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我和烏拉那拉氏都認為以李氏的心性絕無可能想出那些環環相扣的陰毒手段,也不認為那人會就此收手,但隨著李氏失勢難復,除了李氏和不討喜的伊氏被孤立外,其他各院都相處的融洽和睦,府中至此進入了前所未有的寧和。烏拉那拉氏也恢復了府中該有的晨昏定省的規矩,也趁著這些時候與弘曆、弘晝兩孩子親近一番。

不過晨昏定省中,李氏總是稱病不出,宋氏從弘曆滿月那天開始就被勒令不許邁出自己院子半步。倒是伊氏,雖說是不討喜的存在,卻還是依舊那副自以為是趾高氣揚的摸樣按時前往,厚顏無恥地在眾人面前求存在感。索性沒人願意搭理她,不管她做什麼說什麼,都只當她是空氣直接無視不予理會。

就在這種不管朝內暗潮多麼洶湧,府中都顯得輕鬆愜意的氛圍裡,從康熙五十四年來到了康熙五十六年。

康熙五十六年的春節顯得格外熱鬧,弘曆和弘晝兩兄弟這一年都正好虛滿六歲,開春就要去上書房學習。年氏所生的四格格身子一直都不大好,病病殃殃地熬過了一歲,眼見著就快兩歲,每天吃的湯藥比奶水還多,卻依舊沒什麼好轉,只能勉強維繫著。

弘曆和弘晝許是我和錢氏親自哺育教養的好,兩孩子體質都不錯,長到六歲幾乎都沒生過什麼大病,也都各有各的聰明勁。

因著弘曆和弘晝未來的出路是早已安排好的,錢氏也放心將兩個孩子交給我教育,所以針對兩個孩子不同的性格和天性,我對他們的教育方式也不同。

弘曆三歲時已然能說會道,人精一樣的存在,時常冷不丁一句話就能哄得所有人開懷不已。所以對於弘曆的教學,時常是誘導為主,更多的是讓他多聽多看多想,然後得出自己的結論和處理方法。

弘晝在言語上比弘曆要開化的要晚些,即便到了四歲時,仍有句子說不完全,有時連“你”和“我”這種稱謂用法都傻傻的分不清。但弘晝卻比弘曆更是讀書的料,他三歲時已然學會全部能見到的漢字,四歲時開始學習數算和曆法,而且幾乎表現出過目不忘的天賦,到了五歲,雖說言語不多,卻心思敏捷,有自己的想法,做事說話頗為穩重早熟。

胤禛偶爾也會過來走動,看看兩個孩子的情形,覺著我這種因材施教的方式也不錯,於是放心的將孩子六歲前的啟蒙教育交由我自己安排。不過相較於弘曆,其實胤禛更喜歡弘晝,時常私下誇讚說弘晝的性格像他,更加穩重妥帖。

對於胤禛的誇讚我只是笑著說:“類你固然是好,可是也辛苦,我沒大志,不想讓孩子以後太操勞,簡簡單單安安穩穩就好。”

胤禛每每聽我這麼回話,都會皺著眉說我是婦人之見,會讓孩子胸無大志,反而是害了孩子。對於他這些話,我只是但笑不語,依舊我行我素。

開春後,弘曆和弘晝兩孩子去了上書房。入學前的頭天夜裡,我對弘晝說:“額娘往常從不拘著你什麼,但如今你和弘曆都已經到了進上書房學習的年齡,明個就要去上書房裡學習。額娘有幾句話就不得不與你交代,你且記住,不管什麼時候,他是哥哥,你是弟弟,你倆都要兄友弟恭,同心協力,這樣才無人敢看輕和欺負你二人,再則你做弟弟的理當對兄長凡事輔佐謙讓,所以在人前時,不管你學會多少,知曉多少,都無須太過露白。你可幫著弘曆與人相爭長短,但決計不可與弘曆爭搶半分,明白嗎?”

“額娘是讓兒子人前藏拙嗎?”弘晝稚氣地嫩聲問道。

“是的,這就是以前額娘教過你的‘做事要學會藏拙,做人要學會露怯’的道理。”我摸了摸弘晝的頭,將他拉到身邊笑著說道。

這兩句話是從他開始曉事時就一直在提醒的,其意思是做事要學會敬小慎微,沉穩踏實,不要輕浮,必須一步一步來,也不要急功冒進,寧可大智若愚,也不要輕易出頭。而做人就要學會低頭,要顯出自己對別人的尊重,不要不知天高地厚,唯我獨尊,只有這樣別人才能教你東西,也不會吃虧。

“可是額娘不是這樣教四哥的”弘晝質疑道:“額娘讓四哥要在人前勇於表達自己的想法和意見,不能太過謙虛,要學會領導,而不是被動接受。”

