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玄挺兩戰兩勝,三十個團六千精兵投誠而來,要做的事太多了,一時間根本顧不上裴弘策,事實上他也根本沒把裴弘策放在眼裡,不出意外的話,天亮之後揮軍進擊,裴弘策帳下的那些將軍們走投無路,也只有投誠,裴弘策能活著逃回宮城就算萬幸了,東都已是囊中之物。

天亮之後,楊玄挺才知道裴弘策連夜撤離了寶剎寺,估計不是撤到金墉城,就是撤到了宮城城下,總而言之,裴弘策軍心已失,再無一戰之力。

同樣是天亮之後,裴弘策已經站在了邙山北麓的一座山巒上,他的背後就是滔滔大河,前方半山腰上則是淨域寺。在通往寺廟的蜿蜒山路上,旌旗飄揚,二千府兵正在急速行軍。將士們雖疲憊不堪,但士氣有所恢復,撤至北邙山一定程度上挽救了軍心。北邙山南臨東都,北依大河,進可攻退可守,就算東都丟失了,軍隊還可以渡河撤往河內,還可以捲土重來,還有希望,這顯然鼓舞了士氣。

昨日兩戰之後,軍中該倒戈的都倒戈了,意志不堅定的搖擺者也順應潮流而去,剩下的將軍們雖然不敢說都絕對忠誠於皇帝,但只要不面臨走投無路的絕境,也不會輕易叛變投敵。

裴弘策深吸了一口清鮮的空氣,心裡忽然湧出幾分慶幸,假如沒有伽藍的及時報警,今日再戰之後,自己就算逃回了宮城,估計也是孤家寡人一個,而在自己的威信遭到致命打擊之後,是否還能依舊得到越王楊侗的支援,繼續與留守樊子蓋抗衡?退一步說,就算越王楊侗依舊支援自己,宮城裡的那些先前站在自己這一邊的貴族官僚是否還會繼續支援自己?假如這一戰不過是個陷阱,是山東人和以楊玄感為首的叛黨要聯手誅殺自己的奸計,那麼自己還能保住項上人頭嗎?

自己死了,宮城裡那些本來不支援楊玄感以暴力手段摧毀改革的貴族官僚,在失去自己這個魁首之後,是繼續與樊子蓋合作,還是投向楊玄感?樊子蓋殺了自己,山東人和關隴人撕破了臉,他們當然投向楊玄感,而楊玄感失敗之後,帝國的保守派貴族官僚勢必被一網打盡,關隴貴族集團一旦遭到毀滅性打擊,帝國這座大廈的基礎嚴重動搖,帝國還能維持多久?

裴弘策越想越是後怕,越想越是憤怒,對以樊子蓋為首的山東貴族官僚愈發的仇視和痛恨。

“明公,伽藍來了。”

西行的聲音傳入裴弘策的耳中,喜悅之情瞬間淹沒了憤懣。裴弘策轉身望向遠處,一支馬軍從鬱鬱蔥蔥的樹林裡狂飆而出,血鷹戰旗和白龍戰旗迎風狂舞,氣勢如虎。

伽藍、傅端毅和布衣、江都候等西北狼脫離本隊,打馬如飛,疾馳山岡。

“末將參建明公!”

伽藍等人單膝跪地,大禮參拜。

裴弘策大步上前,一一扶起,最後緊緊抓住伽藍的手,用力拍打著伽藍的胳膊,一切盡在不言中,“伽藍,一路辛苦。”

這時裴弘策的親信僚屬、心腹侍衛也圍了上來,昔日同僚、袍澤再度相聚,激動之情溢於言表。

角號長鳴,蹄聲如雷,戰馬嘶鳴之聲此起彼伏,禁軍龍衛列陣於山岡之下,吹響大角,擂起戰鼓,向裴弘策致敬。

猛烈的戰鼓聲迴盪在北邙山上,威武矯健的身姿映入京畿衛府軍的眼簾,這一刻,他們知道援軍來了,而且還是皇帝的禁軍,難道皇帝回來了?難道援軍就在大河對岸?士氣驟然膨脹,將士們心中的惶恐突然消散,歡呼聲沖天而起,驚天動地。

