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武都已經接到越王楊侗的命令,但他從武川系的立場出發,無意渡河,事實上他也沒有條件渡河,他所統率的地方軍都去了遼東戰場,而河內的宗團和鄉團都控制在地方豪望手上。獨孤武都有自知之明,關隴人根本無法贏得山東人的支援,尤其在關隴人自相殘殺之時,山東人理所當然要落井下石,河內的局勢已經非常緊張,隨時都有可能爆發叛亂,這時候不要說支援東都了,連戍衛河內都做不到。

所以,獨孤武都極力阻撓伽藍渡河。在他看來,西土朝貢使團的安全至關重要,如今東都岌岌可危,河內也是暗流湧動,禁軍龍衛於情於理都應該留在河陽,一則保護西土朝貢使,二則震懾河內。

“東都有兩三萬禁兵和府兵,還有大量地方軍和軍坊、鄉團,實力非常強勁,再加上東都防禦堅固,防禦設施也非常齊備,可謂固若金湯。”

獨孤武都已經從李建成處獲悉了伽藍的真實身份,伽藍若能留下,助其鎮戍河內,必能得到司馬氏的支援,如此河內無憂,這份功勞唾手可得,然而,伽藍的反映大大出乎他的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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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叛軍是不是已經殺到東都城下?”伽藍冷聲問道。

獨孤武都詫異地看了伽藍一眼,估猜東都可能也給禁軍龍衛下達了支援命令,看樣子蓄意欺瞞是不行了,於是故作凝重,很嚴肅地說道,“東都最新消息,叛軍攻佔了偃師,現正兵分兩路,一路北渡洛水,試圖從白司馬坂方向越過邙山,直殺金墉城;一路沿著洛水南岸推進,直殺東都外郭。”

偃師是東都外圍最後一道防線,偃師失陷,東都直接面對叛軍的攻擊,形勢已經惡劣到了極致。

“虎牢、黑石都是險要關隘,為何不能遲滯叛軍的攻擊速度?京畿戍軍到底有多少人馬?”

獨孤武都搖頭苦笑,“將軍久經沙場,難道還估猜不到其中的原因?”

“叛逆,都是叛逆。”伽藍咬牙切齒,冷森森地問道,“東都內外,到底有多少叛逆?”

獨孤武都看到伽藍那張殺氣騰騰的臉,聯想到有關西北狼的傳說和禁軍龍衛在河北的血腥殺戮,暗自驚凜。他是皇親國戚,雖位高權重,功勳累累,但那些功勳是怎麼來的,他自己清楚,與伽藍這等常年奮戰邊陲,飽經血雨腥風的西北軍銳士相比,雙方的武力差距太大,若要上戰場廝殺,實際上還得靠這些強悍的武夫銳士。

仔細權衡一番之後,獨孤武都還是改變了想法。這支西北精騎是禁軍,而伽藍又忠誠於皇帝和裴世矩,他肯定要去東都戰場,不論自己用什麼辦法都無法把他留下來,既然如此,何必鬧得不愉快?

“楊素久居中樞,權勢傾天,門生故吏遍佈天下。”獨孤武都眉頭深皺,嘆息道,“東都內外到底有多少叛逆,可想而知了。”

“東都戍軍裡,必定有忠心耿耿的將士。”伽藍抱著一絲希望說道,“只要守住洛北的宮城和皇城,局勢必然逆轉。”

獨孤武都沉吟稍許,說道,“據報,東都留守府已經下令,河南令達奚善意率五千精兵在洛南漢王寺迎敵,將作監、檢校河南贊務裴弘策率八千精兵在邙山白司馬坂迎戰……”

伽藍馬上領悟到了獨孤武都的意思,越王楊侗和東都留守樊子蓋已經無力掌控當前局勢。

東都留守軍迎戰叛軍,其統帥理所當然是十二府官長,不論是大將軍、將軍還是武賁郎將、武牙郎將,都有這個資格,但現在執掌大軍的卻是河南尹的副官長裴弘策和河南縣令達奚善意,讓兩個行政官長做軍隊的統帥,負責平叛戡亂,原因是什麼?

依照大業律,地方行政官長不再擁有統兵權,軍政基本分開,互不干涉,當然,在特殊情況下可以靈活變通,比如地方上發生叛亂,軍隊來不及鎮壓,地方官長可以臨時徵召鄉勇進行戰鬥,但在京畿不存在這樣的特殊情況,京畿始終有一支龐大的衛戍軍,即便皇帝率軍東征,京畿衛戍軍的數量也不會削減,皇帝至少要在十二個大將軍和二十四個將軍裡留下一部分自己非常信任的人衛戍京都,那麼,這些將軍現在在哪?為什麼統帥軍隊的是兩位行政官長?

