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底,與吐谷渾的談判陷入僵局,雖然中土的援軍正陸續進入西川戰場,對西海的威脅越來越大,但正因為這個威脅,伏允才堅決不願放棄龍耆城。

放棄龍耆城,等於拱手讓出了伏俟城的東部屏障,吐谷渾人的王都和眾多部落將直接處在中土軍隊的打擊之下,這對正在重建和急需休養生息的吐谷渾人來說,根本不可接受。

伽藍完成秘使的使命之後,便在馮孝慈的幫助下,全力擴建龍衛府,想方設法從河西、隴西諸鎮調拔精銳。李淵果然很“配合”,考慮到皇帝對他的不信任,以及那該死的“李氏當興”的讖言對他所造成的致命傷害,他不得不全力維持與裴世矩的“合作”關係,而雙方“合作”的始作俑者便是伽藍,假如沒有伽藍的鼎力相助,在剛剛結束的那場風暴中,李淵和他的家族也不會建下功勳,而這個功勳一定程度上削弱了皇帝對他的“敵意”,最起碼到目前為止皇帝還沒有下旨罷免李淵,所以於情於理,李淵都不會為難伽藍,相反,甚至還在暗中幫了一些忙,以回報伽藍,並希望由此贏得伽藍的好感,加大對伽藍的拉攏力度。

但裴世矩顯然受到了“李氏當興”這個讖言的影響,有意識地拉大了與李淵的距離。楊玄感的叛亂肯定給了皇帝嚴重傷害,痛定思痛之後,皇帝會總結經驗教訓,為了維護其統治,必然會剷除一切可能存在的或者是潛在的隱患,而李淵就是潛在的隱患之一,一旦他被捲進了讖緯危機,恐怕受連累者不在少數,所以裴世矩理所當然謹慎對待,完全沒必要自尋禍事。

不得已,李淵只好退而求其次,試圖透過伽藍來“影響”裴世矩,以期贏得裴世矩的繼續“合作”。以裴世矩對皇帝的影響力,完全可以保住他的弘化留守的官職,並弱化皇帝對他的“敵意”,把他這個“李氏”與讖言中的“李氏”徹底區分開來,逃避讖緯之禍。

與吐谷渾的談判陷入僵局後,裴世矩在金城關殫精竭慮思考對策,而李淵則在金城宴請了伽藍。

李淵緊隨裴世矩之後抵達隴西。做為西北軍統帥,此刻無論如何都要親臨第一線指揮作戰,但裴世矩無意讓他到西川戰場“指手劃腳”,於是便讓他負責安置流配西北的貴族和那九十個團的流配府兵。名義上這些人都隸屬於龍衛府,但依照皇帝的命令,龍衛府受制於裴世矩,而裴世矩又暫時主持西北軍政,凌駕於西北軍統帥部之上,所以李淵在接到裴世矩的命令後,當即渡河趕到金城,“接管”了由伽藍從東都“押解”而來的流配刑徒。

李淵以此為由,設宴犒賞伽藍。宴無好宴,酒無好酒,雙方心裡都清楚,但李淵不知道伽藍的心思,不敢貿然開口,只能含糊其辭的旁敲側擊,而伽藍仔細考慮後,對帝國的未來不敢抱有信心,對自己的未來也沒有信心,所謂的逆天而行,實際上不過是自欺欺人而已,除非出現奇蹟,否則未來主宰中土的便是坐在自己對面的李氏父子。結個善緣總比結下仇怨好,而危難之刻的雪中送炭,肯定會讓李氏父子記下自己的這份人情。

“明公所慮,某在離開東都前,已經向大郎說過了。”伽藍開門見山,直言不諱,“明公若想自保,就必須留在隴右,這是唯一的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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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淵頓時心定,英武的面孔上掠過一絲淡淡的喜色。李世民卻是感激地望著伽藍,此人果是然諾仗義之士,值此李氏危難之刻,卻始終如一地竭力相助,當得英雄二字。

“伽藍,某是想留,奈何陛下那邊……”

李淵搖頭長嘆。東都的清算風暴如火如荼,朝堂上各派系之間的鬥爭已趨白熱化,這時不要說李淵抗旨了,即便是裴世矩抗旨,其後果也難以預料。政敵就如瘋狗,聞到血腥味便一擁而上,不死也要脫層皮。

“西北情形特殊,尤其在吐谷渾復國已成事實,西突厥牙帳東遷三彌山,鐵勒大聯盟分裂後韋紇、撥野古、僕固等鐵勒內九族聯盟歸附東.突厥導致其實力急驟膨脹,實際上西北邊陲的隴西、河西和靈朔處於三面環敵的困境,這時候陛下假若連續更換西北軍統帥,對西北局勢必將產生嚴重的不利影響。”

伽藍從容淡定,侃侃而談,從蔥嶺東西、北方大漠一直說到遠東戰場。

“未來數年,對中土威脅最大的不是西突厥,而是東.突厥。”伽藍的語氣非常肯定,“未來很長一段時間,西突厥的主要對手是波斯人,所以為了確保蔥嶺東線的穩定,西突厥必然要給中土‘樹立’幾個強敵,其中吐谷渾已經復國了,東.突厥也崛起了,而鐵勒諸部始終是個巨大的隱患,一旦這幾個強敵與中土開戰,西突厥就可以向波斯人發動攻擊了。”

