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龍震!”

諸劍知鄭盟主的慘劇即將重演,都覺慘不忍看,紛紛閉上眼睛。

間不容髮,常思豪的頭,正結結實實地頂在了對方的胸口。

一瞬間他臉上皮膚泛起波紋,漣漪般向全身擴散而去——

這一刻,天地間似沒了聲音。

人影乍合即分,一人向後崩飛。

諸劍急目前望,常思豪左足踏地,膝貼肩頭,原地保持著低弓步持劍前刺之勢,手中的“十里光陰”與頭頸、腰身、後足成一斜線,與地面形成極窄的銳角,身體不動,人亦無聲,緩緩歪倒。

空中,廖廣城一個跟斗穩穩落地,雙臂一撐,兩眼緊閉,鼻孔中“嗯”地一聲,緩緩哼出半口白氣。

腦中嗡鳴之聲不絕。

他知道,這是剛才在被擊中時內勁反彈催動了全身骨骼,從而引起的高頻震顫。

鳴響的同時,內勁隨著震動不斷收斂入骨,帶來一種超妙的舒適感,令他一時身心兩忘,似如不在人間。

人若以雙手掌心掩耳,四指在後腦彈撥,會感覺有巨大的敲擊聲傳入內耳,是因為這聲音並非以音波方式,而是以震動方式刺激到了耳內聽覺器官之故【嫻墨:不神奇,與骨傳導耳機同理。】。廖廣城此刻情境便是與此相類。全身骨骼震動傳音,比之四指彈撥後腦要強烈得多,是以他自己如歷盡一場宇宙的重生,別人卻聽不見一分一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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彈撥後腦是一種養生手法,在道門稱之為“鳴天鼓”【嫻墨:確有。】,因掌心連心經,耳通腎經,取意為心腎相交,水火既濟【嫻墨:真言宛然夢噫。世人難信,信者難能堅持。鳴天鼓還有秘密,作者並沒全說,去試著彈彈就能感悟出來。】。而他全身這種無聲之炸,則是一種修行至深層境界的表相,內行人謂之“串心雷”。

心非心臟之心,而是取意中心內部,暗指骨骼【嫻墨:四個字扔在古代,可值千兩黃金。所謂寧給千兩金,不給一口春是也。】,有了這種徵象,說明體內水火相交風雷炸起,身心一如,元嬰已成。這種境界,在佛門喻之為“一人開悟,震動十方世界。”十方世界並非外在十方,而是身內自一宇宙。元嬰也並非真的是個嬰孩,而是一種指代。元即最初,元嬰即最初之我,是為真我【嫻墨:真我成就,是骨骼成就。作者揭此千年之秘,不知要挨多少罵。佛門總言“皮毛色相”、“臭皮囊”,從不說骨頭沒用,這就是最大秘密。然而這東西很多僧人都不懂。可這秘密再大再真,對於世人毫無意義,揭出來,不過是能讓那些成天講虛法、給不出實修次第的師父沒法再騙人而已。這類“大師”們,看到此書跳出來罵就太笨了,還是繼續裝成大師面貌,擺出**法相,說一句“此小說家言,何足為信。”信徒子弟自然就回腳邊磕頭捐錢了。笑。】。

人類的思維萬萬千千,最終總是歸結到兩個問題上,就是自己從何處來,又能到何處去。這問題的答案想不出來,要知道不能靠思考,只能靠實修。

實修不是看書。看書是學,學到的只是知識,“若從紙上尋佛法,筆尖蘸幹洞庭湖”,故學法不能證法,學道亦非修道【嫻墨:古人曰:“絕聖棄智”,真大智大慧之語,知識學了會忘,慧開了可大不一樣】。實修也不是剋制慾望。心念追不著,慾望壓不下,靠意念來控制,不能說假,但是太難,幾乎無法做到【嫻墨:意想丹田有熱氣往哪哪走這類,全是勾虛火,故練瘋練傻,走火入魔,世人受武俠小說影響太深,在醫家看來都是笑話。氣這東西是體內有了,自然生成了,人便感受到,不是靠意念勾起來的。這就像一個馬達,你摸著它,用腦子想發動,它一輩子發不動,但是它自己發動了,震動傳到你手上,你就感覺到了,這才是正確的。各家各門發動馬達都有自己的方法,其理不外乎動靜結合涵養氣血,好比就是把馬達油箱裡的油養足了,忽然等來一個火花,就發動起來了。】。佛道兩門實修都靠打坐入門,秘密並不在於控制心念,而在於如何擺正骨骼【嫻墨:正骨是門大學問。今人要學,不必學雙盤單盤,盤乃胡坐,非我中華正統,何為中華正統?看日本的跪坐,那才叫正統。“正襟危坐”就是那樣。】。

