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黛玉先雪雁一步回到周家,周夫人等早得了訊息,雖然亦知平安,但十分焦慮,在上房等待,見到黛玉,不及她拜下,便拉著她的手噓寒問暖,又問她和周鴻路上是否平安等等,好容易等她問完了,黛玉方重新拜過婆母。

周灩聽黛玉帶了許多土儀禮物,譬如新茶扇子香珠泥人兒緙絲等物,笑道:“可惜已經入秋了,扇子竟是不得用。”

黛玉微笑道:“橫豎扇子又不會放壞了,今年不用,那就明年用罷。”

周鴻笑著頭,問道:“大哥哥沒有和嫂嫂一同回來,進京去了?”

黛玉道:“雖這次南下是陪我拜祭父母,然身上也有聖人交代的差事,辦完了公務方去姑蘇同我會和,故如今先去繳旨,回了話方能回家。”

周夫人頭不語,半日問道:“在姑蘇可遇到了什麼為難之事?”

黛玉正要回答,就見王管家媳婦來道:“外頭東西已經運來了,問太太搬到哪裡去。”

周夫人詫異道:“什麼東西?你們大奶奶帶來的土儀禮物都已送來了,還有什麼?”

王管家媳婦笑道:“就是林大人留給大奶奶的嫁妝,太太忘記了?早早就打發人隨大爺和大奶奶回京的還有許多東西,讓管家帶人帶車去拉回來。”

周夫人笑道:“瞧我這記性,怎麼將這件要緊事情忘記了。既是你們大奶奶的嫁妝,不管多少,都送到他們院裡給你們大奶奶收著,咱們周家可沒有花媳婦嫁妝的道理。”

王管家答應一聲出去傳話,黛玉忙命紫鵑過去開庫房耳房,命婆子接搬進去,想到雪雁曾林如海給她的東西,仍同這些東西一併搬運回來,尚未分出來,她便吩咐紫鵑道:“我記得裡頭有幾箱衣服,並一些首飾書畫金子等物都搬到我房裡的庫房裡。”

紫鵑笑道:“便是姑娘不,我也得叫婆子們將這些細貴之物另行安置。”

黛玉微微一笑,紫鵑忙過去了。

周夫人也沒問黛玉帶來多少東西,周灩卻好奇林如海如何私藏的東西,拉著黛玉問究竟,黛玉聽了,道:“也沒如何,不過是祖宅有先人百餘年前修建的地下密室,先父便將東西存放在那裡了,若不是這趟回去,我都不知道。”

周夫人道:“這可奇了,怎麼連你都不知道?我心裡也奇怪,往常不曾聽你過,忽然就傳信來有許多陪嫁之物,也沒有在嫁妝單子上見到。”

黛玉含笑解釋道:“並非有意隱瞞,乃是先父只將此事告訴了雪雁,連我都不知藏於何處,直到回南,雪雁方吐露出來,並引我看過命人搬上帶回來,原是嫁妝單子上寫著的,只是十分含糊,怕是沒人留心。”

周夫人驀地福至心靈,道:“我呢,當初看你的嫁妝單子時,何以上面巴巴兒地寫著陪嫁祖宅一座並宅內東西若干,想來是這麼個意思。”

黛玉道:“原是雪雁出的主意,也是為了不張揚太過的意思。”

周夫人道:“這丫頭真真能守得住,林大人就不怕雪雁先去起了東西潛逃離去?”

黛玉忙笑道:“太太有所不知,雪雁並不是這樣的人,若是,何必潛逃,橫豎她早得了她的賣身契,就是走了我也無計可施,偏她沒有,可見其心。”

周夫人一驚,道:“你幾時將賣身契給她了?”

黛玉答道:“也有好幾年了,那時我住在外祖母府上,只覺得沒什麼前程,拿了賣身契,她自能尋得出路,便給她了。”

周夫人道:“真真你的膽子大,也虧得雪雁忠心耿耿,若是旁人,看你到哪裡哭去。”

黛玉微笑不語。

周灩聽得呆住了,想起自己初見雪雁時,言辭舉止落落大方,在危難之中挺身而出,安撫住了自己和哥哥們,不覺問道:“嫂嫂是雪雁已經脫籍了?嫂嫂捨得?”

黛玉笑道:“她的戶籍原一直跟著我的,然畢竟是姑蘇人氏,仍在姑蘇,不比我嫁了人就到了咱們家,因此這回南下,在姑蘇打發人去衙門將她的戶籍遷到京城來,她現今還跟著我,不過等事情辦完了,脫了籍,她便回自己家,她在左都御史季大人旁邊有一處宅子,是南華姑姑留給她的,只跟咱們家隔著兩條街,雖去了,倒能常來往。”

周灩聽了,十分不捨。

周夫人方想起雪雁乃是南華之妹,不免感慨道:“姐妹兩個倒真真是一對忠義之人。虧得老親家信任,她開門時又請你過去,若是她從中貪墨幾件,你又如何得知?”

黛玉想了想,嘆道:“不她不是這樣的人,便是私自截留些,卻也是她該得的。若不是她,我如何能守得住這麼些東西?何況父親早有先見之明,在教導我時,不但告訴了我約莫有百萬之數,恐怕表伯父也是知道大概有這麼些,就先防著她,她又能貪幾個呢?父親當初告訴她這個秘密時,還留了些東西給她,算是謝意。”

周夫人不禁道:“老親家行事真真是周全之極。”

猶未贊完,周灩驚道:“嫂嫂,我沒聽錯罷?你林大人留了百萬之資?”

周夫人聽到這句話,也呆住了。

黛玉微微頭,低聲道:“父親為我一片苦心,叫我都不知如何報答。”

饒是周夫人母女兩個素來穩得住,聽到黛玉承認帶了百萬之財回京,仍忍不住倒抽一口涼氣,百萬之財比他們周家闔府的家業都多,他們家統共也就二三十萬兩銀子,只和黛玉先前的嫁妝持平,現今有這麼些,黛玉竟是府裡第一財主了。

在旁邊隨侍的丫鬟們亦都吃驚不已,大奶奶居然還有百萬之財帶進府裡?

周夫人震驚過後,心裡卻十分歡喜,不管黛玉有多少嫁妝,府裡雖然得不到,也不能動用,但是將來這些都會傳給自己的孫子,還是給了自己家。

起黛玉這個媳婦,淡泊名利,坦率無邪,自打帶著大筆嫁妝進門以後,既不耀武揚威,也從不生事,不和自己爭權奪利,只一心一意照料周鴻,或者陪自己話,或者帶周灩頑耍,滿京城裡都找不出第二個來,周夫人本就滿意,現今再聽到這些,對她更是喜愛不已。

黛玉見眾人沉默,忙含笑對周灩打趣道:“你放心,趕明兒你出閣,我揀幾件上好的東西給你添妝,也是我的一番心意。”

周灩頓時紅了臉,不滿地道:“嫂嫂,你還笑話我呢!”

這麼一句話,便解了房中沉寂,眾人都笑了起來。

周夫人乃問道:“你這回帶這麼些東西回來,你外祖母家可知道?”

