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得趙老爺子做主分趙老太太的梯己,於連生倒罷了,雪雁卻十分詫異,問來送信的婆子道:“是叫我和大哥哥都去,還是只叫大哥哥一個人?”

她是孫媳婦,按理分家時,她是不能在場的。

來人臉上一紅,忙道:“老爺子是請於總管過去,並沒有請大奶奶。”

雪雁倒也明白,不管怎麼,她是女眷,是不能出面的,隨即擺擺手,道:“你先走一步,於總管隨後便到。”

婆子答應一聲去了。

於連生側頭看著雪雁,卻聽雪雁咕噥一聲,道:“這可奇了,我只道老太太的梯己早已留給三房了,原本想著嬸孃和鋒兒媳婦貪心不足,得了老太太的梯己又來向我索取喪葬用費,沒想到竟然擱置了快一年都沒動,老爺子還要分給我們。”

顯然她也有料不到的時候,不過想想便即瞭然。趙雲如今身份不同,乃是趙家身份最高之人,趙老爺子偏心多年,這會子看著他們大房已然凌駕於三房之上,自然改變了心思。

雪雁料想,趙啟一家因自己家之故被驅逐出族,後來又入獄的入獄,勞役的勞役,即使明知他們自作孽不可活,但是作為母親的趙老太太未必不恨趙雲,想必梯己也不會分給自己家,只怕是老爺子做的主,趙老太太剛剛入土為安,便請於連生過去,亦是早有打算。

於連生並未抬頭,只低頭看著趙麒,笑道:“麒哥兒可還記得我?”

趙麒比著手指,搖頭道:“媽我們離京時我尚未週歲,不過我時候卻極親舅舅,這些年媽常提起舅舅,舅舅每年送我許多東西,媽都嫉妒了,只舅舅疼我們,媽反靠後了,因此我雖不認得舅舅,心裡卻覺得格外親近。妹妹,你是不是?”

好兒手裡攥著於連生給的表禮,一對羊脂白玉雕的白兔,憨態可掬,她十分喜歡,聽了趙麒的話,笑眯眯地對頭,道:“舅舅要是再送我一對老虎我就更喜歡舅舅了。”

於連生一呆,隨即撲哧一笑,彎腰抱起她,笑道:“好兒喜歡這些玩意兒?”

見好兒用力頭,於連生越發愛得不行,道:“好,舅舅有一套翡翠雕的生肖,每只寸許,巧玲瓏,栩栩如生,明兒舅舅打發人送來給你。”

好兒眉開眼笑道:“舅舅話算話,不許反悔!”

雪雁在一旁聽了,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嗔道:“好兒,你這是做什麼?竟問舅舅要起東西來。”好兒生來嬌生慣養,她喜歡什麼便直言要什麼,雖年紀,到底日後得留心教導,當著於連生的面兒也罷了,若是當著外人的面,可就是不懂禮數了。

於連生卻護著好兒,道:“女孩兒家如此方顯可愛,難道叫她年紀學大人一般懂事知進退不成?也忒老成了些,我倒不喜歡了。你們家老爺子既然來請,我帶孩子就先過去一趟,等料理完了事情,咱們再回來梯己話。”

雪雁聞言一笑,伸手了好兒的額頭,道:“真真你是有福氣的,上上下下都向著你,明兒長大了,可得好好地孝敬舅舅。”

好兒摟住於連生的脖頸,大聲應是。

於連生抱著好兒,又帶著趙麒,一行人到了趙家老宅,趙老爺子和趙雲、趙立、趙鋒都在堂上,因分的是老太太的梯己,故族中人等不在,牛氏和米氏亦已去了祠堂,倒是請了韓青山、趙二老爺子等人作證,足見鄭重。

