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到平安州節度使造反一事牽扯到西寧王府,雪雁記得西寧王妃是甄家姐,沒想到平安州節度使竟然會和西寧王府有來往,如此看來,長乾帝開始處置四王八公了,交通反賊,何等大罪,可誅九族了,她轉頭一看,卻見趙雲面色如常,顯然早有預料。

趙雲接過東西,回身去抱麒哥兒。

不想麒哥兒躺在炕上正咬著拳頭,見到有人進來,立即越過先過來的趙雲,朝於連生伸手,咿咿呀呀的叫著,於連生常來,看著麒哥兒長大,極熟悉,他卻不認得趙雲,且趙雲臉上兩道傷疤,面色黝黑,難免有幾分生疏害怕。

於連生哈哈大笑,伸手將麒哥兒抱了過來,道:“你去平安州多時,麒哥兒不認得你。”

麒哥兒在於連生懷裡樂得眉開眼笑,眼睛在於連生腕上帶的紅瑪瑙串子上轉來轉去,不消片刻,伸手去抓,於連生笑吟吟地將瑪瑙串子褪下給他頑,麒哥兒眯著眼睛看了看,拿著串子便往嘴裡塞,被雪雁一手奪下。

趙雲心裡一酸,卻有幾分心疼,看著雪雁道:“我不在的時候,難為你了。”

雪雁將瑪瑙串子交給蘭拿著別叫麒哥兒看到,等於連生走時再還給於連生,聽了趙雲的話,眼圈兒一紅,道:“我常聽捷報,只道你平安無事,沒想到你回來,倒帶了一身的傷,我們母子兩個在京城裡錦衣玉食,哪裡比得你辛苦?”

於連生岔開道:“你們雖剛回京,但是整頓幾日便要去西海沿子,妹妹行李收拾好了?”

雪雁道:“已經收拾好了,這就去?”

趙雲知於連生在長乾帝身邊,知道長乾帝的心思,忙問道:“怎麼剛回京就去?”

於連生笑道:“眼下九月倒好些,難道等入冬了再去?冬天路上不好走,而且西海沿子距離京城七八千裡,也不知道得走幾個月,本來老爺還打算讓你們直接轉道西海的呢,只是你們活捉平安州節度使,為了押解他進京,你們方進京的。”

雪雁頭道:“可不是,倘或這個月不走,只怕一等就是來年了。”

早些離開也好,周鴻凱旋,趙雲也在風頭浪尖上,於連生前腳剛走,後腳便有人來道賀送禮,都是以往有所來往的人家,他們家已是如此熱鬧,只怕周家更甚。

好容易應酬完了,雪雁疲憊地道:“咱們家已是如此,不知道周將軍府上如何。”

趙雲彎著腰叉著麒哥兒在地上蹣跚而行,笑道:“必然是人流如潮,絡繹不絕。周將軍這回平叛有功,一躍便是二級呢,已是二品忠勇將軍了。”

這是於連生的,雪雁自知,慨嘆道:“雖升官發財,但是都是你們拿命掙來的。”

趙雲莞爾一笑。

麒哥兒雖只同趙雲頑了半日,卻已經熟了,但是他還是最喜歡雪雁,邁著腿往雪雁身邊挪來,抱住她的腿,仰臉嘟嘴,道:“抱抱!”

雪雁抱起他,忽聽外面通報有人送東西來。

聽了這話,雪雁一愣,只聽趙雲道:“讓人搬進來交給奶奶收著。”

雪雁問道:“是什麼東西?”