黛玉沉默片刻,輕聲道:“這件事當初都瞞著人,外祖母哪裡能知道?只是外祖母年紀大了,偏這會子帶這些東西回來,我心裡著實不好受。”畢,長嘆不已。

周夫人道:“你的我明白,只是渡口人多,咱們家搬運這麼些東西,瞞不過人。”

黛玉想起周鴻過長乾帝所囑,情知如此,仍不免有些難過。

她心思通透,有些事只是不,別人都道榮國府如何貪墨,可是實話,除了榮國府,她父親還能託付誰呢?林家那些出了五服的族人,怕比榮國府還要不堪,榮國府裡好歹還有外祖母疼自己。別人指責榮國府時義正言辭,不過是因為他們沒有得到,故能如此罷了,若是三四百萬的東西在他們眼前,他們只會和榮國府一般行事,只是面子上做得比榮國府好些。

周夫人見她不語,心知自己到了她的痛處,忙岔開道:“適才你雪雁即將脫籍,難不成沒跟你回來?我竟沒見到她。”

黛玉道:“船上搬運行李東西,叫她看著呢。”

周夫人聽了,頭道:“也是,須得個心腹看著,仔細些。”

黛玉又道:“我這回來,帶了個人,原是進京尋女的,求我帶她一路進京,暫且住在咱們府裡,我叫她過來請安,少時就安置她住在雪雁房裡。”

周夫人忙問是何人,什麼來歷,黛玉想想,遂將來龍去脈娓娓道來。

周夫人聽罷,嘆息道:“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足足找了十幾年,難為她一個老人家了。”完,忙叫人請進來。

雪雁忙著看人收拾東西,甄家娘子則隨著黛玉進府,正在上房外面同丫頭和婆子們一處,聞得周夫人要見,忙整了整衣裳,抬腳進來,恭恭敬敬地磕了頭。

周夫人見她雖然貧困,卻舉止不俗,心裡先喜歡了幾分,再想到她為了找女兒,又敬佩她一片愛女之心,忙命人給她看座,問了幾句,作答清楚,便轉頭問黛玉道:“她女兒既在榮國府裡薛家為妾,你可有什麼法子叫她們母女團聚?”

黛玉將先前同雪雁的話了。

周夫人道:“雖未必能行,但好歹有幾分盼頭,只願薛家明理些。”

黛玉嘆息一聲,道:“暫且只好如此,若是不能,再另想他法。”

周夫人聽了,頭不語。

外面東西悉數搬進來後不久,雪雁亦歸,先將行李帶人安置妥當,爾後將土儀禮物等挑選些精緻不俗的送到上房,並周衍兄妹等處。

堪堪做完,已是傍晚了,周鴻剛回,一家人等便給他們夫婦接風洗塵。

次日乃是中秋,不獨周家一家賞月,便是榮國府亦如此。

嘉蔭堂前拜過月,賈母便山上賞月好,到了山上凸碧山莊,聽到賈政的笑話還罷了,待聽得賈赦的偏心笑話,賈母心裡終究有幾分不樂之意,亦覺半夜淒涼,道:“當初這還是玉兒起的名兒,如今她卻不在這裡了。”

鳳姐忙勸道:“林妹妹再好,現今也是別人家的媳婦,昨兒剛回京,自然得在家過完十五才能來拜見老祖宗,到那時,老祖宗喜歡得不得了呢!”

賈母忙道:“玉兒幾時回來的?你們竟也不告訴我一聲。”

鳳姐含笑道:“昨兒才回京,恰好趕得上中秋,他們府裡不得給他們夫婦接風洗塵?再者今兒是中秋,也沒有上門的道理。”

她只些賈母喜歡的話,卻不敢渡口上的傳聞已經在京城裡傳得沸沸揚揚了。

原來渡口上的傳聞一傳十十傳百,都知道黛玉回南拜祭父母時帶回來了林如海私藏於她的嫁妝東西,訊息早傳到榮國府廝耳朵裡,只不敢報到裡面,在二門閒話時,偏叫平兒聽到了,回來告訴鳳姐,都什麼林如海早早就防著榮國府了,所以才有二十萬兩銀子分送三處替黛玉收著,然後又藏下這筆巨資不叫人知道云云。

鳳姐得知後驚駭無比,眼瞅著中秋在即,賈母又上了年紀,忙命人住嘴,不許傳到老太太嘴裡,也沒告訴王夫人等,晚間只同賈璉起此事。

鳳姐經過二年調理,已經復舊如初,近日見府中越發艱難,前兒才挪了許多不用的金銀銅錫傢伙當了幾百兩銀子給邢夫人置辦節禮,便不管家,才有了身孕不到兩個月,把賈璉喜得不知如何是好,恨不得日日在鳳姐跟前奉承,聽聞此事,亦嘆道:“我在外頭早聽了,真真是羞得好生沒臉,也不知道林姑父是怎麼藏的,明明我在江南時沒見他有一兒動靜。”

鳳姐橫了他一眼,道:“若叫你看破,林姑父如何做得多年的鹽課御史?”心裡卻在想黛玉年紀,居然守得住這樣的財物不,出嫁時也不,可見心裡也防著府裡。

賈璉也笑了,道:“正是呢,真沒想到咱們都得了林家所有的東西,誰承想人家早先藏了約莫百萬之數的東西。聽,那才是好東西呢,雖比不得田莊商鋪這些大頭,但是遠非咱們家得到的那些古玩書畫東西可比。”

鳳姐詫異道:“先前得的那些,擺在園子裡已是十分體面了,難道林家還有更好的?”

賈璉道:“可惜我聽到訊息時去晚了一步,沒有見到。但是聽見過的人,箱籠裝的是什麼看不出好歹,但是有十一口箱子裝的怕是金子,一眼就能看出來,不然什麼東西能那麼沉?另有許多大件傢俱,除了沒有金絲楠木之外,餘者什麼紫檀的黃花梨木的都是上上等。我就,當初收拾東西時,林家那些主母陪嫁之物怎麼不齊全呢,原來都先留給了林妹妹。”

鳳姐聽得羨慕非常,感嘆道:“林妹妹出嫁時的嫁妝已是傲視群倫,這會子又有百萬之財,還不叫所有人都紅了眼?咱們不知道還罷了,知道了,都不知道是個什麼想法。”

賈璉道:“什麼想法?也就是羨慕嫉妒,除了這兩樣心思,我竟想不出來了。”

鳳姐聽了,深以為然。

賈璉想了片刻,又笑道:“你也常往林妹妹那裡走動走動,想你從林妹妹那裡得了多少好處,現今你去,她也不會將你拒之門外。”

鳳姐嗔道:“你的什麼話?從前林妹妹沒出閣,咱們混鬧也罷了,現今已經是周家的媳婦了,你道周將軍是好欺負的不成?還打著她的主意呢!虧你張得開這張嘴,我看著,咱們還是老老實實過日子,你有梯己,我有嫁妝,都攢了給兒子。”

賈璉聽了這話,反覺得十分驚訝,道:“你的性子怎麼竟改了?”

鳳姐摸了摸腹,滿臉溫柔,道:“我只是給兒子積德罷了。你想啊,咱們兩個這些年撈了多少東西?現今府裡那樣,你又不是不知,何必想著,怕府裡的錢還沒你我的多呢。明兒我去問問林妹妹,聽她有什麼法子,咱們好生計較計較。”

一聽到兒子,賈璉便將先前的想法拋到九霄雲外,頭道:“你的很是,我竟不如你。”

鳳姐微微一笑,推了賈璉去平兒處,爾後閉眼入睡。

經過容嬤嬤幾番教導,鳳姐不大在意賈璉如何,只為兒女著想。她原是極有心計的人,當然不肯遠了黛玉,她深羨黛玉本事,也是得了她的好處,自己方有了今日之孕,眼見黛玉越過越好,非府裡所及,只恨不得立時過去奉承,哪肯去打什麼主意。

因此鳳姐至今瞞著賈母等人,只等過了中秋,覷著時機,方緩緩地告訴了賈母。

可巧邢王夫人並三春姐妹寶玉等人都在,聽了這話,只除了寶玉不在意這些,餘者都是一臉震驚,不由得面面相覷,沒想到林黛玉除了數十萬嫁妝,還有百萬嫁資。

鳳姐抬頭看了各人神色一眼,心中冷笑,低頭不語,別他們了,就是自己剛剛得到訊息時,也驚訝得不得了。

賈母聽她時,正在吃茶,手一顫,茶碗摔到地上打得粉碎,溼了裙子。

鳳姐大驚,忙親自帶人上來收拾,又命人將茶碗碎片掃出去,又安慰賈母。

賈母苦笑道:“沒想到姑老爺竟處處防著咱們呢!”

