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山、小池見氣氛不洽,都垂眉低目,合十口唸彌陀。

餘不祿聳聳駝背,眯眼瞧著常思豪,點了點頭:“好。崑崙的山高,養壞了老朽的眼,向來見不得年輕人張狂,不過你是例外。別人狂是虛狂,你卻有狂的本錢。狂得有理,有據,有味道。呵呵呵,也算是故人見慣江湖舊,今日耳目終一新哪。”說到這目光旁移:“秦少主名門之後,年輕有為,入職官場的表現,很讓老朽期待。”【嫻墨:對支援抗敵的事一句不搭,閃避得好。臉皮不厚,不能走江湖。】

秦絕響和他對上眼神,微微一笑:“蒙前輩高看,絕響肩膀太窄,壓力可是不輕。說起來江湖武林,都沒離開這率土之濱,你我大家無不是大明百姓,君下的臣民。為民謀福是官家職責所在,絕響一定盡己所能,對得起朝廷的俸祿,百姓的稅金。年輕人辦事總難免有不周道處,將來要有什麼馬高鐙短,還望前輩能伸一把手,遞一個肩吶。”

餘不祿笑道:“嚯嚯嚯,好說,好說。”

夏增輝見他撤了梯子,又往另一邊瞧去,青城派領隊的二俠徐瑞賓兩眼望天,搓起了手:“哎呀,這天兒是真冷,真冷。”【嫻墨:冬寒噤不得天下,絕響倒震得徹武林。青城派沒大俠卻來個二俠,二的好,二得好。】

其它小幫小派零零散散,觀望的居多,幾個大鏢局子的當家更沒必要為此出頭。夏增輝見無人公開支援自己,不怒反笑,腰桿一直拔高了頸子:“哈哈哈哈,無規矩不成方圓!今天當著鄭盟主在這兒,老朽也便有話直說。咱們武林人與官府打交道,確是避免不了。百劍盟和官府走的雖近,卻也沒有一個人直接了當地做了官!我想這是鄭盟主英明,心裡念著老輩的規矩,沒有越這雷池一步。所以江湖上的朋友雖也偶有非議,卻沒人挑他的理【嫻墨:妙哉,不但八鉗手,更是八鉗嘴。】。上人,您是少林一派的掌門,主撐著武林的宗風正氣,今時今刻,您來說句公道話,難道老朽錯了麼?”

他這話裡別音,群雄又怎能聽不出來?都把目光齊刷刷向小山上人投去。

常思豪看在眼裡,心中越發納悶:瞧這些武林中人的樣子,還是不願與官府打交道的居多,或許只是礙著秦家勢大,不願張嘴出頭而已。點蒼派來的人不多,也瞧不出在江湖上有多大號召力,姓夏的不依不饒,又給百劍盟戴起高帽下槓子,究竟是哪來的膽氣?

“嗯……”

小山上人鼻腔中悶起長音,手裡的素珠愈捻愈急。【嫻墨:不好不好,此處不該捻素珠,給他倆鐵球抓撓才可樂。什麼?沒有鐵球?視線緩緩下移中……郭綱曰:方丈,你也穿毛線的內褲了?】

小池瞄了一眼師兄的臉色,將身子略向前迎,笑道:“小僧以為,還是常少劍說的有道理,武林官場,何必分的那麼清呢?武林中有門戶之見,官場內有黨徒之分,皆為禍亂之由。門派與官職背後,都是一個個鮮活的生命。強作區隔,未免自尋煩惱。其實人身乃五蘊假合,將此身強曰為‘我’,便為我見,便生我執。老俠客若能化去人我之別,相信自會無怒無爭,一心清靜【嫻墨:劍家講有我,他這專門講無我。】。”

在場除了幾個道家、佛門人物,其餘群雄都是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的豪快之士,少有人讀經學佛,什麼五蘊我執,聽來如同夢囈。然而聽話聽音,總能摸出大概方向。顯然小池這是力挺秦絕響,與太極、八卦兩門站在了同一陣線上,登時四下譁然。

夏增輝目指小山道:“上人,這也是您的意思?”

“哈哈哈哈,”背後忽有笑聲響起。夏增輝回頭望去,只見群雄兩下分開,門外走進一隊人來,為首的是個中年婦人,一身縞素外披雪氅,單手按劍,意氣風發【嫻墨:寫中年婦女用此四字即是怪態】,轉眼到了近前,邊走邊道:“是誰的意思,又有何區別呢?您守您的規矩,人家做人家的官,大家各行其事,一拍兩散,豈不是好?”

她腰如柳軟,舉手投足極具成熟女性的魅惑,一身素衣更將纖麗的身條纏裹出別樣情致,勾得不少人眼底生熱。

小池上人合十笑道:“原來是泰山派的掌門夫人到了。貧僧這廂有禮。”

這泰山派掌門的夫人應紅英,是昔年泰山六老第二老“三潭劍影”應東流之女,因下嫁師弟管莫夜並扶持其做上了掌門,所以派中大事小情多半要由她說了算,其彪悍霸道的作風遍傳江湖有年,很多人都不待見。群雄中有熟悉她的,此刻投來的目光中或帶輕嫌,或掛怵意,臉色都不大好看。

應紅英聽了小池的話,單手扶胯歪了身子【嫻墨:身架好,時時要給人看】,一對細眉微挑:“我丈夫已然過世【嫻墨:過世,戴著孝,意氣風發,一路敘來,回頭看,作者設心可知】,如今是我兒管亦闌做泰山掌門,上人怎麼還稱我為掌門夫人?【嫻墨:嘿。又是跟斗文,翻回來看,真真可樂之極。此處別有門道,又是後文跟斗節點,伺後再批。】”

小池恍然記起般,趕忙陪上笑容:“哎喲,貧僧一時忘了改口,還望夫人恕罪。呵呵呵,管少掌門可好麼?”