趙雲道:“你也知道,打仗時能得到不少東西,這回得了平安州節度使的府邸,一半散給百姓了,一半金銀珠寶讓將士分了,我和周將軍只要了一些書畫孤本古玩,有十幾箱子。”

雪雁聽了,隨即瞭然,武將征戰,不但升官容易,且容易發財,也就是戰利品,這些朝廷都不管的,任由他們如此,她曾聽鳳姐偶然過,府裡公中有許多東西都是兩位國公爺當初打仗時得的寶貝,這回周鴻和趙雲他們平叛,平安州節度使麾下不知多少官員或打或殺,其家產多被將士瓜分,位高者先挑,尋常士兵得的雖不多,卻也比軍餉多些。

叫人送進來,雪雁一數,竟有十八口大箱子,叫人開啟一看,有十六箱子書冊,字畫和古玩不多,古玩都是金石硯臺一類的文具,統共佔了一箱,最後一口箱子卻是一些大大的首飾匣子,雪雁臉上流露出一絲笑意來,只因趙雲記掛著她。

麒哥兒探頭往裡面望,指著裝文具的箱子咿咿呀呀地叫著。

趙雲笑道:“他看中了什麼?”

雪雁看過去,笑道:“你將珊瑚雕的筆筒拿過來給他。”

趙雲聽了,果然拿過來,麒哥兒立時抱在懷裡,朝他咧嘴一笑,十分歡悅,他卻皺了皺眉,道:“麒哥兒怎麼偏愛這些鮮豔東西?先是大舅哥的瑪瑙串子,這會子又要珊瑚筆筒,別是學了榮國府寶哥兒的性子罷?”

雪雁聞言,瞪了他一眼,不悅地道:“我們的兒子怎能學寶二爺?不過孩子愛鮮豔,出去問問,哪一家的孩子不是這麼過來的?不獨寶二爺一個人愛紅,只要咱們麒哥兒不愛脂粉釵環,那便無妨。”其實抓周宴上寶玉只抓脂粉釵環是有本而來,脂粉盒和釵環等物本就十分鮮豔,許多孩子都喜歡鮮豔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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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雲道:“原來還有這麼一,果然所有的孩子都喜歡鮮豔顏色?”

雪雁頭道:“你沒帶過孩子,自然不知,都是這樣。”

趙雲頓時放下心來。

雪雁將麒哥兒往趙雲懷裡一放,自去料理東西,因不日離京,索性也不另外收拾了,扔放在箱中,只挑選了幾件新奇別緻之物打發人送到於連生家中,而後又挑選幾件文具給妙玉,也挑選了一些首飾打發人分送趙家老宅和韓家的女眷。

趙雲見她行事妥帖,並不多嘴,只舉著麒哥兒在屋內頑耍,麒哥兒叉開雙腿,騎在他的脖子上,手揪著他的頭髮,笑得十分開心。

夫妻晚間起別來之事,話到中途,便見麒哥兒在炕上打滾,似乎對於雪雁沒有抱他而感到十分不滿,偏生他生得胖,翻不過來了,仰面躺在床上,四肢朝天,不住亂蹬。

趙雲忍俊不禁地道:“這子就這樣鬧你?”

雪雁笑道:“你不在的時候,多虧他鬧騰得厲害,你在家多住幾日,父子常見,不幾日就熟了。”著,走過去,傾身盯著麒哥兒,麒哥兒扁扁嘴,眼裡淚珠瑩然。

雪雁伸手抱他入懷,坐回來繼續同趙雲先前的話,道:“行李我都收拾好了,咱們這一去便是幾年不回,東西都得帶走,書畫必帶,大件傢俱又能拆卸,也還無妨,倒是家裡的地年年還得送租子來,總得有人看著,你有什麼主意?”

趙雲側身和麒哥兒大眼瞪眼,順口道:“你有什麼主意?”