見到於連生抱著好兒進來,趙老爺子一干人紛紛站起。

好兒見了,忙從於連生懷裡下來,等他們見過於連生後,然後隨著趙麒上前行禮,她雖年幼淘氣,但在黛玉和雪雁的悉心教導下,禮數上挑不出一絲不是。

韓青山見趙雲的一雙兒女伶俐知禮,心裡十分欣慰,女兒在九泉之下也能放心了。

寒暄過後,趙老爺子開門見山地道:“如今喪事已經辦完了,老婆子生前倒留下一些梯己東西,我留之無用,便做主分給立兒和雲兒,按著規矩該分給兒子們的,但是雲兒的爹不在了,所以便分給雲兒,請於總管和老親家、二弟做個見證。”

趙立為人老實,聽了這話,低頭不語。

趙鋒卻微有不滿,老太太心裡記掛著趙啟一家,臨終前早就了,梯己都留給自己一房,不給趙雲,沒想到老爺子執意不肯,竟然在老太太去世後將東西統統封鎖在自己房中,如今還要分給趙雲,趙雲家資饒富,哪裡還差老太太留的幾件梯己?趙鋒不禁心慌意亂起來,老爺子想起趙雲,對自己可沒有什麼好處,他們跟著老爺子住在祖宅,祖宅卻並不是給他們的,看著老爺子的意思,大約是要等終老之後將祖宅留給趙雲。雖然按著規矩,祖宅的確該歸趙雲,但是趙雲分走偌大家業,好東西還要給他,到底意難平。

韓青山端坐不動,趙二老爺子卻頭道:“理當如此,雖雲兒分出去了,也還是大哥哥和大嫂嫂的親孫子,現今又這樣出息了,更不能太過偏心。”趙老太太的東西對於趙雲家而言算不得什麼,總歸是一心意。

聽到偏心二字,趙老爺子忍不住臉上一熱,輕輕咳嗽了一聲,道:“立兒是兒子,雲兒是孫子,我也不偏不倚,老婆子的梯己一分為二,每家一份。”

著,趙老爺子命人將東西搬上來。

趙老爺子和趙老太太成婚七十年,分家之前所有的進項都在趙老爺子手裡攥著,但是每年人情往來日常花費所剩卻再趙老太太手裡,即使家中供養三房兒孫讀書科舉花了不少錢,但是還剩下一半沒動,不然當初不會幹淨利落地分了六成家業給趙雲,分家分的只是房舍地畝和為數不多的銀兩,統共六七千兩,家裡銀錢的大頭實際上都在老爺子和老太太手裡。

趙老爺子和趙老太太本來打算將私房都留給趙鋒,只是沒想到趙雲居然步步高昇做了官,如此一來,趙老爺子立時便改變了心意,無論如何,家業總要給家裡最出息的兒孫。

趙老爺子指著東西道:“這兩匣是老婆子留下的首飾,立兒家給立兒媳婦和鋒兒媳婦,雲兒家給雲兒媳婦和好兒,衣料布匹也是如此,我都清了分好了,誰家也不比誰家多一分,清單在這裡,你們都看看。平常攢下來的銀錢共計一千八百六十三兩,銅錢十五吊,還有三十多兩的金子,按著數目分給你們。”剩下的傢俱不動,老爺子還得住在祖宅,其餘的零碎東西都麻利地分了,有針頭線腦,也有陳設擺件,果然分得十分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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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雲早料到趙老爺子的心思,恭敬地道:“就按祖父的,孫兒並無異議。”

趙老爺子聽了他的話,臉上露出一抹笑意,隨即看向趙立父子,趙立和趙鋒登時打了個寒顫,忙齊聲道:“我們也沒有異議,全按老爺子的辦。”他們的心頭卻在滴血,這些東西原本都屬於他們,現在讓趙雲生生分走了一半。

韓青山亦細細看了一遍清單,單是分給趙雲家的金珠簪環便有三四十件,臉上不禁露出滿意之色,原先他只道趙老爺子和趙老太太的梯己不會分給趙雲了,畢竟當初分家還是自己帶人打上了門。如今趙雲出息了,即便不要,趙老爺子也會雙手奉上,這就更好了,原是趙雲該得的,若不是趙老爺子對趙鋒依舊寄予厚望,趙雲至少能分到七成,而非一半。

