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潛邸出府乘坐馬車到達神武門,換軟轎進宮,經順貞門,進過西側幽長的宮道不知道走了多久才停下。

落轎處是烏拉那拉氏所居的永壽宮門前,如今她身為皇后,居六宮之首。所有妃嬪必須先護送陪伴她到這裡,聽她訓教,然後得了她的允許才能各自回自己的居處安頓。

儘管烏拉那拉氏為皇后,卻並不是像人們想象中的那樣住在坤寧宮,因為此時的坤寧宮已經是薩滿祭祀的場所。只有在皇帝大婚時才會用來作為洞房使用一晚,所以烏拉那拉氏自然是用不到的。

永壽宮是內廷西六宮的第一宮。位於乾清宮西側的第一間宮殿,後面是翊坤宮,與長春宮毗鄰,是後宮之中離養心殿最近的一個宮。

烏拉那拉氏幸而不是個喜歡多事的,想來天未亮就起來準備,又是車馬軟轎的顛簸了這麼長的一段路,顯然她也有些疲憊,接受了叩拜大禮,讓所有人坐下喝茶歇息,用過些點心,簡單囑咐了幾句宮中的規矩,又說這些日子宮裡的事情還需安頓,免了三天的晨昏定省,就讓眾人回自己宮裡安頓歇息。

從烏拉那拉氏那邊出來,眾人又從原路折返,先恭送年氏進了翊坤宮,然後才又繞了大半圈來到東六宮。先到的是承乾宮,李氏與錢氏的品級相同,心裡本就積著怨憤,自然不會有什麼姐姐妹妹的客套寒暄,錢氏和我與她自不必說,也懶得搭理她。於是四抬轎子各自去了各自的宮苑,沒有半點停下招呼的意思。

沒了旁人,去景仁宮的那段路上,感覺周遭的氣氛頓時有了幾分輕鬆。到了景仁宮外下轎,錢氏笑意盈盈等著我一起進去,嘴裡一直說著:“真好,以後咱們還住一塊,這樣也能說說話,比那幾處要好多了,果然主子還是偏向著咱們姐妹多些。往後姐姐也不必再為那些勞什子的事情操心受累的,外頭怎麼鬥都隨他們,咱們倆就在這院裡清清靜靜過自個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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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氏的性子就算到了這個年歲,仍是改不了那份單純。之前她在潛邸一直少言謹慎,完全是因為明白當時的環境惡劣,多言多行極可能給我帶來不便和麻煩。如今她貴為妃位,各宮苑相隔甚遠,自成一體,關起門來就又是一方天地,只要不想著爭些什麼,就等於再也沒有那些勾心鬥角的事,整個人的狀態也都放鬆下來,彷彿一下子回到了當年那種貪吃愛笑的年歲。

看著錢氏高興的摸樣,我心裡也覺得踏實不少,儘管沒有辦法如她想的那般簡單,但少了那些讓人透不過氣的政治鬥爭和後宅心機,終歸是輕鬆了不少。

環顧著偌大的景仁宮,笑著應了句:“是啊,以後咱們不爭什麼,過自己的小日子就好。”

景仁宮是毗鄰乾清宮中軸東邊的第一間院落,也是內廷東六宮的第一宮。景仁宮與其他幾宮的格局相同,都是二進的院落,正門南向,名景仁門,門內有石影壁一座,傳為元代遺物。前院正殿即景仁宮,面闊五間,黃琉璃瓦歇山頂,簷角安放走獸五個,簷下施以單翹單昂五踩鬥栱,飾龍鳳和璽彩畫。明間前後簷開門,次、梢間均為檻牆、檻窗,門窗雙交四椀菱花槅扇式。天花圖案為二龍戲珠,內簷為龍鳳和璽彩畫。室內方磚墁地,殿前有寬廣月臺。東西有配殿各三間,明間開門,黃琉璃瓦硬山頂,簷下飾以旋子彩畫。配殿南北各有耳房。後院正殿五間,明間開門,黃琉璃瓦硬山式頂,簷下施以鬥栱,飾龍鳳和璽彩畫。兩側各建耳房。殿前有東西配殿各三間,亦為明間開門,黃琉璃瓦硬山式頂,簷下飾旋子彩畫。院西南角有井亭一座。

前院正殿景仁宮其實是不住人的,通常用來舉行冊封、接受拜見或者宴客傳膳用。兩邊的配殿通常都閒置著,有格外受寵的妃嬪被允許家中女眷進宮探望時也會安排住在此處,當做客居使用。後院正殿是一宮主位的起居之所,如今也就是錢氏的住處。旁側西邊第一間配殿是我的住處。每個殿的旁邊都有供僕婢們居住的地方以便貼身侍奉。