骨在肉體中心,將骨調正則為真修心。這句話是千古不傳之秘,其實俗語一句“主心骨”,早已道破天機【嫻墨:真理總在無人理會處。古人雲“正心誠意”,正心恰是正骨,非端坐不生肅然。】。

活著總有恐懼,怕老、怕病、怕死,沒有的怕得不到,得到的怕失去,故而人人“提心吊膽”。【嫻墨:提心吊膽,肺必然是緊的,呼吸不暢。】

把骨架調正,肉體如掛,五臟松垂,便是心膽俱放,由此入手,只管坐去,久之兩肩如沙陷山沉,念不收而自消,息不調而自勻【嫻墨:兩個“自”字,是真言。一切有為都是做作。】,肉體會自動進入一種強勁的自我修復強化狀態【嫻墨:坐到腳心熱往上竄,耳朵隱約感覺到肩膀在呼吸時就不遠了,然實坐時,心意不可在此處搜求,要“清香過鼻,不請自來”方是真。武醫真同源。】,在改善營養吸收轉化能力的同時,更可以讓天地間肉眼看不見的物質能量影響自己,日久功深可達身變,自然可以看開很多東西,死後焚出舍利、肉身不朽,都是身體被未知能量物質轉化的必然結果,也是人類在心理和生理上脫離常人,達到更高層境界的證明。【這種理念,與傳統醫學講“風”症的理論類似,比如傷風,風無形無質,怎會傷人?但傳統醫學認為,是風帶來的空氣中有肉眼看不到的某種致病因素,也就是現代醫學講的細菌或病毒。古人認為風中是有東西的,繁體“風”字裡面原本就是一個“蟲”。現代科技的電磁波、電波甚至電能都可在空氣中傳播,這也是能量在空氣中承載傳遞的例證。】【嫻墨:上為作者原注。水能浸透皮膚,空氣中的能量也能,感受到熱,就是熱輻射能量在穿透。傳統醫學理論今人多不願深學,當玄虛看可也,不必和作者較真,有興趣可尋舊醫書來,結合現代理論,用身體去感覺,非驗不能實證。批傳統醫學者,多是不學明白就罵,正是浮世常態。中醫用藥,時辰不對都要增減調換,現在成藥的賣法完全是一條褲子大家穿,怎能合身?加上當今中醫騙子多,也怪不得人說。如今這鬧世浮生,寫得越玄虛越有人看,作者在此替誰正本清源?看來思來,真有“臨表涕零”之感。武俠小說衰末,猶不損我中華氣脈,傳統醫學被人批來批去,甚至要“取締”,真若達成,那才是傷經動骨。蓋因小說可以隨便寫,醫學大脈,斷了再續就很難了。嘆嘆。真是悲哉武俠,哀哉國醫!】

從意識入手,逐步改變生理,如同積攢彈力,期待一躍上峰。由身體入手,逐步改變意識,則如緩步攀援,同樣能到終點。前者需大定力,在毫無效驗的時候要能夠苦苦堅持,而且更需要相當大的智慧天才。相比之下,後者則比較穩健。身心原為一體,色識亦是不二,廖廣城是武學大家,修為已在峰肩,然而多年來卻始終未能走上這一步。如今體味著身體的變化,心下明白:自己已然在外力之下身變心通【嫻墨:中華絕學妙處在此。學醫的學不進去,身上得場大病,體虛弱了,人敏感了,忽然一下就能明白。故古之大醫、修道有成者,多是一場大病改了人生,生理對心理的影響是非常大的,心理同樣反過來能影響生理。給一棒子,能打得人開悟,是不可思議,恰又是常態常情。現代醫學有安慰劑,其實等於在調神,不懂調神是治不了病的,過去醫家教徒弟先教嘴,說得病人心肯,藥效作用都能變強。不是藥真變強了,是病人信心起來,肌體自我修復能力自然提升。】,終於邁過這道門坎,從此更上層樓。

嗡鳴漸消,一睜眼看到屋牆、木柱、燈燭、劍架、條幅、屍體、眾人,相熟如舊,又陌陌似生,不禁感慨萬千,欣然滿目。

諸劍瞧他不但沒受傷害,皮膚面色反而如剛蛻過皮的龍蛇般融融細嫩生光,有種煥然一新之感,似乎功力又得到了極大的提升,都不禁暗吸了一口冷氣:原來的他已難對付,如今還有誰能製得住?