雪雁想了想,道:“明兒等我問問林夫人有什麼主意,橫豎咱們的地都在南北兩處,總不能咱們在西海,租子送到京城裡。不過,你若有什麼主意,不妨出來咱們一同商議。”

離京是她所願,免去京城中諸多紛擾,但是一去幾千裡,他們都不是孑然一身,許多事務因離得遠,不大好料理,她還好些,莊子房子不多,黛玉卻有極多,近年來常銀子白放著用不到,又陸陸續續買進了不少房舍田莊商鋪,這些進項都是不入公中的,她不在京城中,必然不能交到周家。也不知道別人院裡家鄉後是如何料理的,明兒問問去。

趙雲道:“你有什麼主意?咱們家的家事都由你管著。”

雪雁道:“不管別的如何,我倒有一個主意,不知你怎麼看。”

趙雲忙問是什麼。

雪雁忖度片刻,道:“南邊距離京城和西海的路程差不多,不如就讓南邊將地租子送到西海沿子,至於京城一帶的,明兒問問林夫人如何處置,她在京城也有不少地。我另有一個主意,我們離京以後,將京城一帶的地租子抽出一些來,供應鎮上貧寒學子讀書,私塾設在咱們家老宅中,暉哥兒是寡母守著他過活,一口老屋破敗不堪,咱們以後未必回去久住,不妨請大嫂子替咱們看家,不怕學生隨意損壞宅子,他們也有了安僧處,咱們再聘請一個秀才做先生,一年滿破費不過幾十兩銀子,便是供應些紙筆,一年不過二百兩。”

趙雲既然出息了,總得為族中做些實事,日後趙老爺子和趙老太太並三房等人做出什麼事情,自有族中出面料理。再,用了老宅做私塾,只另外請先生,也不費他們多少,還能落個好名聲,何樂而不為。雪雁總歸同那些學生相處數月,也不忍他們就此放棄學業。

趙雲心中一暖,道:“這話倒好,咱們家不缺二百兩銀子,但是於族中許多子弟和鄉鄰之家卻無異於雪中送炭,暉哥兒品學良好,讀書也十分刻苦,不定好好供應他讀書,將來咱們族中能再多一個秀才舉人。”

雪雁含笑贊同,趙暉和暉母性子都好,她也願意幫襯一把,結個善緣。

第二天八景鎮趙家老宅和韓家等人得了東西,都約鄉鄰和族人過來道喜,平安州大捷,京城中糧價陡然飛降,他們也不必擔心亂臣賊子打到京城,因此都稱讚趙雲有本事,見到麒哥兒蹣跚學步,又笑贊雪雁是個賢妻良母,在趙雲出征時將家事料理得妥妥帖帖。

雪雁謙遜了一番,道:“好容易來一趟,今兒一定要盡興而歸。”

外面趙雲卻在招呼一幹男客,起資助族中貧寒學子讀書,並沒有提及他們不日離京一事,趙老族長頓時喜上眉梢,連聲道:“難為你們想得周全,我替子們多謝了。”

韓青山覺得好,趙老爺子卻是眉頭一皺,看了趙雲一眼。

趙雲看著趙老族長,恍然未覺。

趙暉聽到趙雲的話,不覺一呆。

自從趙雲搬進京城之後,他便無從請教功課,但是他一心讀書,便去族中請教,別人雖好,終究不及趙雲那樣教導得事無巨細,趙暉總覺得族中一些讀書人並不用心,反而藏私,他娘正攢錢,明年送他去私塾讀書,沒想到趙雲竟會資助他們讀書。

趙雲按著雪雁的一一道盡,末了對趙暉道:“我們不在老宅裡,你和大嫂子可得替我們看好了,別叫人隨便作踐了宅子。”

趙暉站起身,鄭重行禮,道:“叔叔放心。”

趙雲抬手示意他起來,轉頭看著趙老族長道:“到時銀子交給族裡,請族長務必用在這些學子身上,早日給他們請先生,他們也好早一日用功。”

趙老族長笑道:“不知你看中了哪一位做先生?”