鳳姐忙道:“老祖宗千萬別怪林妹妹,姑老爺防著咱們,連林妹妹都不知道呢!”

賈母一聽,忙問道:“這是怎麼?”

王夫人等也都看向鳳姐,意欲知道真相。

鳳姐道:“二爺日日都出去打聽,費了好些唇舌,才從周家跟著南下的人嘴裡打聽到,這些財物連他們大奶奶都不知道,一直是雪雁那個丫頭守著的,直到回南了才告訴林妹妹,就好比當初桑家和季家收著的金子,林妹妹也是一概不知的。”

原來周夫人處處維護黛玉,她比別人經歷的事情更多,在正月十五當日,得知有人悄悄地來他們家向下人詢問這些事時,便命人假裝漏了嘴,這些事黛玉不知,只雪雁一個丫頭知道,直到南下才出來,回來後黛玉又命人封嘴不言,不準起此事,只為了維護外祖母家的顏面,但是沒想到渡口上竟有人猜測到了幾分云云,故鳳姐今日才有此語。

賈母道:“我就知道我的玉兒不會這樣瞞著我,原來一切都是雪雁那個丫頭守著的,她也真真守得住,咱們竟然一兒都沒察覺。”

完,賈母嘆道:“這樣也好,橫豎多給玉兒留下了些東西,不然哪裡能留下。”

鳳姐贊同道:“老太太的是,可憐天下父母心,林姑父只有林妹妹一個女兒,自然得安排妥當些。雖林姑父瞞著咱們,可林妹妹並不是這樣的人,心裡也愛敬老太太,才送了帖子來,過兩日來看老太太並請罪。”

賈母道:“都是她老子做的事情,她請什麼罪?真真是個實心眼的好孩子。”

王夫人因道:“鳳丫頭,你是雪雁守著的?”

鳳姐聽了這話,忙笑道:“可不是她!再沒想到,林姑父竟然將這樣要緊的事情託給一個丫頭,雪雁在咱們眼下這麼些時日,上躥下跳的,咱們都不知道。她也真是守得住,一絲兒風聲都沒露,連林妹妹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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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夫人嘆道:“姑老爺倒也真信得過她。”

鳳姐笑道:“我也這麼呢,難道我們這些親戚竟比不得一個丫頭值得信任?偏林姑父就交代給了雪雁一人,還不許她告訴林妹妹,若是雪雁帶著秘密潛逃離開,林妹妹能得到什麼?也不知道林姑父是怎麼想的。”

王夫人道:“只是不信咱們罷了。”

鳳姐聽了,便不言語。

賈母沉聲道:“好了,都什麼時候了,還計較這些?若不是咱們府裡那樣行事,姑老爺何必這樣費盡心機?好容易留了些東西給玉兒,你們就在這裡這話。玉兒倒是好心,不肯叫人知道,偏眼明心亮的人也多,也不想想咱們府裡該如何是好。”

王夫人道:“都傳得這樣了,還能如何?只能什麼都不理不。”

賈母嘆了一口氣,道:“只好如此了。”

可是下人的嘴哪裡是容易封住的,即使面上不,私底下也個不停,只:“都寶姑娘家是百萬之富,可是薛家還有薛大爺,能拿出這麼多嫁妝給她?看林姑娘,真真是有福,單是這麼些嫁妝,一輩子吃喝不愁,還得公婆喜歡。”

趙姨娘素來和這些婆子們交好,聞聽此語,忙問端的,當她得知黛玉還有百萬嫁資,已經從南邊運了回來,京城中無人不知,忙走到探春處給她聽,羨慕道:“誰能想到林姑娘竟這樣有錢,早知如此,也該奉承奉承她,從指縫間漏一子出來就夠姑娘做嫁妝了,比姑娘得太太的好還不知道太太能給幾兩銀子做嫁妝好得多。”

探春驚怒交集,氣得哭了起來,道:“那是林姐姐的東西,憑她再多,也沒有給我預備嫁妝的道理,姨娘這是什麼話?叫我在太太跟前如何自處?”

趙姨娘見她哭得厲害,便覺得有些無趣,賭氣道:“我難道不是為姑娘想?姑娘還怨我。我的也是實話,林姑娘那麼有錢,平素也大方,給姑娘一子,比府裡強,府裡能給姑娘多少?偏還我。”

完這話,見探春氣得臉白氣弱,趙姨娘忙一溜煙地走了。

秋爽齋裡只剩探春侍書二人,侍書也早已聽得呆住了,一面給探春遞帕子,一面道:“莫不真如姨奶奶所言,林姑老爺另外給林姑娘私藏了極多的嫁妝?真真駭人聽聞。”

探春一面拭淚,一面道:“林姑父是何等樣人,從先前林姐姐出嫁,另外預備的壓箱銀子我就知道了,必然還有別的安排,只是沒想到機密竟藏在雪雁一個丫頭身上,平素見她除了精明些,書法好些,也沒什麼好處,怎麼就被林姑父這樣信任呢?”

侍書亦是疑惑不解,道:“正是呢,若是別人藏著這麼一件機密,還不得在林姑娘跟前威風赫赫,偏她沒有,果然少見。”

探春低頭思索不提。

裡頭如此,前面賈赦賈政兩處卻不同,賈政得知後只覺得羞愧不已,賈赦卻猛地跳起來,指著賈璉大罵道:“看你做的好事兒,怎麼當初就沒留心姑老爺藏了東西?”

賈璉垂首站在一旁,低聲道:“兒子實不知姑父所為,姑父並沒有什麼動靜。”

到這裡,忽然想起林如海曾經檢視過庫房賬冊,失手燒了,不由得出來告訴賈赦。

賈赦一聽這話,立時拍腿道:“這就是了,肯定是怕你收拾東西時數目對不上,所以就先燒了庫房的賬冊,咱們也不知道他藏了東西。真真這個林如海,怎麼就這樣老奸巨猾?生生保住了百萬家財不,還叫咱們府裡丟了臉面。”

賈璉一聲兒都不敢吭,心道若是林如海不藏,自家肯定都會貪墨。

賈赦越越是心疼,道:“百萬家財,那可是百萬啊,換了銀子得堆成了山,不知道得夠府裡多少年的嚼用,竟然都落到周家手裡了,咱們一個都沒得,真是便宜他們了,誰家嫁女兒帶著這麼多的嫁妝過去?”

賈璉只得道:“林姑父並無後人,林妹妹有這麼些錢陪嫁也是理所應當。”

賈赦兜臉啐了他一口,道:“那又如何?咱們撫養她這麼些年,她就不想著孝敬些?”

賈璉不以為然,心想黛玉大概一直都知道府裡貪墨了她家的家產,只是不,如此已經夠了,何必再貪墨她已經出嫁之後的東西?出來,只怕更會惹人笑話。但是這些話賈璉不敢對賈赦,唯恐賈赦再像那年石呆子扇子一事時打自己一頓。

好容易才從賈赦院中脫身,回到房裡,也見鳳姐躺在軟榻上,面上十分疲憊,道:“我在東邊應付老爺,你怎麼也如此疲倦?竟是別管這些事,只靜養才是。”

鳳姐睜開眼睛,道:“二爺放心,我自然理會得,我吃過一回苦了,還吃第二回不成?適才在老太太房裡,太太叫我出來管家,我都沒應承。”

賈璉聽了,十分喜悅,頭道:“正該如此,等生了兒子,你管什麼不是名正言順?”

