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水瀾踱了兩步,緩道:“挑動你們兩家相爭的,恐怕不是宵小那麼簡單。”

明誠君上前一步道:“你口中所說,有何憑證?”

蒼水瀾仍是不慌不忙:“我朝關閉港口,禁止通商,導致南方海盜橫行,倭寇作亂,北方又有韃靼和土蠻時常入境騷擾,朝廷左支右絀,精兵都調在邊防,國內軍力已是不足,聚豪閣連年擴張,聲勢已雄,若揭竿而起,內亂一生,國勢必傾,朝廷怎會不憂心仲仲?目今國庫空虛,派兵圍剿,開銷損失巨大,而且以疲弱之兵對聚豪閣精銳之師,極難成功,江湖的事,還得江湖人辦,故而早在半年多以前,朝廷曾派人與百劍盟接洽,許以重利,便是要鄭盟主對聚豪閣展開動作。”

奚浩雄怒道:“如此說來,殺我袁兄,設計挑撥兩家的是百劍盟所為?”

蒼水瀾道:“非也。我剛才已經講過,百劍盟財富充足,人力不缺,與各方面勢力關係融洽,亦不受人所制,故而就算是朝廷開口,鄭盟主亦敢拒之不理。”

在場眾人聽了,無不心中一震,想這江湖上的組織幫派向來是“以武犯禁”者,豪俠劍客雖不屑於官府,行事卻也謹慎小心,井水不犯河水,能不惹儘量不去惹它,像百劍盟這樣不卑不亢,堂而皇之地坐鎮京師,穩如泰山者,那是從所未有,鄭盟主能做到這份上,那算是頂尖一流沒的說了,便算不是他盟中之人,聽此事也覺打腰提氣,精神振奮。

蒼水瀾續道:“自始朝廷便是著東廠督辦此事,其中內幕,蒼某略知一二,只不過我現在雖已退盟,但此間事情還是不便多言,請諸位諒解。”明誠君點了點頭,知道他這句話,是衝著自己問憑證那一句說的,但目今形勢已是明擺著,蒼水瀾名滿江湖,言責自負,事情確假不了。

蒼水瀾負手一嘆,道:“百劍盟不受利用,想投靠朝廷的人還少了?如今馮保勢大,權傾朝野,東廠要風得風,要雨有雨,網羅了一大批江湖人士,其中不乏豪俠大劍,成了名的高手,在郭書榮華領導之下,曹呂曾康四大檔頭橫行無忌,朝中大臣都要畏敬三分。長孫閣主自是不把江湖宵小放在眼裡,但對手是朝廷和東廠,卻又該另當別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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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鴻野、雲邊清等對視一眼,都曉得個中厲害,眉頭微皺。

蒼水瀾道:“正面與朝廷衝突,乃是造反大罪,非同小可,以聚豪閣現今的實力,可在江湖稱雄,又豈是整個朝廷的對手?說句僭位越禮的話,江南一帶雖在貴方掌握,但人心未服,還是應以鞏固根基為上策。或許在長孫閣主眼裡,一些小幫小派不在慮下,然中朝廷之計,妄逞一時之威,盲目擴張,與江湖同道大肆廝殺,就算能克敵致勝,亦要大損戰力,到時大軍一到,豪傑束手,卻是不智之極了。”

他這話一說出來,不單是聚豪閣,就連秦府的人也都犯起了核計。

秦浪川面色凝沉,這些年來自己將眾兄弟安排在各種正當生意之中,由明轉暗,以免樹大招風,外場人看來,秦家不過是晉中一富而已,只有江湖中人才知根底,朝廷既然對聚豪閣施計時能想到利用秦家,顯然對自己這一方的舉動從未放鬆過監察。

蒼水瀾望了一眼滿院的屍體和潑地血光,說道:“今日一場大殺,雙方死傷甚多,於兩家何益?若再死戰到底,正中敵下懷,更讓江湖上的朋友看了笑話,蒼某言盡於此,兩位可自行思量。”

院中一時間安靜下來,只剩地上火把的餘燼在畢剝輕響,眾人足下黑影飄搖,幢幢如鬼。

明誠君率先打破僵局,哈哈一笑,道:“蒼大劍聲言不做說客,但這不說之說,卻入情入理之極,秦老太爺,今番我部人馬傷亡殆盡,折了遲正榮,秦家損失亦是不小,不如兩家就此罷戰如何?”

秦絕響側目瞧了眼院中何事元滿身是箭的屍身,胸中怒火激盪,喝道:“你聚豪閣挑我分舵,殺我府人,到如今想戰便戰,想和便和?當我秦家是城門洞,任你來去自由不成?”

此言一出,明誠君身後諸人盡皆動容,面有不忿之色。此刻秦家已經勢窮,聚豪閣現下二帝雙雄仍在,尚有百餘強手,論戰力比秦家高上一層,明誠君能主動請和,全是為了大局著想,出於至誠,絕非怕了秦家。

明誠君見秦浪川沉吟不語,說道:“秦老太爺,依你之見,今次這事,要沈某給你怎樣一個交待?”

眾人見明誠君一向傲氣十足,現在如此說話,知道已是難得,所謂千軍易得,一將難求,聚豪閣折了八大人雄之一的遲正榮,其所受損失並不比秦家為小,明誠君此刻出言謙卑,屈已從人,臉面上已經做足十分。

秦浪川道:“閣下能做得了長孫閣主的主麼?”

明誠君道:“長孫閣主非是不明事理之人,如今情勢有變,今非昔比,個中利害只待沈某向他陳說,一切都好解決。”

秦浪川道:“好!閣下言談行止,果無愧明誠二字,老夫感佩至深,長孫閣主有此嘉士相佐,聚豪閣安能不興!老夫年事已高,退意久萌,這張老臉掛不掛得住早不放在心上,又何必提什麼條件把今日失的場面找回來?東廠處心積慮攪動江湖風雨,秦家豈甘為其間接利用,今日就依君上之言,兩家就此罷戰!”

秦絕響臉上不悅之極,但爺爺既然當眾宣佈,自己便再不能出頭頂撞,只恨得暗暗咬牙。

明誠君眼中掠過敬意,自己已經有言在先,只要對方提的要求不是極端過分,自己務將應承下來,付於實施,但秦浪川放棄這個討回面子和公道的機會,實在是能人所不能,有大領袖的風采和過人魄力。拱手道:“秦公高義,沈綠敬服,既然如此,咱們就此別過,他日待有相見之日,沈某願與秦老太爺棄械舉杯,共謀一醉!”

秦浪川亦拱手道:“好。”

旁邊有人遞過寶鞘,牽過白馬,明誠君收劍縱身躍上,揮手撤退。

忽聽一人道:“且慢!這東西,你們不要了麼?”

明誠君側頭看時,一物破空而來,啪嗒落地,骨碌碌滾在馬前,正是遲正榮沾滿血泥汙穢的人頭。

秦絕響收腿掐腰,抬靴尖在地上蹭了一蹭,一臉輕蔑的冷笑。

“小王八蛋!”一聲暴喝,奚浩雄身子電射而出,銀錘帶風,劈頭蓋腦,向前砸去!

此事突如其來,任誰也想像不到!

奚浩雄腳下踏破血泊,激起腥紅一片。

紅得像此刻他燃著的眼瞳。

銀錘閃亮,在極速下拉出一道拖尾的輝光,如流星墜地,月落九天。

相隔丈餘,秦絕響身上紅衣,已被錘風激起!

血光,紅紅的血光——

漫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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