此次分家,除了趙立一房心裡抑鬱不樂,旁人卻覺得合情合理,雖趙老爺子和趙老太太未免偏心些三房,不過因為盼著趙鋒有出息,但是現在趙鋒仍是個秀才,沒半進益,趙雲卻是大官,身份簡直就是雲泥之分,理當一碗水端平。

八景鎮上有那些愛閒話的老嫗村婦親眷,幾個湊在一處,都趙老爺子很該如此行事,又牛氏和米氏貪心不足反栽了跟頭,趙老太太剛入土她們便被送到了祠堂。

長氏笑道:“老爺子早該如此行事了,哪還能像從前偏心三房怠慢雲兒?”

有人忙笑道:“可不是,別看趙家的大叔叔沒了,二房又被驅逐出去,只剩三房,鋒兄弟又是個會讀書的,三房倒也打得好算盤,只是可惜了,讀了這麼些年的書,鋒兄弟還是沒有考中舉人,誰能想到雲兄弟先做了官呢?”

又有和牛氏素有嫌隙的人開口道:“自打雲大哥做官,三房也不似往常那樣得意了,想想那些年,雲兄弟絕了前程,三房何等威風,都鋒兄弟將來必定能金榜題名為官做宰光宗耀祖,恨不得人人都知道鋒兄弟是老爺子老太太心坎兒裡的肉,也都把老爺子和老太太的梯己當成自己的了,如今只怕抓心撓肺地心疼分出去的東西罷?”

長氏笑吟吟地聽著,道:“三房婆媳兩個也是脂油蒙了心,鬧得進了祠堂。依我,咱們老趙家,將來都得靠雲兒,旁人都比不得他,沒見麒哥兒那副聰明伶俐的模樣兒,活脫脫就是年幼的雲兒,家裡又不比尋常人,金榜題名乃是輕而易舉之事。因此,咱們都得謹慎些,別叫三房給雲兒家添了煩惱,樹倒猢猻散,若沒了雲兒庇佑,咱們能得什麼好?”

眾人紛紛頭,個個都要看著三房,他們只顧著閒話,卻沒見到路邊停了一輛馬車,車上坐著的乃是趙立牛氏那位嫁到江家的女兒趙容,將他們的話都聽在耳中,氣得臉色慘白,暗暗擔憂母親,唯恐她在祠堂中吃苦。

她身邊的大丫頭嬌紅連忙勸道:“二奶奶,老太太的喪事辦完了,咱們也該回去了。”

趙家分家,她一個嫁出去的女兒不該過去指手畫腳,嬌紅知道趙容自被牛氏慣壞了,雖然讀書識字,卻是為了嫁到門第比他們高的人家,只是趙雲絕了前程,趙鋒又不知前程如何,並沒有從耕讀人家的姐晉身為官宦之家的千金,為了供趙鋒讀書,只得委屈下嫁江家少爺,起先倒還溫柔和順,做伏低,這些年依仗著讀書人清貴,自家出了不少秀才,又出了趙雲這樣一個大官,行事漸漸失了分寸,在江家很是驕縱。

江淼是趙雲的學生,趙雲剛剛返家的次日,便過來請安磕頭,江太太和江赫的妻子恨不得和趙雲家親厚得如同一家,因趙容是趙雲的堂妹,橫豎管家有江太太,長媳是江赫之妻,她在家裡也做不得主,便行事都讓著她,越發縱得她不知天高地厚。

實際上誰都知道趙容和趙雲夫婦沒什麼來往,不過是因為趙雲比趙鋒有出息,如今牛氏和米氏又險些壞了趙雲的前程,得罪了趙雲夫婦,還不知道趙容如何在江家立足呢。

想到太太和大奶奶的手段,嬌紅忙對苗媽媽使了個眼色,苗媽媽因是趙容的陪嫁丫頭,後來又嫁給了江家的管事,好歹有多年的情分,趙容也能聽進她的話,忙道:“正是,太太和大奶奶已先回去了,咱們可不能耽擱了,仔細旁人奶奶的閒話。趙大人已經是四品官了,正如他們的,家裡都靠著大人,奶奶惱了有什麼好處?”