趙雲道:“咱們家雖非窮鄉僻壤,到底只是鄉鎮,比不得京城和縣城,別進士,就是舉人,咱們輕易也請不到,不如就請一個秀才做先生罷,我長年累月不在家中,鎮上有幾位先生我也不知道,因此得族長物色相邀。”

趙老族長眉頭一皺,雖鎮上有幾位秀才,但是都一心苦讀意欲中舉,未必有合適的。

江財主忽道:“我們家倒請了一個秀才教導淼兒讀書,淼兒也是趙老爺的弟子,暉哥兒是他的同窗,往日交情頗好,不如請我們家這個先生來教導學生罷,不必趙老爺再破費,我們家雖不濟,卻也不難於此,略進一綿薄之力,還請各位千萬別嫌棄。”

趙老族長聞言大喜,省下請先生的錢,又能給學生們多買些紙筆了。

趙雲知道江財主有心與自己交好,橫豎江家為人家風都不錯,且江淼又是自己的學生,便笑道:“既然如此,那就有勞江老爺和府上的先生了。”

江財主笑稱不敢。

擬定此事後,眾人不覺開懷大飲,晚間醉醺醺地陸續告辭。

趙老爺子和老趙太太留下來意欲住一晚,雪雁出去打發人收拾房間,等到房中無人後,趙老太太便開口斥責趙雲道:“你們這樣大的主意,怎麼不跟你們爺爺商議再?給鋒兒打捨不得,倒想著外人。雖你們心善,但是一年二百兩,十年二千兩,你哪來那麼多的銀子?又不是為官做宰的有俸祿。”

趙雲淡淡一笑,道:“老爺子和老太太坐鎮家中,家中不難於此,我們何必多此一舉?”

趙老爺子聽了這話,嘆了一口氣,趙老太太正要開口駁斥,卻見雪雁搖搖進來,扶了扶鬢邊的花簪,道:“天晚了,老爺子和老太太並三叔三嬸先去歇歇腳罷。”

見到雪雁眉梢眼角似笑非笑,一身氣勢罕有人及,趙老太太只得掩住滿腹言語。

雪雁沒有給他們開口話的餘地,晚間時時刻刻殷勤在跟前服侍,只攆趙雲去帶麒哥兒,次日等他們用過早飯便叫人備車送他們回去,趙老族長昨日酒水吃多了,未曾留心,待得聽趙老爺子一家留了一晚,頓時覺得不妙,見到趙老爺子等人回來方放下心來,暗暗決定得都看著他們一些,免得得罪了趙雲夫婦兩個,族中學子失去這一年二百兩的紙筆錢。

又過了一日,雪雁方坐車去周家,因周鴻平叛有功,已經晉升為二品忠勇將軍,雖然西寧王府今日抄家封府,京城中為之風聲鶴唳,但是前往周家道喜之人正如趙雲所言絡繹不絕,忙得周夫人和黛玉周灩姑嫂兩個腳不沾地。

雪雁見狀,便沒有提來意,只向周夫人和黛玉道賀。

周夫人看到她,笑道:“你怎麼沒帶麒哥兒來?”

今日來客多是周家世交親友,也知道趙雲在平安州平叛立下不少功勞,因此對雪雁倒也和顏悅色,聞得周夫人問起麒哥兒,不妨有幾個想起於連生對待這個外甥真是如掌中寶眼中珠,不約而同地看向雪雁,也都笑問怎麼沒帶過來見見。

因周夫人早先透露風聲要為次子擇親,各家來道賀時,都帶了男女孩子過來,免得年輕姑娘們害臊,頗有幾個四五六七歲的男女孩子在座。

雪雁忙道:“我們大爺回來,我便將麒哥兒放在家裡陪大爺,父子兩個親香些。”

周夫人聽了笑道:“你的不錯,該讓他們父子多相處些,鴻哥兒如今瘦了好些,也黑了,還受了不少傷,你們大爺大約也是如此,竟是該多歇歇才是。”

雪雁頭稱是,抬頭看到黛玉眼圈微紅,想來見到周鴻之傷,很是哭了一場。

黛玉確實難過非常,見到周鴻的傷,雖然已經痊癒了,身上卻留了不少疤,一看便知,這些日子以來她本就提心吊膽,頭一日晚上見到時便抽抽噎噎地哭了半夜,慌得周鴻好容易才哄好,如今每逢別人提起,都要傷心半日。