“有勞上人掛記,不過……”應紅英揚起臉來甩出一聲冷笑:“我兒好與不好,那可得看人家的心情了。”

她說到“人家”二字時,語聲刻意加重並且眼睛斜向鄭盟主,眾人都有些不解。只見她說話間把手一招,身後有泰山派弟子抬過來一副擔架,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躺在上面,左胳膊吊著繃帶夾板,身上幾處地方白布厚裹【嫻墨:傷布正是孝布,此孝可發一笑】,口中嗬嗬**,似乎極為痛苦。

鄭盟主一眼便認出那是管亦闌,向前邁出半步道:“出了什麼事?”

未等應紅英回答,那擔架旁邊閃出兩位老人,其中一個大聲道:“這恐怕還要問盟主您了。”

這老人嗓子極其豁亮,震得滿寺迴音,功力顯然卓厚之極。鄭盟主一見,趕忙下階施禮:“哎喲,孔老劍客、曹老劍客,兩位老人家一向可好?鄭直這裡給兩位請安。”

常思豪不知江湖風物,對他的恭敬自不理解,秦絕響心裡卻極清楚。泰山派上代人物中,當屬徐向海、應東流、尚雲麗、許漫峰、孔敬希、曹政武這六人武藝最高,江湖人稱泰山六老。如今徐、應、尚、許四老都已不在了,只剩下六老中的第五老“俠英東岱”孔敬希和六老“摩崖怪叟”曹政武。這二人乃泰山派耋宿,自幼練武終身未娶,六十餘年童子真功爐火純青【嫻墨:一甲子的功夫輪迴重開,正是青春再度煥發之時】,行走江湖之時罕逢敵手。只是二人退隱已久,多年不見在江湖走動,沒想到今天居然現身京師,著實令人生訝。

剛才說話的正是曹政武,只見他挺起胸來冷冷一笑:“不敢當!我們兩個老小子是哪年的黃曆了【嫻墨:正衝前文的話來的】?如今又豈能看得?”鄭盟主沉吟間未及介面,夏增輝先走了過去,拱手笑道:“多年不見,兩位老劍客可是越發清健了呢,點蒼派夏增輝,可給老劍客問好了。”

曹政武遙遙望著鄭盟主,對他的問候不屑回答,倒是孔敬希眼光略掃過來,淡淡道:“夏老劍客何必客氣?”

江湖上點蒼的名頭遠不如泰山派響亮,夏增輝雖資格較老,可也夠不上劍客的身份,一聽孔敬希如此稱呼自己,登時一副喜出望外的樣子,忙不迭笑地道:“不敢當,不敢當,老劍客抬舉了,抬舉了。”說話之際,泰山派的弟子閃開道路,後面又讓出幾隊人來,走在最前面的是華山派掌門賈舊城,後面跟著一個矮個胖子,一個英俊男子,正是衡山派掌門許見三和嵩山派掌門白拾英【嫻墨:只缺衡山馨律。試思絕響,此時可在往隊伍後張望否?】。夏增輝趕忙又招呼道:“哎喲,賈掌門,許掌門,白掌門,怎麼你們幾位都到了?”

賈舊城一副馬臉透著陰鬱,眼也不眨地略還了一禮:“泰山派中發生了一些不愉快,我等受應女俠之邀,特來做個見證。”

鄭盟主心明眼亮,已然猜到了多一半,當下道:“既是咱們盟裡的事情,在此商榷,未免擾了寺中的清靜,你們先將傷者抬到總壇,我這邊辭過小山上人,隨後就到。”應紅英身子一背,把目光灑了個滿場:“難得見,今日天下英雄俱在,我們從總壇找到此處,正要請大家為我們孤兒寡母主持公道,又回去做什麼?”

夏增輝湊近了些,攏須嘆道:“應女俠,如今世風日下,道德敗壞,江湖早非昔日之江湖【嫻墨:正是點秦絕響不守老規矩】。但老朽以為,世上有人心就有良心,有良心就有公道。小山上人執掌少林,德行素著,他老人家將主持正義向來當做份內之事,自不必說。鄭盟主坐鎮京師,手眼通天,武林人有什麼為難遭窄,需要向官府通融的事情,求到頭上他都鼎力相幫,來者不懼,那就更不須提。在場的英雄都是來自天南地北的豪傑,五湖四海的好漢,他們平日做的都是扶弱鋤惡、伸張正義之事。所謂人間正氣永不滅,武林俠火有薪傳,無德無能如老朽,遇事念武林同道之誼,江湖義氣之慨,亦決然不甘人後,應女俠有什麼不平之事,就請明言直講,我等大家,都會做你的後盾強援。”

群雄之中好事的居多,聽了這話紛紛應和。

“多謝諸位。”應紅英斂衣向院中盈盈一拜,轉向華山、衡山、嵩山三派說道:“賈掌門、許掌門、白掌門,江湖上有句話,叫人不親藝親,藝不親祖師爺親。往上頭說,咱們各自的祖師、前輩都是相交莫逆、肝膽相照的朋友,往近了講,各位論起來與拙夫同輩,都是我們的師兄、師弟。大家相隔雖遠,但這些年禮尚往來,相處融洽,交情也不可謂不深。小妹這話,不知諸位以為然否?”

賈舊城和許見三都道:“弟妹所言極是。”白拾英也道:“嫂子叫我一聲白師弟就好,咱們之間說什麼掌門不掌門的,可就見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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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紅英點頭,道:“好。二位師兄,白師弟,想當年,咱們的祖師為何要加入百劍盟,你們可曾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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