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絕響道:“誰?”

門外女聲清悅:“響兒哥哥,是我和二媛兒姐姐!”

秦絕響白眼一翻,懶懶地道:“進來吧!”

門一開,暖兒笑嘻嘻地竄了進來,翹指兩臂舉高,身子打了個轉兒,旋起裙花,問道:“好不好看?”

秦絕響支肘於桌,側撐著腮幫瞧她,皺眉道:“怎麼又換了衣服?早上那件不是挺好麼?”暖兒背過手兒去,左腳尖輕磕著右鞋跟兒,歪頭嘟噥【嫻墨:嬌女兒妙態如見】道:“人家怕你看厭了嘛。”秦絕響懶懶伸出一隻手去,畢竟有常思豪在,暖兒雖嘟著嘴兒不好意思,卻仍是乖乖把自己的手兒遞過,被秦絕響一扯,身子便跌進他懷裡。秦絕響捉了她的小下巴頦兒,低頭輕快地嘬了個響兒,指頭在她臉上一刮,笑道:“小烏龜,不是讓你今天去陪爹爹麼?他人呢?”

暖兒臉蛋兒紅紅地靠著他,縮著肩膀道:“爹在獨抱樓監工呀,忙得很!他說今天是你的大日子,要我過來陪你呢。”秦絕響道:“這算什麼大日子?‘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等咱倆成親的時候兒,那才叫大日子呢!”暖兒扭動身子不依道:“成親要穿大紅衣裳,難看死了,我才不要哩!我喜歡穿綠的!【嫻墨:絕響原來一直穿紅,如今不穿紅,身邊依舊總是血色。而綠帶生機,正可搭配調劑,所謂紅男綠女。】”秦絕響戳著她的酒坑兒壞笑道:“你當成親就是穿紅衣裳嗎?後面還有更妙的事兒呢!”暖兒眨著眼道:“什麼妙事?”秦絕響笑道:“笨蛋,成親成親,就是什麼也不幹了,成天親嘴兒,你說妙不妙?”暖兒“哎呀”一聲,脹紅了臉,道:“那……那咱們連飯也不吃了嗎?”

馮二媛“撲哧兒”笑了出來,兩顆小虎牙一閃光,她趕忙又伸手掩住,仍是忍俊不禁。

常思豪道:“今天白塔寺那道姑,是你扮的吧?”

瞄見秦絕響以眼色允可,馮二媛這才斂衽頜首道:“回侯爺,是。”

常思豪道:“絕響,你也真是胡鬧,小山上人身為少林掌門,連鄭盟主對他都敬重有嘉,你怎麼亂開他的玩笑?”秦絕響滿臉的不在乎:“大哥,你不知江湖事,還真拿他當瓣兒蒜了?少林派沒落有年,早就沒了唐、元的氣象,現在他派中護寺的棍法,還是俞大猷教的呢!”

常思豪一愣:“俞大猷?‘俞龍戚虎’那個俞大猷?與戚大人齊名的那個?”

秦絕響點頭:“對啊,就是他。這人很了不起,他師父是昔年南方名劍李良欽【嫻墨:史上真有此人,確有此事。】,這李老可是個人物,他家在沿海,總遭倭寇侵擾,不勝其煩。於是他變賣家財打了不少寶劍交給村民,組織團練抗倭,打了幾場仗發現,劍走輕靈,不是這幫村夫農民能練好的,於是就改劍為棍【嫻墨:蓋因農民總掄鋤頭、揮鐵鍬故】,教那幫泥腿子用棍棒使劍法,結果把倭寇打了個稀里譁拉。俞大猷跟他學了幾年,帶兵打仗的時候,用的也是這套,收效很大。十年前,他把這套棍法和打仗中積累的實踐經驗總結了一下,寫成一本書,起名叫《劍經》,便是因為他這棍法,實是從劍法裡脫胎化出來的【嫻墨:劍經至今尚存】。”

常思豪道:“他是領兵打仗的將軍,又怎會把這棍法教給和尚?”