周鴻和趙雲雖然都受了傷,但是同那些戰死沙場的將士相比,他們活著回來,又立了功,比那些將士們強了十倍,黛玉和雪雁都知道這個道理,反不在意兩人功勞如何,只暗暗慶幸兩人平安回來,決定選個好日子去廟裡還願。

入席前,各人到退居之所更衣梳洗,周夫人叫周灩帶姐妹們先過去,而後自己為諸位誥命夫人引路,黛玉則走到雪雁這裡,見她已經換過衣裳了,正在梳妝,道:“今兒人多,有什麼話等傍晚人散了你留下咱們再。”

雪雁起身笑道:“咱們的事情不急,不過恐怕周將軍沒幾日就要離京去西海沿子了。”

黛玉微微一怔,道:“橫豎我們是跟去的,不必擔憂分別一事。”

著,挽著雪雁的手,道:“一會子在席間你瞧瞧國子監祭酒王大人的千金如何,我們太太瞧中了她要給二叔求聘呢,今兒你也見見。”

雪雁一驚,道:“王大人家的姐?太太相看了半年,必是極好的,倒也相配。”

國子監祭酒管著大學之法和教學考試,在讀書人中十分清貴,周衍欲從科舉出仕,結這樣的岳家極妥當,王祭酒祖上也是百年世家,不過卻在他父親那一輩壞了事,被上皇查抄了,其父斬首,族中大半家人皆有罪名,或是處死,或是流放,或是入獄,王祭酒當時年輕,只有十三歲,後逢大赦,陪著老母從獄中出來,守著族中祭田過活,飽受世態炎涼。

雖然王家曾經遭此大難,家道中落,許多親友避而遠之,但是王祭酒本人卻十分上進,他並沒有被免去科舉的資格,在老母的督促下一直用功苦讀,十八歲中了秀才,中間老母去世守孝三年,然後二十五歲中了舉人,次年中了狀元,當時京城中無人不驚。

王祭酒的夫人安氏出身乃是當時的勳貴之家,如今已經沒落了,並沒有什麼權勢,當初卻猶有餘威,是王祭酒十二歲時定的親,王家遭難,安家並沒有退親,王祭酒十八歲娶親,安氏奉養婆母,教導兒女,本人知書達理,深明禮義,很得王祭酒敬重,夫妻兩個成親數十載,和和氣氣,從未紅過臉兒。

安氏進門後,連生四子,三子夭折,長子前科中了進士,已經外放做官了,次子和四子中了秀才,後來又生了兩個女兒,長女今年十五歲,和周灩交情甚好,周夫人常見,模樣才華雖不如黛玉,勝在沉穩和平,不是輕薄脂粉。

周夫人之所以相中王氏,不僅是相信安氏的教養,而且王祭酒因為祖輩之故,年輕時看慣了世人冷眼,為官之後,從不結黨營私,本人也十分剛正,門風清正,子孫出息,不會惹是生非,還有就是王家只有清名,並無權勢,祖上家產皆被抄沒,因此王氏的嫁妝並不豐厚,即使她有父母兄長依靠,但王祭酒官居從四品,她進了門以後,壓不過黛玉。

安氏素慕周家規矩,尤其是無子不納姬妾,多少女兒都願意嫁到他們家,而且周家蒸蒸日上,周衍品格也好,又已經中了秀才,將來有父兄之勢,必定不容覷,縱然因父兄之故,難掌權勢,但也比常人好些,兼之周夫人為人和氣,見到黛玉在他們家過得自在便知道了,黛玉也不是氣的人,性情坦率,妯娌不會生惱,因此十分願意。

周夫人和安氏一拍即合,定等周鴻之事已畢,便請官媒去提親。

王氏赴宴之先已經知道了母親的打算,不免有些羞怯,每逢人打量便面紅耳赤,瞧著周灩促狹的目光,更是覺得臉上火熱。對於周家這樣的人家,周衍這樣的人物,尤其那樣的婆母長嫂姑,都是極好的,她自然滿意,聽,還有一品大員的夫人想將女兒許配給周衍,卻被周夫人婉拒了,其中理國公的老太君為此還同周家疏遠了。

