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落處,秦浪川率常思豪、祁北山闊步入窟。

三人環視左右,但見石壁上佛像飛天栩栩如生,釋尊安坐,背後刻有火焰紋,華麗異常,四周並無一人。

秦浪川喝道:“鼠輩安敢借釋尊名,逞口舌利,庇辯俺答滔天之罪!今被識破,還不現身!”

那聲音道:“世人有誰無罪?我言非為其一辯,乃陳說事實……”話未及說完,秦浪川循音辨向,早飛身而起,腳尖在釋迦牟尼佛膝上一點,硬生生拔起數丈,射上肩頭,單掌一揮,向佛像耳後拍去!

那聲音喝道:“好勁力!”黃影微晃,二人對了一掌,蓬地一聲,石窟之內嗡聲作響,震得土沙俱下,秦浪川身子倒飛而出,眼看就要撞上石壁,他微吸一口氣,後背一挺,雙手雙腳張開,貼於壁上,聲息皆無,亦不墜下。

佛耳後轉出一人,讚道:“久聞牆上掛畫乃中土武功絕學,今日小僧有幸得見,真是大開眼界。”

常思豪抬頭望去,只見這僧人不過二十三四歲年紀,眉骨微凸,雙目神清,鼻樑中正,耳垂長至頜骨邊緣,幾達頸間,黑黝黝的皮膚閃著光亮,頭上戴的黃冠甚是奇特,彷彿布袋破開側面戴在了頭上。身穿黃色僧袍,手拿一個銀製器物,類似小兒玩耍的撥浪鼓,握柄於手,微微搖動,一條末端墜著龍眼大一塊綠寶石的銀鏈帶動上面的軸不停旋轉。

祁北山見多識廣,一見此物不由驚駭:“閣下是西藏格魯派的什麼人?怎會有三寶六真轉經筒?”

那年青的黃袍僧微微頜首道:“小僧索南嘉措,正是格魯派色拉寺第十三代赤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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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思豪絲毫不懂他說的什麼,祁北山和秦浪川卻倒吸了一口冷氣!

西藏格魯派乃是一百五十餘年前,由一代密宗武學大師宗喀巴所創,宗喀巴習武兼精佛道,弟子皆是僧侶,派中僧人盡著黃衣,故格魯派又稱為“黃教”。宗喀巴天資過人,三歲時經噶舉黑帽系四世活佛灌頂,啟大智慧,七歲隨頓珠仁欽學佛習武,九年出師,足跡遍及藏地,得盡各派真傳,猶擅“果道七輪心法”、“大手印法”、“時輪勁”三項絕學,功力蓋世,創派之後,建甘丹、哲蚌、色拉三寺,廣收弟子,徒眾數萬。他的弟子釋迦也失兩次至大明朝拜,在京中曾於御前與劍絕韋天姿同臺較技,那一戰非止震動江湖,簡直震動了整個天下,當時戰況被宣宗皇帝贊稱為“如仙人鬥法,美妙慈和,人不能至之境也。”遂封其為大慈法王,而韋天姿從釋迦也失處換藝得果道七輪心法,結合自己的劍道,才建立了百劍盟,成為第一代的百劍盟主。這三寶六真轉經筒,便是當年釋迦也失隨身所帶之物,乃宗喀巴親贈,內藏佛經,外刻六字真言,忙時無暇,搖上一圈,代表頌經一次。他涅磐之後,此寶留於色拉寺之內,代代傳承。

色拉寺乃是格魯派三大寺之一,寺中數千僧侶皆歸赤巴管理,赤巴即“法臺”,乃是掌管全寺一切活動事務的負責人,必須佛學淵博,武藝絕倫,德高望重才可擔此重任,赤巴在信教民眾間的威望亦是極大,被當作如同神一般的人物。

祁北山疑道:“你才多大年紀,怎會當上赤巴,掌管一寺?”

索南嘉措手搖轉經筒,施施然道:“小僧三歲被迎到覺摩隆寺,受活佛索南札巴堅贊的供養,隔年至哲蚌寺,被認定為格敦嘉措的轉世。七歲拜赤巴索南扎巴為師,習果道七輪心法,受沙彌戒,十歲在哲蚌寺坐床,修**手印法,十一歲便繼索南札巴任哲蚌寺第十二任赤巴,五年後心法大成,又過四年,大手印亦成,遂拜格勒巴桑為師,受比丘戒,主修時輪勁。功成之後,應色拉寺僧眾之請,擔任了色拉寺第十三任赤巴,今年正好二十四歲。”

祁北山對藏地佛門規矩略曉一二,心知他們認定了誰是轉世靈童,誰便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威,其它人無不發自內心地遵從。此人所言雖然極為夸誕離奇,但一出手能將老太爺擊退,功力高絕,讓人不由得不信,此人年僅二十四歲便精通三絕學,直如宗喀巴再世親臨,端的了得!

