相比起來,北虜人更緊張,因為燕北長城一線的帝國軍隊越來越多,對北虜形成了空前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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伽藍泰然自若地唱著空城計,胸有成竹,不過薛世雄的一份密信卻讓他忽然煩燥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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