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雁好容易才勸於連生收下東西並為以後籌劃,得其十分感激,道:“雪雁妹妹,多謝你,等我明兒當了差,定然不忘你今日相助之恩。”

京城中的太監多是河間府人,離京千里,倘若得勢,一家雞犬升天,倘若未能進宮,便被父母所棄,於連生雖有父母兄長弟妹,淪為乞丐卻不曾得其照應,況自從去了根,滿心深恨家人,今日忽得雪雁相助,不但是意外之喜,也憑空對進宮增添了許多信心。

雪雁不敢久留,東西送到目的達成,便即告辭。

於連生收了東西,連同青布包袱一同藏於稻草中,方送她出了棚子。

離開了這裡,雪雁想起出來時的藉口,便去胭脂鋪子買了幾瓶上等香脂,味極清,色極淡,不似脂粉輕白紅香,卻能防止肌膚皸裂,一串錢裡不過花了三百錢,下剩的她就順勢遞給兩個婆子,笑道:“給媽媽們買湯喝。”

兩個婆子本道此行賺不到錢了,不想竟能白得二百錢,頓時喜出望外。

在回去的路上,雪雁與二人閒談,不經意地道:“今兒我見的那個孩子,舊年幫過我從別人手裡拿回被偷的荷包,原是打算開春進宮當差的,再不得見了,故有今日之謝。”

一聽他要進宮當差,兩個婆子便知道他是個太監,雪雁見了他,不算違反了規矩。

雪雁心思縝密,把一切可能扼殺在萌芽時,她雖不懼,到底若經有心人渲染,將會連累黛玉一身不好的名聲,所以她與這兩個婆子直言,便沒有流言的可能了,見外男和探望太監不可同日而語。

平安回到府中,紫鵑已做完了針線,正站在黛玉身邊,為她鋪紙研墨,見她進門,就道:“老太太打發人送了酸梅湯來,姑娘喝了一碗,那一碗給你留著了,快去喝,你迎著日頭走了這許多路,滿頭大汗的,很該解解乏。”

雪雁笑應了一聲,回房洗了臉換了衣裳,喝了湯,才重新到黛玉房中。

黛玉剛作完畫,放下筆,對雪雁笑道:“今兒是你的假,好生鬆快一番罷,我跟前很不必你伺候。”

雪雁笑道:“姑娘既這麼,我就受用一日。”

言畢,問起送禮之事。

這些事情都是雪雁在林如海跟前提過的,黛玉自不瞞她,想了想在賈母房中的事情,遂實話相告道:“老太太吩咐璉二嫂子料理呢,送的禮我親自瞧了,中規中矩,雖不甚出挑,卻也沒什麼錯處,已經打發人送去了。”

雪雁了頭,忽然問道:“姑娘,若送禮,咱們家世交故舊自是盡有,老爺的同窗同科都在名單之上,如何反沒有咱們家的親戚呢?難道就只剩了這府裡一門不成?”

聞得她這麼一問,房裡幾個大丫頭都詫異地看了她一眼。

雪雁卻問得真心實意,實在是林如海交給她的清單上並沒有親戚們的名字。

黛玉偏了偏頭,道:“誰咱們家沒了親戚?不是你先問咱們家世交故舊的清單?上頭自然沒有親戚們的名字。事後,爹爹把這份清單交給我了,還勾畫了哪家是能走動的親戚,哪家是當作故舊走動的,只不過現今多不在京城中,故今兒送禮你也沒見到。”

著,語氣裡多了一俏皮,道:“起來,咱們家竟無近親,這幾門雖是親戚,也都極遠了,最近的就和史侯家差不多,論情分,親近不起來,人家未必認咱們是哪一門,只能當故舊走動走動了,這回單子上也有史侯家。”

史侯家就是史湘雲家,是賈母的孃家,現在兩位侯爺是賈赦賈政的表弟,和榮國府素有來往,雪雁忽然福至心靈,問道:“咱們家老太太的孃家呢?難不成這麼些年的情分都淡了?”那可是林如海的親舅舅家,就是舅舅沒了,還有表兄弟,很不該生疏了才是。

黛玉想起林如海私下跟她的話,其時雪雁不在跟前,他道:“咱們家雖有親戚來往,卻相隔千里,多年難通音信,情分愈淡,況且最近的是你祖母孃家,你曾外祖母早逝,幾位舅公舅婆亦都沒了,只剩一個三舅婆為人艱吝刻薄,又被分了出去,下剩幾個嫡系長房的表舅們各自成家,幾個表舅母甚少來往,人心難測,我如何敢託他們家照應你呢?榮國府雖令我不敢十分相信,到底是你外祖母和親舅舅,總比外人強些。”

林如海臨終前已無人可托幼女,只能將希望寄託於榮國府,又恐黛玉與他們來往,冷了榮國府的心反待她不好,起先才沒將這些人脈告訴黛玉。可是他到底也不能全信,即使沒有雪雁一番話,他也早已決定將體積而輕最貴重的東西悄悄交給黛玉自己收著。只是後來雪雁有神通之術,能藏起大半家產,他自然要將一切安排妥當。

因此黛玉慨嘆道:“我祖母的孃家是武將世家,幾位表舅歷來戍守邊疆不在京中,大表舅更是鎮守東北山海關,餘者縱有未曾從軍的,也多是外放他鄉,不得進京。”