秦浪川白衣一抖,落於旁邊一尊立佛的頭頂,方才和這僧人對了一掌,只覺勁力獨道,暗忖藏傳武學古奧奇秘,果然匪夷所思,不過一出手自然證明了一件事,武功再如何高強也終究是個人。居高臨下振聲道:“兩位師太,你們看見了麼?他是個人,可不是佛祖顯聖。”

涼音、晴音兩位師太黑衣如鐵,端坐不動,神態安詳,祁北山略覺不對,上前探了探晴音師太的鼻息,驚道:“老太爺,兩位師太圓寂了!”

索南嘉措搖動轉經筒,笑讚道:“兩位德修素深,只是一時矇昧生了執念,如今竟能由小僧一言之中大徹大悟,得證果位,登臨極樂,可喜可賀!”

常思豪心想:“人死了還要賀喜?這藏僧真是不通世故人情。”轉念又想:“難道人死,真的就該哀傷麼?像他這樣灑脫面對,不也很好?”一念及此,面上略微一笑,倒也不覺他如何可惡討厭。

秦浪川望著兩位師太屍身的表情竟似得其所哉,十分滿足欣悅,不禁暗歎,轉頭道:“上師不在色拉寺講經說法,來到中土,意欲何為?”

索南嘉措道:“小僧東來,乃是為見俺答,商議聯合之事。”

秦浪川三人盡是一奇,心想他一個僧侶,怎麼會和俺答搞什麼聯合?這說法太也離譜。

索南嘉措解釋道:“你們中土兵禍連年,藏邊亦不太平,由於我派發展壯大很快,信徒漸多,噶舉派、藏巴汗和韃靼喀爾喀部聯合起來要對我不利,小僧未雨綢繆,四處奔走,匯聚力量以對抗之,俺答的土默特部便是小僧著力爭取的物件。”

祁北山與秦浪川交換了一下眼神,心知西藏向來政教合一,僧侶擁有極高的地位,其中權力鬥爭亦相當複雜,喀爾喀部向與俺答汗的土默特部不合,索南嘉措為保護自己的教派而出來聯合力量,尋找他的支援,亦在情理之中。

秦浪川哈哈一笑:“領主需要教派傳播信仰來穩固人心,教派也需要軍事力量保護自己,貴教處處與政治鉤掛,不知修出來的羅漢,都奔哪方極樂?證出來的果位,可有縣令、巡撫麼?”

索南嘉措道:“我教最終目的是為弘傳佛法,解眾生之厄,那麼政治和軍事力量這些作為工具和手段,加以利用,又有何不可?佛法威力無窮,包羅萬象,弘法的手法亦當如此,萬法皆可為我所用,不須有半點拘執。”

秦浪川笑罵:“你所說的一切,不過是在講‘為達目的,不擇手段’這八個字罷了!厚顏無恥之輩,饒你口吐蓮花,卻也只可欺騙三尺頑童!方才你對兩位師太言講‘有為便是執著’,可你自己所做所為不是有為又是什麼!大丈夫要取功名利祿,何必借教愚民,掩以弘法之名?太也虛偽不堪!”

索南嘉措絲毫不怒,淡淡一笑:“你不明白。”語氣中彷彿滿頭白發的秦浪川在他面前,就是個不懂事的孩子。

秦浪川剛要發作,底下常思豪問道:“你既然來見俺答,為何不去軍中,反到了此處?”他這話出口,秦浪川和祁北山都是心頭一動,暗想小豪這話問得不錯,俺答大軍十萬目標明顯,要找到自是容易,這藏僧既是來尋他,又怎會反抄在他前頭?莫非他剛才說的都是在騙人?

索南嘉措道:“小僧到他部落之中,聞其起兵已走,自後追來,又想他既要攻取大同,何不擒大同守軍將領以作晉見之禮,亦好略表小僧誠意,便繞過大軍,反抄於前趕奔大同,半路見此處佛窟修得極其宏偉壯觀,心生仰慕,流連觀摩良久,故而在此耽擱。”

祁北山和常思豪對視一眼,心想原來如此,這僧人武功厲害,若去了大同,嚴總兵和手下的軍士哪是他的對手,被他逮去,人無頭不走,大同可就危險了。

秦浪川哈哈笑道:“你這喇嘛,倒有個好處,便是能說實話。”

索南嘉措一笑:“人與人之間,本來交流的手段就極其有限,而且有時還難以表述明白,為何還要一味地隱藏內心,人為地製造溝通的障礙?你們漢民族就是因為相互藏心,導致信任出現危機,人人勾心鬥角,在無謂的事情上浪費生命時間,離先天本真越來越遠,這種愚蠢的行為,是小僧所不取的。”

秦浪川三人聞言心中一懍,皆生同感。常思豪向前一步道:“大師坦白的胸襟態度,令人敬佩,既如此,我等也當據實相告。我三人自大同而來,此去正為行刺俺答,既然知道大師要刺殺我方將領,那自是不能放你過去的了。大師若能聽勸,就此退去,我等亦不相難。”

索南嘉措淡然一笑,從容不迫地道:“這事先前兩位師太已經說過。你們要刺殺我教要爭取的盟友,小僧又豈能聽之任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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