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連安起身道:“形勢還不算差,一切見機而作,見景生情就是。乾爹那邊我還要去回覆一下,咱們改日再聚。”

秦絕響道:“你就說我脾氣古怪喜怒無常,試探之下碰個軟釘子,也就沒再深說。”程連安打個沉吟,點了點頭。將他送走之後,秦絕響回來琢磨:“馮保替張居正出頭勸我,自是和小山上人一個鼻孔出氣。從太監、閣臣到少林掌門,可以說禁宮、朝廷、江湖這三個點貫連支撐在了一起。這就不能不佩服老鄭,把局布得確實嚴密整齊。幸好我一衝一猛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否則靠細摸慢滲,想拿下百劍盟豈是容易?嘿,這他媽才真叫天意。”

他一陣後怕,一陣慶幸,一陣得意,料想馮保之所以會派程連安來,多少也有些沒把自己當回事的意思,程連安回去這麼一說,他心裡必然要犯些核計。馮保是宮內勢力最強盛的人,距離權力核心最近。現在只有大哥和他聯絡得上,凡事不好說話。如果他有興趣出來接觸一二,那自己就有機會將因鄭盟主死亡而斷裂的關系網再度編織起來,重握在自己的手裡。

本來常思豪和馮保關係不錯,若是他肯從中搭橋,加上程連安這層關係,一切就更容易了。可是大哥不是北上就是南下,在京也是事務繁多,一直也沒騰出功夫,這回無論如何也得加點緊才好。等了好一會兒仍不見常思豪迴轉,便派人到昌平大營去接。天交傍晚,陳志賓來回報,說侯爺已然隻身離京。

他聽得柳葉眼一橫:“什麼?大哥走了?你沒聽錯?”

陳志賓道:“沒錯。是戚大人親口所說。”

秦絕響坐回椅上,目光有些發直。陳志賓抬起臉來:“侯爺領密旨辦事,不願有人大張旗鼓送別,也在情理之中。”秦絕響橫了他一眼,真想罵:“你他媽老糊塗了?我們兄弟是什麼關係,皇上密不密旨算他媽老幾?”礙著他是暖兒的父親,總不能太過分,壓了一壓,擺手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陳志賓應了聲是,垂首退下。暖兒也不敢吱聲,在角落裡靜靜瞧著。只見秦絕響坐了好一會兒,站起身形緩步來至牆邊,推窗南眺,目光平直淡略,一張小臉上盡是憂容。她看得一陣揪心,小嘴唇略張了一張,終不知該勸說些什麼,黯然地垂下頭去。

天心懸舊月,一溪碎波黃。

月色下的草廬簡素依舊,寧靜安詳。

紅殷殷的蜀椒串在窗下輕蕩,彷彿一排排倒掛的燭光。

一條竹排隨著滾滾落葉順流而下,在草廬之畔緩緩撐定停橫,一個褲腿高挽、頭戴草笠的漁夫手提魚簍腳尖輕點,躍落岸邊,向草廬行去,口中喚道:“小香,我回來了!”

草廬內無燈無火,毫無動靜。

漁夫搖頭失笑,喃喃自語道:“準是又喝多了。”提著魚簍走到門邊,摘草笠掛在簷下,拉開門道:“今天收穫不佳,只捕到了一條哩。”說話間邁步進屋。

一股血腥味和著酒氣撲鼻而來,令他吃了一驚,目光疾掃,只見牆上琴歪,琵琶落地,屋中桌椅橫倒,地板上左一灘、右一灘,盡是深色的血跡,還有一隻碎裂的酒壺。水顏香靠在窗下頭髮散亂,毫無聲息。