“嘡啷啷”鋼音脆響,龍泉、鶯怨,雙劍落地。

徐老劍客緩緩道:“你也放下了?”

廖廣城道:“是。”

徐老劍客道:“講講。”

廖廣城望著地上荊問種的屍體,道:“世間唯一真我,我卻非世間唯一,放下世界,天地自有載承。”

徐老劍客笑道:“好。妻子嫁了你,不等於便是你的【嫻墨:笑。撂下飯碗就打老婆的快都來看!】。兒子不是你的,叫你聲爹時,卻又是你的【嫻墨:娶了漂亮老婆又整天懷疑自己喜當爹的來看!】。錢花出去的時候是你的,擱在懷裡,是口袋的【嫻墨:攢錢不花有病不治活活摳門摳死的快都來看!】。衣穿在身上是你的,脫下一擱,是衣櫃的【嫻墨:買一櫃衣服滿屋鞋還板不住逛商場的姑娘快都來看!】。吃在口中的飯菜是你的,拉出去,是茅房的。躺在身下的床是你的,出了門,是空氣的【嫻墨二:床如此,夫妻更如此。一丈之內是丈夫,出去一丈,就是男人,不是丈夫了,這話恐怕沒幾個真懂,真懂了,世界上就沒有那麼多盼郎歸可唱、沒那麼些夫妻架可打了。人永遠別想著控制別人、佔有別人,那是自己內心有問題。】!於這大千世界之內,無一物是你我的,然只你我能見,能聞,能嘗,能觸,能聽,能思悟,有感情,豈不神奇?豈非神通?向外去求,緣木無得,了悟真我,心劍通明!”【嫻墨:我執,而我卻不執,我無神通,而我就是神通,生命本身就是一個奇蹟,何苦追求奇蹟,活著是讓人來享受這一場生命,不是迴歸無智無得的空寂滅、一心無念的假清靜,那麼劍家所為者何?用鄭盟主引韋天姿的話說,是為了為這生我養我的世界做一點點事情,這一點點做事情的心,恰正是真俠情,是劍家光輝之所在。】

廖廣城默默點頭,目光轉向趴地不動的常思豪,略感歉然:“只是我雖成就,卻又損了條性命。”

徐老劍客笑道:“他是個死孩子,哪來的性命給你害!你們是兩頭大鐘碰一塊兒啦!”

“十里光陰”忽地一轉,劍尖插在地上。

常思豪艱難抬起臉來,抖抖仍自嗡鳴不已的腦袋,拄劍扶搖站直了身子。

廖廣城見他毫無喘氣呼吸之象,目露感慨驚奇之色:“沒想到,此子小小年紀,竟能修得無極之身,達到了活死人的道門真境。”

“哈哈哈,道成無高下,入門有早晚哪,活死人有何稀奇?離究竟還遠呢!”徐老劍客喚道:“我說那死孩子,你是誰家的子弟?”江石友忙道:“這位是秦浪川老爺子的孫女婿,山西秦家的孫姑爺,姓常,名叫常思豪。”徐老劍客點了點頭,道:“怪不得,我說麼,盟裡有這樣的孩子,怎麼不早送到修劍堂來?”一甩手,劍鞘扔出,道:“這‘十里光陰’,給你了!”

常思豪手中劍相迎一指,應聲入鞘。

盟裡有傳劍之規,十年隨師未必弟子,心燈相對即是門徒【嫻墨:妙哉。傳統文化真如此。禪武道醫,莫不如是。】。諸劍一見老劍客如此做法,自是將他當成了衣缽傳人。

癱軟在地的鄭盟主目睹到這一切,臉上露出一絲欣慰笑意,用盡全身最後的力氣道:“小常……我死之後,這盟……”“盟主!”洛承淵插身過來大聲道:“休說這不吉利的話!你安心運功把這口氣吊住!待會兒拿下廖廣城,咱們卻再說話!”眾人再看時,鄭盟主喉頭血哽,氣息中停,頸子已然歪去,後面說了什麼,便沒聽見。【嫻墨:洛總長好腦子。可惜,可惜。鄭盟主的情懷、願景和深意,豈是被權力蒙心者能懂的。】

沈初喃莊容凝怒,掣劍向廖廣城喝道:“我不管什麼放下得到,這一筆血債,你休想棄之不還!”

