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江聽雲在現實世界!?

殷長夏的心頭掀起數丈驚濤, 情緒驀然緊繃,著急著往回趕。

“殷考核官現在是?不願意跟我談嗎?”

區域通道全由金屬條搭建,露出鏤空的狹縫, 從中照進那些五光十色的光, 落在了時鈞的面頰上?。

嗚——

耳朵裡傳來遊戲大廳執行時,機械發動機運轉的聲音。

殷長夏:“讓開!”

如今他被堵在了通道, 必須得去到遊戲大廳, 才能返回現實世界。

昨夜在十區看到的人是?江聽雲, 殷長夏只是?隱隱猜測, 並不敢確定。

回想起昨夜……殷長夏完全讀不出任何惡意,甚至對?方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都是?輕輕的,彷彿在他世界裡的所有重?量,全都輕如鴻毛。

縱然恢復了記憶, 江聽雲的身上?仍舊保留著這種死寂一樣的安靜。

空無一物, 格格不入……

他和宗曇不同?,連立根點都找不到了。

江聽雲昨夜搞出這麼大的陣仗,就是?為了把他留在家園, 而江聽雲則透過遊戲大廳前往現實世界。

難怪夏予瀾說?調虎離山!

殷長夏:“再堵我的路,別怪我不客氣了。”

“這可不行。”

時鈞表情沉冷, 捏緊了肩上?的傘柄,“殷考核官想怎麼個不客氣法?”

現實世界的時家人,都嫌他不如姐姐時瑤有天賦。

好不容易成為了a級玩家,他還是?被困在從前, 無法掙脫出來。

連他和時瑤一同?遇到的殷長夏, 也和要旁人一樣嗎?

時鈞天真無邪的笑?道:“我說?了,今天必須談出一個結果。”

若是?放走?殷長夏,等待他的就是?前面的李蛹。

他可是?為了他好。

後方被捅了簍子, 完全耽擱不起。

殷長夏低聲對?時瑤說?道:“時瑤,你過去找鄭玄海他們,就說?我回現實世界了。”

時瑤詫異的看了殷長夏一眼。

竟然在這種關鍵時候?

不過殷長夏自?然有他的想法,時瑤並未深究下去。

她飛快的朝前奔去,腳底踩著區域通道裡髒汙的汙水,每吸一口氣肺部都有水霧縈繞。

時瑤一直擔心時鈞,一肚子的問題想要問他,可現在這種情況必須腦子清楚,不能哭哭啼啼的添麻煩。

時鈞:“想找救兵?”

殷長夏:“是?支開她,免得她看到我毆打?她弟弟,露出心疼。”

時鈞笑?出了聲,肚子都憋得生疼,殷長夏這說?法太好玩了。

沒想到剛笑?了幾?聲,果真被殷長夏暴打?,一計腿擊便踢痛了他軟軟的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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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鈞:“……”

是?真毆打?。

還不打?招呼突然就上?手的。

時鈞疼得抽氣,委屈又可憐的捂著肚子:“你要下手,怎麼不狠一點?”

殷長夏:“沒時間跟你談,我還有事。”

一分一秒都不能耽擱!

這無非是?警告。

時鈞知?道,如果殷長夏想要動手,還有更狠的辦法。

自?己再不知?好歹,恐怕他們真要在這裡打?起來了,屆時還不是?會被區域通道盡頭的李蛹撿漏。

只是?時鈞仍然疼得直不起腰,時鈞直抽氣,眼睜睜的看著殷長夏走?遠。

不狠厲,但?殺傷力極強啊。

對?方手下留情,便表示著有談的可能性。

時鈞這才回過味來,不是?免談,而是?沒時間談。

時鈞好不容易喘過氣,想要追上?去的時候,便聽聞殷長夏丟下一句:“你如果要談,就到任叔那裡找我。”

時鈞:“……”

任叔?

哦,原來是?那個老頭。

時鈞:“好,我一定過去找你。”

正巧前段時間,那老頭通知?了時家,要讓他們去取什麼東西。

沒想到兜兜轉轉,竟然又聽到了這人的名字。

殷長夏的腳步快了起來。

他穿行於金屬通道之中,臉上?滿是?各種顏色的色塊,光汙染被一重?又一重?的鋼筋篩了下來,冰冷又漠然的照亮著前方的路。

片刻之後,他終於退回了遊戲大廳。

[是?否確定回到現實世界?]

