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林修遠百思不得其解,但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故事還是在發生著。

紅苑飯店,開張半個多世紀,是江南省頗有名氣的飯店,以家鄉菜為噱頭,吸引了很多的顧客。但今天,卻迎來了以為讓他們覺得十分棘手的一件事情。

“爸,你再嚐嚐這個?”中年男人夾了一塊紅燒茄子,小心的撇去蔥姜辣椒等佐料,放進老人面前的碗裡的勺子上。

這是個看起來已經很年邁的老人,頭髮花白,眼神渾濁,好像沒有一點精神。他拿起勺子,把茄子放進嘴裡。半晌,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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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這個清蒸魚呢?我記得爸你以前最喜歡吃了。”男人把魚眼睛下面的那塊魚鰓掀起來,剔出兩塊肉,蘸了醬,又放進他的勺子裡。這一看就是會吃魚的人,因為一條魚最嫩最滑的部分就是魚鰓下面的那一小塊,那甚至是整個魚的精華,有時廚房裡的廚師貪吃,在上清蒸魚前就把那兩塊肉偷吃了,趕上懂行的人一上桌就立馬掀起那個魚腮,一看肉沒了,會立刻要求換魚,後面的廚子一聽就知道遇上高手再不敢偷吃,不僅要換上一個新的,還要出來道歉。但是遇上不會吃的,吃到最後下了桌,那兩塊最好的肉還老老實實的在。

老人細細咀嚼,在男人期待的視線中,還是搖了搖頭。

“春啊,咱們還是別折騰了,爸也就是隨口一說。”

“爸,話不是這麼說的。”男人很堅定地說,“您一輩子沒想要些什麼,臨到老了,就這麼一個心願,做兒子的不能不完成,不然以後我見了媽,媽也會怪我沒照顧好您。”男人頓了頓,繼續說道,“而且,我還不瞭解您?你嘴上說著算了,心裡還是很想完成這個心願的。”

老人露出一絲笑意,目光欣慰。

“看樣子,這裡也沒有找到我想要的味道。春啊,咱們走吧。”老人顫顫巍巍地要起身。

“爸,您慢點。”男人上前攙扶著。

看見二人要走,早就等在一邊的飯店老闆趕緊迎上去。

“韓會長,是有什麼不滿意的嗎?”老闆有些惶恐。

男人搖頭,神色平靜地說:“菜不錯,我沒有什麼不滿意。”

老闆臉色稍霽,但還是不敢放鬆:“那您為什麼一臉不悅呢?”

韓春抬眼看了看老闆,回答:“我滿意,我的父親不滿意。很遺憾,劉老板,我爸還是沒有在您這裡吃出他想要的味道。”

老闆一聽,心裡就跟著火似的著急。韓春是華夏區南方著名的美食家,南北廚師交流協會的副會長,他只要隨便歪歪嘴,自己這飯店就要倒閉了。

“你放心,我不會說什麼的。”劉老板的表情韓春見得多了,當下就安慰道。

劉老板苦笑不已,他對韓春的父親說道:“韓老先生,您到底是想要什麼味道呢?總要說個所以然吧?我這裡的廚師各個都廚藝高超,總能達到您想要的標準的。”

老人眯起了眼睛,好像在記憶裡搜尋那個他以為自己忘記了,但其實一直藏在他的心底的味道。他的眼前,浮現了已故妻子的年輕的身影,在灶臺前忙忙碌碌,那是他最美好的回憶。

“我,想再嘗一遍我年輕的時候,我妻子曾經為我做出來的味道。”

話一說出,劉老板、廚師和在一邊看戲的群眾都驚呆了。這實在是一個很模糊的概念,記憶裡妻子做出來的味道,這誰能做出來啊!

“劉老板,你家的飯店已經開了很多年了,我的父親和母親曾經來這裡吃過飯,所以我才會到這裡來。”韓春嘆著氣,無奈地說,“我和父親從外地回來,就為了這一件事。如果沒有其他事,我們就先走了。”

“等下!”劉老板突然想到,“請問,您的妻子最常做的是哪道菜呢?”

老人沒有思索地回答:“蛋炒飯。”

蛋炒飯?劉老板對旁邊一個年長的廚師說:“你去做一份蛋炒飯來,要快。”

“好。”廚師領了命令,就步履匆匆地進了後廚。

“韓會長,韓老先生,你們先坐,我讓廚師再試試看。”劉老板很誠懇地說。如果能搭上韓會長的線,以後做生意就容易多了。

韓春看向父親,老人點點頭,兩人又坐了下來。

一份蛋炒飯做得很快,幾分鐘後就上來了。香氣撲鼻的蛋炒飯讓人食慾大增,金色的雞蛋炒得很碎,混在米飯之中。

“請用。”廚師顯然對自己的手藝很自信。

老人舀了一小勺,都沒有吃第二口,就放了下來。他搖了搖頭。因為對蛋炒飯的記憶尤其深刻,所以他一口就嚐出這不是他所要的味道。

劉老板一揮手:“老二,你去做。”

片刻,又是一份蛋炒飯被端了上來。

“不是這個味道。”老人還是搖了搖頭。

一連換了好幾份,老人都表示不對,劉老板都急了。韓春的臉色也不好看。圍觀的人從一開始的漠不關心,到現在每上來一份蛋炒飯就緊盯著老人的神色,看見老人失望,比自己沒吃到好吃的都要難過。

“真的是很抱歉,所有的廚師都試過了,還是沒能讓韓老先生滿意。”劉老板沮喪地說。

“算了,沒關係。”韓春並沒有遷怒於劉老板,“我與父親吃了很多家飯店餐館,都沒有找到我父親想要的味道,這並不是你們的錯。”他看了看自己的老父親,那個曾經也能把他高高舉起的健壯身軀也已經佝僂著,那蒼老的面上早已佈滿了風霜,“我會繼續跟我的父親去尋找的,直到完成他的心願為止。”

這是一個兒子對自己父親最深沉的愛。

聽見這句話,有人在偷偷的擦著眼淚,也有帶著父親來吃飯的兒子,悄悄握住了父親的手。

“打擾了。”韓春對劉老板微微頷首,“結賬吧。”

說完,韓春就要牽著父親離開。

“不好意思打斷一下。”有個食客站了起來,卻正是那個美食博主,安絨。“或許,我知道有一家飯店,能找到讓老先生滿意的蛋炒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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