他趕忙將魚簍一扔,撲過來道:“小香!小香!你怎麼了?出了什麼事?”僅有的那條小魚翻出簍外,在地上“吡、啪”翻跳。

水顏香迷迷糊糊被他搖醒,眉頭立刻皺了起來,揮手亂拍道:“臭……臭東西!離我遠一點!”吐字頗不清晰。

漁夫推開窗讓月光照亮自己的臉龐:“是我!小哀啊!”見她身上盡是血跡,也顧不得許多,伸手四處探摸,尋找傷處。水顏香厭煩地掙扎著,兩手亂揮,不住撥他腕子:“別碰我!都是魚腥味!臭死了!”口中一股酒氣沖人。長孫笑遲摸她身上確無傷口,稍稍放下些心來,屋裡屋外地轉了一圈確定無敵人潛伏,這才到後廚淨手。剛舀了一瓢水在盆裡,就聽身後柴堆譁然一動——他不及多想,猛回身一腿掃出——

柴枝飛射,散落一地,定睛看時,卻見後面引火用的幹黃草堆裡,趴著一隻白色小兔。

那小兔拖著一條傷腿,絨毛上血跡斑斑,身子瑟縮,眼神黯淡,奄奄一息,已無逃竄求生之力。

長孫笑遲一見便即省悟:這兔子是昨天自己在林中捉來的,想必小香是想殺它給自己做晚飯,結果一刀未能砍死,兩下受驚,兔子四處亂跑,為了捉它才搞得滿屋亂七八糟、到處是血。他瞧瞧旁邊案板上放著切好的蔥、薑末,想像著這天下第一美人戰戰兢兢追殺小兔的場面,臉上不由自主地露出笑意。

下腰瞧去,灶堂裡灰燼忽閃,尚有餘紅,他在灶底塞進些柴禾,鍋里加了兩匙油。一探手捉住兔子,擰斷頸骨,伸食指在腿傷處往裡一插,左突右豁撐開皮膜,摳住一撕,半張兔皮便剝了下來,兩三下又將另一半剝好,掏去肚腸,肉扔在案上,快刀斬成小塊。此時鍋中油已滋滋作響,他將蔥姜末掃進鍋中,待香味略出,又將肉塊掃入,略翻炒兩下,加進了水,蓋好鍋蓋,在灶下添了根長柴,重新淨了手,夈了塊手巾,端著臉盆回屋。

水顏香迷眼不睜地仍在窗邊靠著,手在空中無力地虛抓,口中喚道:“酒……酒……”

長孫笑遲走近把臉盆擱在地上,點亮松油燈掛在牆邊,回來捉了手兒,用溼手巾輕輕替她擦拭血跡,哄道:“來來來,擦乾淨了再喝,好不好?”水顏香厭惡地抽回胳膊一甩:“酒!酒!”長孫笑遲笑應道:“好,好。”回手拉起一把椅子,把手巾搭在上面,找來一隻碗到酒桶邊蹲下,揭開蓋子一瞧,裡面空空蕩蕩,已然見底了。中午自己臨出去打漁前,桶裡應該還剩下十來斤,想必半天的功夫,這些酒都被她喝盡了。只好回頭道:“酒沒啦,明天我到鎮上買吧。”

水顏香身子縮成一團,口裡有氣無力地道:“我現在就要,你去買,你去買……”長孫笑遲見她滿臉紅脹脹地,知是大醉正酣,回來蹲下哄道:“集都散啦,我答應你,明天到鎮上賣了魚,一定多買些回來,好不好?”水顏香搖頭起膩:“你去找話癆,朝他要……去啊,去啊……”不住地推他大腿。

長孫笑遲撥開她掩眉的長劉海,見她彷彿剛下生不久的小貓般,醉得連眼睛也睜不開,長長的睫毛合成一線,邊角上黃黃的眼屎彷彿兩顆小米粒兒,迷迷糊糊兩手只顧推,不禁失笑。拈指替她摘去一小條沾在髮絲上的草棍,將手巾醮溼按在她眼角,替她輕輕洇著、揩著,道:“還找話癆呢?他白送了咱們那麼多酒,已經被老闆趕跑啦,你怎麼忘了?”