[確定!]

殷長夏呼吸微喘,一睜一閉之間,周圍的景色就已?經完全轉換過來了。

混亂汙染的金屬賽博世界消匿,他聞到了泥土的土腥味。

周圍一片靜謐,凶宅的前庭已?經不再像之前那樣荒蕪,蛇鱗藤的辛勤勞作之下,已?經生長出了許多綠植,還用藤蔓給裡面造了景。

果然是?園丁?

殷長夏卻?顧不上?欣賞,飛快的向著裝著兇棺的那個房間奔去。

快點、再快點!

殷長夏呼吸粗重?,恨不得立即趕到那個地方。

然而凶宅卻?起了前所未有的變化,只聽耳旁一陣輕輕的鈴響聲,闃黑的夜晚瞬間變為青天白日,殘破的遊廊已?被修復如初。

夏予瀾:[是?怨狐眼。]

殷長夏滿臉詫異:[但?怨狐眼不應該在……]

他的話尚未說?完,便想起了李蛹身受重?傷,以及裴錚被紗布綁住的右眼。

殷長夏心跳漸快,頓時反應了過來。

——江聽雲挖了李蛹的怨狐眼。

擁有怨狐眼可以進行轉移,進入遊戲根本不需要動用自?己的身體,借用別人的身體就好。

但?凡這具身體受傷過重?,就會轉移到下一具身體裡。

只要自?己的身體被良好儲存著,就不需要擔心會死。

李蛹現在受了重?傷,卻?不轉移,不正是?側面驗證了怨狐眼被奪的事實嗎?

夏予瀾:[我也大意了。]

殷長夏神經緊繃得如同?拉滿的彎弓,一步步踩得格外小心。

完好無損的凶宅讓殷長夏感到戒備,殷長夏反倒想念那個平日裡見慣了的殘破凶宅。

一路上?,無數紙人或端著盤子,或拿著掃帚,面上?戴著嬉笑?的面具一樣,眼睛眯成一條細縫,不停的同?他問好。

“家主來了?”

殷長夏寒毛都立起來了。

這詭異的笑?臉裡,帶著幾?分不懷好意的探究。

夏予瀾的聲音也在一點點變輕:[糟糕了,江聽雲這小子心機太深,算準了我們會莽撞的闖出來,提前用怨狐眼佈下……]

佈下什麼?

他的聲音越來越讓人無法聽清,也加劇了內心的恐懼和擔憂。

殷長夏:[太爺爺?]

夏予瀾語氣急促:[這是?江聽雲要逼自?己做出決斷,他在試你,想讓你在他和宗曇之間……]

直至最?後,夏予瀾的聲音徹底消失。

樹木的搖晃靜止了。

世界變得無波無瀾、純白無垢、彷彿所有的惡意都離他遠離。

殷長夏:[試我什麼?太爺爺?]

夏予瀾已?經沒有任何回應了。

殷長夏再次抬頭,發現那些紙人的面頰漸漸變得有血有肉,生出了稜角,和一般活人毫無任何區別。

這個世界的違和感消失。

“家主,你要去何處?是?否讓小人帶路啊?”

一張臉赫然伸出,仍是?和和眉善目的樣子,映在了殷長夏的眼前。

殷長夏嚇了一大跳,朝後退了好幾?步,戒備的看向了他。

周圍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帶著怨毒和嫉妒。

“帶路……”

“啊,可惜了,我的反應速度怎麼沒有這麼快?”

“嘻嘻嘻,這下子可有好戲看咯。”

那聲音太輕了,根本無法聽清說?了什麼。不過卻?像是?死人貼在殷長夏耳旁輕聲低暱一樣,姿態親暱,話音冰冷。

殷長夏渾身緊繃:“你知?道我想去何處?”

那人低頭哈腰:“不就是?存放兇棺的地方?江聽雲那小子,怕是?堅持不了多久了。”

殷長夏:“……”

他知?道江聽雲?

