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司馬氏與西北沙門的關係,明概上座絕不會在這件事上玩什麼玄虛陰謀,再說明概上座提供的證據也非常詳實和確鑿,完全可以證明伽藍是司馬氏的血脈,但今日的伽藍不但介入了帝國高層的政治鬥爭,還陷得非常深,直接影響到了司馬氏的切身利益,所以司馬氏不得不慎重,德高望重的司馬同憲不得不親自出面。

但伽藍未必清楚自己的身世,如果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姓氏,以目前紛繁復雜的局面來說,他絕不會貿然認祖歸宗,更不會走進司馬氏的大門;另外,假如伽藍因為某種不知名的原因而痛恨自己的家族,甚至有報復的念頭,他也不會認祖歸宗;另外,假如他對當前形勢的發展有清晰認知,他絕對忠誠於皇帝並不折不扣地完成皇帝交付的使命,那麼迫於形勢的緊迫性,他同樣不會在這個時候搞什麼認祖歸宗,繼而牽扯進更多利益糾葛,以致於讓局勢更混亂,甚至一發不可收拾。

劉炫收授伽藍為弟子,並以此名義公開寄身於伽藍帳下,此事早已在山東文翰傳開,其中玄機重重,山東世家望族和名士儒生們有各種猜測,所以司馬氏在獲悉明概上座傳遞的訊息後,即便還沒有查驗核實各種證據,卻已經相信了一半,因為劉炫老先生那一系列充滿了玄機的舉止便是一個明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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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司馬同憲拜會了老朋友劉炫,從另一個側面驗證了伽藍的真實身份,而劉炫也從司馬同憲的嘴裡獲悉了一些機密,然後與伽藍、薛德音等人所透漏的訊息互相映照,於是諸多藏在迷霧中的東西一一顯露。

“樓觀道,隴西李氏,獨孤氏。”劉炫白眉抖動,臉上露出嘲諷笑容,“西北沙門突然傳訊溫城,隴西李氏和關中蘇氏聯袂而來,獨孤震和獨孤武都叔侄更是前後夾擊,目標齊齊對準司馬氏。好,好計謀。”

“伽藍在風口浪尖上掙扎,岌岌可危。”司馬同憲不動聲色地說道。

“西北狼本就是一群刀尖上跳舞的銳士。”劉炫不以為然地搖搖手,“陛下和裴閣老既然把他們從大漠調到中原,當然有十分的把握。”

“光伯兄,刀尖上跳舞,始終是命懸一線,徘徊於生死之間,處處被動。”司馬同憲大有深意地看了劉炫一眼,繼續說道,“若想逆轉局勢,首要之務便是掌握主動。”

劉炫微微頷首,“楊玄感雄心勃勃,試圖掀起一場風暴改天換地,但他妄自尊大,過度自信,始終以為自己掌控著主動,孰料卻中了他人的奸計,白白為他人做了嫁衣裳。”

這句話同樣大有深意。司馬同憲稍加沉吟後,說道,“不論成敗與否,這場風暴都是關隴人的自相殘殺,皇帝固然威信掃地,中央威權也將蕩然無存,中土分崩離析之日就在眼前。”司馬同憲手撫花白長鬚,面露深沉笑容,“自高齊敗亡以來,二十多年了,山東人一直在等待東山再起的機會,如今終於等到了。”

司馬同憲表明了立場,他需要劉炫的幫助,需要重振司馬氏,需要伽藍的迴歸。

“某此行正是要去太史堂。”劉炫笑道,“今老夫人已獲悉真相,你又親自來迎,再加上東都局勢危在旦夕,伽藍根本沒有選擇,唯有迴歸太史堂以獲得支援和幫助,但是……”

劉炫停頓了下來。司馬同憲抬頭望去,神色堅定,勢在必得。既然自己親自出面了,那此事就必須按照司馬氏的想法來,沒有商量的餘地。

“你可曾考慮過伽藍的得失?可曾考慮過西北狼和西北精騎的生死?”

司馬同憲暗自嗤笑。既然迴歸家族了,當然以家族利益為重,個人利益當然要擱置一邊,至於西北狼和西北精騎的生死,根本就不在司馬氏的考慮之列。

劉炫看到司馬同憲不屑一顧的表情,暗自嘆息。

的確,正常情況下,任何世家望族都不會考慮一群府兵的利益。在他們眼裡,府兵和刀槍棍棒沒有本質上區別,都是武器,所以府兵的生死也就如同刀槍棍棒的損毀,根本不值一提。然而,伽藍戴著官奴的印記降臨人世,以奴隸的身份長大,以累累功勳才換來一個平民身份,他除了身體裡流淌的血液中蘊含著豪門烙印,其他的包括他的思想都深深篆刻著貧賤的印記,事實上他就是一個貧賤者。所以,從整個司馬氏家族來說,伽藍不是他們的同類,是另類,是被排斥者,甚至可以說是家族的一種恥辱,一個長在家族臉上的難看的疤痕,如果不是伽藍有著極大的利用價值,家族可能不會承認他,更不會公開接納他。