“可以肯定,西北局勢,尤其是河西和隴西兩地,未來是以穩定為主,輔以區域性紛爭;而北疆局勢,自靈朔到代北,乃至薊燕,則是中土和北虜交戰的主戰場。”

“這一形勢,裴閣老已經預斷,而陛下也已採信,所以從整個大局來說,不論是陛下還是裴閣老,短期內都不希望再次更替西北軍統帥,但前提是……”伽藍大有深意地看了李淵一眼,“明公首先必須對未來的西北局勢有清晰的認知和準確的判斷,並且有一系列行之有效的策略,一旦你的西北策略與陛下的西北策略不謀而合,明公便證明了自己的能力,到那時,陛下或許就會徹底打消更換西北軍統帥的念頭。”

李淵撫須沉吟。李世民則是喜形於色。

伽藍是好人做到底了,把諸多“機密”和盤托出,如果李淵還不能以此來“打動”裴世矩,“說服”皇帝,還不能即刻行動起來,全力經略西北,那麼他的能力就的確值得懷疑了。

然而李淵非常謹慎。李氏與伽藍本無交情,當初李世民之所以能迫使伽藍妥協,是因為他拿住了伽藍的“軟肋”,這才有了雙方的“合作”,但與裴世矩這樣的大權貴“合作”,那是有條件的,唯有互惠互利才有合作之可能,而裴世矩絕無可能在脅迫下合作。上一次雙方能“合作”是因為裴世矩需要聯合更多的力量擊敗楊玄感,但這一次“合作”李氏能給予裴世矩什麼?即便沒有李淵,裴世矩也一樣能化解西北危機,穩定西北局勢,原因剛才伽藍已經分析過了,所以這一次李氏手上沒有籌碼,既然如此,伽藍為什麼還要這樣“誠心實意”地幫助李氏?難道伽藍當真是菩薩心腸?鬼都不相信伽藍宅心仁厚。

這是不是陷阱?裴世矩是不是有意拿自己的人頭換取對整個西北的控制?

“隴西僵局,何策方能化解?”李淵試探道。

伽藍微微一笑,眼裡掠過一絲鄙夷,“明公可曾聽說那些安置在會寧郡的突厥人陰謀叛亂?”

李淵眉頭微皺,略感詫異地望著伽藍,不知道他為何突然提到會寧郡的突厥人。會寧郡的突厥人都是忠誠於泥厥處羅可汗阿史那達曼的部落,當年隨其一起東遷中土,最近因為謠傳皇帝要與射匱可汗和親,要砍下阿史那達曼的頭顱來討好射匱可汗,所以他們放出話來,假若阿史那達曼死了,他們要血債血償,這導致會寧郡的氣氛很緊張,李淵為此不得不增兵會寧,以防意外。

“統領這些部落的是阿史那達曼的弟弟闕度設阿史那佛奴,特勤阿史那缽羅和阿史那大奈左右相輔。以某的估算,這些突厥人至少有兩千精騎。”伽藍說到這裡看了李淵一眼,卻見他依舊疑惑,心裡不由得愈發輕蔑。

“伽藍兄的意思是,唆使突厥人去打吐谷渾?”李世民突然問道。

李淵霍然醒悟。與其把這樣一支危險的軍隊放在會寧,不如把他們騙到隴西戰場,以夷制夷,如此一來,會寧安全了,而隴西多了一支精騎,更重要的是,突厥人為皇帝效力,為帝國戍疆,皇帝即便想殺阿史那達曼,也要好好權衡其中的利弊得失了,而這正是突厥人所需要的,否則他們根本尋不到拯救自己可汗的機會。

李淵暗自羞赧,卻神色平靜,故作不滿地瞪了李世民一眼,遂轉目望向伽藍,遲疑道,“闕度設會離開會寧?”

“阿史那佛奴留在會寧,處在西北軍包圍之下,若叛亂則必死無疑,而到了隴西戰場,與吐谷渾人交戰,一旦其要叛離而去,則可先降伏允,後借道西海重返牙帳。”伽藍冷笑道,“這是一條生路,阿史那佛奴豈會拒絕?”

“那他假若叛逃呢?”李世民擔心地問道,“在某看來,阿史那佛奴並不在乎其哥哥的生死。”

“他假若叛逃,首先留在會寧的老弱婦孺就得為他陪葬,其次便是阿史那達曼,而更重要的是,射匱可汗是否收留他?”伽藍微笑搖頭,“中土富裕,西土貧瘠,兩者相比有天壤之別,與其回牙帳做個連牲畜都不如的奴隸,倒不如在中土做個逍遙虜王。”

李淵疑心盡去。這樣的計策並不是每個人都能想出來的,假如此計出自裴世矩,而裴世矩又透過伽藍之口告之於他,那麼裴世矩“合作”的意圖就不言而喻了,但關鍵問題時,裴世矩需要自己為他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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