趙容漲紅了臉,眼裡流露出一抹寒意,隨即消逝。她當然明白趙雲有這樣的前程對自己大有好處,這些年自己出去誰不敬著,但是自到大都覺得自己的大哥必能高中,到時候自己就是官老爺的親妹子,比趙雲的堂妹更加名正言順。不料趙雲早已毀了容,還能做這樣的官,將自己的父母兄嫂都壓倒了,她便是再明理懂事,也難免有幾分怨恨,自己的母親和嫂嫂只是想多賺幾個錢,竟然被他們威脅休回孃家,現今又要跪祠堂。

誰不知道趙雲家富甲一方,祖父居然還將祖母要留給自己哥哥的梯己東西分給他們,難道就因為他們現在做了官,所以就棄了自己的哥哥?今日分了祖母的梯己,明日再分祖父的梯己,後日是不是將自己父母兄嫂居住的祖宅也留給他們,將自己的父母兄嫂攆出去?

趙容忽然掀開簾子,走了下來,嬌紅和苗媽媽沒有拉住她,只得跟著下來。

長氏正在話,且她上了年紀,眼神兒也不好,依舊道:“雲兒和雲兒媳婦得在家裡住兩三年,咱們須得好生敬著,可不能惹出什麼事情來,倒傷了彼此的情分。”

眾人頭稱是,豆母一眼瞥見趙容,不由得一怔。

旁人見到了,也隨著她看過去,倒也沒有什麼畏懼之色,江家雖富,到底不敢輕易得罪了他們趙家,如今還得依附著趙雲呢。趙容若是聰明機敏些,便別得罪趙雲夫婦,反而應當常來往,畢竟牛氏米氏本是罪有應得,非趙雲夫婦之過。

長氏笑道:“容兒怎麼過來了?送完了殯,你婆婆已經回去了。”

長氏是長輩,又是積年的老人家,話行事,絲毫不必顧忌,且她同雪雁一向很好,也沒人敢在她跟前什麼,趙容自然也不敢無禮,聽了這話,強笑道:“我去祠堂那邊看看我媽,我媽五十來歲的人了,深秋寒冷,也不知道得吃多少苦頭。”

長氏卻是一笑,道:“祠堂裡都是我們老趙家的先人,能吃什麼苦頭?你媽的性子也該磨一磨了,這麼大年紀,孫子都十來歲了,再沒人管,還不知道想什麼法子折騰自家人。你竟是別去,祠堂哪裡是你能去的?先回家罷,過些日子你媽出來了你再去看她。”

趙容頓時火冒三丈,但是她畢竟不是年輕女孩兒不懂事,只得強忍著。她哥哥是文曲星下凡,總有一日會金榜題名,到那時,看這些人是什麼嘴臉。

趙容抿了抿嘴,帶著苗媽媽和嬌紅上車走了。

長氏等人毫不在意,卻不知趙容並沒有直接回家,而是仍舊去了趙家祠堂,隔著祠堂同牛氏了一回話,方怏怏不樂地回去。

牛氏和米氏跪祠堂不足兩個時辰趙容便過去探望,這個訊息瞞不過人,不過一頓飯工夫就傳到了雪雁跟前,於連生剛從趙家老宅回來,正抱著好兒頑耍,些宮裡的趣事,聽了這事,問道:“是妹婿的堂妹?和你們親厚不親厚?世間人心難測,牛氏和米氏婆媳兩個又因你們之故罰跪祠堂,別那趙氏也給你們惹事。”