殷長夏不動聲色:“好,你帶我去。”

真是?奇怪啊,不僅夏予瀾不見了,連宗曇也失去了蹤影。

他被獨身一人留在了這個世界。

殷長夏跟著他穿過了曲折遊廊,還能瞧見這一路的景色,在暖暖的春日裡,靡靡的陽光照在身上?,帶著種不真實之感。

就連那些蓬勃生長,看不見任何殘枝腐葉的垂絲海棠,也保持著全樹盛開的樣子。

太虛假了。

偶有幾?只飛鳥從天空撲騰翅膀而來,卻?像是?被排擠出去一樣,白色的翅膀很快便化作了紙張,紛紛向下墜落,猶如下了一場鵝毛大雪。

殷長夏抬頭,忽的停駐不再向前。

“那些飛鳥……”

“家主是?不是?又想起了宗曇?”

一聽到這個名字,殷長夏的內心翻起了洶湧滔天的巨浪:“他怎麼了?”

對?於這個問題,紙人們似乎感覺很是?古怪。

眼前的一切都在滲出血珠,漸漸這位管家裝扮的人,額間已?經冒出了無數的血珠,從他滄桑的老臉緩緩下滑,逐漸將全身都給沾溼。

紙張糊在了一起。

他的五官也被糊住了。

這畫面格外驚悚,饒是?殷長夏也看得心口咯噔。

而那人歪著頭,彷彿脖頸無法支撐起頭顱那樣,無辜的看向殷長夏:“宗曇不是?早就入了棺,被活埋了嗎?”

殷長夏心頭警鈴大作:“當然。”

話到此處,那些鮮血才詭異的往回流,一切景象才變得正常了起來。

管家笑?眯眯的說?:“那就走?吧。”

殷長夏:“……”

透過剛才那件事,他終於明白過來了。

這裡是?由怨狐眼構架的‘虛幻’,也是?由江聽雲記憶製造出來的‘真實’。

殷長夏沉默了下來,不明白在這個節骨眼上?,江聽雲到底想要做什麼。

他作為鎮棺人,極大程度會打?開剩餘的四口棺材。

一想到這裡,殷長夏便加快了腳步,跟在了管家身後。

這是?江聽雲的迷障。

不是?他的迷障。

保持著一點本心,或許就能把當年的事情弄明白。

當年宗曇和江聽雲反目成仇的原因是?什麼?

畢竟……

宗曇和江聽雲幼時的關係縱然不融洽,也遠遠沒達到互相殘害的地步。

但?宗曇之前對?待江聽雲的態度,簡直勢如水火。

殷長夏深吸一口氣,按捺了下去,沒再這麼急切的想要離開。如果再度刺激這些紙人,發生剛才的事情,或許會讓自?己被困在這個地方。

得不償失。

“家主,到了。”

管家終於抵達了裝著兇棺的地方。

殷長夏淡淡的嗯了聲,抬頭望向了這間屋子。

竟是?祖祠。

夏家還真是?奇怪,若換做其他家族供奉兇棺,絕不會把兇棺安置在自?己的家宅裡。

還和兇棺共同?生活?

這是?一件永遠都無法想象的事情!

管家:“家主,您請吧。”

殷長夏回頭看向他,管家的表情無不和藹,彷彿一個長輩在看晚輩,完全失了剛才的驚悚感。

但?越是?如此,越讓殷長夏身體緊繃。

他的每一根腳趾都僵著,肌肉也崩得有些發疼。

耳測又傳來了一些窸窸窣窣的議論聲,它們就像是?那些歪歪扭扭的樹,在遠處悄然間打?量著這邊的動靜。

“果然過來了……”

“他能穿過來,沒有被困住,所有兇棺都接受他了?”

“夏家不是?不再供奉兇棺了嗎?遭到反噬也是?活該,按理來說?拋棄過‘他們’的人,絕不會被再次接受的。”

“他們還真是?喜歡他啊。”

殷長夏:“……”

殷長夏曾想過,既然是?由江聽雲的記憶構造,這些紙人是?不是?把自?己當做了收養宗曇和江聽雲的家主?

現在卻?被殷長夏否定。

不,夏家既然只剩下他一人,那他就該是?夏家家主。

只是?虛假和現實交織,讓他們的時間、想法、意識,永恆的停留在了那個時候。

“管家……爺爺。”

殷長夏定了定心神,決定把這些人當做真正有記憶的活人對?待,給予他們尊重?,“宗曇和江聽雲的八字究竟哪裡特別?”