雪雁在席間細細打量了王氏一番,生得容貌秀美,氣度端莊,衣著打扮雖不如同坐的千金姐們,卻依舊坦然自若,言語之間十分伶俐。她想著關於王祭酒家的來歷訊息,暗暗讚歎周夫人的眼光,果然思慮周全。

等到傍晚人散了,雪雁留下,周夫人笑道:“去鴻兒媳婦房裡話罷。”

黛玉方告罪一聲,帶雪雁過去,剛剛落座,便迫不及待地問道:“你咱們九月便要啟程,於總管怎麼的?”

雪雁將於連生的話了一遍,便吃茶不語。

黛玉沉吟道:“東西皆已經收拾妥當,只剩傢俱衣服未曾裝箱,等到訊息下來,收拾起來也容易。你來是有什麼話?”

雪雁起田莊,黛玉道:“南邊的我和你一樣打算,等在西海沿子定下來了,叫他們直接送過去,橫豎走海路也便宜。至於京城一帶的進項,我已經跟老爺太太商議過了,暫由老爺太太管著,等我們回京再給我。”黛玉把陪嫁銀子拿出來,近年來置辦的田莊商鋪宅子多在京城附近,一年單是進項便有二萬餘兩,若是送到西海沿子,途中實在難保平安。

周元發話了,賬冊由周元管著,東西由周夫人收著,又命莊田悉數折變成銀子送來。

周夫人一向遵守家中的規矩,本性也不貪吝,雖然媳婦一年的進項比自己闔府公中所得都多,但是沒想過昧下貼補家中,自從黛玉進門,除了每逢三節兩壽黛玉孝敬的東西以及幾次三番濟貧賑災的糧食外,府中從未用她一星半,周夫人倒從自己的梯己中拿了不少東西給黛玉,何況黛玉的莊田商鋪都是她的陪房料理,又有賬冊在,還有桑家在一旁看著。

黛玉對周家一心一意,深知周夫人待自己雖然不如女兒,但比別家的婆婆好,不必為此太過苛責,沒有哪個婆婆真正待媳婦如女,她明白周夫人的品行,自家人何必計較太多。

雪雁皺了皺眉頭,道:“姑娘能暫時將這些託給老爺太太管著,我卻不敢託我們家中。”

黛玉知道趙家老宅等人的行事,蹙眉道:“那該如何是好?”

雪雁想了想,隨即展開眉頭,笑道:“既不能託我們老宅,就託給我哥哥管著,橫豎我們家除了幾處宅子,也就兩處莊田,並不費事。”

黛玉撫掌一笑,道:“是了,我怎麼將於總管忘記了。”

雪雁回來同趙雲商議過後,託給於連生,聽了,立時滿口答應,橫豎他近年來也置辦了幾處莊田,連同雪雁的一同料理,並不費事。

這一日周夫人請了官媒去王祭酒家提親,安氏一口應了,又是一件喜事,忙碌了幾日。

好容易將家事料理妥當,趙雲的品級已經下來了,連帶雪雁的誥命冠服和旨意,皆是正五品,雪雁頭一回見到屬於自己的鳳冠霞帔,不覺十分新奇,她從白身一躍成為五品誥命,黛玉倒也罷了,霍家賴家唐家薛家等凡有來往的無不過來賀喜。

陡然聞得家中出了一位官老爺,還是正五品,趙家族中欣喜若狂,連忙過來道喜,比上一回來的人更多,不等趙老爺子和趙老太太提出住在趙雲家中,便有長乾帝下旨,命周鴻率兵趕赴西海沿子,並命趙雲亦同。

趙老爺子開口對趙雲道:“既然你們都不住在京城了,總要有人看家,你們可有主意?”