“聖主……萬歲……”

伽藍抵擋東都戰場的時機選擇得非常好,大角一吹,大旗一舉,戰馬一跑,京畿衛戍軍的士氣頓時恢復了,這讓裴弘策非常高興,對伽藍更為欣賞。

裴弘策一直都很欣賞伽藍,認為其武力和智慧都是上上之選,假如不是出身卑微,未來不可限量。然而,這個始終藏在他心中的遺憾,突然就被傅端毅的幾句話彌補了。伽藍竟然是河內司馬氏的血脈,雖然伽藍至今沒有承認,但司馬同憲的出現足以證明這件事的真實性。既然司馬同憲都出面了,那麼伽藍得到河內司馬氏的支援也在情理之中。

衛戍軍就地駐紮,禁軍龍衛也扎下營帳。裴弘策和伽藍忙裡偷閒,尋了個蔭涼角落,促膝長談。

伽藍從突倫川說起,事無巨細,詳細告知,不過有關藉著裴世矩的名頭狐假虎威的“細節”,伽藍卻選擇性地隱瞞了。伽藍需要裴世矩這杆大旗賦予他隱權力,唯有如此,他才能讓諸如裴弘策這等官員重視他的意見,誤會他的建議均來自裴世矩的密令,這樣他才有機會推動局勢的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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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弘策是帝國重臣,也是皇帝非常信任的中樞大臣之一,雖不能與裴世矩比肩,甚至其在政治立場上與裴世矩還有衝突,但他在帝國的地位和權勢也極其顯赫。伽藍是裴世矩一手培養的,在西北軍裡,薛世雄和馮孝慈對其有提攜之恩,而在老狼府裡,裴弘策對其也非常器重和信任。這些帝國權臣都是伽藍的恩主,但如果沒有裴世矩的栽培,也就沒有伽藍的今天,所以伽藍對裴世矩的忠誠是毋庸置疑的。這一點薛世雄、馮孝慈和裴弘策都清楚,他們三個人若想在仕途上走得更遠,很需要裴世矩的幫助,而伽藍就是他們與裴世矩之間的“橋樑”。

以裴弘策來說,他在伊吾道一戰後受到連累,不得不離開老狼府,但旋即官升一級,出任將作監、檢校河南贊務一職,從三品中樞大員,有資格列席尚書都省參議國事,這其中裴世矩所起的作用非常關鍵。以今日東都嚴峻局勢來說,裴弘策已經束手無策了,他所承擔的罪責足以讓他墜入地獄,這時候伽藍就是他的救命稻草,而裴世矩透過伽藍傳遞來的訊息,更是成了他逆轉局勢的救命法寶。

經過伽藍的述說和分析之後,裴弘策撥開迷霧見明月,對當前局勢總算有了一個清晰的認識。

伽藍南下黎陽的目的就是迫使楊玄感提前叛亂,以確保東征大軍可以順利、安全地撤回來。雖然皇帝想魚與熊掌兼得,既擊敗以楊玄感為首的保守勢力,又贏得二次東征的勝利,但事實上這是不可能的。皇帝可以痴心妄想,但裴世矩不能,皇帝和中樞已經不能承受戰敗之責,以國內形勢動盪為藉口結束東征,繼而把全部力量集中在帝國的穩定和發展上,乃是上上之策。連續的東征西討已經嚴重損耗了國力,激化了國內矛盾,也該停下來休養生息了。改革的前提是穩定,沒有穩定的國內環境,何談改革?