雪雁正給趙雲打鋪蓋送到趙老太太墓前,趙雲從今日起結廬而居,她雖然心疼,卻也知道文人骨子裡的執拗,只能想方設法叫他過得好些,鋪蓋和孝服都是厚的,火爐也都齊備,一日三餐到時都打發人送去,即使是清粥菜也變著法兒讓他舒坦些,聽了於連生的話,笑道:“自打我進門,也沒有見過幾回,哪有什麼來往,我不是任人欺負的,江太太也是明喇人,有江太太在上頭壓著,這位姑奶奶掀不起風浪來。”

何況,她早防著趙容了,亦已打發人留意,不然趙容還沒回到家中訊息怎麼就送來了。

於連生搖頭道:“這娘兒們幾個倒是一脈相承,依我,該怎麼處置就怎麼處置,別心慈手軟,讓她們越發得寸進尺。”

雪雁莞爾道:“誰家沒有一兩門糟心的親戚,哥哥放心罷。”

於連生摘下腕上的珍珠串子逗好兒頑耍,嘆了一口氣,道:“這話倒也有幾分道理,我家裡的父母兄長侄子現今也找上了門。”

雪雁忙問道:“都過來了?一直沒聽哥哥起過家裡的事情,現今如何安置的?”

於連生冷笑一聲,先對趙麒道:“麒哥兒,帶妹妹出去頑。”

趙麒會意,想來下面的話他們聽不得,忙牽著好兒的手出去。

於連生看著他們遠去,方開口道:“家裡雖窮,當日也不是一口飯都吃不上,不過是羨慕宮裡的富貴,送我去淨身,從此以後人不人鬼不鬼。我沒有進宮當差時,那時年紀,哭著鬧著求著想回家,但凡他們有一惻隱之心,我也不必流蕩街頭,險些餓死。是他們送了我進京的,淨身後卻又嫌我丟了祖宗的顏面,不肯叫我回家,若不是遇到妹妹,我哪有今日?這些年來,我一直都不想提起他們,也不當他們是親人,豈料他們一大家子竟然找上門來了。”

除了他們這些不男不女的太監,沒有人知道淨身的痛苦,那時他年紀尚幼,昏厥了幾次,半死不活,連淨身的師傅都活不了了,偏生他性子堅韌,滿懷著一腔怨氣,竟熬了過來,但是即使如此,也因淨身的緣故,時常解失禁,難以啟齒,平常連茶水都不敢多喝。

雪雁十分心疼,勸道:“都過去這麼些年了,哥哥別放在心上了,咱們日子過得好,若是哥哥實在不想理會他們,哥哥送他們回鄉便是。世人講究孝道,但是我卻知道哥哥的心思,原不會拘泥於此,咱們兄妹兩個也不必學世人。”

於連生微微頭,嘆道:“我恨不得立時趕他們離開,但是老爺以仁孝治天下,我總不能失了老爺的體面,不過我已經有主意了。”

雪雁忙問是什麼主意。

於連生冷冷地道:“他們想著錦衣玉食,想著榮華富貴,我都給他們,橫豎我不缺這幾個錢,我已經叫人買了一處大宅子,僕從都是我的心腹,現今宅子正在收拾,等我回去就讓他們住進去,從此以後我給他們綾羅綢緞,給他們山珍海味,但是卻不準他們踏出院門一步,免得他們倚仗我的權勢橫行鄉裡,也免得朝中官宦為了巴結我而討好他們,給我惹來禍患。”

雪雁聽了這番話,雖然覺得手段未免霸道些,但是卻十分贊同,她知道於連生對於自家人的心性必然是清楚明白的,於連生現今是長乾帝身邊第一得意人,若不如此,於家一干人等和戴權的家眷一樣,正如於連生的橫行鄉裡,結交官宦。於連生此舉,既然不會落得不孝的涼薄之名,也免除了許多後患,當真是兩全其美。

想了想,雪雁道:“哥哥自己拿主意,哥哥怎麼做,我就怎麼聽著。”

於連生笑道:“我就知道妹妹必然是贊同我的,知道我的心,咱們都是從一無所有到了這樣的地步,一路走來,何止步步荊棘?萬不能因為他們毀了前程。”他若是心慈手軟就沒有今日的地位,不想家人打攪,必須以絕後患。