水顏香煩躁起來:“我不管!我要喝酒!你去買!你去買!”

長孫笑遲知道和醉人沒法爭辯,不再答言,繼續給她擦臉,水顏香伸手撥開,一腳蹬出,恰好踢翻了臉盆,水如流波,鋪灑了一地。長孫笑遲笑道:“瞧你醉的這樣子,再喝下去,又要‘一片好山河’啦!”水顏香揮臂大聲道:“你騙我!你說過要我錦衣玉食、風光無限的!現在卻喝點酒都不成!每天還要燒火、洗衣、做飯、擦屋子、刷馬桶、醃鹹菜!還要殺活魚、殺兔子!我不要殺,我不要殺!”她吼著吼著,兩眼裡淚光閃閃,又嗚嗚地哭了起來。

長孫笑遲僵怔了半晌,身子向前一傾,雙膝點地跪坐下來,伸手攏她入懷,柔聲道:“是我不好,以後這些事情我來做,殺魚我來殺,好不好?”

他輕輕搖動著,等了半天,沒有回應,低頭看時,水顏香鼻翼扇動,呼吸均勻,已經又睡著了。

清風透過窗縫吹來,松油燈裡的火苗如落地黃豆般,跳了幾跳。

水顏香的臉龐浸在弱弱的光線裡,透暖生紅,安詳得像個孩子。

長孫笑遲表情裡浮起一種載著笑意的憂傷,緩緩低頭,向她凌亂的髮絲間吻去。

淡淡的草木灰味傳入鼻孔。

水顏香略伸了伸腿,偏過身子,貪戀溫暖般向他懷裡偎了一偎,白色紗衣隨著動作在燈光下卷動,邊角髒兮兮的,上面已經有幾處勾絲和破孔。

鄉野草廬比不得明堂華廈,粗糙的地板、柴枝的毛刺、隨手要做的活計,每一樣似乎都對精緻織物有著牴觸和仇恨,總能在不經意間將它們刮破劃傷。

這僅有的幾處破洞,說明她已足夠小心了。

湘裙爐邊皂,佳人惱……

長孫笑遲的臂彎又稍稍攏緊了一些。

當初,三十萬兩銀子給了兄弟隆慶,從獨抱樓撤出的股資屬於聚豪閣公用款項,也都交還了朱情和江晚。自己帶她出遊時幾乎囊中空空,一無所有。靠著典當首飾,兩人一路來到宜賓,來到這綠意初萌的小溪之畔。

猶記得在溪邊掬水而飲的時候,忽然被水中流動的光芒刺痛了眼睛,抬頭望去,陽光清泠泠帶著六稜七彩,絲般灑下,天空中是一片令人心曠神怡的藍。

那時,她的眼兒彎彎,笑容裡盡是幸福,指著天空說:“看呀,天上的草是藍的……”

天草唯藍……

那麼,那白白的雲朵,就是一隻只可愛的綿羊罷。

耳畔,那一刻溪水的聲音如此清決明澈,彷彿正由兩顆心靈之間流淌而過。

於是決定留下,伐木、割草,用雙手建起只屬於兩個人的小家。

草廬建成的時候,自己拍淨了手,挺胸叉腰站在旁邊觀賞成果,而她,將一隻盛滿溪水的竹杯輕輕遞過,望著房子的尖頂說:“小哀,給咱們的家起個什麼名字才好呢?”