管家的眼底露出迷惘,似乎不明白殷長夏為什麼會這樣喊他。

他就是?個提線木偶,被牽連進來,記憶發生了錯亂。

不過聽到那個稱呼,管家還是?如實的回答了殷長夏:“不就是?一個多了一縷魂,一個缺了一縷魂?”

殷長夏腦子嗡嗡作響,如煙花一般炸開。

直覺告訴殷長夏,這人並未撒謊。

多了一縷?

少了一縷?

殷長夏的手放在了門上?,感受著房門冷硬咯手的觸感,一時間僵硬著不敢推開。

想起裴錚的臉和江聽雲有九分相似,卻?遲遲沒能找到原因。

或許……這答案就在前方!

殷長夏做著深呼吸,咬緊了牙關,猛地向前一推。

一股邪風吹了進來,吹亂了殷長夏額間的髮絲,他下意識用袖子擋住了眼睛,被狂風吹得倒退了半步。

可不能退縮!

殷長夏努力向前走?去,覺得自?己渾身都要被這邪風給撕碎,要化作紙人一樣的碎片殘渣。

在這狂風之中,門口的紙人突然說?起:“要進去,就得拿東西交換。”

殷長夏仍然抵擋著邪風,耳旁呼嘯作響,根本無法聽得更真實。

“什麼東西?”

紙人像是?在引誘,善意又惡意:“剩下已?經不多了,至少得打?開一口兇棺。”

殷長夏咬緊了牙關,嘗到了一絲血腥味,終於邁入了門檻,裡面的狂風才忽的停止了。

半步真實。

殷長夏頭皮發麻,緩緩抬頭向上?空望去。

整個房間佈滿了密密麻麻的血色符文,幾?乎寫?滿了每一個角落,所散發的煞氣殺氣騰騰朝他逼來。

那曾經被他當掉的第?六口棺材不停的悶動,似乎是?想從兇棺裡逃離出來,在裡面橫衝直撞,發出咚咚咚的聲響。

[只選擇它……]

[不要去理會其他兇棺……]

不斷有聲音塞入殷長夏的大腦當中,他的心跳亂如戰鼓,快要被這聲音給蠱惑。

危急時分,殷長夏猛地甦醒:“江聽雲,你在這裡嗎?”

那聲音漸漸陷入了沉默和死寂。

新的記憶湧入進來,打?亂了江聽雲所設下的局。

[別聽他的。]

[醒過來!]

剛才化作紙張的飛鳥,又重?新凝聚,轉眼便抵達了殷長夏身邊。

是?宗曇!

剛才被怨狐眼所構成的世界絞殺,而如今則因為殷長夏保持的理智,強硬的闖入進來。

埋藏的東西開始被翻出,平靜的世界被攪亂。

真實呈現了出來。

殷長夏的腦海之中再度被塞入了什麼東西,像是?一男一女兩人的對?話——

女人的聲音帶著幾?分疑惑:“家主,江聽雲他一直忠心夏家,為何還要讓他成為第?六口兇棺的鎮棺人……而非第?七口兇棺?”

“他知?曉了夏家兇棺的存在,又明白夏家養著宗曇是?為了什麼,便主動設下計策,引宗曇撞破我們那日的談話。”

“他是?想讓我們早日對?宗曇動手。”

“宗曇倒是?聰明,在這樣危險的處境之下,也能順利逃脫。不過他唯一做錯的事情,就是?相信了幫助他逃脫的江聽雲。”

“給予希望之時,又驟然間收回,讓他變得偏激瘋癲,再也不相信任何人。”

“你猜猜,江聽雲是?什麼想法?”

“他要為夏家找一個藉口,一個理由,要幫夏家早早讓鎮棺人入棺。”

殷長夏睜大了眼,真正瘋魔的是?江聽雲吧!

他難道不知?道,夏家收養他和宗曇,是?為了……?

不!他知?道!