鳳姐淡淡一笑,道:“老太太已經發話了,不許下人再議論此事,也不必理會外面的事情,你心裡有個數兒才好。”

賈璉嘆息一聲,將賈赦的話告訴她,末了道:“只是老爺別惹事才好。上回為了扇子,弄得人家破人亡,如今賈雨村降了,他這樣的人咱們家竟是遠些要緊,我看他那官兒做不長久,我也勸過老爺幾回,偏老爺反罵我,我的不是。”

鳳姐沉吟片刻,道:“府裡一年不如一年,外頭的官兒也一個賽似一個往下降,前兒抄檢園子的時候,甄家的女人慌里慌張地過來,氣色不成氣色,送了三四十口大箱子到太太上房,沒想到賈雨村也降了。”

賈璉奇道:“什麼抄檢園子?幾時的事兒?”

鳳姐道:“也不過才幾日,太太原叫我去的,我便兩個月沒換洗了,就沒去,園子裡的姑娘們哪個不是嬌客?或者似林妹妹那樣嫁個好人家也未可知,我才不去做這得罪的人的事呢!”著將邢夫人如何發現繡春囊,如何給了王夫人,王夫人如何來問罪,邢夫人又如何打發了王善保家的過來同周瑞一起等等都給賈璉聽。

賈璉聽完,不禁目瞪口呆,道:“園子裡是何等清靜之地,竟鬧得如此?怕是不知道哪個丫頭,或者那邊的姬妾丟的也未可知。依我,姑娘們住在園子裡倒罷了,正經叫寶玉搬出來要緊,林妹妹都出閣了,寶玉也十六七了,還和姑娘們住在一處,成什麼體統。”

鳳姐笑道:“寶玉哪裡肯搬出來?他房裡只怕有幾個人保不住,頭一個便是晴雯,太太最厭惡她生得標緻本性輕薄,又有人趁機告了許多狀。探丫頭倒好,直接給了王善保家的一巴掌,打得還不敢還嘴,可笑最後查抄出來不老實的竟是王善保家的外孫女叫司棋的。還有一件好笑的呢,薛大妹妹是客,沒抄蘅蕪苑,次日她就要搬走了,連聲氣都沒和雲丫頭通,雲丫頭只得打衣衫暫住大嫂子的稻香村,虧得雲丫頭這幾年對她推心置腹,她竟如此。”

賈璉笑道:“外頭紛紛擾擾,我瞧裡頭也不清淨,真真是一日不如一日了,外頭甄家抄家了,咱們家反倒自己抄自己來。”

鳳姐搖頭,道:“是咱們太太才得了把柄,故意送到二太太跟前她管家不嚴呢。”

賈璉聞聲不語,半日方冷笑道:“這家,本就是咱們的,老爺中秋還了一個偏心的笑話,直指老太太,雖然後來話圓過去了,可誰不是心裡明白?”

鳳姐安慰道:“橫豎這爵位別人是得不到的,將來還是二爺的,咱們府裡都有倚仗著娘娘,好歹忍一忍罷。沒聽到二老爺什麼怕老婆的笑話?我瞧著倒有幾分意思。”

賈璉撲哧一笑,道:“你們都我俗,我看二叔也差不離。”

鳳姐瞪了他一眼,撐不住也笑了。

轉眼間到了八月十八,黛玉親自過來拜會,同賈母請過罪,並奉上土儀禮物等。

賈母拉著她坐在身邊細細打量,見她氣色越發比先前好了,道:“你一路奔波勞累,怎麼不多在家裡歇息兩日就過來了?若累了你,我心裡怎麼過得去?”

黛玉含愧道:“老太太不怪我,我心裡真是不知如何是好了。老太太八旬之壽我也沒能親自過來,中秋節也沒能親自打發人送禮,這會子來,已是晚了。”

賈母笑道:“傻孩子,的什麼話?你父親的主意,你還能攔著不成?何況你並不知道此事,我怎能怪你的不是?何況,我過壽時,你婆婆來了,還帶了你早預備妥當的壽禮,中秋節前,你們家也送了禮,我瞧著都好,就是西瓜味兒不大好,想是雨水多的緣故。”

黛玉道:“家鄉的瓜果倒好,可惜不能帶進京城給外祖母嚐嚐。”

鳳姐笑著上前道:“妹妹心裡記掛著老祖宗,老祖宗心裡就跟蜜糖兒似的,不必吃瓜果也香甜。好妹妹,幾個月不見,越發出挑得好了,也教教我是如何保養的。”

黛玉莞爾道:“我已聽了你的喜事,恭喜恭喜。”

鳳姐面上有些得意,忙道:“這些都是得了妹妹的濟,才有我今日。”

黛玉笑道:“這可當不起。嫂子只管好生保養,明兒生個哥兒我親自過來道賀。”

鳳姐道:“妹妹也該早日懷上才好。”

賈母也頭道:“正是,玉兒進門也有半年了,又是長子媳婦,好生保養,可別學你璉二嫂子,到如今快三十歲了還沒個哥兒傍身。”

黛玉不覺飛紅了臉,見房中只邢、王夫人、李紈等人,姐妹們不在,方低聲道:“我們家裡了,我年紀太輕,恐養不住,且晚兩年再要不遲。”

這話卻非黛玉無的放矢,而是趙雲同周鴻閒話時的。

趙雲不獨文武雙全,且他還懂得一些醫術,時常在家裡時為附近百姓診治,頗有名氣,他經過幾番查問,查過數百家,發現不論男女,年過十八歲之後生的孩子遠比十五六歲生的孩子容易活下來,不易夭折,若過二十歲之後三十歲之前生子,孩子十分強壯,甚少生病。

周鴻覺得十分有理,派人去查探,果然如此,便同父母了。

周夫人想起自己十六歲時懷過一子,未足月便沒了,因此沒有序齒,提起來就是一件傷心事,二十歲時生的周鴻卻無災無難平安長大,三十歲之後生的周漣便不如兩個哥哥,周灩自幼也是經常生病,六七歲時才養好,再看周鴻查探回來的結果,更加信了幾分,提議黛玉過了十八、九歲再要孩子,也是為了子孫後代的身體打算。

故此,黛玉和周鴻眼下並不急著要孩子。

賈母聽黛玉了這些,不禁道:“竟還有這種法?倒也奇了。”

黛玉笑道:“世人不知道,也不在意,不過我們家看了查探過來的結果,卻是深信不疑。”他們家起先也是不信的,但是看到查探來的結果由不得他們不信。

賈母聽了,道:“這樣也好,我就怕你進門幾年無出,你婆婆不高興。”

黛玉道:“外祖母不必擔心,我們太太待我好著呢。”

一時姐妹們過來,方掩口不了。

姐妹們見到黛玉都十分歡喜,尤其是湘雲,更是紅了眼圈兒,道:“林姐姐,你真真是無情,走就走了,一走幾個月不回來,我心裡可想你了。”

黛玉來時,已聽了榮國府抄檢大觀園的事情,榮國府下人愛嚼舌頭,瞞不過外頭,何況外人因自己之故,正留心榮國府之事,遂私下傳得人盡皆知,只榮國府不知罷了。

見到姐妹們如此,黛玉想到她們受的委屈,不禁有些感同身受,忙道:“因去得匆忙,來不及同姐妹們別過,竟是我的不是了。等過些日子我做東,請你們吃螃蟹賞桂花,咱們這回不做菊花詩,只做木樨賦,下帖子來請你們,你們可不去不去。”

湘雲詫異道:“林姐姐,你做了新媳婦,還做這些事?”