一語未了,趙老族長便知他們打算一家住在這裡,道:“雲哥兒自有主意,咱們問這些做什麼?別打攪他們收拾東西,聖人下旨了,要趕赴西海沿子呢。”

趙雲微笑道:“老爺子垂詢,不敢欺瞞,因於總管已經先了,等我們走後,這宅子留給他賃給友人居住。”

聞得於總管三字,趙老爺子嘆了一口氣,不再言語。

黛玉和雪雁早有預備,即刻便能啟程,因不能留下吃過周衍的喜酒再走,黛玉便先備下賀禮,又取了一些書畫古玩送給周衍放在聘禮中,雪雁也另外預備了些東西送過去,又但因周鴻率領大軍,有步兵,也有騎兵,不能走水路,她們是女眷相隨十分不便,便由柳湘蓮和趙雲帶領一幹親兵僕從乘船護送她們去西海沿子。

周鴻先行一步,剩下黛玉和雪雁等女眷擇了十二日出行。

趙雲和雪雁回了一趟八景鎮,因他們資助族人讀書,如今也算是衣錦還鄉,鎮上無不過來奉承,夫婦兩個祭拜了宗祠,又到趙家老宅拜別趙老爺子和趙老太太。

鎮上人等為他們送行,送了極遠,看著他們上了車方回來。

雪雁早已同各處女眷辭別過了,也去了賴家一趟,賴嬤嬤年事已高,不大話,倒是賴大媳婦十分歡喜,囑咐了許多話,方抹淚送她出去。

啟程時,東西皆已搬到船上,趙雲和雪雁夫婦連同家人廝行李坐了一船,柳湘蓮夫婦又是一船,獨黛玉同另外兩家女眷坐了一船,後面浩浩蕩蕩的多是黛玉的行李,因護送他們的親兵僕從極多,一路安穩自不必提。

黛玉去了桑家和榮國府別過,聞得他們已經啟程,寶玉不由得長吁短嘆,道:“這家不成家,人不像人,二姐姐出嫁了,三妹妹和親了,四妹妹找不到了,我只道林妹妹能長長久久在京城中,不曾想竟跟去了西海沿子,也不知道能不能見到三妹妹。”

寶釵心中酸楚,道:“誰不知道林妹妹有福氣,隨著周將軍過去,豈不比獨居的強?”

寶玉想了想,頭一笑,道:“這倒也是,還是姐姐想得透徹,我不如姐姐。”

寶釵道:“我也都是從書中知道的道理,二爺也該多看看書,別弄這些胭脂膏子了,叫人見了,倒笑話你。咱們家越發不如從前了,二爺更該長進,擔起一家之責才是。”

寶玉聽她屢次勸諫自己,登時撂下臉來,轉身走進裡間,躺在床上不話。

寶釵見了,越發悲傷起來。

次日一早,寶釵去王夫人房中請安,因她喪母不及一年,猶穿素服,王夫人便叫她在房中安歇,不必過來,但是寶釵隨分從時,每日仍舊早早起來過來請安,然後回去,偏近日王夫人因周家赫赫揚揚的緣故,心裡略有些不自在,寶釵察言觀色,好言奉承。

王夫人聽在耳中,臉上流露出一絲笑意,中午便留寶釵在這裡用飯。

寶釵見狀,愈加奉承,午後因聽王夫人道:“老爺快出孝了,脫服那日須得設宴請客,這事就交給你來料理,別叫外人看了笑話。”

寶釵滿口答應,笑道:“老爺出了孝,就能回到朝中了,這樣的喜事,自該大辦。”

王夫人嘆了一口氣,道:“也不知道老爺能得什麼差,老爺從前的差事已經給別的官員了,只能看聖人的意思,另外給老爺派官。”家中送了探春和親,長乾帝還賞賜了東西,褒獎一回,只盼著長乾帝額外再給隆恩,或者升賈政一級也未可知。

寶釵笑道:“咱們家有功於國,聖人自然不會忘了老爺。”

王夫人聽這話入耳,道:“但願如此。”

話音未落,忽見凝碧慌慌張張地過來,道:“太太,奶奶,二爺不見了。”

王夫人和寶釵大驚失色,道:“什麼二爺不見了?二爺出門,難道你們不知道?怎麼在房裡服侍的?廝沒有跟著?”