說話間桔裙朵卷,旋起黃影繽紛,一劍如豔陽光瀉,電閃而出!

於雪冰、羅傲涵都驚呼道:“喃姐!”

廖廣城不作反擊,任由劍身硬生生透體而過。

燙熱的鮮血濺上面頰,令沈初喃怔了一怔,目光揚起,見廖廣城一張臉上淡定從容,心下登時明白,不再多言。抽劍退到鄭盟主身畔蹲下,纖手向他尚溫的鬢腮處虛虛探出,眼眸裡柔情滿滿,指頭終究沒有捱上,忽地閉目旋身,橫劍刃在腮下輕輕一蹭,割破脈管【嫻墨:脈管是動脈血管,不是喉管,以往寫武俠小說,往往寫自刎是割喉,可笑之極。割喉至少還能喘半天,割破動脈當時幾秒就腦死,救都無救】,貼肩挨頸,靜靜地躺倒在他身邊。

桔裙折光映血,透暖金紅,把小晴看得眼也直了。這位初喃姐為人持重,一直以來都很照顧自己,卻不想她竟然對父親有著如此的眷戀【嫻墨:給小晴留帶桔糖葫蘆事正著落於此。跟斗文字,處處是跟斗,作者學孫猴,這雲可沒少駕。《東》開頭,小虎去沈宅邀初喃玩雪時,初喃“心情不好”,非為被常思豪襲胸事,而是鄭盟主聞聽此事後,並無情人般關懷,而反如長輩般寬慰她之故也,暗筆點逗於先,此處明露於後。】。那麼她對自己好,豈非不是姐姐對妹妹的關愛,而是……而是……一念生處,心裡便如被什麼堵住了一般,捂臉流淚後堂跑去。人們目光都在沈初喃身上,也沒人注意她,這時洛虎履指屍大哭大罵道:“我還道你這賤人心裡有我【嫻墨:愛一個人,她幹了什麼,也不該說人家是賤人。說人家賤,你就是渣。】!沒想到,原來你一直想做盟主夫人【嫻墨:初喃有心於盟主,盟主實未感知,或者說是有感知,但脫避開了。虎履眼裡只看到姦情,看不到愛情。眼中無愛,心中豈能有愛?可知他對小喃才是慕其色,而非真愛其心。虎履者,老虎穿鞋也,你就是穿上阿迪達斯,照樣還是畜生。】!”上去掄腿就要去踢屍,早被叔父洛承淵扯住胳膊。羅傲涵罵道:“你從來就是自作多情而已!像你這般幼稚的傢伙,大姐怎會看得上眼!”於雪冰趕忙也上去拉住。洛虎履扯脖子罵道:“她是侄輩,有此邪心,便是不倫!沈孤學!你幹什麼早死一步?你怎不睜眼瞧瞧你養這好女兒?這都是你教的嗎?【嫻墨:鄭盟主雖死,虎履罵這罵那,仍未罵鄭盟主,可知鄭盟主平素為人,必然挑不出毛病。作者在《東》開篇便寫鄭盟主的複雜性,明明暗明,閃閃忽忽,總體上仍是褒多於貶。然而鄭盟主是個經權達變之人,他有很多負面事情的決策,其實都讓荊問種擔了。鄭荊二人說話辦事,確都很“正經”,至於有多少真多少假,此時雖已蓋棺,卻仍不好判定。】”洛承淵怒斥道:“虎履!注意你的身份!”【嫻墨:妙極。一句話把自己罵死而不知。作者下筆太黑,伸手不見五指。】【嫻墨二評:壯哉我大卡秋莎·黑絲洛娃……】

