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絕響問:“怎麼傻眼了?”

陳勝一道:“因為聰子峪裡一個人影兒也沒有,我們心想:‘莫非小匪幫搶了這批大的,分完贓便一鬨而散了?’待要分頭尋找,就聽一梆鑼響,嘿嘿,只見兩邊山頭上黑壓壓的冒出無數人腦袋,搭眼一瞅,往少說也有三千來號。”

秦絕響吸了口冷氣,心想總兵官才帶五千兵馬而已,這麼大的匪幫那還了得?說道:“想必那‘吃得開’很懂經營,知道人多力量大,劫了咱的財貨,便拿錢去募集了兩千七百條漢子,這回原來吃不開的,也吃得開了。”

陳勝一微微展顏:“那倒不是。當時不單我們被唬得一愣,他們也吃驚不小,匪徒們相互間嘀嘀咕咕,不相信我們就來了四個人。有人在半山腰喊話,說:‘吃得開,你小子太沒名兒了,你瞅瞅,秦老五才帶了倆人,這不是寒磣你嗎?’滿山人哈哈大笑,東面一個人怒聲回應說:‘解寨主,兄弟是講江湖道義,才站出來幫你這個朋友,你們十幾家都和他秦家有仇,我吃得開可跟他沒冤!你這麼說話,不是跟兄弟開玩兒麼?兄弟手底下雖然人手不多,可也是要仗著這臉面過活,兄弟新拉的隊伍,專吃生米,可不管什麼盟主不盟主,哪個瞧不起咱們,這三十幾號人就和他死磕到底!’我們當時就明白了,原來這三千多人,是十幾家匪幫的聯軍,領頭的是太嶽山瘟神寨的解曉寒。他們這幫人都是跟咱有了過節,自忖單獨報復能力不夠,便聚在一處商量出這個請君入甕的法子來,那時你爹爹的脾氣是沾火就著,果然一激一引就上了鉤。當時解曉寒也覺得嘲笑吃得開有點過頭,綠林道上可比武林人還講臉,丟勢不丟人,丟了人就是折了面子,被人瞧不起,那可就沒法混了。他聽吃的開嘴上硬氣,但一口一個‘兄弟’,又佔在理上,不能把這臉扯破,於是就說:‘哥哥不過開句玩笑而已,兄弟莫怪!這秦老五確實是瞧不起人,咱們十幾個寨子也不知受了多少他秦家的鳥氣,今日老天有眼,計出則效,讓這小子落在咱們手裡,大夥兒有仇的報仇,有冤的報冤,逮住之後把這四個王八蛋扒了皮,來個**穿釘,架起來烤著吃!’頓時滿山的匪徒都吼了起來,幾千人的聲音在山間震盪重疊,迴音不絕,真如千軍萬馬一般,倒也極有威勢。當時就聽身邊‘撲嗵’、‘撲嗵’兩聲,我們帶的那倆人都折落馬下,一個兩眼翻白嚇暈了,另一個尿了褲子,唉,那時候年青,看人也不準,竟挑了兩個軟骨頭帶在身邊。”

秦絕響聽得入神,眼前彷彿浮現出一幅山坳邊圍滿一圈圈土匪各執刀槍、喊聲如潮,父親和陳勝一在中央盆地處勒馬不動,地上兩個軟骨頭隨從哆哆嗦嗦,口吐白沫,褲襠精溼的圖景。他恨恨地啐了一口:“這倆飯桶!褲襠裡的玩意兒不管事兒,何不一刀喀嚓了去當太監?”