原因應該很簡單,東都留守樊子蓋失去了對軍隊的掌控,在留守軍隊紛紛倒戈的情況下,越王楊侗不得不依賴自己皇族後裔的超然身份,毅然拿下了留守府的統兵權,集軍政權於一身,也唯有如此,裴弘策和達奚善意才有可能出任軍隊統帥。

軍隊的將軍們可以聯手架空留守樊子蓋,但對抗不了越王楊侗,然而,這些將軍們豈肯拱手讓出兵權?可以預見,接下來倒戈的將軍會更多,而那些忠誠於皇帝的將軍既不甘心失去兵權,也不願意接受裴弘策和達奚善意的指揮,其極度消極的作戰態度勢必會把戰局推向崩潰的深淵。

東都大戰必敗無疑。

獨孤武都看得很清楚,對形勢的判斷也很準確。這時候伽藍去東都戰場,即便不死,也要背上戰敗的罪責,相反,留在河陽,不但性命無憂,而且只要守住了河內,那就是一大功勞。兩種對策孰優孰劣,一目瞭然。

伽藍霎那間也猶豫了,但一想到東都局勢的未來發展和楊玄感的結局,伽藍還是毫不猶豫地堅定了渡河的決心。

迫於東都內外危機,迫於楊玄感摧枯拉朽般的強勁攻勢,東都必須馬上改變策略,集結全部戍軍於城內,依靠堅固的防禦,固守待援。這是上上之策,但東都顯然低估了楊玄感的實力,或者說,東都的那些楊玄感的內應們,為了幫助楊玄感攻佔東都,聯手操控了局勢,留守府竟然命令衛戍軍傾巢而出,與楊玄感正面抗衡,假如戰敗,東都士氣必然低迷,假如全軍覆沒,東都則必然陷入無兵可守的絕境,後果不堪設想。出城迎戰是下下之策,這一策略如果不立即修改,東都絕對守不住。

“某要即刻渡河。”伽藍斷然說道,“某要去白司馬坂。”

老官長裴弘策就在邙山,但他帳下的將軍們可能都是楊玄感的同黨,裴弘策危在旦夕。即便是為了拯救裴弘策,伽藍也要火速渡河。

獨孤武都怒火上湧,臉色非常難看,但他強自忍耐,不願意與伽藍撕破臉。

伽藍出自河內司馬氏,而河內司馬氏在這場風暴中將採取何種立場,不但直接關係到東都的存亡,更關係到河內的安危,一旦河內失陷,獨孤武都就不是罪責大小的問題,而是能否活下去的問題。假如此刻伽藍的決策源自溫城,獨孤武都就不得不仔細考慮其中的利弊得失了。

“你一定要渡河?”獨孤武都問道。

伽藍點頭,不容置疑。

“你是否清楚河內形勢?”

伽藍微微皺眉。他已經估猜到河內空虛,無兵可守,但正因為無兵,河內局勢才控制在司馬氏手上,只要司馬氏立場堅定,堅決站在皇帝這一邊,那麼河內就將給東都以有力支援。要知道河內一旦失陷或者倒戈,東都就是腹背受敵,反之,只要河內始終如一的支援東都,東都後背無憂,即便在生死懸一線的絕境下,其士氣也不會崩潰,因為從北方支援而來的軍隊可以不經阻礙地抵達河內,其支援東都的速度將大大加快。

“河內穩定,對溫城來說有百利而無一害。”伽藍含蓄說道,“但河內是否穩定,不在於溫城的態度,而在於東都能否守住。東都失陷,就算溫城態度堅決,但因無兵可守,河內也會瞬間易手。”

獨孤武都頓時松了一口氣,頻頻點頭,臉色舒緩,甚至擠出了一絲笑容,“溫城既授意將軍渡河,某倒不便阻擋。”

伽藍躬身拜謝。

獨孤武都衝著站在一側的長史輕輕揮手,“傳令,備船,連夜渡河。”

伽藍再謝。獨孤武都沉吟稍許,問道,“將軍可有其他疑難?”

此刻向司馬氏示好,顯然有助於拉近雙方的關係。這些年司馬氏衰落迅速,無論是山東司馬還是江左司馬,在帝國貴族中都只剩下一個空架子,“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徒有其表,而追究其原因,就是源自關隴人對山東人和江左人的遏制和打擊,所以司馬氏與獨孤氏“距離”較遠,與其他武川系貴族也沒有太多的交情,相反,利益衝突倒是頗為激烈。今上繼位後,銳意改革,做為朝堂中間派的武川系與倍受遏制和打擊的山東貴族集團,因為在政治上有著部分相近的訴求,彼此都需要對方的幫助,以便共同對付相同的對手,所以緊張的關係有所改善,但因為兩大貴族集團存在根本的矛盾,彼此間即便合作,也沒有太多信任。就目前形勢而言,不論是獨孤氏還是隴西李氏,主動向司馬氏示好,儘可能贏得司馬氏的合作,是在這場風暴中逐利的上上之策。

伽藍也沒有客氣,拱手說道,“某需要人帶路,此人不但需要熟悉京畿地形,還能代表將軍打通各處關隘,以便某能以最快速度抵達戰場。”

獨孤武都頷首答應,目光轉向站在左右的僚屬,掃了一圈後,目光停在一位三十多歲、白麵長鬚、氣質儒雅的屬吏身上。此人不假思索地上前一步,躬身請命。

“這是都尉府的錄事參軍黃君漢。”

獨孤武都介紹了一下,並囑咐黃君漢務必遵從伽藍的命令。這群西北人驕恣枉法,血腥殘暴,稍不小心就有可能落下把柄,身首異處,死了都無處伸冤。

黃君漢?伽藍望著這位中年人,感覺有些熟悉,似乎在哪裡聽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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