面對一個記憶力極好又早熟的孩子,有時候除了欣慰也有憂心,欣慰於孩子的聰慧,卻也憂心太過聰明不好糊弄。可是這種時候不能迴避,否則會讓他產生錯誤的觀念,認為母親對人對事表裡不一,甚至會心生逆反。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性格,就像弘曆素來活潑善言,如果讓他少說話或者不說話,你覺得他能憋得住嗎?而且他是你兄長,以後必然要比你承擔更多的責任與義務,甚至有可能承襲爵位。而你的性格,額娘不說,你應該也知道,平常讓你像弘曆一樣能說善道,恐怕你也難以接受吧?何況你是弟弟,以後只管一心輔佐兄長做好該做的事,何必需要爭著出風頭。你且記住,言多必失,行多必患。做人做事,穩妥為上,明哲保身才是最好。”我說:“你明白了嗎?”

“雖有些不太明白,但額娘說的話定然是為兒子好的,兒子定當謹記。”弘晝答道。

我說得這席話難免太過深奧,弘晝終究只有六歲,想讓他完全明白必然是很難,可是弘晝素來心思靈巧,他也懂得我定是為他好,這就夠了。

弘曆和弘晝不在身邊,我和錢氏也算是輕鬆了不少,每天除了去烏拉那拉氏那邊說說話,就是呆在自己的院子裡。

“時間過得真快,一晃連兩個孩子都六歲了,可是剛進府那時候的事彷彿還似昨天一般。也不知往後會是怎樣。”錢氏放下手裡正繡著的鵲歸巢,突然感嘆道。

我手裡拿著明代詩詞,正好看到王世貞的那首《夢中得“百年那得更百年今日還須愛今日”句》,也未急應錢氏的話,喃喃念道:“化人宮中百事無,道書一卷酒一壺;枝頭黃烏聽作曲,西山白雲看作圖。朝愛朝暾上東岫,夕映夕陽映東牖;任他故人不通謁,任他朝事不掛口。偶然案頭餘酒杯,偶然躡履山僧來;自斟自醉當自去,禮豈設為我輩哉!昨夜懵騰意超忽,寐時得語醒時述:百年那得更百年,今日還須愛今日。縱能拂衣歸故山,農耕社稷亦不閒;何如且會此中趣,別有生涯天地間。”

念罷,置書膝上,拿起茶盞淺啜一口,方才挑眸看著錢氏盈盈輕笑說了句:“我甚是喜歡這詞裡那句‘百年那得更百年,今日還須愛今日’,你可知這是何意?”

“應該是說人生即便有百年光陰,可是百年一過,又怎能再有另一個百年。歲月不留人,咱們既然領有今日,就該好好愛護。”錢氏應言。

“是啊,往事不計,後事不提,活好當下才是真切。所以不要回頭看以前,也別太計較以後,如今孩子們平安康泰,府裡也尚且安寧,正是我們養精蓄銳的好時機,莫讓自己給自己平添煩惱。”我說。

“可是如果像姐姐你當年說的李氏身後還有人,那這份安寧恐怕也只是暫時的,又如何不讓人記掛。”錢氏重新拿起繡繃猶豫半天始終沒了興致,索性將之擱置,嘆息道。

“我們在明處,那人在暗處,這也的確是個隱憂。最近我也一直在想,從李氏失勢後,這兩年來那人便也安穩下來沒再有所動作,到底是什麼原因使其如此消停。後來仔細想想,有一種可能性會出現這種狀況。”

“什麼可能性?”錢氏疑惑不解地問道。

“咱們拔除了李氏在府裡的那些暗樁讓那人在一段時間內無法輕舉妄動,暫時喪失了行動力,或者說她原本就是依附於李氏存在的,這人恐怕除了腦子好使點,根本沒有太多籌碼和底牌供其揮霍。畢竟雍親王府不必別處,四爺一向用人嚴謹,想要如李氏那樣埋下這麼多暗樁,沒錢沒權沒勢,很難行事。如今府裡有錢有權的不外乎福晉和年氏,有勢的不外乎咱們,她想要在這種情勢下埋自己的勢力,需要花費的功夫可不是當年李氏那麼輕易和簡單。”我輕淺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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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姐姐這話的意思……好像是知道那個人是誰了?這人越想怎麼越覺著像是……”錢氏說這話時唇邊泛起驚喜笑意。

面對錢氏即將脫口而出的名字,我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示意她心裡明白就好,小心隔牆有耳,然後接著說道:“其實不是知道,僅僅只是猜測出七八分,還有那二三分需要證實。主要是我一直沒明白,這人到底圖的是什麼,既然有那麼好的腦子,為什麼非要幫著李氏設計咱們,有這功夫何不用在給自己爭寵上。”