凝碧哭哭啼啼地道:“二爺晌午還在家中用功呢,我們找二爺吃飯,卻聽二爺出門去了,問廝,廝們都茗煙雙瑞等八個廝跟去了,這會子茗煙幾個在儀門外給太太奶奶磕頭,眼錯不見,二爺就不見了,已找了半日不得。”

王夫人喝道:“寶玉不見了,你們還不趕緊打發人去找!”

凝碧慌慌張張地出去,讓各處打發人去找。

到了晚間,仍未曾找回寶玉,王夫人急得淚流滿面,也不及懲治茗煙幾個廝,一疊聲地道:“去鳳丫頭那裡,派人去,多多地派人,趕緊將寶玉找回來,寶玉膽子,從來不在外面過夜,這會子還不見,也不知道吃了什麼苦。”想到惜春至今未曾找回來,王夫人越發擔憂寶玉,恨不得立時親自出門去找他。

寶釵一面打發人去求鳳姐幫忙,一面回到房間細問究竟。

才一進門,寶釵便見到枕頭下露出一個項圈兒來,她走過去拿起一看,卻是寶玉的項圈,連著那塊五彩晶瑩的通靈寶玉。

寶釵心中一顫,忙問鶯兒道:“二爺今日沒戴玉?”她明明記得早上起來給寶玉打理衣裳冠帶時,親手將項圈和通靈寶玉戴在寶玉頸中的,如何會放在枕頭下面?

鶯兒走過來,見到通靈寶玉,奇道:“二爺晌午還戴著呢。”

寶釵身形一晃,險些跌倒,扶著炕桌方站住,也不知道心裡想到了什麼,鶯兒瞧不出來,忙過來扶著,寶釵低聲道:“你親自去求鳳姐姐,請她派人去找寶玉,好歹多派些人,找了寶玉回來,不但我感激不盡,就是太太也記得她的好處。”

鶯兒聽了,忙親自過去。

鳳姐早已聽聞寶玉失蹤一事,正覺得納悶,聽鶯兒來了,遂叫過來問話,聽她了寶釵的話,鳳姐莞爾一笑,道:“難得聽到你們奶奶叫我一聲姐姐。”

鶯兒面上一紅,低頭不語。

鳳姐擺手道:“你們已經打發好幾撥人過來了,我都知道了,已經回了太太打發人去,你回去罷,告訴你們奶奶。”

鶯兒答應了,回去稟告寶釵。

鳳姐卻向平兒道:“你這寶玉從嬌生慣養的,哪一回出去不是十個八個人跟著,怎麼今兒個就將他丟了?”

平兒只好道:“寶二爺素來淘氣,不是沒胡鬧過。”

這時,豐兒走過來道:“方才見到史家打發了幾個婆子過來,往太太房裡去了,抬著二三十口箱子,慌慌張張的不成氣色,不知出了什麼事情。”

鳳姐眉頭一皺,道:“快去打聽史家出了什麼事。”

豐兒答應了一聲,出去後半日方回,悄悄地道:“奶奶,已經打聽到了,是史家被抄了,將一些東西寄存在太太那裡,因西寧王府早幾日被抄家封府,今兒罪名落下來了,又因牽扯到謀反,遂誅滅九族,史家可不就是在九族之內。”

鳳姐霍然坐起,咬牙切齒地道:“在這當頭,太太收了史家的東西?”

若是以往,鳳姐也不怕這些事情,當初甄家抄家,送來的東西便是送到了王夫人的上房,賈母也知道,但是如今不比往日,鳳姐唯恐違法,不曾想邢夫人倒敢收下來。想到這裡,鳳姐剛想起身去勸,隨即靜下心來,吩咐道:“去請大爺來,我有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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