洛虎履本來狀若瘋癲,聽了這話卻“哈”地笑了一聲,甩開手退了半步,說道:“身份?哈,我是什麼身份?百劍盟的少劍客?未來的元部總長【嫻墨:這話頭信息量大】?河南洛家的後輩第一人【嫻墨:入百劍盟,便入劍家,劍家以天下為家,幹嘛念念不忘洛家?】?”他將腰間松紋古劍刷地連鞘扯出來,橫舉在叔父眼前:“打六歲起就讓我練劍【嫻墨:此處應實前文,王十白青牛湧勁歲數小不能練,故先練劍。可知鄭盟主當初真不是騙絕響。】,練得不好,你們說有辱家門,練得好了,說還不夠用心,什麼練好武功將來前程似錦——誰他媽要前程似錦了【嫻墨:賤人矯情。你為給初喃看,這似錦前程,即便不想也定然要爭的。賤人反省也反省得不老實,處處句句帶著假話,情緒大激動下仍本色不改,真現世活寶。作者慣黑人不動聲色,此處用筆不減“範孝子吃蝦”之苛辣,然虎履為人如此,非此筆不能罵透,我不敢為怪。】?是我要前程似錦,還是你們想要臉上有光【嫻墨:以賤人罵賤人,這大嘴巴子抽得痛快】?”他將古劍“啪”地一聲摔在地上,吼道:“還給你!都他媽還給你!”【嫻墨:虎履辦事說話挺不是人,此處又稍有點人味,可知他本性原不是這樣,實實是被長輩逼成這樣,長輩們的思路源自哪裡?摸枝上樹,可知作者批的不止是虎履,也不止是他這叔叔伯伯,實實是在挖批中國幾千年來無時不刻不存在於現實中的這種精英文化。國人重文輕商、鄙視手工業這些都是精英文化的體現。】

劍裝上的飾件摔得四分五裂,金缺玉碎散落得滿堂都是【嫻墨:妙極妙極,修劍堂內金玉滿堂,卻都是碎的。比金玉其外敗絮其中還讓人疼。碎成這樣,還修得好嗎?】,洛承淵氣得兩眼發黑,站在那裡晃了兩晃,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嫻墨:金缺玉碎豈能修。修劍堂,正是羞劍堂。四分五裂合成九數,“滿堂都是”是指九個人羞,是知除了徐老劍客,無人不羞。又非止洛承空、廖廣城而已,沈孤學有女如此,以世俗眼光看也當羞,魏孝光是賈家舅爺,早有人羞過,其它人雖未盡數,也是不問可知。廖是一點,有沈、魏則是三點成面,真真是金缺玉碎,無人不羞。清光照膽四字,倒底照亮了什麼?】

在一片爭鬧聲中,廖廣城的屍身頹然倒地【嫻墨:一座城池默默的崩塌,襯透世間喧譁,能不使人大生寥然?】,徐老劍客嘿然笑道:“你放下,他放下,終究有人放不下。你看開,他看開,總是有人看不開。放下總會有人撿,看開未必做得來!”忽地一跳而起,負手向前走了幾步,伸掌在常思豪肩頭一拍,望著門外一地月光笑道:“小子,我名徐秋墓,卻不想竟死在這樣一個春日即將到來的深冬,你覺得,這時候怎樣?”

這問題大是奇怪,常思豪眨眨眼睛,應道:“挺好。”

徐老劍客點點頭,背起手來,道:“嗯,常思豪啊常思豪,我雖非什麼英雄豪傑,然身死之後,你可也會常常地想起我麼?”言罷白眉一舒,立身如碑,含笑而逝。【嫻墨:劍榜第四,真如豐碑】

“老劍客!”“徐老劍客!”

諸劍痛聲呼喚,跪了一地。

修劍堂十大劍號稱九劍一天,這“一天”指的便是徐老劍客,如今他老人家亡故,那這盟裡可真是塌了天了。

這塌天之念剛起,就聽“譁啦啦”裂響,軒窗盡破!

眾人各自一驚:“難道天真的塌了?”

就在這時,窗外無數枝火銃探入,對準眾人,後面更有火把林林豎起,吡啪爆響,照得滿堂生紅。

諸劍陡然而驚,心中都道:“不好!東廠的人前來接應了!”只見門口處在六名銃手協護下,一個穿官服的小人背著手現出身來。

“絕響……”

常思豪忽然察覺,原來他一直不在身邊。

彈劍閣上諸劍聞訊躍出,趕奔修劍堂的時候,他便落在了身後,此刻憶來,並非他輕功不佳,必是故意延遲,調了人馬埋伏在外,一直在等待機會。

只見秦絕響臉上狂喜畢露,柳葉眼左右瞄掃,急聲大喝道:“開火!”【嫻墨:變調緊疾,暴風驟雨。】

登時“呯”聲大作,硝煙彌竄,鐵彈飛射,電光四起!