黛玉抿嘴一笑,道:“橫豎我又不管家,除了跟我們太太走動應酬,也就和灩兒一處頑,別無他事,何況灩兒如今也大了,自該認得些姐妹,我們太太對我很是贊同,都不叫我拿梯己做東,反走公中呢。”

眾人聽了,頓時羨慕不已。

因不見雪雁的蹤影,探春問道:“林姐姐這回過來,怎麼沒帶雪雁?”

這話也是眾人都想問的,忙側耳傾聽。

黛玉不肯雪雁之所以不來,乃是怕榮國府面上不好看,畢竟林如海肯信任一個丫頭都不信榮國府,聽了探春問話,便笑道:“雪雁正在家裡收拾東西呢,過些日子我就叫人去衙門給她脫了籍,放她出去,因此她忙得很,我就沒帶她過來。”

眾人聞言一驚,都道:“雪雁竟要出去?”

賈母也道:“我雪雁對你忠心耿耿,陪嫁過去,只怕會一輩子跟你,怎麼就出去了?”

黛玉微笑道:“並沒有什麼,她今年已經十八歲了,過年就十九歲了,早一年出去沒什麼妨礙,何況她是個有志氣的,我何必拘著她一輩子為奴作婢。”

賈母頭笑道:“雪雁模樣標緻,言談爽利,又讀書識字,放出去也能配個好人家。”

黛玉聞言一笑。

從賈母房裡出來,又去園子裡遊賞一回,見了妙玉些話,送了些姑蘇帶來的土儀之物,妙玉十分喜歡,道:“我師父圓寂時,我本想回鄉,不過被師父所阻,在京中自有我的歸宿,今見家鄉之物,不免有些歸心似箭。”

黛玉想起甄家娘子求到自己跟前進京一事,便道:“你若離開這裡,不妨回了你原先的寺廟,可別提回去這話,千里迢迢的,你身邊就兩個嬤嬤兩個丫頭並幾個尼姑,如何能平安回去?你生得又好,東西又多,仔細途中有人圖謀不軌。”

妙玉一驚,道:“難道途中竟這樣艱險?”

黛玉道:“當然,比這兇險的好多著呢,土匪盜賊途中常見,只是我們去時有無數人跟著,回來時又有禁衛軍相護,方平安無事。尤其是女人家,沒有家裡人護著,就是有百十個僕從,可奴大欺主的事兒也時有發生,我看不管如何,你竟是千萬別回鄉。”

妙玉大開眼界,忙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我原本還想著二年後回鄉呢,聽你這麼一,竟是不能回去了,我還是留在京城中罷。”

黛玉頭� �:“到底事關安危,你留下方妙。”

姐妹們聽了這些話,都七嘴八舌地詢問,問她是如何知道的,黛玉只得道:“有個本鄉的老人家求我跟前,就是因此,因此我知道些。”

她此來,一是請安,二就是為甄家娘子。

用畢午飯,黛玉朝鳳姐使了個眼色,鳳姐會意,便在她更衣梳洗之際過來,黛玉此來自有退居之所,一進門就笑道:“妹妹有什麼好事叫我?”

黛玉笑道:“沒有好事,倒有一件難事。”

鳳姐見她聲色不比往時,忙開口詢問。

黛玉叫來甄家娘子,她過來時,帶她一同過來了。

鳳姐見到甄家娘子更是不解,口內笑道:“好妹妹,你叫我見這麼個人做什麼?”

黛玉將香菱的身世告訴她,然後道:“那到底是你姑媽家,先跟你一聲,好歹先叫甄家娘子見見香菱,看看是不是她女兒,若是,總得叫他們母女兩個團聚才是。”

鳳姐瞠目結舌道:“竟是香菱的媽?”

甄家娘子在一旁拿著手帕拭淚,嗚咽道:“我已經找了女兒許多年,也是天緣湊巧,本想求周大奶奶帶我一同進京,誰承想竟有了女兒的訊息,只求奶奶可憐我年過花甲,好歹讓我見見,是不是我女兒。”

甄家娘子心中已經確定了十之八、九,只是沒見到香菱,畢竟難以確認。

黛玉忙道:“璉二嫂子,你就讓她先見一面,我囑咐過她了,只先見面,暫且不認。”

鳳姐如今有了孩子,越發心慈手軟了些,叫平兒道:“你去姑媽那裡,就我有一件事勞煩香菱一回,讓她過來一趟。”

平兒亦聽到了來龍去脈,香菱常自己不記得家鄉父母,沒想到她母親如今找來了,她素日同香菱情分極好,也盼著她能母女團聚,忙親自過去一趟,果然請了香菱過來。

香菱途中問平兒鳳姐找她何事,平兒只不知,但她一進門便看到一介老婦看著自己流淚,不覺十分納罕,笑問鳳姐道:“二奶奶叫我做什麼?隨便打發個丫頭過去就是,怎麼勞煩平姐姐親自過去?”

鳳姐笑道:“你前兒給你們姑娘畫的花樣子好,也給我畫一張。”

畢,就叫平兒帶她到裡間去。

甄家娘子看到香菱時,已是淚流滿面,恨不得立時便能相認,然卻記得黛玉的交代,等她一走,忙對黛玉道:“沒錯,是我的英蓮,眉眼像我,口鼻像她父親。她眉心就長著這麼一粒胭脂痣,別人都她有造化,哪裡想到什麼造化,竟是命苦才是。”

黛玉微微一嘆,看著鳳姐。

鳳姐苦笑道:“妹妹看著我作甚,竟叫我想法子不成?”

黛玉道:“你素來伶俐,你倒是想個法子才好。”

鳳姐素來和薛家不大親近,與寶釵相比,反和黛玉情分好,想了想,便道:“只好略等等了,薛大兄弟已經二十歲了,差不多也該娶親了,前兒還聽看什麼人家呢,我想著等那時開口要香菱不遲。”

黛玉嘆道:“我也這麼,正打算過兩日下了帖子請姐妹們賞花吃酒,寶姐姐過去,我只能跟寶姐姐陳述道理厲害,這邊卻得嫂子相助了,雙管齊下,想來更容易些。”

鳳姐道:“好容易你找我一回,許不必那時候也未可知,橫豎我慢慢給你想法子罷。”

黛玉聽了,十分道謝。

甄家娘子雖然滿腹思念,但也知道大戶人家有規矩,黛玉竟如此為自己籌謀,自己不能再給她添煩惱,因此想到已經先見了女兒,便只等著和女兒團聚,竟忍了下來。

黛玉又在賈母房裡略坐一回,帶人告辭。

鳳姐送她出門回來,香菱已去。

平兒正拿著花樣子放在匣子裡,道:“奶奶和林姑娘可有什麼法子?”

鳳姐道:“對了,薛大兄弟還沒定親事?”

平兒想了想,道:“今兒張家,明兒李家,後兒又是王家,哪裡定了。不過隱約有些眉目了,只等著再過幾日才能定下。聽香菱,是什麼桂花夏家的姐,年方十七歲,生得鮮花嫩柳一般,又讀書識字,和薛家是老親,前兒薛大爺去了一趟,愛得什麼似的,只因府裡才抄檢園子,又過中秋,今兒又款待林姑娘,寶姑娘才搬回家,忙碌不已,故尚未提起。”

鳳姐拍手道:“那就有法子了。”

平兒忙問何法,鳳姐笑而不語。

卻黛玉去榮國府時,雪雁並不是在家裡收拾東西,而是在款待於連生。

於連生坐在她的房間裡,見她一臉笑容,眉眼間盡是喜氣,便問有何喜事,雪雁忙將管家打發人才給她辦好的脫籍文書和良民戶籍拿給於連生看。

於連生讀了很多書,也認得字了,看畢驚喜道:“林姑娘竟然願意放你出去?”