高老夫人沒有派人來迎接,司馬氏的司馬子如一脈,也就是伽藍的至親一脈至今連個影子都沒有看到,與伽藍至親一脈有著姻親關係的薛德音甚至在獲悉司馬同憲傳遞的訊息後都沒有直接承認伽藍的身份,相反,對伽藍認祖歸宗一事最積極的反倒是司馬纂一脈,在司馬氏中德高望重的司馬同憲甚至還親自出面,這裡面的玄機就值得思量了。

到底誰最希望伽藍認祖歸宗?西北沙門?隴西李氏?樓觀道?關中蘇氏?抑或是司馬氏的司馬纂一脈?不言而喻嘛。

劉炫寄身於伽藍帳下,著眼的可不是眼前,而是將來。就如他在開皇年間勸諫先帝不要討伐高句麗,在今上東征之前繼續上書勸諫,都是著眼於長遠利益。山東人的確要重新崛起,帝國的權利和財富的確要重新分配,但前提是中土統一,是用政治手段,而不是分裂中土,用暴力方式,用數百萬乃至上千萬生靈的死亡為代價。然而,劉炫的這些“仁義”思想早已與孔聖人一起,被世家望族們高高供起放在了聖壇上,這些人實際上早已變成了兇殘的狼,為了吃飽自己的肚子,他們數百年來肆無忌憚地踐踏著“仁義”,把殘暴和無恥演繹得淋漓盡致。

“認祖歸宗才是逆轉局勢的唯一辦法。”

司馬同憲明確表態,他考慮的只有利益。伽藍認祖歸宗了,其本人的利益最大化了,以伽藍為中心暫時結盟的幾大勢力也全部獲利,這是共贏之局,這是上上之策。

劉炫沒有說話,既不支援,也不反對。他已經把自己的想法表述清楚了,他希望司馬同憲能站在伽藍和西北人的立場上,慎重的、通盤的考慮此事,而不是純粹地從自己的立場,想當然的,非常蠻橫地拿出對策。要知道,假如伽藍拒絕了,雙方發生了激烈衝突,最終不是共贏之局,而是兩敗俱傷。

果如劉炫所料,伽藍拒絕了,甚至拒絕了與司馬同憲的會面。

這一訊息迅速反饋到李建成,反饋到蘇合香。無論是隴西李氏還是關中蘇氏,都在密切關注著此事,但伽藍的拒絕讓他們始料不及,他們根本找不到伽藍拒絕的理由。

好在還有回旋餘地。李建成馬上找到了伽藍。

“某說過,某不姓司馬。”

“你不姓司馬,難道姓阿史那?”李建成沒好氣地叱責道,“你和馮郎將的人馬加在一起,滿打滿算五個旅,這點人馬去東都幹甚?尋死啊?這其中的利害關係,你難道不知道?”

伽藍冷笑,“如此說來,師兄早有預謀?”

李建成的眼裡掠過一絲惱色,但面對伽藍冰冷的眼神和咄咄殺氣,他還是不由自主地產生了一絲畏懼,勉強壓制住了自己的憤怒,“你如果想保全自己的兄弟,想把他們平安帶回西北,唯有一條路,那就是增漲自己的實力。”李建成抬起腳,用力跺著地面,“這裡是河內,是司馬氏的根基之地,你唯有藉助司馬氏的幫助,才能增漲自己的實力,才能在東都大戰中儘可能讓自己的兄弟們活下來。”

伽藍微微眯起眼睛,嘶啞的聲音透出一股肅殺之氣,“某的確想活著把他們帶回西北,但某等是府兵,府兵的天職就是殺敵衛國,即便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李建成怒極而笑,感覺太荒謬,這群野蠻人太愚蠢了,伽藍更是愚不可及,不可理喻。

伽藍打亂他的全盤謀劃是次要的,重要的是必須守住東都,而守住東都的前提是必須把楊玄感的所有援兵阻隔在東都之外,扼殺所有可能存在的威脅,比如河內司馬氏,比如雲集於黎陽的河北義軍和河北饑民,這些都是潛在的威脅,這些力量如果結合在一起,與楊玄感形成內外夾擊之勢,東都還怎麼守?

“你不要阿蘇了?你當真不知道阿蘇來此尋你的目的?”

李建成不想與伽藍產生衝突,馬上把蘇合香搬了出來。

“她被脅迫了。”伽藍的聲音更冷,殺氣更濃。

這些年扶風蘇氏急劇衰落,在內想重新崛起,在外則不得不依附強悍的武功蘇氏,此刻遷徙而回的蘇合香在內外“夾擊”下必然向家族利益低頭,而這正是蘇合香藉助自己的“冷淡”向伽藍傳遞的明確訊息,她被脅迫了。

李建成還想再勸,卻被伽藍揮手打斷,“休得再勸,連夜趕赴東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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