秦絕響笑道:“咳,那是六年前,他領旨到南邊打仗,路過少林寺,想進去學學天下聞名的少林神功,結果把和尚們叫出來一瞧,練的玩意跟賣藝的一樣,根本不實用,上來一個趴下一個,結果和尚們被打哭了,圍著他跪了一溜【嫻墨:渲染誇張,把人都糟蹋碎了。】,說大人,您定是達摩老祖轉世【嫻墨:絕倒】,您這才真叫神功絕技。俞大猷氣壞了,說,什麼神功又轉世?武功就是動胳膊動腿,實戰打出來的,哪有那些玄虛【嫻墨:實言醒夢之語,可笑國人擂臺都不敢上,還神拳神掌地胡扯內家外家,到特種部隊、武警處幾分鐘全趴下】?還吹什麼少**功天下第一,我看你們一個個都是神棍【嫻墨:二字恰極】!說完扭頭就走。小山上人那是人精,一瞧這情形,趕緊跪下求懇【嫻墨:絕響黑人直白,明知是編的,看來反而過癮】,好說歹說,讓俞大猷收了兩個和尚當徒弟,這倆和尚隨軍而行,一邊學武,一邊也參與抗倭,沒兩年就練出了真功夫,回了嵩山把東西傳開,少林派短短兩三年光景,培養出了一批不錯的好手,這才稍稍能在武林重新抬起點兒頭來。說白了,也就是民間不懂武功的人,把這些和尚捧成天下第一【嫻墨:妙】,像咱們這些行家裡手【嫻墨:難保不是作者自白其心之筆】,有幾個把他們放在眼裡?今兒我是礙著鄭盟主的面子,沒辦法才跟過去瞧瞧。”【嫻墨:如今少林派到外國很受歡迎,正是被人當成雜技團看,又不能怪人家那麼看,什麼槍刺喉,布袋上吊,翻跟斗之類,還不是雜技是什麼,費時間練的都叫功夫,玩撲克厲害也叫功夫,功夫能不能打人,就在兩說了。】

他一面說話,一面在暖兒身上揉來摸去,暖兒知道秦絕響的脾氣,既不敢打斷他們談話,又不好逃開,歪在他懷裡怯怯羞羞地扭閃拱動,小臉兒一陣紅一陣消的,如受豔刑。

常思豪凝思【嫻墨:視而不見,縱逸後可就難管,人變質都是從小事上來,故舊時大戶人家都講立規矩】道:“瞧這樣子,小山上人和官府的來往,大概也不少吧?”

秦絕響道:“那還用說?”忽然覺得這話別有意味,手上一停,甩了個眼神將馮二媛支退,這才問道:“大哥,你覺得他有問題?”常思豪琢磨了一會兒,遲疑道:“少林寺僧眾不少,時到年關,想必事務繁忙。他這做掌門的,為了與白教護法金剛一會,輕身而出,未免有失中土佛門的體面。”秦絕響搖頭:“體面不體面的,他也許倒不在乎,不過他在寺中向不輕動,這倒是真。”常思豪道:“以你之見,京師誰能請得動他?”秦絕響嘴一撇:“這大頭和尚雖沒什麼了不起,但是名聲、身份、地位擺在那裡,誰想見他,還都得上寺裡去拜望,哪個能請得動他下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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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兒不解地問:“誰家裡要做法事,派人到廟裡一召,和尚就來了呀,少林寺哪裡出奇,會這麼難請?”

秦、常二人對視一眼,立時通了心意,秦絕響道:“對,或許不是請,而是召,是命令,使他不敢不來。”常思豪目光深冷,長長嘆出一口氣,雙臂抱頸靠上了椅背:“倚得東風,勢便狂啊……”

這句詩本是朱情用來調侃曾仕權的,秦絕響雖未在場,但此時此刻,卻也明白其中的意味。凝目說道:“這樣看來,小山上人的入京、武林群雄的到來、宣旨的時機、曹向飛的圍寺、泰山、衡山、嵩山三派的退盟,彼此之間,都有著隱隱約約的聯絡,絕不是孤立的存在……咦,你說老鄭他今天如此坦然,輕易答應了退盟的事,是不是因為察覺出了勢頭不對,所以未敢輕動?”