“許是李氏與她有些淵源或者只是單純妒恨咱倆?小順子可查過?”錢氏將那個名字咽了回去,轉而問說。

“查過,但底子乾淨清白,兩家之前也沒什麼交集,所以才是讓人覺得不清道不明她究竟在想什麼。搞不好還真只是因為妒恨才會如此,旁人的心思,咱們誰曉得呢”我搖搖頭無奈說道。

“可是思來想去,我怎麼覺得不會是她,姐姐莫不是猜錯了?許是李氏身旁的那些人也不一定。”錢氏想著我猜測的那個人,還是覺得不大可能,沉思著喃喃說道。

“罷了,是狐狸總會露出尾巴,管她是誰,在如今這府裡還能翻出什麼大浪來。倘若真翻起大浪,那也只好見招拆招就是。”我這話說的不以為意,但心裡卻也暗自起了思量。

就在我們無意中說起李氏身後那個頗有手段的人時,那個人也在暗中對我們做著反擊的準備。

轉眼弘曆和弘晝去上書房讀書三個月,沒了兩個孩子平日的陪伴,烏拉那拉氏又免了早上的請安,只留下晚上的時間等兩個孩子回來後一起聚聚。

烏拉那拉氏與胤禛一樣,喜歡弘晝大於弘曆,也常誇讚說弘晝雖然沒有弘曆活潑大氣能言善道,卻是極為穩重內斂心細如髮。但她也心知我從未想過讓弘晝與弘曆相爭,故而對弘曆表現的也是體貼親近,倒也沒做出厚此薄彼的舉動來。

但是對於年氏的孩子,烏拉那拉氏就顯得淡漠許多。雖然只是女兒,可是許是太過孱弱,常年嬌養著,年氏也看顧的頗為緊張,也不知年氏是防備著什麼,每次提及這孩子時,都一副避忌的摸樣,好似深怕被誰惦記上暗害了一般,這讓烏拉那拉氏私下很是不滿,總說年氏太過謹慎矯情,連帶著生養個孩子也是個體弱嬌氣的。

雖然面對烏拉那拉氏的不滿,我不好多說什麼,但內心倒是能理解年氏謹小慎微的緣由,為母則強,對於自己身上掉下的肉,自然看重的與別人不同,何況這孩子一出生就註定難以養活,如今好不容易養到快二歲,必然要更加寶貝看顧著。

府中的情勢一直複雜,年氏是個聰明人,她很清楚如今胤禛的專寵並非福分,相反極有可能是讓人眼紅的禍根,而她即便是身後有她哥哥年羹堯撐腰,可是面對府裡這麼一堆心思不明精於算計的女人們,又怎能不多加防備。

“我倒是挺喜歡年氏的性子”我對錢氏說。

“姐姐倒是心寬,如今因著她,四爺來咱們院裡的時候越發少了,若換做旁人怕是早就生醋了,姐姐卻說出喜歡這話,還當真是奇怪。若讓不知情的人知道,恐怕只會說姐姐虛偽,定不會有半句好話。”錢氏聽到這話,笑著打趣道。

“我何時在意過旁人有沒有好話,喜歡便是喜歡,有什麼不能說的。何況當初也是我勸著四爺去她那處,現如今又怎麼會為這事翻了醋意。”我白了她一眼笑應說道。

說起年氏的性子,雖然看起來孱弱無爭,其實心裡是個倔強的,從她知道李氏利用花草嫁禍烏拉那拉氏暗害她後,她隨即同意配合對付李氏,並且故布疑陣絲長達七個月之久,絲毫未引起李氏懷疑,就可見她是個聰穎、堅韌、心細和忍耐力極好的人。而且不管她如何得寵,她的背景和靠山如何了得,她在烏拉那拉氏面前都永遠是謙恭溫婉的樣子,從未逾矩半步,對待我們這些地位也是平易近人,對下人更是和氣有加,由此可見不是一般的謹慎和自律。就連我們埋在她身邊的人傳話說,她在胤禛面前也是進退有度,時常還會勸說他要雨露均沾,不該說的半句不提,不該問的決口不說,總之進退張弛把握的相當好,也難怪胤禛雖然一開始是因為年羹堯的原因親近她,到現在也會在我面前念起她的好。

可是許是有了弘晝後對於****這些事看的淡了,又很清楚胤禛不是尋常人,不可能有尋常人的感情,倒也並未吃醋,只覺得這樣知冷暖懂進退的女子著實討人喜歡罷了。

然而,年氏不管怎麼低調無爭盡斂鋒芒,試圖努力將這個女兒看護嚴實,卻也架不住有心人探出的黑手。(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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