錢氏如今貴為妃位,除了從潛邸就一直伺候她的婢子和內侍外,還另外添了宮女三人,內侍三人。我為嬪位,除了小順子和後來跟著我的那個婢子外,也加了宮女二人,內侍二人。

我和錢氏的宮人裡各有一個年紀大些的姑姑帶著,其餘幾人就是康熙六十年新進宮不久的新僕婢。

我和錢氏各自回屋梳洗妥當又換了身舒服的宮裝後,便聚在錢氏寢居偏殿暖閣喝茶。錢氏與我商量著將那些新來的僕婢們召在一起說說規矩立立威,免得這些人估摸著我們倆的性子好拿捏,到時候生出什麼心思惹上什麼事。

“自然應該如此“我思量著對錢氏說:“如今你的位分比我高,也是該學著做做這些,往後只怕有更多事還需要你管著,總不能事實讓我幫你拿主意。”

錢氏吃著糕點,沒好氣地白了我一眼,笑嗔:“難怪你不願當妃,原來是想躲懶了,以前院裡的事都是你操持的,我只消享清福便好,哪裡會管這些,如今倒好,你成了甩手掌櫃,事事倒叫我出頭了。”

我輕笑應道:“忙忙碌碌擔驚受怕這些年,總該讓我歇歇了。”

說到這裡,我看了眼錢氏,示意她讓屋裡人都先退下,然後接著道:“弘曆這孩子的八字是先帝爺給看過的,皇上在外頭也放出風聲說皇位能傳給他有部分原因是因為先帝爺看重弘曆,這話放出去就不可能收回來,所以弘曆必然會成為儲君人選,這是八九不離十的。如今皇后膝下無子,她對弘曆和弘晝這兩個孩子素來痛愛,你只要不和她爭什麼,這宮裡就沒有人能動了你的位置。所以你必須要學會如何掌管處置宮裡這些事,往後必然會用得到。”

錢氏將手裡的糕點放下,用了口茶,若有所思地說道:“姐姐說的這些我都明白。”

說道這裡,錢氏欲言又止,沉默了片刻才說道:“按理說,如今也沒什麼可不安心的,但不知怎麼我總覺得心裡不踏實。”

別說錢氏有這種感覺,其實我也有同樣的感覺。回首這二十年走過來的路,每一步都是步步驚心處處算計,如今突然間將一切都能放下,反而有種失重感。

我寬慰錢氏道:“沒事的,相信我,如今咱們是守成之時,只要無大錯,就不會有什麼麻煩事,何況一直以來你都是本本分分的,沒人能拿捏出你的半分不是來。如今咱們仍是住一處,該學的你當學著,拿不定主意的咱們一樣能商量著辦就好。”

三天不用去永壽宮請安,正好讓所有人都的了安頓歇息的空閒。身為妃嬪主子自然凡事不用親自動手。利用這三天的相處,也在觀察這些宮人的人品心性。

三天後,去永壽宮給皇后請過安,回來後錢氏與我將景仁宮的僕婢召到前院正殿裡訓話。說的話都是之前商量好的,錢氏說她不太喜歡管這些事,平時沒有什麼大事的情況下,景仁宮你大大小小的事可以找我處置即可,相當於還是將這一宮的事都交到了我的手上。這是她的安排,我也只好領命,心裡也盤算著應該用什麼方式去做這些。然後就是告誡這些人必須明白什麼是該說的什麼是不該說的,若是發現吃裡扒外的必不輕饒。最後賞賜了些東西,就讓他們散了。

其實這套恩威並施的法子不過是個過場,是否當真能留下還是要看以後,許是宮裡的人大多都是有眼力勁的,應該早已聽聞景仁宮裡這位熹妃娘娘是當年先帝爺帶著的那個弘曆阿哥的生母,態度上自然恭順,倒也沒什麼可挑剔的。

我身邊的那些,從入府第一天就看出我和熹妃的關係親近,也都沒有跳脫的。他們自然不知在潛邸時的我是如何的,我也不願讓他們覺著錢氏似乎處處都習慣聽我的,於是和錢氏相處時也有意無意地低調退讓,即便是按錢氏要求的管著景仁宮大小事,但大多數時候也都會事無巨細的與她說道,包括胤禛和烏拉那拉氏那邊接連賞賜下來的東西入了小庫房後,也會將賬本拿給錢氏過目。

經過潛邸的那些事,在沒確定這些人是否真正能夠信任時,我也不會過多與他們親近,多數時候吩咐的仍是小順子和後來跟著自己身邊的婢子冬梅。冬梅在潛邸侍候我時才十三四歲的年齡,我與她並不算親近她,先是因為她年紀小,難免擔心這丫頭心性不定會被人利用來對付我,後來發現這丫頭品性還不錯,看著她就像是看到剛入府的自己,不願讓她牽扯到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裡,所以對她也有所避忌。不過這些年相處下來,如今她也快二十歲,仍是就溫順靦腆的性子,但處事妥帖,深知我的規矩喜好,讓我也頗為省心。