他手捻暖兒的耳珠【嫻墨:豔刑仍在繼續。思緒從陰謀詭計刀光血影的故事情節中拔出來,想像這場景,簡直一天一地,此書慣以各種正經和崩壞結合,以大反差形成諷刺效果。】,目光直了一會兒,作出了自我確認,喃喃道:“這老江湖,果然是金風未動蟬先覺……”

常思豪的表情比他還要沉重許多,心知如果這猜測正確的話,那麼說明三家聯手之事已徹底告吹,東廠對自己和絕響明勾暗挑,設計引來武林爭議,激起怒火,斷去己方後路,推向江湖人的對立面,同時又開始分化百劍盟,且這所有一切,只在今日小半天的功夫內大告全功。郭書榮華這謀劃之精、手筆之大,真不知遠超聚豪閣多少倍了【嫻墨:小郭腦子好,是地位造就了眼光,也是資訊掌握的全面。相比而言,這邊分析起來難度就大了,小常腦子不行,絕響勉強能起個馬後課,也不夠用。大陳使不上勁,秦浪川活著也未必是對手。除小方之外,沒人有和小郭爭衡的資本,程連安算是精明,但太小店兒了,使不出小郭這樣的細膩不減大氣的手腕。】。當下囑道:“絕響,以後不管在哪裡遇上武林人士,不管出什麼誤會,鬧什麼彆扭,對方說什麼出格的話,你儘量能忍則忍,千萬避免和他們動手衝突。”

秦絕響一笑:“放心吧大哥,今天那老夏頭兒裡挑外撥的在那兒炸屁,你瞧我動氣了嗎?兄弟也是要做大事的人,肚量寬著呢!”

說到夏增輝,把常思豪心底的疑惑又勾了起來,問道:“絕響,點蒼派在江湖上,很吃得開麼?”秦絕響不屑道:“他們哪,吃不飽,餓不著,不上不下吧。江湖上門派眾多,但以劍學為主的,便是五嶽各派加上崑崙、青城和他們點蒼了。崑崙派武功獨步天下,超逸絕倫,門人弟子個個都像大神仙,他們不屑與中原各劍派為伍,門一關,玩兒自己那一套。其餘七大劍派各有所長,便都差不太多,點蒼派處於雲南邊遠之地,門下能有個千把來人,對中原影響也不是很大。”

常思豪道:“秦家和點蒼派,或是與夏增輝個人之間,以前可有過節?”秦絕響道:“沒有。離得這麼遠,哪會有什麼過節?大哥,你不用擔心這姓夏的,你是不知道,江湖上像他這路老頑固多的是,上了幾歲年紀,就以為這江湖武林是他們的了,看有年輕人上來就不順眼,滿嘴裡這規矩、那規矩,其實就是一條帶嚼子的狗,咬人他不敢,叫的比誰都歡!”【嫻墨:如今退居二線還想指東道西的,可以此言醒腦】

常思豪聽完這話,一時沒了聲音。老的看不慣小的,舊人排擠新人,不光是在武林,各行各業都存在。但老江湖畢竟是老江湖,聰明人欺老不欺少,何況秦絕響已經成了氣候,不是幾句話就能打壓得了的。夏增輝敢於公開叫號抬槓,絕不是一句老腦子、老頑固這麼簡單。

秦絕響顛著腳兒蔑笑道:“其實在場那些個老家夥,有幾個瞧我順眼的?別看那崑崙派的餘不祿縮了,這老小子是江湖上有名的‘壓青石’,看見好苗子冒尖兒,他是定要踩一腳的。當初就是踩他師侄沒踩住,讓人家冒了頭,做了崑崙掌門,他這塊石頭這才被頂倒,滾到京師來。他的倆孫子如今都在百劍盟下深造,為的就是有朝一日回崑崙吐氣揚眉。我跟老鄭走得這麼近,他張一句嘴,就得罪兩家人,這才生生地忍了,你沒瞧他笑得那模樣?那一腔子老腸老肚兒裡頭,不定怎麼罵咱們兄弟呢!”

常思豪這才明白自己把話說得那麼衝,那姓餘的老者非但不怪,反而誇讚的原因。笑道:“敢情我這侯爺沒當場捱罵,是沾了你和鄭伯父的光呢!”

秦絕響哈哈大笑:“大哥,你那幾句話一出,算是把那幫小子罵劈了,得,啥也別說了,咱們喝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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