當時自己想了一想,笑著答道:“天空可以牧雲,咱這俗人,便只能牧養身邊這條小溪了。”

“嗯。”她滿眼幸福地點頭,笑著說:“那就叫牧溪小築吧。”

沒有侍婢,沒有嫁妝,沒有祝福,簡陋的草廬在她的手中卻被侍弄得窗明椅淨,無比溫馨。

她習慣了沒有粉黛、沒有香薰、沒有桂花油,習慣了用草木灰洗髮、剪掉了修美纖長而毫無用處的指甲。

然而身上的衣裝,她卻一直不肯用粗布換下。

燒柴可以撿枯枝,用水可以在溪邊打,然而人不可能避開所有一切,生活中還需要鹽,需要米,需要酒,需要茶,積蓄用盡之後,自己便要去打獵,要去捕魚,要賺錢養家。

當一切按部就班,生活似乎就變成了單調的重複。

不覺間,她的酒又開始越喝越多,話卻越說越少了。

富貴榮華都去了……一剪青絲向雲拋,梳不盡,三千煩惱……

小香,這些不適合勞作的衣裳,就是你最後的自我嗎?

“撲楞——”

隨著一聲輕響,那條掙扎到無力的小魚,在歪倒的竹簍邊,口唇張合,最後地,努力拍了一下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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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水顏香還宿醉未醒,長孫笑遲便早早起來做好飯悶在鍋裡,提著魚簍出來,撐開筏子到上游,沿溪收網。

這條溪少有人來,又值金秋時節,魚兒豐肥,前一天下好的網子,經過一夜已然撐得滿滿,他下腰將網子扯上來,沉甸甸竟壓得筏頭水漫,嘎吱有音。

往日他只挑大的留下,小的放生,今天卻毫不猶豫,全部倒進了魚簍。

重新布好了網子,他撅了些臨溪的柳條,睫毛般往魚簍邊插滿一排,提起長篙,竹筏如片紙過澗,飄逸如飛,直奔下游。

在這條溪流的下游,有個離宜賓城不遠的小鎮。那裡的露天集市不算熱鬧,卻正好低調安全。到地方拴好筏子上得岸來,四野裡仍黑沉沉的。他背起滿滿的魚簍,“叭嘰、叭嘰”踩著泥濘的小道向前行走,漸漸的東方生白,起了雞鳴。

來到集市時,已經有些人比他早到,有的忙著在泥地上鋪草墊,有的已經在往外擺貨。由於常常見面,彼此間已都很熟悉,一走一過,彼此都打起招呼。一個頰腮紅泛、頭戴羅巾的婦人擱下擦亮的酒罈,抬起頭來,笑道:“喲,這不是孫秀才嗎?”

長孫笑遲呵呵一笑。如今雖然每日打漁曬得黑了,他舉手投足間卻仍改不去那一份從容氣質,周圍攤販瞧出他是個懂文墨的,偶爾要寫個信、代個書過來找他,他都是欣然執筆。在這鄉野小鎮上,“龍形狂草”是用不上了,好在他楷書功底也深,行書、隸書樣樣皆能,寫得既好,又不收錢,所以人緣上佳,還得了這麼一個秀才的號。

他答道:“啊,四姐也出攤兒了?”

“是啊!”於四姐伸著脖子瞧:“喲,你今兒這一簍魚可打了不少,至少能賣個三吊五吊的!”長孫笑遲停了步笑道:“賣多少臨走還不是給您送來?乾脆咱們貨換貨,這魚給您,我直接拎兩壇酒回去得了。”於四姐笑道:“喲,那些個我可吃不了,家裡又沒仨沒倆的,就我一個人兒。魚兒這東西無水兒不歡,放不住可就該臭了。”長孫笑遲道:“養在水缸裡也能活幾天吶!隨時吃著都新鮮!”於四姐道:“話是這麼說,可家裡就我一個人兒,離河又遠,我一個婦道人家吃水不易,哪挑得動啊。”長孫笑遲哈哈一笑,轉過身去繼續前行。