雪雁頭稱是,笑道:“不管別人怎麼哥哥,在我心裡,哥哥是極好的。”

兄妹兩個正得熱鬧,香桃進來道:“奶奶,舅老爺,已經擺飯了。”

雪雁聽了,忙向於連生道:“咱們先用飯罷,白日裡大魚大肉地吃著,到底膩得慌,晚上吃得清淡些,脾胃也輕快些。”

著,又叫人給趙雲送晚飯過去,不過是清粥饅頭菜,吩咐廝道:“往那裡送鋪蓋時也送了火爐,還有一些用具,若是到那裡這飯菜涼了,你們就用火爐熱一熱再請大爺吃,這會子入秋了,凡事心些。”

廝答應了一聲,自去料理。

於連生笑道:“妹婿當真住在墓前不成?雖丁憂清苦,可是正經如此守孝的有幾個?”

雪雁道:“別人是別人,我們是我們。”

於連生一笑,卻明白趙雲的脾氣,他雖是承重孫,但是和趙老太太情分極薄,若不是為了日後,他也學別人在家守孝了,不過這樣也好,對他的仕途,對趙麒的前程都大有好處。

他在雪雁家裡住了一日,次日便要離開。

給於連生的禮物早在回來後送殯前就收拾好了,連帶送給京城各處的,雪雁忙叫人駕了一輛大車,又將單子都交給於連生,道:“除了給哥哥的東西,還有給忠順王府、寧安郡主府、周家、桑家並各處的禮物,我們家有孝,不好登門拜訪送禮,就請哥哥代勞罷。”

趙麒讀書天資極高,僅次於周玄而已,既然要科舉晉身,這些人家都不能怠慢了。除此之外,雪雁還捎了胡雍的書信到胡家,也有送給張惠的禮物,周家也有書信,但因周家之僕進京時就直接去周家了,所以不必雪雁送去。

於連生接過清單看了一回,道:“給我的還有自鳴鐘?這樣的東西你留著罷。”

雪雁笑道:“在西海沿子最不缺的便是這些,自鳴鐘雖貴,卻是西洋人帶過來的,我用幾匹綢緞幾盒茶葉換來的,並沒有花錢。我給哥哥預備的都是西海沿子西洋人常帶來的東西,在船上,我又用他們的衣料給哥哥做了幾身衣裳,哥哥能著穿罷。”

於連生聽了,頭道:“倒也有理,正好,前兒老爺跟前的一座自鳴鐘被老爺不心弄壞了,鳥兒也不叫了,下面還沒修好,這個我帶過去孝敬老爺。”

雪雁笑道:“既給了哥哥,就由哥哥做主。”

於連生哈哈一笑,將單子收入袖中,忽道:“你們家裡這幾年的收成和租金除了頭兩年讓薛家帶給你們,剩下的都在我那裡,眼下你們家裡事多,等過些日子再送過來。”

完,徑自坐轎離去。

他走後,雪雁便收拾昨日趙家老宅分的東西,清時暗暗咋舌不已,單是老太太便有這麼些,只怕老爺子手裡的東西更多,難怪當年趙雲自己對老宅心灰意冷,想必是知道其中的藏掖,想罷,遂將之和趙雲之母的嫁妝放在一起。韓氏是韓青山之女,孃家饒富,嫁妝也十分豐厚,留了不少東西給趙雲,但是多年來已經用了七七八八,但是首飾卻都沒動過,仍舊收著。

李媽媽嘆道:“虧得大爺做了官,不然咱們除了祖宅一子都得不到。”

雪雁抿嘴一笑,道:“老爺子如今反悔了,分得也公道,咱們就受著,何必再這些,叫人聽了倒不好。”

