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溫和的重英不由拂然作色:“你走便走,如何出言汙辱我這位朋友?念你年紀老邁,我這次不與你計較。但你需知人、羽、妖三族聯盟之時,便已訂下盟約:三族平等以待,親如兄弟,互幫互助。你此等言語,便是破壞三族聯盟大業!若有下次,休怪我不念從前交情。”

“三殿下,老夫看你是被這妖女迷住了。”那吳老夫子不懼反怒,手指重英道:“妖族女子擅能迷惑咱們人族男子。殿下小心,別叫咱們這大好江山,不曾葬於怨靈之手,反叫妖族白白得去。”

“萬里山河致傾城,千金只為美人笑——這不是夫子你的詩句嗎?”重英突然挑眉笑道:“翻閱夫子一生文字,多虛高之辭,惟此兩句深得重英之心。”

“你——”吳老夫子氣得滿臉通紅,冷聲道:“殿下若是不把這萬里江山當回事,那也只能由得殿下,老夫無話可說,就此別過——”

吳老夫子說罷,氣呼呼地帶領墨染、拂香、侍硯穿過梅林去了。

重英搖頭道:“這老夫子,年輕時也算人品俊雅,常與我詩酒唱和。其時放浪形骸,不拘禮教。哪知到老來色心不減,反倒滿口禮儀規矩,真真是越老越迂腐。”

蕭子玉道:“咱們人族的禮教規矩向來是講給女子聽的,年輕時他品貌才情也屬一流,身邊自不缺女子喜歡。到得年老,容顏枯槁,才華亦漸不被人當回事,自然只得講些規矩禮教來約束身邊女子,以防她們別有心思。”

重英笑道:“師兄,你說話還是這麼直爽——不過這等文人雖老朽無用,最好還是不要輕易得罪,免得他們回頭添油加醋亂說亂寫,叫不明真相的人看了徒生誤會。”

我抱歉地道:“今日你為我得罪於他,卻如何是好?”

重英不在意地道:“雪兒不必擔心,且由得他去。若他以後敢胡言亂語,我隨時可以叫人尋個由頭拿了他。”

我隱隱覺得重英之言似有不妥,但因這吳老夫子實在可厭,便也不去深究。

蕭子玉道:“這姓吳的救那女子於危困之時,本來算得俠義之舉,卻在救人之後要人以身相許,未免太過卑鄙下流。”

我忽然想起似的道:“重英,我記得咱們來劍仙城的路上,你曾對我說,劍仙城在你父王的治理下繁華富庶,人們生活安居樂業,可是卻為何會有拂香這樣賣身還債的女子?”

重英微紅了臉,顧左右而言他:“雪兒,你餓不餓,不如吃些點心?”

“好吧……”我點點頭,看著重英躲避的目光,心中恍然生起一些不安。

隱約明白重英對我說的話未必句句實言。但他對我這般好,千般顧惜萬般體貼,我又豈忍多想?末了只好叫自己收起疑惑,但與他共飲香茶,同賞梅花。

從梅嶺回來後,天色已晚。

其後兩日,重英又帶我去看了劍仙城其他地方的一些秀麗景緻,雖無梅嶺之盛,卻亦娛人心目。

那三日上,重英說要帶我進城去品嚐劍仙城十大美味。但一大早忽有王宮侍衛來報,說在落劍山中發現嫣園蹤跡。

於是我和重英、蕭子玉一人一騎,跟隨侍衛向落劍山中行去。

落劍山千嶺疊嶂,萬壑縱橫。

初入山時,尚見阡陌交通,時有農家茅簷竹籬點綴於山嶺之間。待翻過幾座山嶺之後,便漸漸不聞人跡,唯有雪滿空山,冰封幽泉。

帶路的侍衛道,從這裡一直向北,翻過二十八座山頭,能看見隱約一片被雲霧封鎖的懸崖峭壁。懸崖峭壁下面,依稀有座莊園的影子,可能就是傳說中的嫣園。但懸崖到莊園之間卻無可通之路。而且從這裡往後雪深路滑,騎馬幾不可行。

重英道:“既如此,你且牽了馬回去,我們走路過去。”

侍衛領命,牽馬回頭自去。

蕭子玉道:“重英,你記不記得我曾教過你縮地之術?”

重英得意地道:“記得的,師兄請看——”話音未落,地上捲起一條雪痕,重英的人已在數丈開外。

蕭子玉點頭道:“好,咱們用縮地術,不消半日便能翻過二十八座山峰。雪顏姑娘,你……”

“不用擔心,我能跟得上。”我打斷了蕭子玉的話,施展飛花遁影之術,裙裾輕旋,瞬間已越過重英身邊。而雪地之上,猶留花影之痕。

蕭子玉微微一笑,未見他身形移動,卻已在我和重英之間,其速度不知比重英快出多少。

重英鬱悶道:“師兄,咱們這縮地術雖好,到底不如雪兒的漂亮……雪兒,你那是什麼法術,跑起來花影飛動,好看得緊。”

我未及回答,蕭子玉已道:“想必雪顏姑娘所使為飛花遁影之術?師父曾說,妖族長期與山澤相依,自身靈氣與草木之靈相通,是以可借山川草木靈氣增加修為、施展法術。而我人族或群居城市,或聚族鄉村,自身靈氣早已與外物隔絕,只能憑五行之力修習法術。”

“哦,我還說要雪兒教一教我這好看的法術呢,看來是不能了……”重英沮喪地道。

我笑道:“你獨自去山林裡待上五百年,我試試教不教得你會這法術。”

“那個……還是算了……我先行一步——”重英說著,一溜煙向前跑去,地上被他帶起的積雪紛揚如排浪。

我和蕭子玉亦各施法術,不一會兒便將重英甩在身後。

當我們到達第二十八座山峰,又找到封裹在雲霧之間的懸崖峭壁時,重英尚杳杳不見蹤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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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峭壁之巔向下俯望,但見崖壁猶如刀劈斧削,光滑垂直,千仞尤不見底。更加人不可思議的是,崖壁上不曾長得一草一木。

崖下雲氣瀰漫,雲氣間隱隱透出一角碧色飛簷,想必是嫣園裡的高閣一角。

蕭子玉道:“這般峭崖絕壁,竟無一樹一藤可資攀援。雪顏姑娘,你可下得去麼?”

我想了想,化出白羽劍,自身邊的一棵松樹上砍下幾段樹枝,道:“我用這些樹枝借力,大概可以下到崖底。”

蕭子玉道:“這方法雖然不錯,卻未免太過冒險。”

“你有什麼好辦法?”我問。

蕭子玉道:“在下的御劍之術雖未爐火純青,下此山崖卻還不成問題。姑娘若不介意,便由我帶你下去如何?”

“你會御劍之術?”我訝然問道。

師父說御劍之術乃人族武功法力高強之人方可學會。由此看來,這蕭子玉的武功法力只怕還要在我之上。難怪初見時,我的劍指在他的喉間,他仍不慌不忙,篤定如常。

“我不介意,你帶我下去吧——”我丟下松枝含笑道。(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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