回憶著往事,陳勝一也似變得年青了許多,微笑著續道:“土匪們一見我倆的隨從這副模樣,頓時笑得開了鍋,我說:‘老五,咱倆今天是要交待到這兒了,臨死前咱們連抓帶撓的也得多弄死它幾個!’你爹爹大笑說:‘陳大鬍子,你個小娘兒們兒樣兒,比尿褲子這個也沒強多少!交待個屁,咱們並肩殺出去!’呵呵,我年青的時候毛髮便濃,留起了鬍鬚,所以你爹爹那時也這麼叫我。”

秦絕響聽了,想起自己老是對他“陳大鬍子”、“陳大鬍子”地喊,略覺不好意思,臉上一紅。

陳勝一抬起兩臂好教常思豪裹纏繃帶,口中卻沒停:“我當時可是一點信心也沒有,但逼到這步,也只有拼了。這時候山坡上的土匪們也看出我們有要突圍的樣,領頭的都喊了起來:‘合圍!把圈子縮小,別讓他們跑了!’我和你爹爹瞧準了日頭認準了方向,兩把刀舞開了往前就是個衝,那些土匪雖然武功高強的不多,但也都是實戰的行家,一個個腰粗體壯,遠比軍隊彪悍,我們那兩匹馬沒多久便相繼被刺倒,於是又開始步戰,從中午直殺到後晌,身後的死屍把山坳子都鋪滿了,那一場大殺,可真算得上是人頭滾滾,血流成河!”

“殺得好!”

秦絕響喜形於色,興奮之極。他自幼母親亡故,秦默在他九歲那年又死在試劍大會的擂臺上,這四年來,父親的印象便越來越模糊,他想極了要知道他是怎樣一個人、當年曾做過些什麼,可是爺爺嚴厲,大伯事多,也只能偶爾在四姑那兒打聽到一些邊邊角角,而且說著說著還會轉到要他好好習武,以免將來如何如何,一聽就明白又是在拿他父親當教訓。每個父親都是兒子心目中的英雄,而秦默在天下英雄面前死在蕭今拾月這個後輩的一劍之下,似乎成了永遠的恥辱,永遠的教案,他豈能願聽。今天聽陳勝一講起往事,父親挺刀殺敵的英姿,如同親見,頓時神為之飛,這時常思豪正給陳勝一纏著繃帶,牽動傷口,令其講述略有停頓,他不由得心急,催問道:“後來如何?”

陳勝一道:“後來土匪見傷亡太重,便轉換了戰略,解曉寒指揮著他們不可圍得太緊,改為遊鬥,仗著人多,用水磨功夫耗費我倆的體力,這一招可真是有效,我們不論怎麼衝,終究還是給他們圍在圈子裡,眼見著刀越來越沉,手上起了泡,都有點握不住了。”

秦絕響搓手皺眉:“那可怎生是好?”

陳勝一道:“當時我們也不知怎生是好啦!估計也就是一死而已,大不了臨到最後,掉刀先抹了脖子就是,總比被他們活扒皮烤著吃了為強。”秦絕響一哆嗦,雖知道最終他倆沒死,但仍是不免心驚肉跳。陳勝一笑道:“那時候我們雖然都沒勁了,可是誰也不想死,我看見不遠處有個小土山,上面雜草叢生,稀稀落落長了幾棵樹,便叫道:‘老五,咱們殺到那邊山上去守著,不衝了。’你爹爹喘著氣點頭,我們好不容易殺上了小土山,便守在頂上,敵人上來我們便殺,連著打退幾次進攻,屍體在周圍鋪了一圈,天色已經黑了下來,土匪們也累得夠嗆,有人喊:‘先別攻了,咱們圍住了他們,跑不了的,大夥歇歇吃點東西!’我聽出那是吃得開的聲音。解曉寒也下了令,他們果然不攻了,隔了一會兒料是食物送至,他們便圍在下面吃吃喝喝,又聽到有殺豬似地喊叫聲音,原來我們那兩個隨從早投降了,卻被架到陣前活扒皮,扒完掏空了內臟,便用削尖的長樹棍從肛門刺進,自口中穿出,架在火上燒烤,當時青煙直冒,燒得滋滋作響,這幫土匪,真是說得出來,就幹得出來。”