只是宮裡的規矩,小順子和冬梅畢竟還是不那麼熟悉,凡是還是要儀仗那個年歲長些的管事宮女晴嵐。

晴嵐是康熙五十三年入的宮,入宮時才十四歲,在宮中已經快十年,二十二歲的她面容清秀,眉眼溫和,看著頗為舒心,不像是個奸猾的。

我問晴嵐來景仁宮之前是在哪個宮裡做事,晴嵐回稟說她之前原本是在宜太妃宮裡的,後來被指派來景仁宮伺候我。

聽到宜太妃三個字,我心下瞭然,看來這裡面又有胤禟的安排。宜太妃也就是康熙的寵妃宜妃郭絡羅氏,她也是胤禟的生母。這個晴嵐既然原本是伺候著宜妃的,按道理就不應該會被安排到景仁宮來伺候我,除非是有人向宜太妃求了人情將人有意送來。這個人除了胤禟,實在想不出還會是誰。

這次我沒有拒絕胤禟的安排,畢竟此時的他其實已經在胤禛的眼線監視中,即便他在宮裡還有些能力,但是能夠不動聲色地往我宮裡送人已經是很不容易的事,我相信胤禟敢這麼做必然也不會讓胤禛察覺。而且他這麼做必然也是考慮到我初入宮闈,人生地不熟的,身邊沒有可信可用的人也不行,所以才會有這樣的安排。

沒有向晴嵐詢問關於宜太妃和胤禟的任何事,等她退下後,我召來小順子讓他查一下身邊還有什麼人是胤禟安排過來的。過了幾天,小順子回稟說只有晴嵐一人,其他的都是新進宮沒多久,從內務府裡調教好了直接領過來的。

只有晴嵐一人還好,若都是胤禟安排來的,我就不得不想想他到底安了什麼心事。只有晴嵐一人就說明這只是他對我所做的安排,所以這人我可以坦然收下,也可以安心用著。

在確定晴嵐的身份後,我將這事和錢氏提及,錢氏雖然覺得接受胤禟的人有些不妥,但想到宮裡的事終歸需要有個明白人在身邊擔待著,也就沒多反對。於是景仁宮裡對外的一些事也就分給了她和錢氏身邊的那個管事姑姑一起操持,也讓我省了不少心。

十二月末,年關將近,當人們都在國喪中準備迎接雍正朝的第一個新年時,胤禵回京了。

這個訊息傳入宮中已經是胤禵回京當天的午膳之後。

聽小順子說,胤禵一回京就趕往景山壽皇殿拜謁康熙靈柩,當時正好遇見了胤禛。胤禵的性子原本就直率倔強,心裡憋著怨氣自然不肯下跪,胤禛也是個硬脾氣,如今身為皇帝,也不可能在這種事情上讓步,於是兩個人就僵在了當場。跟著胤禛的侍衛見到這樣的僵局覺得不妥,連忙拉胤禵上前跪拜。沒想到胤禵牛脾氣上來,不僅仍是不跪,還對那個侍衛大發雷霆,怒罵胤禛的侍衛,並到胤禛面前斥責這侍衛無禮,說:“我是皇上親弟弟,哪裡容得一個下賤的侍衛拉拉扯扯,若我有不對的地方,求皇上將我處分,若我無沒有不對的地方,求皇上即將這個侍衛正法,以正國體。”

原本胤禵開口說這話其實也是有故意將氣撒到胤禛這個侍衛身上,說白了其實也是有心讓胤禛為難。這說起來也算是兩兄弟之間的事,只要看胤禛這個皇帝怎麼處置就好,沒想到這個時候胤禩走出來對胤禵說了句:“你應該下跪”。說起來這原本也是胤禩不想在這個時候讓胤禵和胤禛關係鬧僵才有心出言規勸,胤禵一聽了胤禩這麼說,也不吵鬧和讓胤禛處置那個侍衛了,就那麼無聲無息地給胤禛跪下。胤禛當時也沒說什麼,但臉色極其不好就走了。

這件事所有人都以為會這麼算了,可是在我看來卻沒那麼簡單,我對小順子說:“沒想到聰明如八爺也會犯這種糊塗,天子面前哪容他開口,十四爺也是個不懂事的,他以為這樣就是給了八爺面子?也不想想這會不會給八爺和自己招禍,罷了,他們的事咱們管不了。我欠的也只有九爺一人而已,只要與九爺無關的,咱們就都在一旁看著就好,千萬不要插手半分。”

果不其然,雍正元年四月,康熙梓宮運往遵化景陵安葬後,胤禛諭令胤禵留住景陵附近的湯泉,不許返回京師,並命馬蘭峪總兵範時繹監視他的行動,就此胤禵被軟禁景陵。(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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