於四姐對面有個賣狗肉的老漢,瞧此情景,二指輕敲鍋蓋,發出“磕梆磕梆”的聲響,哼起小調兒逗孫子:“嘿,都說魚水情兒深,到頭來,還不是架鍋燒水把魚悶?可惜了兒這魚兒有心把水戲,流水它偏偏無情愁殺人!”於四姐臊搭搭蹲回去,口裡道:“也不知哪個走東街、竄西巷、老沒正形的賊囚根子,吃多了屎悶肉,喝多了狗屌湯,把個錘子憋得敲肚皮,梆梆梆梆,日裡夜裡只顧響!”老漢拍手笑道:“敲得響,是錘子硬,旁人不知我究竟。雜糧消得身子軟,常吃狗肉去百病,男人吃了柱擎天,婦人吃了露小縫兒。”他兩隻手邊說邊拍,發出清脆的“啪、啪”聲,節奏不急不緩,帶著某種曖昧意味,身邊的小孫子似懂非懂,跟著拍手,咧開嘴露著豁牙吃吃笑。於四姐聽得脹紅了臉,大家對面擺攤多少年了,互知根底。這老頭渾號“狗嘴孫”,一條擰花舌,兩排伶俐齒,年輕時常挑擔竄街賣,能哄得寡婦開心、虔婆受用,若翻臉時,嘴皮子利索可不饒人。當下腆著笑罵了句老騷包,也不去招惹他了。

長孫笑遲來到自己常蹲的攤位,把魚簍放下,地上鋪好草墊,挑出幾條大魚齊整整豎碼在左邊。發現單有一條最大的,足有五六斤,便打橫擺在最外面。其餘中等大小的碼在中間,再差一點的,儘量挑個頭差不多的,擺在右邊。剩下的小魚也不挑撿,倒出來些,在泥地上堆成小堆,餘下的仍擱在簍裡不動。

此時買菜的人少。他閒著無事向這一街兩廂左瞧右望,只見紅紅的牛羊肉在晨曦中掛上了鉤子,白白的大饅頭冒著熱氣撿出了蒸籠,一板板豆腐在案上高高起摞,一根根油條泛著金光在鍋裡正起泡成形。地攤上有自漏的寬粉條,也有販來的鹽津梨,有新下來的青紅棗,也有綁了腿的老母雞,人們在各自攤上忙碌著,一幅平安喜樂景象。

他眼裡瞧著,心裡盤算:如果今天真能賣出三吊錢,給小香買酒要花去一吊半,剩下的一部分買鹽,一部分買米,酒多不免傷肝,再買些葛花菜解一解才好,天氣轉涼了,也該給她添些衣裳,尤其溪邊陰冷,可不能讓她腳下受了寒……唔,這樣便不夠了,那麼這次先買鞋,下次再添衣,或者先添衣,下次再買鞋……不過也未必,這條最大的若是有買主喜歡,多給倆錢兒,說不定也就夠了……

算著算著,忽然失笑。

聚豪閣把控長江水道,日進斗金,自己過去身為閣主,食宿一切都有下屬打理,凡是端上來吃的,必然珍饈美味,凡是送過來穿的,亦必合身體貼,從來沒有必要為此付出心思,如今需要事事親為,卻也已漸漸習慣。

仔細想想,唯一沒有變化的是,過去和現在的生活中自己都很少碰銀子。

過去是不須碰,現在是碰不到。因為花盡一天力氣打上來的魚,也只能換來幾串銅板而已。

有了數限,就有了取捨、有了算計。

多一分取捨便少一分自在,不知不覺令剛剛退隱江湖時的那份瀟灑消減了許多。

然而眼前這晨曦、笑臉、這泥濘的小街、粗俗的俚語、這魚腥肉香、雞叫蟲鳴,一切的一切都是如此真實、鮮活、生動,予人以巨大的存在感,自己置身其間,彷彿才是真真切切活在世上,是這芸芸眾生中的一員。每當這感覺升起的時候,那份窘迫便顯得微不足道起來,甚至絲毫不再值得以此為意了。

他笑吟吟地望著,享受著這一刻的輕鬆適意,只見小街的盡頭,有人在薄薄的曦霧中正向這邊緩緩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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