雪雁笑道:“我從前求了老爺,老爺應了,現今姑娘出閣了,我又將守著的東西完璧歸趙,眼下自然就想著脫籍從良,日後就住在我姐姐留的那所宅子裡。”

於連生忙道:“你一個人居住,家裡沒個男人,讓人如何放心?”

雪雁嘆道:“這也是沒有法子的事情,總不能事事兩全其美。”她也知道自己一個女子獨居,必定麻煩不斷,但是她不願住在賴家,免得賴家下人看不起自己一個丫頭出身的。

於連生沉吟片刻,道:“我原在宮外置辦一處宅子,好出宮時住,現今倒不必了,你在家裡給我收拾一處房舍,等我出宮了就與你同住,家裡有個哥哥,外人也不敢欺負了你。再者,你買兩個丫頭兩個婆子陪著你,外面我找幾個沒有進宮當差又身強力壯的太監與你看門護院,有我時時出宮看你,再有旁邊左都御史家,想來沒人敢上門找不自在。”

雪雁聽了,感激不盡,道:“哥哥得是,想得也周全,我原本也在府裡這麼些年,除了會做針線會寫幾筆字外,餘者一無是處,好在手裡有兩個錢,且先買兩個人使喚。”

於連生見她接受自己的安排,心裡也很歡喜,笑道:“你明白就好,眼下咱們家就差個女婿了,等你出了閣,我就放心了。”

雪雁撲哧一笑,臉上不覺有些紅暈,道:“哥哥什麼呢?”

於連生笑道:“這是實話,女孩子長大了總得許人,難道還獨自一人不成?沒人看著護著,就是有錢日子也不好過。你今年也有十八歲了,哪裡拖得下去?早作打算才好。”

雪雁低頭不語,暗暗嘆了一口氣。

無論她如何精明,可是在世人眼裡,似乎總得找個依靠,可是她這樣的人,又能找到什麼樣的人家?哪裡像周鴻之於黛玉一般?

於連生恐她不自在,岔開道:“現今外頭傳得沸沸揚揚,都知道是你守著的機密,有人贊你忠義,有人你蠢笨,可給你惹了煩惱?”

雪雁笑道:“這話是我們太太吩咐的,只為了不讓姑娘受人閒言碎語罷了,我倒不覺得如何,橫豎我守著機密多年如約歸還我們姑娘,外面只有人我的好,沒有人我的不是,那些我蠢笨的,不過是想著我為何不貪幾件東西罷了。”

於連生笑道:“他們不知,我還能不知你?不過,你當真沒動心?”

雪雁想了想,道:“那些都不是我的,動心做什麼?我又不差錢,這幾年攢下來的賞賜,加上姐姐留給我的東西,比一般耕讀之家的家資還多些。何況,我們老爺當初也留了些東西給我,我們姑娘回京之後就悉數給我了。”

雖然如此,雪雁並沒有告訴於連生自己有多少家資。

雪雁對於自己如今的積蓄十分滿意,每每想到那一箱黃金足足有一千六百兩,雪雁夜裡都能笑出聲來,不過也怨不得林如海大方,比之百萬家資,這些算什麼?因此加上黛玉出閣時交還房契地契,黛玉將那二百畝的地契給了自己,足夠雪雁一輩子豐衣足食。

於連生也為她歡喜,道:“等你宅子收拾好了再搬家,到那時我也親自過來幫你。”

雪雁含笑道謝,忽然問道:“那日我們進京,哥哥可是故意過去的?”

於連生微微一笑,道:“你們姑娘心善心軟,可是我們老爺卻是心性兒剛硬得很,雖然你們的主意好,可是我們老爺恨不得立時就讓人猜到,只好如此安排。”

雪雁輕輕一嘆,道:“哥哥的也是。”

於連生又略坐一回,用過午飯後離開,不多時,黛玉便回來了。

聽於連生來過,黛玉忙問雪雁道:“找你做什麼?”

雪雁笑道:“幾個月沒見了,所以過來看看我。甄家娘子可見到香菱了?是不是英蓮?”

黛玉道:“已經見過了,正是英蓮。哎,原也是望族姐,誰承想竟是個有命無運之人,比起嬌杏現今做著官夫人,香菱愈發顯得可憐了些。我已託了璉二嫂子相助,她最是心機百變,想來能幫得上忙。”

雪雁笑道:“還是姑娘自己出面的好,畢竟甄家娘子是咱們帶進京的。”

黛玉頭,道:“這是當然。”

過了兩日,黛玉果然下了帖子請姐妹們賞花吃酒,同上回石榴宴一樣,都是那些人,各人有的回了帖子,有的著實分不開身,不如上回齊全。

因見迎春不見,黛玉忙問為何。

探春悄聲道:“二姐姐已經搬出園子了,是回那邊待嫁。”

黛玉忙問是什麼人家,探春道:“還沒定下,只有個孫家來求親,大約也快了。”

黛玉不覺蹙眉道:“孫家這是哪家?竟不曾聽過有哪個姓孫的人家有和二姐姐年齡相配的人,莫不是聽錯了?”

探春嘆道:“只聽是咱們府上的門生,我也不好,請官媒來過好幾回了。”

黛玉想起迎春性子懦弱木訥,不禁深為嘆惜,決定回頭著人打探打探再,復請探春賞花,另行招待旁人,好容易都一一見過了,黛玉將寶釵衣襟一拉,二人走到了花陰下,沒叫人跟著,只有雪雁在遠處看著。

抄檢大觀園之際,獨沒有抄蘅蕪苑,雖然是因為她是親戚的緣故,但是寶釵心裡好生不自在,別處都沒抄出賊來,只抄些貪墨的蠟燭米油之物,豈不是賊在自己那裡?故當即就搬了出去,雖有王夫人百般勸解,仍住在東北上薛姨媽所居之處,與園子比鄰。

今見黛玉叫了自己過來,寶釵不免詫異,含笑道:“妹妹叫我有什麼話?”

黛玉笑道:“若沒有事情就不能叫了姐姐過來不成?”

寶釵也是一笑。

黛玉方道:“不過今兒的確有一件事情告訴姐姐一聲,好歹有個章法出來。”

寶釵聽了,忙問是何事。

黛玉將香菱之事告訴她,爾後道:“那甄家娘子求到我跟前,我就留下了,讓她同我們一處進京,現今留她住在家裡,前兒去外祖母府上,偏巧在璉二嫂子那裡見到了香菱,一眼就認出來是她女兒英蓮,好容易才勸住沒讓她們相認。”

寶釵頓時吃了一驚,道:“這麼大的事情,妹妹瞞得我好苦。”

黛玉微笑道:“我若是瞞著你,就不告訴你了。我想著,你們雖然不怕什麼,可是眼下世事不太平,甄家抄了,賈雨村降了,若是甄家娘子見不到女兒,反去衙門告狀,翻起舊案來,吃苦受罪的豈不是你們家?故留她在眼前看著,先叫姐姐來商量一番。”

寶釵六神無主道:“你甄家娘子極有可能去衙門翻案?”