李媽媽聽了,忙住嘴不言。

雪雁回頭吩咐香桃道:“將往年收著的冬衣揀素色的拿出來曬曬,皮子也拿出來曬,在西海沿子住了幾年,竟沒再穿過,我雖然生了一兒一女,身量卻沒大變,舊衣服都能穿,不必再做,在船上給麒兒和好兒做的幾套冬衣也拿出來曬一曬,比薰香強。”

香桃笑道:“咱們家的衣裳哪一年不拿出來曬?都好好地收在樟木箱子裡呢,我正打算等老太太的喪事辦完了,該曬的曬,該做的做,再過一二個月便入冬了。”

雪雁忍不住道:“收拾好了,來我這裡拿幾匹料子,上上下下各做兩套冬衣。”

香桃笑著答應了,感恩戴德不已。

卻於連生回到自己家裡,他現今雖然越發有權有勢,但因孤身一人,仍舊住在南華留給雪雁的宅子裡,彼時宅子裡熱鬧非凡,父母兄弟等人正在廳中大吃大喝。

見到於連生回來,一干人等忙站起身,抹了抹嘴,於大哥諂媚道:“兄弟,你回來了?”

於連生冷冷地甩開衣袖,道:“別碰我!”

於大哥連忙收回手,訕訕一笑,道:“兄弟,你是我的親兄弟,咱們兄弟不好好親香親香,這麼生分做什麼?”

於父大馬金刀地坐在上手,摸了摸花白的鬍子,對於連生吹胡子瞪眼道:“正是,難道你如今有權有勢了,就不把父母兄弟當親人了不成?就是出去,也沒有這個理兒。”

於連生嘴角掠過一絲嘲諷,冷笑道:“不知道我該怎麼做才能讓父母兄弟心滿意足?”

於父清了清嗓子,道:“你大哥二哥和你四弟一家都有好幾個兒子,個個聰明伶俐,最大的已經二十歲了,也該娶妻生子了,你給你大侄子挑一門好親事罷,聽有不少人富貴人家都爭著搶著將女兒許配給你,你不要,讓給你侄子。”

聽到於父的話,一干人等紛紛頭,目光中流露出十分喜悅,於大哥的長子若是娶的好,他們將來的前程也不差,真沒想到他們家二十年前送去淨身的於連生竟然成了皇帝老爺子身邊的心腹,若不是有官員往他們家裡送禮,他們還不知道於連生已經光宗耀祖了。

於大哥道:“正是,兄弟,你可是我的親兄弟,咱們家就靠你了。你大侄子長到如今,人品模樣都是極好的,在兄弟家裡吃喝了幾日,越發養得眉目清秀,一表人才,有兄弟你的權勢,還怕娶不到官宦人家的姐?好歹為你侄子著想一番。我聽戴公公不但自己娶了十幾個妻妾,也有繼子繼女,個個娶得好,嫁得好。”

於連生下定了決心,定要將他們鎖進大宅子中,從此以後不必惹是生非。

於父等人不知道他的想法,自顧自地道:“連生,你今年也有二十八歲了,偏生還沒後,不如娶一個老婆,然後再從你這些侄子裡挑一個順心如意的,過繼到你名下,從此以後,你有妻有子,才算是個過日子的。”

眾人聽了,忙都頭,尤其是一干子侄,都盼著自己能被於連生挑中。

自從進了京城,他們瞬間就被京城的繁華迷住了眼睛,在於連生家裡,穿的要綾羅綢緞,吃的藥山珍海味,戴的要珍珠寶石,這些真是從前想都不敢想的神仙生活,只有跟了於連生,做了於連生的兒子,才能長長久久地富貴下去。

於連生淡淡地道:“這些事,以後再罷。”

橫豎宅子快修繕完了,他特特吩咐人加高了院牆,砌牆時牆頭插滿了鋒利的刀片、碎瓷片、荊棘等等,又堵死了後門和各處角門,只留正面大門,一旦修完,立時便叫他們住進去,此時便先模稜兩可罷。

於連生心性極狠,一旦決定了的事情,絕不會後悔。

於家一干人都道於連生願意了,不由得相視一眼,彼此目露敵意,都不願意別人被於連生挑中,正鬧得跟烏眼雞似的,卻見太監來回道:“東西都已經卸下來了,放在哪裡好?”