秦絕響聽到這裡,直感覺皮膚發癢,身上不由得連打了幾個寒戰。

常思豪倒是毫無感覺,心想:“扒了皮,油脂要浪費不少,人肉較嫩,直接烤在火上又易焦,他們燒得都冒煙了還怎麼吃?看來這些匪徒也不常吃,多半是拿來嚇人的。”他已將繃帶纏完,繫好,又把衣服替陳勝一披在身上。

“常兄弟,多謝你了。”陳勝一衝常思豪點著頭表示謝意,又見秦絕響一臉急相瞧著自己,笑了笑,左右帶帶衣襟,繼續說道:“我和你爹爹殺了大半天,也是又餓又渴,低聲商量著出其不意殺下去搶點吃的,那解曉寒卻瞧出了我們的意思,哈哈大笑,吩咐人等又撤遠了一些,這樣我們再怎麼發動進攻,他們離著較遠,也能反應得過來。吃得開說:‘咱們就這麼圍著,他們又沒長翅膀,餓也能餓死了他們!’土匪們都哈哈大笑,拿著美酒香雞饞我們。我靠在樹上瞧著他們猖狂,正沒做理會處,你爹爹眼睛一轉倒來了主意,他和我耳語幾句,略授機宜,然後我倆便趁著夜色開始動手,作出要引火取暖的架式,砍來不少粗枝,同時假裝尋找野菜,藉著荒草掩護,在山頭西面敵人來攻的必經之處,悄悄挖了不少小坑,又在周圍把二十幾個死人腦袋順著眉毛橫向切開……”

秦絕響聽到這又打了個冷戰:“你們切死人腦殼做什麼?”

“這是你爹爹的設計呀!”

陳勝一用手比劃著:“切開之後,揭掉頭皮,掏出大腦,便有了一個小瓢,然後割開死屍的頸子,把鮮血接在裡面備用。再去把砍來的樹枝從一頭正中剖開成丫字型,縫隙間用短棍橫向撐住,擱進先前挖好的土坑裡,把盛滿血的腦半殼放在上面,再在木棍腰部墊上一塊小石頭,最後上面覆上一層樹葉和沙土……”秦絕響已經猜到了用意,眼中露出興奮的神色,連連催道:“然後呢,然後呢?”

陳勝一笑道:“我們一切準備停當,休息一會兒,扯死屍衣服的布條把刀綁在自己手上,我說:‘是時候了,老五,咱們殺吧!誰能衝出去算誰的!’你爹爹哈哈大笑,說:‘好!你小子陷在裡面,就自己剃了鬍子當小娘們兒吧!我可自己跑了,別怪我不救你!’我也哈哈大笑,一挺刀向東殺了下去,跟在你爹爹後面,底下匪徒吃飽喝足,一見這情景,立刻迎了上來,還沒碰在一起,就聽西面撲楞楞響,有人喊了起來,我倆一聽,知道土機關得手,立馬掉頭殺向西面,這邊剛衝上來的一批匪徒們踩到了槓桿,腦殼瓢飛起來,鮮血亂潑,迷了他們的眼睛,也有的是被沙子迷了,還沒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在那閉著眼揮兵刃跟自己人亂砍。”

秦絕響大喜叫道:“好!”

陳勝一表情也極興奮:“嘿!有這機會我們還能不抓住麼?我和你爹爹可是拼了命了,掄起刀來這場大殺!嘁裡喀嚓,就像進了甘蔗林一樣,也是籍著夜色的掩護,亂馬人花分不清誰是誰,趁勢衝出豁口一舉殺了出去,腳下沒敢停,直奔到天亮,身後早沒了敵人影子,你爹爹喘著粗氣說:‘你小子還算有骨氣,硬是不肯去當小娘兒們兒!’我撅起下巴瞧瞧自己的鬍子,說:‘做小娘兒們兒倒也無妨,只不過我這副模樣,怕是難找夫家,也就只好做罷了!’我倆相視大笑,撲嗵一聲摔在地上,可就再也起不來啦!”

說到這裡,三人都哈哈大笑起來,秦絕響連連問道:“後來呢?後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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