黛玉心裡微有悔意,口內卻道:“正是呢,香菱是被拐賣的,若是甄家娘子不能和女兒團聚,反而去衙門請求做主,按理,香菱是能復歸原籍的,倒不是我哄姐姐。”

寶釵嘆了一口氣,道:“聽妹妹這麼一,我也知道該讓她們母女團聚,只是我哥哥性子妹妹在府裡也知道,怕是不捨反惹出無數事情來。”

黛玉想到鳳姐已答應自己從中斡旋,便道:“姐姐回去和姨媽商量一番再拿主意罷。我聽賈雨村降了,京城裡也有人去金陵查案呢。”

寶釵吃了一驚,滴淚道:“這件事也只能先和母親商量了。”

因著此事,寶釵便是作詩也沒有心思,人散後,匆忙回家。

可巧鳳姐正在同薛姨媽笑,道:“明兒大兄弟娶了親,過一年姑媽就能抱上孫子了。”

薛姨媽喜得合不攏嘴,原來彼時已經定了,正是平兒的桂花夏家姐夏金桂,才叫香菱請了鳳姐過來商議薛蟠娶親一事,鳳姐一張巧嘴得天花亂墜,見寶釵從周家回來,便知黛玉定然已經與她了香菱之事,遂起身道:“我也該回去了,姑媽同妹妹話罷。”

薛姨媽見寶釵不同往常,心裡十分擔憂,便沒留鳳姐。

等鳳姐一去,薛姨媽拉著寶釵的手問道:“好孩子,誰惹你生氣了?面上像是哭過似的。”

寶釵忍不住哭道:“別人倒沒惹我,只是哥哥的事兒叫我擔憂罷了。”

薛姨媽大驚失色,忙問端的。

寶釵拭著淚將香菱的事情了,又了黛玉的擔憂,最後方道:“媽,我瞧著林妹妹得極是,咱們竟是將香菱放出去罷,不過是個丫頭,從前哥哥新鮮過後也不在意了,若能換得哥哥平安無事,比什麼都強。”

薛姨媽不及聽完,亦淚落如雨,道:“這個孽障的事情,什麼時候能了?”

寶釵道:“林妹妹為人我們都知,必然不會哄我們,橫豎哥哥已經快娶親了,房裡放著這麼一個擺酒唱戲才貌俱全的妾,叫嫂子進門後如何自處?林妹妹還,但凡大戶人家在娶親之前從來沒有納妾的,唯咱們家偏出這事,叫人看笑話。”

薛姨媽心中一動,道:“林姑娘得有理,只是你哥哥那性子,哪裡捨得?”

寶釵卻道:“那也未必,哥哥常常喜新厭舊,如今滿心裡都是嫂子,怕早將香菱忘到腦子後頭了,媽仔細跟哥哥,竟是平息此事要緊。”

不料薛姨媽同薛蟠一,薛蟠立時鬧道:“已經是我的人了,還放出去做什麼?”

薛姨媽哭道:“還不是為了你著想!”

薛蟠冷笑一聲,道:“媽放心,咱們是什麼人家?哪裡由得他們告狀?去告訴璉二哥哥一聲,定然叫他們無處可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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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姨媽氣得心肝兒疼,道:“林姑娘就是為了息事寧人,才跟你妹妹,你現今倒恨不得鬧大?你怎麼這麼糊塗?從前有賈雨村奉承你姨媽家,才平息了那事,現今賈雨村都降了,也有人去金陵查案,我就怕翻出此案,你還鬧個不停!”

寶釵在旁邊也哭了起來。

一見母妹同哭,薛蟠頓時慌了手腳,雖然他喜新忘舊,但是香菱模樣兒好,在榮國府裡都是第一等的,薛蟠不論在外頭如何風流浪蕩,可是想到家裡還有一個才貌雙全的香菱等著自己,心裡便覺得十分得意,哪裡肯放她離去。

正苦惱間,忽聽外面有人通報:“夏家老奶奶打發人來跟奶奶話。”

薛姨媽手忙腳亂地收拾了一番,讓寶釵到裡間避開,請人進來。

來的是個婆子,薛姨媽含笑問道:“明兒就過去下聘了,你們奶奶有什麼話打發你來?”

那婆子看了薛蟠一眼,行了禮,道:“按理,兩家本是老親,又快下聘了,並不該過來的,只是我們老奶奶疼姑娘,唯恐姑娘受了委屈,因此過來請奶奶做主,給我們姑娘一個公道,我們才肯應下這門親事。”

薛姨媽忙笑道:“咱們何等親密,你們家姑娘生得又好,我怎能給她委屈受?”

那婆子卻道:“奶奶快別這話,既然乃不給我們姑娘委屈受,何以府上大爺竟先有了妾?聽還是擺酒唱戲明堂正道地開臉做妾,我們姑娘還沒進門,眼前就先站著一位神仙,叫我們姑娘進門以後如何自處?”

薛姨媽臉上變色,道:“這從何起?”

她心裡卻想著黛玉曾跟寶釵過的大戶人家的規矩,不由得暗暗後悔當日將香菱給薛蟠做妾,哪怕做個通房丫頭,也比現在讓夏家指著鼻子的強。

那婆子笑道:“府上的事情哪裡瞞得過人,我們老奶奶前兒知道後,忍了好些日子,著實是忍不下去了,故打發我來,倘或府上沒個法,我們老奶奶就不應這門親了。”

薛蟠自從見過夏金桂後念念不忘,聽得夏家因香菱不應,忙道:“沒有的事,請你回去告訴岳母,就我們家沒這人,沒做這事,在你來之前已經將香菱那丫頭打發出去了,絕不會留下來礙你們姑娘的眼。”

那婆子聽了,懷疑地瞅著薛蟠,道:“姑爺果然捨得?”

薛蟠忙道:“有什麼捨不得的,為了你們姑娘,就是剜了我的心去也使得。”

薛姨媽忙啐道:“你這孩子,什麼話呢!”

著,對那婆子笑道:“正是,我們方才正在商量打發香菱出去,唯恐給你們姑娘委屈,只沒想到你們竟先得了訊息還找過來了,真真叫我羞愧的不得了,回去替我向你們老奶奶明,就等你們姑娘進門後,一定見不到什麼妾,什麼丫頭。”

那婆子聽了,方放心地告辭離去。

鳳姐一直叫人留心薛家,聞得夏家來人,又聽了薛姨媽已有打算放香菱出去,頓時笑得花枝亂顫,道:“瞧瞧,林妹妹的事情我總算有所交代了。”

平兒心中略一思忖,驚道:“莫不是奶奶使人做的?”

鳳姐笑著頭,道:“可不是我,若不然,他們怎能輕易放了香菱出去?”

原來鳳姐聞得薛家定了夏金桂後,立即便使人去打探,知道了那夏金桂的性子,最是容不得人,頗有幾分自己的品格,只比自己更狠,便悄悄放了訊息給夏家,夏金桂一聽自己還沒進門,薛家就先有個妾,且還是正經的妾,如何忍得下這口氣?立時讓她母親打發人來。

平兒聽完,心中頓時打了個寒顫,道:“香菱放出去倒好,既和母親團聚,又能免了將來大奶奶的折搓,竟是一件潑天之喜。”

鳳姐看了她一眼,微笑道:“這也是給我哥兒積德呢!”

卻夏家婆子一走,薛姨媽即可就叫來香菱,放她出去。

香菱本是被拐賣的女孩子,無處可去,一聽此言,頓時哭道:“奶奶打我罵我都使得,只別趕我走,大爺和沒進門的大奶奶既容不得我,就讓我服侍姑娘罷,好歹別賣了我,賣出去,我也不知道下場如何了。”

薛蟠早將此事交給母親料理,自己出去採買聘禮了。

寶釵由著香菱服侍了幾年,不禁安慰道:“你先別哭,於你而言,乃是喜事。”

香菱哭個不停,嗚咽道:“姑娘,姑娘好歹留下我罷。”賣到別處,誰知道又是何命運。

薛姨媽聽得心煩意亂,道:“不許哭!如今送你和你母親團聚,難道不是喜事?”

香菱哭聲頓止,道:“我母親?我還有母親?”

寶釵方將她母親苦尋多年,找到黛玉門下,爾後見過她等事都了,末了道:“你母親千里迢迢來找你,你們母女團聚返鄉,豈不是比跟在我身邊的強?”