雪雁聽她言下之意乃是林如海的外祖家無人在京城,不禁暗暗嘆息,奇道:“幾位表舅老爺戍守邊疆,怎麼家眷竟然未曾留守京中?”她記得很多人都,歷來皇帝怕臣子功高蓋主,一般將領出征或是戍守邊疆,家眷都會留在京城,算是人質。

黛玉搖頭道:“這些父親不曾,我亦不知。”

雪雁聽了,不好再多問。

用過午飯後,大主子一概回房午睡,丫鬟們自然伴之,雪雁忽而嘻嘻一笑,開啟裝土儀的箱子捧出一個長條形緙絲芙蓉紅錦匣子,對黛玉道:“姑娘,我出去一趟。”

黛玉對她拿出來的匣子好奇極了,道:“裝的是什麼?去哪裡?”

“咱們從南至北來一趟,老太太太太姑娘奶奶們自然不缺這些,平常姐妹們得到的卻少,我送她們一把扇子頑。”雪雁將匣子開啟與她看,裝了二十多把香扇,每一把都吊著一枚玉扇墜子,扇墜子的玉質不算太好,卻也不差,多是雕玉時的邊角料,上頭刻著許多人名。

黛玉擺擺手不在意,雪雁一溜煙跑了出去。

這些扇子在買土儀時她就想著留作打丫鬟,上頭刻著每個人的名字,只是一時忙碌就忘了,現在才想起來,遂忙忙地送過去。

她先去賈母房中,賈母正在午睡,鴛鴦拿著美人拳給她捶腿,十分盡心,外間幾個大丫頭都不敢懈怠,丫頭們多去外頭頑了。

鴛鴦與平兒、襲人兩個最好,紫鵑、金釧等人雖也和她一起長大,情分卻比不上她們三人的推心置腹,在榮國府裡是最有體面的大丫鬟,見到雪雁,鴛鴦眉頭輕輕一皺,她最知賈母的心思,對雪雁自然不冷,含笑輕聲道:“你不服侍你們姑娘,來做什麼?”

雪雁亦悄悄地道:“我們姑娘回來,先前幾日忙著收拾房間,今兒忽然想起給各位姐姐們帶了扇子,遂命我給各位姐姐送來,且留作把玩罷。”

著開啟扇子,扇墜子上都刻著名字,但是每一把都鏤刻精緻,圖案秀美,開啟扇動時香氣四溢,竟是無可挑剔,獨鴛鴦的扇子墜兒玉質最好。雪雁按著名字挑出七把扇子,笑道:“這是老太太屋裡姐姐們的,每個姐姐都有,墜子上刻著名字呢!”

賈母房裡共有八個大丫頭,去了一個襲人,還有七個,可謂是不偏不倚。

鴛鴦看了收下,叫她回去向黛玉道謝,分給外面的大丫頭。

雪雁含笑退出上房,從花園子去了東院。

榮國府裡院落相連,都有門可供進出,唯有東院另行開了黑油大門,但是後面是舊園子,下人丫鬟不可能走大門,遂都是從後面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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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雁去找邢夫人四大丫鬟為首的金寶,送上扇子。

旁人給大丫鬟東西,金寶跟著邢夫人自來難以得到,做到她這樣的大丫鬟,即使邢夫人十分吝嗇,但是她們圖的不是東西,而是臉面,偏偏住在榮國府裡的姑娘爺們若送東西,從來都沒有他們這一房的,心裡早已不滿,今見雪雁送來,自然又驚又喜,留雪雁吃茶。

雪雁暗暗一笑,推才送完賈母房中鴛鴦等人的,便來送她的,接下來要去給王夫人房中的金釧送,就不吃茶了,改為他日再吃。

金寶一聽,心中愈發熨帖,忙放她走了。

雪雁橫豎無事,跑腿權當鍛鍊身體,懷著一番不懷好意,將剩下的扇子送給王夫人房中的金釧,李紈房中的素雲,鳳姐房中的平兒,寶玉房中的襲人,迎春房中的司棋,探春房中的侍書,惜春房中的入畫,寶釵房中的鶯兒。

送完東西,雪雁滿臉香汗卻掩飾不住滿心得意。

今日黛玉提到史侯家,她忽然想到了史湘雲,才想起來收著的扇子,不僅是想到史湘雲的心機,還想到了她對黛玉的所作所為,面對黛玉就是各種心直口快比戲子,背地裡閒言碎語,面對寶釵繡鴛鴦就立時走開,也不有口無心了,端的是不公道,著實討厭得很。

雪雁素來護短,既然黛玉已劃歸她的名下保護,哪裡容得別人欺侮?

從南邊帶過來的扇子,除了賈母房中的大丫鬟,她送了所有的丫鬟之首,有了今日的專美於前,不知道將來史湘雲送四個絳紋石的戒指給四大丫鬟時,別人心裡會怎麼想!

看著空空的匣子,雪雁抿嘴一笑,瞧原著上史湘雲送禮多懂得榮國府的規則,賈母是老封君,鴛鴦就得了,王夫人和鳳姐管家,金釧和平兒就得了,寶玉是賈母的心肝兒肉,襲人也得了,偏偏就沒有邢夫人身邊丫鬟的東西,也沒有黛釵三春的,而且絳紋石的戒指還是和送姑娘們一樣的,足見史湘雲的心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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