諸劍反應過來,或仗劍突前,或撤身躲閃,卻無一人能衝破火網。

原來火銃的擊發,需要上藥、上彈、打火多重手續,其間隔頗長。秦絕響經歷過大同戰陣,知道拿火器對付高手要想取勝,必須形成連續射擊,是以除了對火銃結構進行改造之外,還精心編組了一套陣形以保證射擊的連續性,且在山西平叛之時就已經應用出來,取得了成效。

常思豪見身邊左右血線竄飛,怎也沒想到有此突變,直目前望,只覺正面對一天雷光星爆,腦中一片空白。

月光下的秦絕響,笑得暢意、猙獰,後排銃手不住與前排替換,保持著射擊的節奏,每一次火藥擊發,都在他臉上幻出一道金色的光痕,映照出不同的側影。常思豪呆呆望著,忽然再聽不見爆豆般的銃響,滿眼只有他那副恣意無聲的笑容。

猶如過年放的一掛長鞭般,銃聲終於走到了盡頭。

堂中屍體狼籍,一地血光如鏡。

在馬明紹指揮下,眾銃手全體上彈盯防,另有一隊人由陳志賓帶領,拔刀緩步入堂,點戳屍體,查點傷亡。不多時回報:“少主,人都死了。”

秦絕響眉毛一開,笑眯眯來到常思豪近前,手往他腰背間一攏,道:“大哥,今兒晚上,別人都是輸家,只有咱們是大獲全勝!”話音剛落,忽覺胸前一緊,被常思豪揪衣提起。

頓時周圍數十枝火銃指了過來。

火藥的煙氣、味道仍在堂中,如雲氣蒸霞,瀰漫不散。秦絕響兩腳懸空,驚大的眼睛緩緩收攏——從常思豪的神情眼光中看來,他剛才的動作好像只是身體遭到碰觸的防衛反應,而不是內心中懷著某種憤恨——忙側頭喝道:“你們幹什麼!還不收起來!”

銃手們相互瞧瞧,緩緩放低了銃口。

常思豪瞧著滿地屍骸,知道一切已無法挽回,心頭空蕩蕩的,卻並不感覺悲傷,手一鬆,秦絕響雙腳沾塵。

帶著試探的口吻,秦絕響半側著臉問:“大哥,你還好吧?”

常思豪木然不答。

秦絕響瞧出他胸口毫不起伏,伸手一探,果然既無呼吸,也無心跳,奇道:“怎會這樣?”忽然一頓,道:“莫非這就是他們剛才說的活死人?這是什麼功法?”見常思豪無聲無息,又呆了一呆,露出羨豔的神色:“百劍盟的玩意兒,果然神奇,沒想到老鄭他們居然肯教給了你。哼,這定是他們想拉攏你,分裂咱們兄弟來著。大哥,以後有機會,你可得教教我。”

常思豪淡淡道:“活人就是活人,死人便是死人,活死人,有什麼好?”因為沒有呼吸,所以說話聲音也微有變化,似乎變得清悅動聽了許多。

秦絕響一笑:“也是。”不再多說,吩咐人撿地上寶劍在屍體上亂戳一通後【嫻墨:為掩傷口是銃傷,撿地上寶劍用,是造自相殘殺假相,絕響小心腸漸毒漸狠同時,心思也細密上來了,這孩子真是人間絕響、武林絕響,難找出二個。】,到前院將三派人等帶過來,不多時泰山、衡山、嵩山三派的弟子都到了簷下,許見三和白拾英都被銃手押著。原來在彈劍閣內,諸劍離開之時,許白二人都在地上跪著謝罪,不知該不該起身跟著去瞧,秦絕響刻意墜後,便用手銃逼著二人下樓就擒,早把他們拿下了。

此刻眾人一見修劍堂內如此模樣,都驚得說不出話來。

秦絕響拉著常思豪走出門來,向眾人大聲道:“百劍盟二洛聯手廖孤石謀逆,盜取修劍堂武功秘本,私傳子侄,被發現後,鄭盟主本想清理門戶,卻不料這三人率黨徒大舉屠殺諸劍,以圖掩蓋罪行,鄭盟主等不幸死難。還好我大哥常思豪在徐老劍客指點下誅殺二賊,加上本官助力,這才平叛成功【嫻墨:此言亦成真絕響。孩子奇葩之至。】。可惜徐老劍客傷重不治,身死堂內,不過他已將隨身寶劍贈與我大哥,指認他為自己的衣缽傳人。今後,百劍盟中所有人等,都要聽從我大哥調遣【嫻墨:不說聽我調遣,專往小常頭上拉活兒。】,你們聽見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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