香菱一聽,立時跪下磕頭,道:“奶奶和姑娘的大恩大德,我都不知道如何報答了。”

她聽到母親來找自己,一顆心便如同飛出去一般,起先她不肯離去,是怕被薛家賣了,不知賣到什麼地方去,如今有了母親,也知道了家鄉,自然不願意再留下來了。

寶釵也知她心思,道:“你快去收拾東西,明兒我送你去林妹妹府上。”

薛姨媽畢竟看著香菱長大,雖曾恨她惹得自己兒子打死人命,但多年情分也未消泯,便道:“你也跟了我們幾年,你身邊的衣履簪環都帶走罷,也算是留個念想兒。”

香菱忙又磕頭謝恩。

她十三歲時做了薛蟠的妾,起先薛蟠愛新鮮,好東西也沒少給她,就是平常也有一些按例做的衣履簪環,約莫有四五百金之數,她從寶釵嘴裡聽自己母親求了黛玉一同進京,便知母親必然生活飢寒交迫,故巴不得帶走這些,也好讓母親過些豐衣足食的日子。

第二日寶釵妝飾一新,拜見黛玉,並將香菱送了過去,同東西一起還有身契文書。

甄家娘子見自己進京還不足一個月,便能和英蓮母女團聚,忍不住抱頭痛哭,香菱乍然知道自己尚有老母在世,亦忍不住痛哭不已,半日方止。

甄家娘子忙帶著女兒來給黛玉磕頭,黛玉正同寶釵話,忙道:“快別多禮,你們母女倆那麼些年沒見,想來有許多話兒,雪雁,你帶她們兩個回房話,不必再跟前伺候了。”

雪雁答應一聲,便帶著甄家娘子母女兩個到自己房裡,自己去沏了茶。

甄家娘子忙道:“怎能勞煩姑娘。”

雪雁看了香菱一眼,笑道:“從前香菱跟我們姑娘學作詩,我們一向都好,何必在意這些?你們孃兒倆好容易見了,且自己的梯己話罷,我在外間做活。”

香菱跟著甄家娘子一同站起謝過。

雪雁出去後,甄家娘子拉著女兒的手,上下打量好一番,忍不住嗚咽不止,摟在懷裡道:“我的兒,我終於找到你了。”

香菱亦是泣道:“我只道再沒親人了,沒想到還能和母親團聚。”

母女兩個低下聲來,起別來之事,竟有無數傷感。

雪雁在外間做了一回針線,心想也許香菱離開薛家,日子未必像在薛家那樣舒坦,而且她長得標緻,在民間豈能不惹人注目?偏母女兩個一個老弱,一個年輕,自己如何保護自己?自己獨居都要想到許多,她們也不知能否保得平安無事。但是不管如何,總比她被夏金桂折磨死的強。甄家娘子又是極聰敏的人,進京尚且求到黛玉門下,不會想不到此處。

甄家娘子同女兒出來時,雪雁陪她們到黛玉跟前,寶釵已經告辭離開了。

黛玉問她們兩個有何打算時,甄家娘子道:“我兒已經改回原名了,就叫英蓮。我們煩勞大奶奶這些時候,心裡好生過意不去,但是我們母女兩個一老一,我一個還罷了,帶著香菱實不敢出門回鄉,懇請大奶奶打發人給英蓮復了原籍,我再出門打聽,在大奶奶后街買一處的房子,兩三間即可,我們搬出去住在那裡,母女兩個做些針線過活,我出門,英蓮在家裡不出去,只是孃兒兩個無依無靠,只能暫且依附大奶奶府上,免得受人欺負。”

雪雁聽得暗暗讚歎,甄家娘子果然是有見識的人物,既不會過於打攪黛玉,也不會因為母女兩個無依無靠而任人欺侮,因有周家,附近甚少有人敢來生事。

黛玉亦讚道:“如此甚好,只是你們可有買房之資?”

英蓮道:“有,我離開時,奶奶和寶姑娘叫我把平時積攢的東西都帶出來了,衣履簪環齊備,月錢也沒花過,買房子的錢儘夠的。”

黛玉聽了,便道:“既然如此,你們暫且再住兩日,等我打發人給你復了原籍,再著人幫你們買下房舍,家裡人比你們懂得多些,也知道哪裡的房子好,到那時你們再搬出去。”

甄家娘子聽了,並英蓮感激不盡。

黛玉倒為她們母女兩個歡喜,只叫人另行收拾了房間給她們住,不必和雪雁擠在一起。

甄家娘子和英蓮母女團聚,周夫人得知後,聽了她們的打算,並沒有一味依附著黛玉不肯離去,也頗為贊同,反命下人給他們找房子時多盡些心。

甄家娘子和英蓮很快就搬了出去,房子就在後街,的院落,三間上房並兩間耳房,一共花了七十兩銀子,左鄰右舍都是周家住在府外的僕從,不會平白無故地欺負她們。

此事告一段落,雪雁也開始收拾東西搬出周家。

她先去了賴家檢視自己的宅子,彼時租客已走,賴大媳婦命常服侍雪雁的兩個婆子給她看家,聞得她即將脫籍離開,忙道:“你既要離開,來家裡住便是,如何一人住在外面?”

雪雁笑道:“我住那裡,也常能來給祖母和乾孃請安,到底離林姑娘府上近些。”住在賴家並不自在,在榮國府和周家居住時,自己是下人,也沒什麼可的,但是在賴家,總有幾個下人眼高於,暗中瞧不起自己這個做丫頭出身的當了賴家的姐。

賴嬤嬤聽了,倒願意雪雁常去和黛玉走動,便對媳婦道:“既然雪雁住在外面,想來是有主意的,橫豎平常走動也便宜,你將常服侍雪雁的兩個丫頭和兩個婆子送過去陪她,再配兩個看門護院的廝,那宅子就在左都御史旁邊,誰敢上門找不自在?”

賴大媳婦嘆道:“話雖如此,到底不放心。”

雪雁笑道:“乾孃快別擔心了,我那在宮裡當差的幹哥哥,原要置辦一處在宮外的宅子,因不放心我,所以暫且不買了,住在我那裡,看門護院有幹哥哥找的幾個乾淨老實沒進宮當差的太監。”

賴嬤嬤和賴大媳婦聞得於連生與她同住,自覺比在家中好,便頭允許了。

賴大媳婦陪著黛玉去看了宅子,檢視一遍,將鑰匙還給她,又命原來看家的兩個婆子和家裡的兩個丫頭搬過來服侍雪雁,將賣身契也都給了她。

雪雁一看,這兩個婆子和兩個丫頭都是外面買來的,在賴家並無根基,遂道謝收了。

不幾日,於連生找了六個不當差的太監來,考究過人品,又籤了死契,方送到雪雁這裡使喚。這些太監都是無家可歸,流蕩街頭乞討為生,如今有了這樣的差事,雖不如進宮,卻也豐衣足食,如何不肯,故十分感激於連生和雪雁。

宅子收拾妥當了,這邊雪雁便向黛玉告辭,提出離開。

黛玉雖然早有準備,但是雪雁離開時,仍不免淚染衣襟,道:“你跟我這麼些年,一要走,我這心裡就覺得空空落落,百般不捨。”

雪雁笑道:“我家只跟姑娘隔著兩條街,只要姑娘不嫌我,常能過來給姑娘請安。”

黛玉聽了忙道:“你可不許忘了我,橫豎你一個人在家,也沒什麼事情做,常來看看,不獨我舍不得你,就是紫鵑她們也舍不得你呢。”

雪雁轉頭一看,果然容嬤嬤和紫鵑等人都紅了眼圈兒。

作者有話要:大概應該補全了吧?

母上大人駕到,於是各種折騰,我的狗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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