伽藍完成了自己的使命,迫使楊玄感提前叛亂,接下來就是皇帝揮軍平叛,也就是說,皇帝料敵於先,掌握了主動,但是不是穩操勝券?不是。很明顯,皇帝的行宮、禁軍和遠征軍裡,都有楊玄感的同黨,皇帝能否在停止遠征的同時肅清叛黨,並保證遠征軍勝利歸來,尚未可知。假如行宮和遠征軍陷入混亂,皇帝腹背受敵,必然影響到東都戰場,到時誰勝誰負,就說不清了。

另外,皇帝擊敗了叛黨之後,必然要血腥清洗,首當其衝的就是關隴貴族中的保守勢力。當年太子廢黜一案,一大批關隴人倒下了;今上繼位後,又有一批關隴人倒下了;接著漢王楊諒叛亂,今上又藉機清洗了一大批關隴貴族。十幾年裡,政治風暴一個接一個,每次遭到打擊的都是當權的既得利益的關隴貴族集團。這一次的清洗,首要物件是河洛貴族集團,而河洛貴族集團是楊氏皇族賴以立國的根本,可見改革導致的矛盾已經激化到何種程度,一旦河洛貴族集團遭到血腥殺戮,楊氏皇族的立國根本必然動搖,帝國的未來不堪設想。

裴弘策不會單純去考慮河洛貴族集團的未來,但他必須考慮帝國的未來,帝國倒塌了,中土分崩離析,群雄混戰,生靈塗炭,那就是天大的災難,而受到傷害的不僅是中土庶民,中土的貴族也同樣面臨滅頂之災。

所以,當務之急是堅守東都,給皇帝掌控全域性贏得足夠時間,給那些搖擺不定、冷眼旁觀的貴族官僚們更多的考慮時間,只待皇帝掌控了全域性,局勢明朗了,那些明哲保身、伺機取利的貴族官僚們也就不會倒向楊玄感,繼而保住了他們的身家性命,一定程度上也保住了整個關隴貴族集團的實力,保住了帝國的根本。而要堅守東都,當務之急就是削弱楊玄感的實力,若想做到這一點,首先就必須阻止更多的關隴貴族官僚支援楊玄感,阻止山東貴族官僚暗中幫助楊玄感,為此,必須設法讓宮城內的關隴貴族官僚和山東貴族官僚暫時擱置矛盾,聯手對抗楊玄感。

“楊玄感殺了遊元?”

裴弘策望著伽藍,撫須而笑。楊玄感怎會殺死遊元?遊元的死,迫使楊玄感不得不倉促舉旗,由此可見遊元肯定不是死在楊玄感手上,而是死在伽藍手上,死在裴世矩的謀算之下。裴世矩為什麼不遠萬里從西土調來西北狼?遊元的死,就是答案。若要保證機密,若要保證計策得到不折不扣的執行,若要確保計策的成功,最好的辦法就是徵調最可靠的能力最強的而且與中土貴族官僚幾乎沒有任何利益糾葛的親信,伽藍和西北狼就是最好的人選。

伽藍笑而不語。

“好計謀。”裴弘策輕輕拍了一下巴掌,“河內司馬氏,也在謀算之內?”

伽藍搖頭,“或許……裴閣老從未提及。”

裴弘策微微頷首,笑道,“某這條命已經保住了,現在某屯兵邙山,背靠大河,帳下有兩千精兵,還有西北精騎,進可攻退可守,不過,此策雖可與東都遙相呼應,卻無法保證東都的安全。”裴弘策神情凝重,正色說道,“伽藍,某命令你即刻趕赴皇城,面呈越王。”

伽藍稍有遲疑。裴弘策必須馬上與越王取得聯系,並保持這種聯絡,一內一外,聯手操控戰局,而這中間就需要一個可靠的人,這個人無疑就是伽藍。還有比他更合適的人選嗎?

“河內司馬氏至今還沒有做出承諾。”伽藍擔心地說道。

“你的出現,對河內司馬氏來說是個千載難逢的機遇。”裴弘策非常自信地說道,“溫城不會錯失這個機會。你毋須擔心,某會親自寫信給溫城,相信溫城會在最短時間內做出決斷。”

伽藍再不猶豫,躬身領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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