於母連忙插口道:“什麼東西?又有人送禮了?”

太監並不做聲,他跟著於連生多年,自然知道於連生的規矩。

話音剛落,早有幾個女眷跑出去到前院看剛從馬車上搬下來的東西,目露精光,然後回來跟於父於母道:“都是好東西,滿目珠光寶氣的。”

於母聽了,忙向於連生道:“既這麼著,就送來孝敬我和你爹罷。”

於連生摸了摸腕上的紅瑪瑙串子,臉上浮現一抹冷意,道:“不怕死的話,就搬走罷,這可是我要孝敬老爺的東西。”

聽是孝敬長乾帝的,眾人頓時不敢吱聲了。

於連生望著他們冷冷一笑,誰能想到這些人當初是將他逼入絕境的人,現在卻又蜂擁而至,道:“宅子已經在收拾了,明兒我親自送你們去大宅子裡住,裡頭綾羅綢緞珠寶玉翠山珍海味應有盡有。”

眾人聽了,頓時大喜過望,於父讚道:“我就知道你是個有孝心的。”

於連生低垂著眼睛,又是一陣冷笑,然後回頭吩咐人道:“沒見到桌上的菜餚都冷了?趕緊做了肥雞大鴨子送上來,再送兩罈子好惠泉酒,別叫大家餓著。”

眾人喜笑顏開,見於連生事事依從他們,隨即坐回原處大吃大喝起來。

於連生拂袖而去,將禮單遞給太監,然後吩咐道:“按著清單,除了我的,其他的都送到各處,就是姑奶奶從南邊帶來的,但因家中守孝,恐惹了晦氣,所以託我送來。”

太監答應一聲,自去料理。

於連生則在次日一早,挑選幾件罕見之物並著自鳴鐘帶進宮中,孝敬長乾帝。

長乾帝看了幾眼,道:“又是你妹妹送你的?”

於連生含笑稱是。

長乾帝便叫人將這座自鳴鐘擺在殿裡,取代了先前的那座,他富有四海,自然不在意區區幾件東西,自鳴鐘再珍貴,在宮裡也算不上什麼稀罕,他所記得的是於連生的一番心意,不似別人逢迎媚上,送禮也都存了心思。

端詳了一番,長乾帝忽然道:“聽你家裡來人了?”

於連生羞愧道:“正是,聽是河間府一帶的官員去家中送禮,家裡便知道了的在老爺跟前有體面,一大家子統統進了京,正住在的家中。”

長乾帝想起戴權家眷行事囂張跋扈,眉頭微微一皺,道:“你有什麼打算?”

於連生忖度再三,便將自己的打算了,他萬事不瞞著長乾帝,何況也知道長乾帝的心性,雖是以仁孝治天下,但是實際上自己本性卻非如此,而是以國家為重,自己的方法雖是狠辣了些,卻恰好解決了長乾帝擔憂之事。

長乾帝微微一笑,道:“你就不怕人你涼薄?”

於連生笑道:“的奉養父母兄弟子侄一家人,錦衣玉食,何來涼薄?”

長乾帝頓時哈哈大笑,心裡愈加滿意,若是戴權也像於連生這樣,自己就不必擔心宦官之禍了,指著案上的一個摺子道:“你看看這道摺子。”

於連生一驚,雖長乾帝信任他,但是從未叫他涉足朝政,倒有幾分躊躇。

長乾帝見狀笑道:“無妨,這是周元乞骸骨的摺子,他自己年過半百,精力不濟,因此祈求致仕回鄉,以教導子孫為要。”

於連生詫異不已,周元這是給周鴻讓道?

作者有話要:我刷,我刷,我刷刷刷,我刷了好久,一直菊花轉,好容易才發上來啊。

終於恢復更新了,結果*不給力,白天十多就寫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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