在知?道的情況下,還選擇這樣做。

難怪宗曇說?他搖尾乞憐,沒了主人就不知?如何行動。

[別聽……]

[夏夏,別聽了。]

彷彿在這場對?抗之中,江聽雲已?經落入了下風,想要再度絞殺宗曇,已?經來不及了。

明明想要把平靜和溫馨呈現給殷長夏,讓他永遠都留在裡面,卻?不想被激起了波瀾,內裡的髒汙一併被挖出。

都是?因為宗曇!

殷長夏緊抿著唇,繼續有新的對?話進入了腦海之中——

“第?七口兇棺,你打?算選誰?”

“自?然是?宗曇。”

“江聽雲如此盛情,自?然不能辜負。宗曇資質高,半鬼王化會更加順利,我們為何要拒絕?”

“誰成為第?七口兇棺,誰就能在死後恢復正常,兇棺會為他們剔除或是?補全那多的少的一縷魂。”

江聽雲視夏家為歸屬,宗曇視夏家為囚籠。

可笑?的是?,不想剔除的那個人被剔除了一縷魂,想要補全的那個人卻?一直痴傻。

這就是?初見江聽雲時,他還痴傻著的原因?

殷長夏急急的喘了一口氣。

被傷得這樣狠,江聽雲對?夏家竟然還有依賴?

江聽雲當真是?喜愛夏家嗎?

殷長夏渾身發冷,恐怕是?因為江聽雲每月會痴傻一日,情況和宗曇類似。如果離開兇棺庇護的夏家,他的痴傻會由每月一日,變為一年數月。

他狂熱的奔赴的,絕不是?夏家,而是?由他內心想象出的一個安樂園。

如若不然,他便要人格崩塌。

“一旦江聽雲想明白,他會比誰反撲得都要厲害。”

“他的恨會異常激烈。”

殷長夏和那個人,達成了同?樣的思考。

屋內的東西開始起了一絲變化,第?六口棺材的動靜停止了,他的每一片都被蜘蛛分食,江聽雲卻?還是?沒對?夏家生出恨意。

不是?不恨。

而是?不能恨。

江聽雲對?夏家扭曲的執著和愛意,是?他維持自?己的一種方式。

時間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夏家停止供奉後,江聽雲痴傻的時日也變得越來越多。

殷長夏一步步的踩了進去,每踩一步,腳下的符文便亮一步,直至紅色的熒光照徹了整個房屋,將所有棺材的面貌都展現了出來。

好壓抑、好可悲的感情……

連痛痛快快的恨也無法放任。

也許是?因為殷長夏已?經知?道了事情的全貌,不會再奔向他這邊,其實開館便是?一個開關,能將殷長夏永恆困在這裡的開關。

江聽雲不再強求了。

第?六口棺材停止了晃動,掙脫了上?面的鎖鏈,轟然倒塌了下來,被柱子所卡住。

殷長夏知?道這是?由怨狐眼所製造出的虛假,根本不是?真實的。

棺材裡面猶如倒下了一袋米一樣灑出無數小蜘蛛,它們迅速爬開,露出了裡面的江聽雲。

江聽雲學?著當初他們第?一次見面時的模樣,棺材板被彈開,白紗宛如顫巍巍的手,緩緩伸到了殷長夏的面前。

“夏夏,你為什麼不能跟夏家人一樣。”

他一直在歪著頭詢問,“太不講道理了,夏家滿族都是?自?私自?利,偏偏出了你這樣一個特殊。”

這話裡藏著委屈。

而他表現得卻?格外平靜,以最?冷靜的視角在剖析。

殷長夏:“家園十區的事,是?你做的?裴錚呢?”

江聽雲緩緩從棺材裡走?了出來,用白紗輕輕勾著他的手,推著殷長夏將手放到了自?己的頭頂,彷彿在撒嬌一樣:“夏夏,你關心宗曇,關心裴錚,能不能關心我?”

他說?得卑微。

江聽雲蹭著殷長夏的手,彷彿是?狗狗在蹭著自?己的主人,尋求他的撫慰一樣。

殷長夏:“九區死了很多人,你故意用事情牽絆著我,為的只是?用怨狐眼困住我?”

江聽雲的動作停頓,忽而緩緩睜開了眼,一金一黑的眸子直視著他:“不。”

可具體的理由,江聽雲卻?不願意多說?。

夏予瀾看透了他,他的確是?在逼迫自?己做一個抉擇。

凶宅在顫動,不僅如此,連胸口的鬼種也是?如此。

江聽雲望向外面:“後面那幾?口兇棺已?經被封了太久,他們記憶全無,就像是?一把閃爍著冷鋒的刀刃,誰若是?第?一個開館,他們就會認準誰……”

就像是?雛鳥效應。

殷長夏:“你到底想做什麼?”

江聽雲深深望向他,什麼話也沒有說?,只是?讓人摸不著頭腦似的道了句——

“夏夏,你能選我嗎?”

“不管任何時候,任何處境,始終第?一個選我。”

這一刻那原本枯死的願望,的確有所重?燃,竄起了一丁點兒的小火苗。

殷長夏已?經分不清江聽雲那句話真心,那句話是?假意。

殷長夏有不好的預感:“你先讓我出去。”

江聽雲心思縝密,這話中的拒絕,他如何聽不出來?

江聽雲的身體緩緩漂浮了起來,終於徹底放棄,離開殷長夏的身邊:“我果然找不到……這世上?,哪怕有一個人,能對?我全心全意也好。”

四周的景象已?經生出了裂紋,鬼種不停掙扎著,彷彿極度不情願。

樊野的情緒,正從那邊清晰的傳來。

殷長夏的心臟跳動極快,影響著他呼吸也微喘了起來。

難受、想吐、噁心……

這種感覺越來越強烈。

江聽雲:“看來快要成功了。”

殷長夏難以忍受:“你到底想做什麼?”

江聽雲強調:“應該是?你們。”

殷長夏微怔,從江聽雲的話中,頓時理解了過來,表情裡滿是?錯愕:“陸子珩!?”

難怪會發生十區的事情!

江聽雲:“他的雙魚玉佩十分特殊,殺了人之後,對?方的怨氣會增加數倍。因為這個原因,秦封和李蛹才算計著造出一個半鬼王……可你猜,他的載物為什麼會這麼特別?”

殷長夏:“……”

江聽雲:“他被選為第?八個鎮棺人,身上?自?然得有‘鑰匙’,是?你的父母,把雙魚玉佩給了他。”

殷長夏表情微變:“你們是?想開棺!?”

剛才江聽雲的話,殷長夏總算是?聽明白了。

夏家讓江聽雲作為鎮棺人,到頭來終究受到了反噬。

江聽雲無聲的笑?了起來,安靜裡透著幾?分癲狂,直到空間在緩慢碎裂,江聽雲朝著上?方看去:“看來還是?支撐不了多久了,某人著急了。”

[別再蠱惑他。]

[路要怎麼走?,那是?他自?己去選。]

眼前的一切在消失,飛鳥一頭撞破了這個空間,再度化為紛飛的紙張。

殷長夏朝黑暗裡望了過去,瞧見一簇火焰驟然亮起。

幽藍的光點,將這個世界照亮。

“宗曇!”

那兩個字竟脫口而出,殷長夏伸出了手,墊高了腳尖,想要努力拽住它。

江聽雲沒有阻攔。

反正他已?經拖延了這麼長的時間。

直到虛假的凶宅快要消散,江聽雲沉默良久,才終於問出:“夏夏,你討厭那個智障痴傻的我嗎?”

殷長夏猛地回過頭,瞧見他金色的眼瞳裡滿是?依戀。

分明如此,卻?清醒的要割捨。

殷長夏心裡不好受:“怎麼可能討厭?”

江聽雲笑?出了聲,彷彿又回到了那痴傻的狀態,毫無半點算計:“那就好。”

眼瞧著殷長夏快要被那簇燃起的鬼火給拉扯出去,殷長夏回過頭,拽住了江聽雲:“跟我一起離開這裡!”

江聽雲低著頭,白紗重?新包裹住了他的臉,一點點掩蓋住他的眼睛、耳朵、鼻子……

“夏夏,你得鬆手了。”

“如果你拽著我,就得一直拽著,可你不是?已?經選擇了宗曇嗎?”

他笑?得溫柔又殘忍,將殷長夏拽住他的那只手給鬆開。

江聽雲甚至推了他一把,用鬼力把他送出了這個虛假的世界。

“再見,夏夏。”

江聽雲目送著他,猶如目送著一縷光的消散,“我要開始恨夏家了。”

殷長夏內心酸脹,忽的明白了江聽雲行動的含義。

他一直捨不得,一直優柔寡斷,卻?還是?做出了抉擇。

他親手斬斷了退路和溫暖。

難怪夏予瀾說?,這是?江聽雲在逼迫自?己做出選擇。

殷長夏重?回現實,腳底不再宛如踩在紙張上?,周圍皆是?一片狼藉。

存放兇棺的那間房屋已?經倒塌,宗曇擰緊了眉頭,用手箍著殷長夏的腰間,以一副保護者的姿態注視著那邊。

夏予瀾:[小崽子,你沒事吧?]

殷長夏:“發生什麼事了?”

這次不再是?由夏予瀾告訴他,反倒是?由宗曇接了話:“雙魚玉佩成型了。”

殷長夏朝上?方望去,果不其然,看到兩條青紅相間交替的魚尾,互相纏繞了起來。那兩只魚起初極小,一躍至上?空,而後越來越巨大。

而它們的後方連通著兩具棺材,就像是?棺材裡的厲鬼終於找到了載物寄生一般。

宗曇:“開不了棺,竟然想出這種辦法?”

從那個房間之中,漸漸走?出來一個人影。

殷長夏無論如何也不會認錯:“哥……”

那兩條青紅魚兒,在陸子珩身邊優雅的遊著,就像是?陸子珩的寵物那樣:“沒能馴服所有兇棺,倒是?可惜了。”

殷長夏:“為什麼?”

陸子珩伸出了手,去撫摸著它們的魚尾。

“我只是?想明白了一件事。”

“沒有兇棺,就自?然不會有什麼鎮棺人,也不會有夏家厄運反噬。”

他平靜至極,語氣裡沒有半點波動,就彷彿在說?著什麼理所應當的事情一樣。

夏予瀾心頭髮緊:[夏家還真是?選了個棘手的鎮棺人。]

他竟然想毀掉所有兇棺?

他不再顧及殷長夏了嗎?

夏予瀾突然想起那個對?賭協議,賭約是?遊戲核心……

他只想要柔弱,受他保護的殷長夏,愛恨都如此扭曲熱烈。

a級玩家會議的事,終是?刺激到了陸子珩。

那兩隻魚兒悠哉擺尾,彷彿是?感知?到了陸子珩的想法,盤踞在凶宅上?空時,忽的以極其猛烈的速度衝了下去,想要毀掉裡面的好幾?口兇棺。

夏予瀾:[阻止他!別讓他這麼做!]

宗曇長身而立,竟並未阻止。

他對?夏家仍然持有恨意,哪裡會去聽從夏予瀾的話?

夏予瀾:[你忘了,他被種上?了鬼種!你難道也想跟陸子珩一樣,徹底不再顧及他嗎?]

宗曇表情驟變。

身體比腦子更快的反應過來,浮於半空迅速飛至存放兇棺的那個房間之上?,承受住了那兩隻大魚的第?一波攻擊。

明明他也是?被束縛的那一個,宗曇想毀了兇棺的心情和他們沒有分別。

可這關於殷長夏的安危,他不願意去冒這個險。

夏予瀾微驚,也沒想到宗曇會行動得這樣快:[那個宗曇,竟然……]

肯為了別人而讓步?

兩邊衝撞之時,殷長夏的手放在了欄杆上?,鬼種宛如快要衝破胸口一樣的跳動著。

總感覺隱隱不對?勁。

由於今夜的動靜,使得凶宅裡所有的髒東西都甦醒了過來,一個又一個的人影站立在四周,全都穿著古時的長袍,像是?在做什麼見證一樣。

殷長夏認出了他們,就是?剛才見到的那些紙人。

他們瞪著一雙雙死寂空洞的眼瞳,目光緩慢的挪動著,最?終放到了存放兇棺的屋子裡——

殷長夏彷彿是?受到了鬼種影響,怔怔的看向了裡面,只瞧見一團白色霧氣散出,棺材從上?方砸落下來,發出一聲極重?的咚音。

第?四口棺材鬆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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